第111章
“爸?……爸?!”
在这种地方瞧见纪万倾的震惊感不亚于恐龙复苏。
纪百连不敢置信地刷新了一下自己的视觉辅助系统,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虚弱无力地扶了一下门框,抬腿就往前走去——
一只金属色的机甲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边溪云言简意赅:“先别轻举妄动,情况有些不对。”
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个男人确实长着一张“纪万倾”的脸。
然而,他给她的感觉却不像是一名普通人类——至少和之前的纪万倾略微有些差别。
若有似无的污染气息从办公室中不断溢出。
就仿佛是有什么极为可怖的污染物BOSS藏身于人皮之下,蠕动着准备伏击。
边溪云直视纪万倾的双眼——那双眼睛通体黝黑,几乎没了高光。
她低声问纪百连:“你觉得你爸现在的样子很正常吗?”
纪百连迟疑一秒:“这里的污染指数没有问题。”
镶嵌在机甲系统中的污染技术器并未发出警报。
这至少说明“这间房间里没有污染物的存在”。
这个结论与边溪云的想法相悖。
……难道是自己过于紧张,以至于产生了错觉?
边溪云“咦”了一声,缓缓放下手臂。
纪百连踌躇着望了边溪云一眼,用气声说道:“我会小心的。”
他朝着办公室里走去:“爸?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纪万倾平缓地摆动头颅,望向纪百连的方向。
起初,他的动作似乎有些吃力和僵硬,显得不那么灵活。
但在几秒之后,他的动作就变得顺滑了起来,与常人并无两样。
纪万倾那颇具吸引力的声音斯文响起:“这里是我的实验室,我自然会出现在这里。”
“事实上,我刚刚才完成了一项非常伟大的实验。”
纪百连愣了一下:“什么实验?”
纪万倾展开双臂,拥抱虚空:“一项可以让我们变得更加完美的实验。”
“纪百连,你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发生在我身上的变化吗?”
“你真让我失望……就连边溪云都察觉到了我的不同。”
“……我……”
纪百连吞咽口水,面容窘迫。
边溪云的左手悄悄地背到身后,摸向电浆发射器的尾端。
纪万倾的视线锐利滑来,几乎凝成实质。
他笑着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这样做。”
“毕竟你们才是非法闯入实验室的罪犯。”
边溪云的指尖已经触碰了电浆发射器的边缘,微凉的硬。物摩擦着她的指腹,让她微微有些兴奋。
边溪云谨慎回答:“这取决于你究竟还是不是一名人类。”
纪万倾哈哈大笑:“人类?我当然是一名人类了。”
“你不能因为我进化得比其他人更加优越,就认为我不再是人。”
“我只是比大家先行了一步而已。”
伴随着爽朗的说话声,纪万倾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高挑的个子挡住了从身后照来的灯光,带来势不可挡的威压。
深灰色的影子不住地拉长,一路向前延伸。
阴影当头罩下,纪百连后退一步,躲回光明之中。
他猛得拔出武器,指向前方:“你不是我爸,你到底是谁?”
在他的身后,边溪云同样拔出了自己的武器,遥指纪万倾的位置。
她警惕开口:“他就是你爸,只不过是被污染之后的你爸。”
早些时候察觉到的污染气息,果真不是错觉。
从不知何时开始,纪万倾就已经遭到了污染,变成了污染物中的一员。
只是,就目前的表现来看,他理智尚存,也没有狂暴的倾向……
似乎还未变成真正的“变异疯子”。
边溪云拔高嗓门,又道:“纪百连,你爸还有救的,只要及时接受治疗就可以了!”
“我知道,动手吧,我不会怪你的!”纪百连深吸一口气,朝着前方冲去,“就是我爸只是一名普通人,你记得下手轻点儿……”
“啊——!”
砰。
还没来得及向前走出几步,纪百连便倒飞了回来,活像是一枚炮弹。
边溪云不得不接住纪百连,以防他砸穿身后的墙壁。
她把纪百连摆到地上,目不转睛地看向纪万倾。
“你没事吧?”她问纪百连。
纪百连嘶嘶吸气:“我没事,但……”
但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纪百连难以置信:“我居然被一名普通人打飞了!”
还是连着机甲一起打飞!
众所周知,创灵生物集团的总裁纪万倾从未服用过任何一款基因改良药剂。
这是因为,当他将基因改良药剂发明出来的时候,他便已经超过了能够安全服用它的年龄。
就像是世间万物的平衡法则一般:
过于聪明的人,总是会拥有一个略显脆弱的体魄。
而纪万倾的遗憾,正是失去了这个由自己亲手研发而成的“进化”机会。
这让他必须接受其他人的保护,才能深入危险区中;
而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在污染物横行的恐怖地带中自由穿行。
这也就意味着:
正常状态下的纪万倾,是绝对不可能将一名服用过“基因改良药剂”的机甲师,连人带机甲一起打飞的!
这不科学!
“你需要治疗!”
纪百连下意识地扣下扳机,再次发起进攻。
一道银白色的电光从枪。口弹射而出,跃向纪万倾的皮肤。
显然,为了不对纪万倾造成永久性的伤害,纪百连紧急修改了武器的设置,将“激光”切为“电击”。
这样的设置可以让受害者陷入休克,而非死亡,是一种温和的控制手段。
唯一的问题是……
如此温和的控制手段可对付不了一只极为强大的污染物。
边溪云眼皮一跳,顿觉不妙。
她慌忙举起电浆发射器,朝着纪万倾补刀。
“纪百连,你疯了吗?他现在不是人!你不能这样做!”
“可他是我爸!……”
纪百连还说了一些什么,但边溪云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恐怖的电弧之中。
粗大的银龙一下子就占满了整间房间,抹去了所有的颜色。
极端的高温灼烧着雪白的墙壁,在墙壁上留下蛛网般的焦痕。
纪百连发疯似地冲进电光,崩溃怒吼:“他没有穿机甲!”
“我确实没有穿机甲,但我远比机甲更强。”
“人类的潜能无穷无尽,远不是死物可以与之媲美的。”
磁性的声音沉稳响起,就像是纪万倾曾经做过的任何一次公开演讲那样动听。
他还顺手按住了冲过来的纪百连。
边溪云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看见纪百连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半分。
身为一名顶尖的机甲师,纪百连肯定不会忘记打开机甲内置的辅动系统。
而机甲内置的辅动系统至少能提供五十吨及以上的推力。
也就是说,眼前的纪万倾光凭一只手的力量,便能推动五十吨的重物。
一时半刻的,边溪云愣在原地,险些忘了行动。
她的下巴都要被纪万倾惊掉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饶是活了两世,边溪云也没有见过如此离谱的存在。
就连她自己都不一定能靠本体的力量推动五十吨的重物!
纪万倾礼貌一笑,将喘着粗气的纪百连放到一旁。
他抚平了自己的衣褶:“正如我之前所言,我只是开发出了我的部分潜力。”
“像这样的壮举,根本就不算什么,到时候,人人都可以做到。”
纪万倾重新坐回办公桌后,露出和蔼的微笑。
他高高在上地宣布道:“你们两个人非常幸运,因为我挑中了你们。”
“你们将成为第二批获得新生的人类,成为我的左臂右膀。”
“当然,我本以为,纪百连,你会是唯一一个站在我面前的人。”
“只可惜,你还是没能打败边溪云——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基因。”
纪万倾瞥了纪百连一眼,嫌弃地别过脸去。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袋大型不可回收垃圾。
纪百连踉跄起身:“爸!”
纪万倾语气冰冷:“不要再叫我''爸''了。”
“你已经够失败的了,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他扭头望向边溪云,语气恢复和蔼:“来吧,我的宝贝,我会让你站在纪百连之上,成为下一代的魁首。”
“你将成为我的新继承人,带领着人类继续前行!”
“……不了吧。”边溪云瞅了一眼满脸崩溃的纪百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想跑了。
她不想掺和到别人的家事当中。
“过来。”纪万倾声音低沉,“你的基因比我的更加完美,你说不定能比我走得更远。”
“这不是一次恳求,这是一次命令。”
“人类的进化需要你的付出,更何况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有益无害。”
“你不是缺钱吗?”
“喝下这支药剂,你将拥有花不完的财富。”
他从不知何处取出了一只玻璃瓶,握于掌心中把玩。
这只玻璃瓶的体积很小,只有拇指粗细,几乎一口就能将其中的内容物喝完。
纪万倾展开手指,将玻璃瓶留在桌上。
这回,边溪云终于看清了玻璃瓶里的内容物。
她吞咽口水。
小小的玻璃瓶里装着一团霓虹闪烁、色泽缤纷的闪耀液体。
很难说清它们到底是由哪些颜色所构成的。
不过,边溪云可以肯定的是:
这瓶液体确实非常美貌,非常诱人,散发着魅惑的气息。
有点儿像是前任泥潭镇镇长的气息。
边溪云目光幽暗:“这是一瓶污染因子。”
纪万倾没有否认她的说法。
他颔首道:“这是一瓶非常*特殊*的污染因子。”
“它和你们常见的污染因子不同,它是由一系列精密实验提取而成的,因此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喝了它,你就能变得更强。”
“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遇。”
“它将会带领你走向新生。”
第112章
飘忽不定的污染气息从闪溢的光泽中腾起,散发出诱人的韵味。
但是,当边溪云真的想要去捕捉它的行踪之时,它却又扭身躲开,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只有丰裕的力量依旧停驻在玻璃瓶间,保持着静止的姿态。
就好像是……
只要喝下瓶中的液体,就可以无痛变强,成为“新人类”中的先驱。
纪万倾将双肘搁在桌上,十指交叉,没有着急催促。
他似乎很笃定:
无论是边溪云,还是纪百连,都无法抗拒这份诱惑。
边溪云看向贴在墙壁上的纪百连。
纪百连神容痛苦,艰难转头。
他从牙齿缝里挤出抗拒之辞:“你忘了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
“''没有人能完全掌控污染。''”
“虽然它看上去一切都好,但我们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爸,你……”
“你不要再叫我''爸''了,我没有你这个儿子。”纪万倾无情地打断了纪百连的诉说。
纪百连闭上嘴巴。
纪万倾又道:“当我说''我没有你这个儿子''的时候,说的并非是一句妄言。”
“你确实不是我的儿子,你是我克隆出来的复制品。”
纪百连蓦地瞪圆了双眼。
显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一名“克隆人”。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听到了这种秘闻……
边溪云光速后退,恨不能帮他们关上房门,留出一个隐秘的空间。
砰!
就好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一般。
身后的房门忽然合拢,砸出了一股凉风。
“……”
边溪云站在门前不足十厘米处,顿觉进退两难。
巧或不巧,办公室的房门真的如她所愿,顺利关上了。
但是,这扇房门同样也把她和纪百连、纪万倾关在了一起。
这就导致,边溪云不得不直面一些她并不想知道的八卦。
边溪云悻悻开口:“我能先走一步吗?”
“我不想掺和你们的家事。”
纪百连和纪万倾异口同声道:“不行!”
纪百连在团队频道里快速说道:“我打不过他,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算了,这并不是重点。
边溪云瞅了一眼纪百连,又瞅了一眼纪万倾。
纪万倾的指尖正在缓慢而无声敲动桌面。
从这个举动上来看,现在的他似乎已经有些不太高兴了。
边溪云压低声音,通过团队频道与纪百连对话:“如果想动手的话现在就应该动手了。”
“但你确定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纪百连毫不犹豫:“想,但不能是现在。”
“我动手了,你自己选吧。”
说罢,纪百连突兀地安静了下来,陷入沉默之中。
边溪云明白,“这份沉默”标志着“纪百连已经开始入侵系统”。
只是,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才会被纪万倾发现他的“入侵”。
在“快”和“慢”之间选的话,边溪云选“非常快”。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纪万倾和平常的污染物很不一样。
她觉得他极具威胁。
一股犹如“末世世界爆炸前夕”的可怖威压正从他的身上不断扩散。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股威压不太稳定,就好像是一股时有时无的电流。
边溪云抽出了第二把电浆发射器,遥指纪万倾。
扣下扳机只在一息之间。
纪万倾没有在意边溪云的威胁。
他正忙着上下打量纪百连的身影。
他语气轻慢道:“我尝试过很多次克隆,你已经是他们之中最为优秀的那个了,但还是比不过自然的演变。”
“当我看见边溪云的体检报告时,我就知道,我要找的人是她。”
“而你,纪百连。”
“你明明享受着我的基因,我为你创造的环境,以及一切你能想象到的、最为优渥的条件。”
“可你还是比不过她。”
纪万倾费解低语:“你不但比不过她,你还比不过我。”
“你满是妇人之仁,根本就没有继承到我的野心。”
“你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他挥动右手。
猛然间,纪百连惨叫一声,当场跪倒在地。
他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几乎要抓烂机甲。
边溪云不得不转移目标,先朝着纪百连射出一道电光。
银白的电光阻断电流,让机甲失去控制,进入“重启”状态。
纪百连趁机掰开胸甲,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纪万倾发出了一声轻笑:“像这种手段,就只能用来对付他了。”
他看向边溪云,又推了推桌上的瓶子:“电击对我无用。”
“你应当接受你的命运……”
“谁说我要用电击了?”
边溪云举起电浆发射器,用力抡向前方——
电浆发射器的形状十分细长,且用料考究,完全就是一根加固、加粗过的金属长棍。
呼啸的劲风滑过桌面,将它一劈两半。
纪万倾不得不向后退去,躲开这次突袭。
一抹异色从他的眼眸中悄然浮出:“你居然真的动手了?!”
边溪云没有回答,而是再次突进。
第二道劲风席卷而来。
纪万倾调整姿态,硬抗一击。
足以摧毁金属办公桌的袭击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纪万倾停也不停,径直伸手,想要拽过电浆发射器,将它占为己有。
边溪云顺势贴近纪万倾,扭腰挥出右拳。
砰!
沉重的打击声响起。
纪万倾踉跄一步,很快站稳身姿。
他低低地笑了。
晦暗的气息从眼眸中一闪而过。
“这是你逼我的!”
纪万倾一改先前的防御姿态,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砰!砰!砰!砰!
边溪云闪过四次袭击,掩不去惊愕之色。
她诧异低语:“你学过专业的格斗技术?”
纪万倾解开袖口,又松开了衬衫上的纽扣。
他一拳挥向边溪云:“在我还没有发现我的极限之前,我尝试了一切可以尝试的东西。”
“你根本不知道我做出了多少努力!”
“而你们却不珍惜我的努力!”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纪万倾几乎是在咆哮。
他的怒意贯彻其中,伴随着一阵几乎无法用肉眼观测到的拳影。
如果被打到的话真的会死。
这是边溪云从无数场战斗中汲取而来的经验。
她不得不牺牲掉一只矮柜,方才成功脱身。
矮柜被拳影击碎,稀稀拉拉地掉到地上。
边溪云屏气凝神,直视纪万倾的身影。
自从回忆起自己来星际世界的目的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战斗了。
大部分对手都不如她出色,她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危。
但是,从纪万倾的身上,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宛若“母体”。
哪怕是在末世世界之中,边溪云也从未击败过“母体”。
这不单单是因为“母体”藏身于污染潮的深处,更是因为“母体”本身就是一种超凡的存在。
它不但拥有急速自愈的能力,更拥有超乎人类想象的速度与力量。
这让它无论是在防御方面,还是在进攻方面,都出类拔萃,所向披靡。
假如说,这份力量出现在一名“人类”身上的话……
边溪云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人类的躯体无法抵抗污染的侵蚀,我不信你真的像''母体''一样强大!”
她挥棍出击。
只要袭击的次数够多,那么缺乏战斗经验的纪万倾迟早会露出破绽。
毕竟,战斗经验并未一朝一夕可得。
而纪万倾再有权有势,也无法在星际世界之中,找到像末世世界一样的训练场地。
边溪云对自己的战斗经验有着充分的自信。
砰砰砰砰!
两者的身影忽近忽远,在狭窄的办公室中缠斗起来。
满天纷飞的金属碎片与木头碎片如雪花般飘零,撒得到处都是。
边溪云的心脏越跳越快,血液滚烫,几乎要灼痛皮肤。
终于!
在某一次袭击之中,纪万倾退迟了一步,被电浆发射器击中左肩。
一声响到可怕的骨头断裂声从电浆发射器的末端传来。
飞溅的鲜血直冲头顶,落在天花板上。
一条手臂无力垂下。
稀稀拉拉的肉筋连接着森白的骨茬,样貌十分可怖。
边溪云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份力量也没有那么强大。”
“还是可以被我击中的。”
能击中就有希望。
最怕的就是无法击中。
她调整了一下握棍的手势,再次朝着纪万倾冲去!
受伤如此惨重,胜负已成定局。
边溪云卷起棍花,拦腰劈向对手。
咻!
对手消失不见。
纪万倾肆意狂笑:“只有人类才会被躯壳限制,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力量!”
咯哒咯哒。
骨节生长声从身后传来。
边溪云就地翻滚,躲开一次袭击。
她于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瞥了纪万倾一眼。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纪万倾的伤势已经愈合了。
边溪云嘴角抽搐:“不是吧。”
“纪百连,你爸没了。”
拥有如此强大的自愈能力,说明纪万倾已经彻底告别“人类”阵营,成为了一名“拥有理智的污染物”。
他连“变异疯子”都没资格当了。
“滋滋。”
耳麦中,纪百连的声音虚弱响起:“你打得过他吗?要不我们跑吧?”
他还没从上一轮的伤势中缓过劲来。
边溪云嗤笑一声:“跑?你想跑到哪里去?”
说话间,纪万倾已然贴脸,又冲着她挥出一条触鞭。
血肉色的长鞭劈开地板,留下虚幻的残影。
边溪云看着变异了的纪万倾,发出无声的哀嚎。
纪百连为她补上台词:“而且还变异了。”
此时的纪万倾从不知道哪里抽出了四条触鞭。
它们都是由血肉制成的,还镶嵌着锋利的骨牙。
活人大变触手怪!
这种诡异的场面,就连见多识广的边溪云也未曾见过。
第113章
“我服了啊!”
在激烈的战斗之中,纪万倾原地变异,长出了四根触鞭。
事已至此,他甚至连装都懒得再装上一下,直接就暴露了自己非人的本质。
唰唰!
触鞭抽碎墙壁,破开了一个大洞。
纪百连抱头逃窜,沿着破洞钻入隔壁房间。
他在团队频道里大声惨叫:“他好像不打算放过我们了!”
“边溪云,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在尝试让基地自爆,但那需要时间!”
边溪云不假思索:“打吧!”
“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被污染之后的变异速度要比她想象中的更快。
几分钟前的纪万倾还能够顺畅交流,几分钟后的纪万倾就已经变成一个“无脑进攻”的狂暴战士了。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边溪云跟着纪百连猫眼钻进破洞,朝着隔壁房间跑去。
当然,她的目标并不是“找个地方逃跑”,而是拿到隔壁实验室仪器中的机械中枢——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根机械中枢是用某种异常锋利的合金制作而成的。
它要比电浆发射器更加牢固,更加适合当棍子来用。
边溪云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实验桌的上方。
血肉触鞭紧随而来,抽碎了实验桌的桌面。
它们紧紧咬着边溪云的后背,如蛇一般蜿蜒窜来。
纪百连高声喊道:“要帮忙吗?”
说罢,还没等边溪云回答,他便控制着四周的实验仪器,让它们聚集在了边溪云的身后。
边溪云没空道谢。
她如蜻蜓点水般跳向前方。
嗖嗖嗖!
身后的袭击被簇拥而来的实验仪器挡住。
血肉触鞭们不得不先破开仪器的防御,才能触碰到边溪云的机甲。
这就使得,在血肉触鞭追上她之前,她幸运地拥有了数秒的空闲。
这份空闲足以让边溪云跑到机械中枢之前,将它从仪器里拔出。
金属碎裂声在空气中猛得炸开。
边溪云双手用力,硬生生地将它拔断。
在日光灯的照耀下,锋利而不规则的金属碎边散发着森冷的寒光。
“它不但能当棍子使,还能当长矛用!”
来不及惊喜于自己的意外收获,镶嵌着骨刺的血肉触鞭说到就到。
边溪云反手招架数次,朝着实验室的门口跑去。
“还要多久才能爆炸?”她问纪百连。
纪百连的声音从实验室的另一侧响起:“大概一分钟!”
那么就是现在!
他们必须要走了!
边溪云回头望了纪百连一眼,发现他的机甲破开了一个大洞,露出暗色的内里。
假如没有记错的话……
纪百连的内衣似乎是白色的才对。
边溪云掉转脚尖,来到纪百连的身侧。
她一把抓住纪百连的右腿,将他拖向走廊。
痛呼声从纪百连的口中隐约溢出,但他并没有挣扎——这让边溪云省下了不少力气,也让她的前进速度更快。
没多久后,她便拖着纪百连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哗啦!
她击碎了走廊尽头的窗户,纵身跃向地面。
四根血肉触鞭也跟着一起飞跃而下。
“不是,你爸的体积有那么大吗?”边溪云稳稳着地,紧接着就往实验基地的外围处跑去。
她总觉得这四根触鞭的肉量已经超出了一名成年男子的体积。
纪百连艰难开口:“没……没有,他应该还利用了不少尸体。”
“最后十秒!”
“十……九……八……”
他边抽气边倒数。
身后,纪万倾也从楼上跳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巨响。
他紧追不舍。
不过,纪百连的倒数声更快。
在纪万倾追上边溪云二人之前,纪百连便已经数出了最后三个数字,点亮了悦目的烟花。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半球型的实验基地轰然倒塌,碎成了一片焦土。
边溪云松开握住纪百连右腿的手,把他丢回地上,呼出了一口热气。
她终于有闲心想点儿别的事情了:“万一你爸死了咋办?”
“我们该怎么和其他人交代?”
不管怎么说,纪万倾都是帝星联盟五大组织之一的首领级人物。
创灵生物因纪万倾而伟大,也会因纪万倾的离开而消亡。
因为他不但是创灵生物集团的创始人和总裁,更是创灵生物集团的首席科学家。
没了纪万倾的创灵生物集团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一点,就连不怎么关心前沿科技的边溪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纪百连自然也不例外。
他咳出一口污血:“不知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忽。
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导致纪百连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事实。
边溪云叹了口气,从储物格里掏出一根治疗针,丢给纪百连。
纪百连低声道谢,将治疗针插进胸口。
他把冰冷的液体推进体内。
边溪云双手抱胸,也感觉有些疲惫。
她沙哑道:“治疗针很快就会起效,我们赶紧离开……”
轰!
莫名的异响从实验基地的废墟中冒出,打断了边溪云的话语。
边溪云和纪百连齐齐抬头,望向异响的源头。
伴随着尘埃的落定,原本笼罩在实验基地废墟上的灰雾消散大半,变成了朦朦胧胧的细纱。
在这片呛人的细纱丛中,有一道黑影缓步前行,正从远处不断走来。
边溪云的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备战”状态。
她双眼充血,死死地盯向黑影。
纪百连也不说话了。
他用手拖着身躯朝远处爬。
就以他现在的伤势而言,留在战场中央,无疑只会拖累自己的队友。
身为一名黑客,他还是跑远点比较好。
边溪云用余光瞧见了纪百连的动作。
她没有说话,而是举起了早些时候拔下的机械中枢,对准了灰雾散去的位置。
踏。踏。踏。踏。
昂贵的皮鞋踩在石板地上,不断地向她靠近。
纪万倾走出灰雾,眼中满是暴戾。
四条血肉触鞭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被他收了回去,还是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此时的纪万倾已经脱掉了他的西装外套,只剩下一件沾满灰尘的灰黑色衬衫包裹着他的躯干。
“咕咚。”
边溪云吞咽口水。
这是自从她来到星际世界之后,见过的最为完美的身材。
每一寸肌肉都长在它该长的位置之上,散发着健美的气息。
假如这些肌肉的拥有者不是她的对手,那她一定会好好欣赏这份美景,并将其珍藏脑中。
但是,这些肌肉的拥有者是她的对手。
他不但是她的对手,还是一位能够长出四条血肉触鞭的、已经被污染因子严重污染的对手……
这件事情就变得不太美妙了。
漂亮的躯干意味着漂亮的战力。
在肌肉的完美布局之下,纪万倾的速度与力量将会得到大幅度的增长。
而这一点,边溪云已经在他的办公室中,深刻地体会到了。
不得不说,她的心里正在打鼓。
“边溪云……”纪百连的呼唤声从耳麦中响起。
边溪云“嗯”了一声。
纪百连道:“要不,你直接跑吧,不要管我。”
只要把他丢下,边溪云就有希望逃走。
他见识过边溪云的速度。
边溪云没有吭声。
纪百连还想催促,便听见纪万倾的声音忽得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痛彻心扉道:“我想要与你们分享来之不易的战果,而你们却对我兵戎相见。”
“没关系,我不会责备你们的。”
“粗鄙的人类自然无法理解进化的美好。”
“等到你们也顺利进化之后,你们就能意识到我的一番苦心了。”
纪万倾的演讲技巧登峰造极,几乎浸入骨髓。
就连在失去理智的时候,他都没有忘记这份技巧,把台词念得抑扬顿挫,充满了怜悯与痛心。
边溪云懒得多费口舌,直接向他冲去。
纪百连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他唯恐自己的说话声会让边溪云分心,输掉这场性命攸关的比赛。
呼呼——
冷冽的寒风吹过废墟,带来了硝烟与尸体的味道。
在空旷的广场上,边溪云与纪万倾再次战作一团,打得不可开交。
纪百连缩在广场的角落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怔怔地望向前方。
这种级别的战斗已经不是他可以插手的战斗了。
更何况,纪万倾甚至都没有使用机甲,因此也就没了入侵的机会。
他想要控制四周的车辆与仪器协助边溪云的战斗。
可边溪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哪怕有了视觉辅助系统的加持,她的身影也异常模糊,似乎只是片片残影组成的余波。
而纪万倾的速度也很快。
他甚至要比边溪云还快。
纪百连瞪大双眼,看得眼睛都疼了,也无法看清战火中央的局势。
他迟缓地举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伤口很疼,但更疼的是他的无能为力。
直到今天,他才亲眼目睹了边溪云的真正战力。
那是一种野蛮而超乎常人的惊天战力……
更可怕的是,拥有这种战力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混乱的战斗声响连绵不绝,几乎叫人分不清具体的动静。
五分钟后,这些声音似乎变轻了一些,不再向早些时候那样激烈。
纪百连伸长脖颈,想要看清最后的结局。
……
战场中央。
边溪云呼吸急促,双手满是鲜血。
这些鲜血有些来自于她,有些来自于纪万倾,它们统统混在了一起,叫人辨不分明。
身前,纪万倾呼吸平稳,似乎尚有余力。
而她已然有些力竭。
虽然她凭借着意志与经验机械式地举起机械中枢,挡下了又一波袭击。
但非人与人的界限并没有那么容易跨越。
咚!咚!咚!
在疲惫的酣战之中,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离她远去。
从不知何时起,边溪云的耳边只剩下了她自己心脏跳动的声响。
第114章
咚!咚!咚!
血肉触鞭光影淡去,嘈杂的环境如隔云端。
就在双方激战正酣之时,边溪云的心脏忽得悸动起来,近乎要蹦穿胸口。
她下意识地缩回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心脏疯狂跳动,热血涌向四肢。
这些本该唤起体。内燥意的生。理。表。征,却让边溪云的皮肤更加冰冷,几乎要坠入零下。
边溪云僵硬地抬起头来。
这一回,在她的视网膜中,末世世界的旧影并未如约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充斥着泥泞和污秽的血色房间。
在灯光昏暗的房间之中,无数肉块黏连成片,聚成了血色的墙壁、地板与天花板。
它们不停地鼓动着,起伏着,蔓延着……宛若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心脏。
就在边溪云的心脏不断跳动之时,这些血肉心脏也在不断地跳动着。
半透明的膜衣覆盖在肌肉表面,被拉扯扭曲出厚薄不一的纹路。
咚!咚!咚!
边溪云手指微蜷,将心脏拢在其中。
她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瞬的茫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心脏跳动的频率正在朝着血肉心脏的频率不断靠近。
它们不约而同地升起又落下,在这片血色的空间里敲响同步的鼓点。
茫然之中,还有丝丝缕缕的噪音环绕周身。
它们音量极轻,由一些高低不同的尖锐叫声组合而成,似乎是想向她诉说一些诱人的秘密。
边溪云并不能听懂这些噪音。
她也不想听懂这些噪音。
她举起了手中的控制中枢,随便挑了一个方向,便开始攻击那些镶嵌在墙壁上的心脏。
柔软的血肉心脏无法抵御锋利的金属。
它们“噗”地炸开,飙出一小股血水。
高低不同的尖锐叫声有些着急。
它们叫得更响。
边溪云不为所动。
锋利的金属再次挑破血肉,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空中莫名响起。
“停下!好疼!我叫你停下!”
好稚嫩的叫声。
宛若一位手无寸铁的儿童。
边溪云蓦地一顿,停下了手中的攻势。
在她的身前,被劈开的血肉心脏不断蠕动,拉出长长的细丝。
它们艰难地修复着被锐器划开的伤口。
就在血肉修复心脏的时候,稚嫩的声音也没有闲着。
它试探着发出了几个音节,很快便找到了一种更加合适的音调。
它的声音变得温柔、醇厚了起来,宛若一位慈悲的母亲。
它低声说道:“不要抵抗我……你难道感受不出来吗?你本就归属于我。”
“你的力量,你的心智,你的躯壳,都有我的影子。”
“我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你为何会拥有它们,但是我能嗅出它们的气息。”
“它们来自一个更加成熟的我——我居然活了那么久吗?”
温柔而醇厚的声音突然激动了起来。
它再一次拔高嗓门,重复最后的话语:“我居然活了那么久?我一直活到了数百年之后?”
什么“数百年”之后?
边溪云蹙起眉头,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温柔而醇厚的声音似乎可以感知到她的心声。
它再一次激动地叫喊起来:“你体内的我,它来自数百年之后!”
……这种东西居然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年龄?
不对,应该是自己的体。内居然存在着这种恶心吧啦的东西?
霎时间,边溪云的胃部有些痉挛。
她面容扭曲:“你说清楚,什么叫''我体。内的你''?”
“我从来没有被污染因子污染过,我的污染抗性极佳!”
无论是在末世世界之中,还是在星际世界之中,边溪云都会定期接受污染检测,检查污染指数的波动。
因此,她绝无可能变成一只污染物的同类!
绝无可能!
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变成“变异疯子”,边溪云的大脑就开始嗡嗡作响,气得火冒三丈。
“什么玩意儿啊?还带诅咒人的!”
她不管不顾地向前挥棍……
但动作止于空中。
一股强烈的痛苦与恐惧之意从边溪云的胸口处猛得炸开,溅得到处都是。
无声无息间,墙上的血肉心脏已经变成了她体。内柔软多汁的器官,成为了她的一份子。
她下不了手了。
想要攻击这些血肉心脏的时候,就仿佛是想要攻击她自己的某个器官一样。
令人心生寒意。
“该死。”
边溪云不甘心地摆了一下脑袋,收起了进攻的姿态。
她愤怒地瞪了血肉心脏一眼。
于是,一分钟后,边溪云就开始觉得:
这些血肉心脏长得非常可爱,活像是一堆充满生机的玛瑙。
晶莹剔透的玛瑙里流动着金灿灿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伸长舌尖,将它舔上一口。
舔上一口……
边溪云努力收回自己的舌头。
她含糊不清地大喊:“这不是真的!这是敌人的幻象!”
“住嘴!不许舔!”
“绝了,怎么会这么离谱的污染!”
来回喊了几声之后,边溪云觉得她的理智小小地回归了一些。
她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收回了不听话的舌头。
边溪云紧贴着墙壁坐下。
跳动的心脏杵在肩头,带来像妈妈一样的温暖。
边溪云动作轻缓地蹭了几下心脏,发出囵吞的呢喃:“都死了那么久了,还那么暖和啊?”
“该不会是发酵了吧?”
跳动的心脏诡异地漏掉了一拍。
不过,很快,这份遗漏便消失不见,它继续跳动起来。
边溪云斜靠在血肉墙上,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
她的半只肩膀已经陷入了墙壁之中。
“真是一场格外美好的梦境。”边溪云断断续续地说道,“谢谢你让我回归了家人的怀抱。”
“不客气,继续睡吧。”温柔而醇厚的声音散发着家的气息。
它善良地安慰边溪云:“外面的世界太过寒冷,只有我的拥抱能给你带来亘古不灭的温暖。”
“只可惜……我疯起来连自己都砍!”
“更何况是一场幻觉?”
边溪云的双眸忽得变亮,宛若黑暗中的灯泡。
她冷不丁地举起机械中枢,朝着墙内钻去。
“呀!你在干什么?”
温柔而憨厚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尖叫。
“不干什么,就是出去而已。”
边溪云死命扒拉着身侧柔软湿滑的肌肉,一个劲儿地往里钻。
她的想法非常简单:
既然这是一间没有门的房间,那么只要她能想办法破墙而出,不就可以顺利逃走了吗?
先从这间诡异的血肉房间里出去,其他一切好说……
只可惜,房间主人的想法和她并不相同。
它拼命地蠕动着滑溜溜的肌肉,想要把边溪云从墙里“挤”回原处。
它尖叫着抗议起来:“你这个变态!不要再往里面钻了!”
边溪云不为所动:“你放我离开不就行了?”
“搞得好像是我乐意干这种事情一样!”
湿漉漉的肌肉非常难以握住,一不留神就会从她的指缝里滑走。
边溪云费了好大的力气,一直到这些肌肉都从她的五指缝里满溢了出来,方才固定住了自己的方位。
她大声宣战:“别想了,我死都不会回去的!”
这一次的机会那么好,她都无法离开。
那么等到下一回,这道声音有了防备之后,她就更加无法得手了。
想到这里,边溪云的动作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变得更快。
她试图催眠自己其实是一只鼹鼠……
温柔而憨厚的声音气得尖叫:“是我逼你吃的吗?是你吃了未来的我!”
“要不然的话,你的基因里为什么会有我的片段?”
“你和我才是同类,你为什么要与人类为伍?”
“因为我是人类!”边溪云声嘶力竭。
伴随着她的吼声,一道耀眼的光柱冲破黑暗,洗刷了无尽的血色。
边溪云颤抖着停了下来,狼狈地摔倒在地。
坚硬的碎石撞上机甲,被碾为无形的齑粉。
血色房间消失不见,湛蓝的天空高悬头顶……
边溪云喜极而泣:“我出来了!”
她双手撑地,趴在地上,贪婪地享受着阳光。
温暖的阳光散发着舒适的温度,烘得她浑身舒爽。
就在几分钟前,被血色房间困住之时,边溪云几乎以为她马上就要死在那里了。
没想到还能死里逃生,重回现实。
唯一的缺点是:温柔而醇厚的声音就像是一道永不消散的电波,恒定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时不时就能听见一些来自“母体”的声音,感受到一些“母体”想让她感受到的东西。
比如:
空旷的血肉房间,奇怪的低语声,黑漆漆的窗外,还有一种异常强烈的、想要杀死人类的欲。望。
“它为什么那么恨人类?”
“人类也没有对它做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啊?”
边溪云用力挠头。
想不通,不想了。
打了那么久的架,现在的她浑身都疼,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边溪云翻了个身,躺到凹凸不平的地上。
晃眼的日光几乎要将她原地闪瞎。
边溪云闭上双眼,意识渐渐下沉……
“边溪云!”
然后被一道凄惨至极的喊声从梦中唤醒。
边溪云痛苦挣扎,勉强睁开双眼。
是纪百连!
他正拿着什么东西想要扎自己!
边溪云瞬间清醒。
她从地上跳起,躲开了纪百连的袭击。
“你要干什么!”边溪云的大脑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止住杀意。
纪百连无比委屈:“救你啊?你快死了!”
救她?
边溪云眨眨双眼,终于成功聚焦。
她看清了纪百连手中的“凶器”——那是一根刚被打开的治疗针。
“……行吧。”
边溪云有气无力地坐了回去,脱下左臂上的机甲。
纪百连拿着治疗针,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冰冷的液体注。入边溪云的体。内。
边溪云一边看着纪百连打针,一边随口问道:“纪万倾呢?他怎么不见了?”
纪百连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稳稳地拔下针管,随后才抬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指向边溪云的身后。
第115章
考虑到,纪百连能够悠哉悠哉地跑过来给自己治疗,而不是先举起武器,进行一阵疯狂的扫射……
边溪云觉得:
这场战斗的赢家非自己莫属。
她吃痛地捂住伤口,慢吞吞地转过身去。
身后,一地的狼藉倒映着金色的太阳,让每一片断壁残垣都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边溪云抬手挡住双眼,找到了一片血污。
顺着血污一路望去,纪万倾正躺在一片凹陷的土地之中。
他双目圆睁,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儿生息。
但边溪云知道他并没有死去。
一名被污染因子感染至深的污染物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他只是输在了自己的手中,暂时没了行动能力而已。
边溪云右手撑地,想要爬起。
“唔!”
撕裂一般的疼痛从她的后背处传来。
纪百连急忙扶住边溪云的手臂,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心情复杂地解释道:“你的后背被……他划开了一大道口子。”
“目前伤势很重,不适合大幅度地移动。”
“治疗针还要再过一会儿才会起效。”
“你想去哪里?我扶你过去。”
边溪云抬起下巴,点了点纪万倾的位置。
纪百连动作一顿。
他似乎有些犹豫,不过还是沉默寡言地把她扶了过去,扶到了纪万倾的身侧。
边溪云艰难地坐到地上,伸手摸了摸纪万倾的脉搏。
纪万倾幽深的黑瞳直视太阳,看也未看她一眼。
边溪云沙哑开口:“他还没死。”
紧接着,她又短促有力地命令纪百连:“水。”
纪百连把一瓶能量饮料递给她,什么都没有说。
边溪云接过饮料,一口气喝完大半瓶,方才缓过劲儿来。
现在,她的喉咙没有那么渴了。
那种像是被砂砾摩擦一般的痛楚也不再出现。
自由说话的能力重新回归体内。
边溪云举了一下喝剩下的能量饮料,指指纪万倾。
“喂他。”她说。
纪百连困惑不解地看向边溪云:“喂他?”
边溪云道:“他不是你爸吗?难道你不想救他?”
纪百连使劲儿眨动双眼。
他有些踌躇不定:“但是……”
他摸不透边溪云的想法,只好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我爸已经被污染因子感染了,而且他之前还想杀了我们。”
“他是想转化我们。”边溪云纠正纪百连的说法,“他也是受害者,我们能治疗他。”
经历了一场乱七八糟的大战,边溪云已然非常疲惫,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
不过,在看见纪百连的眼神之后,边溪云觉得:
这份力气,该花还是得花的。
她主动开口说道:“你爸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找到''母体''的人,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此刻,他确实身受重伤,但这并非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要自卫而已。”
纪百连的双眼缓缓瞪大,漂亮的睫翼向上飞起。
边溪云咳嗽一声,疲惫说道:“难道你是那种极端派吗?”
“如果是的话,我也不介意就是了。”
纪百连飞速摇头,立刻就取出了一支治疗针。
然而,过了半晌,他依旧有些迟疑,没有选择行动。
他挣扎着问道:“可是,他还是我爸吗?”
“据我所知,一旦被污染因子污染成变异疯子之后,那个人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会变成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对此,边溪云只是翻了个白眼,狠狠地踩了纪万倾一脚。
纪万倾发出一声闷哼。
他条件反射般地看了边溪云一眼,目光略显扭曲。
不过,他并没有选择还手。
而是狠狠地抽搐了两下嘴角,又默默地躺了回去。
边溪云道:“''母体''已经离开了。”
“只是污染因子的话,你爸还能扛住,暂时不会发疯。”
纪百连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边溪云已经不想继续回答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纪百连一眼,言简意赅道:“闭嘴,照做,我要睡觉!”
纪百连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把治疗针扎进纪万倾的体内。
他忙和了好一阵子:
先是把纪万倾的肠子捞回体内,又把他的手脚拼回原处,把散落的肉泥堆成一团。
最后,当纪万倾的血肉蠕动着汇聚起来的时候,纪百连坐不住了。
他摸向了自己的武器,犹豫着是否要叫醒边溪云。
好在,在他开口之前,纪万倾先动了嘴。
他疲惫又无奈地说道:“相信边溪云吧,她会解释一切。”
“……”
有那么一个刹那,纪百连毛骨悚然,几乎要以为边溪云也已经被污染因子所污染。
然而他谁也打不过。
所以只能选择相信。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温暖的白天渐渐消失,寒冷的夜晚如约而至。
纪百连摸着鼻子,跑去附近找了两辆汽车,将它们开到边溪云和纪万倾的附近。
他打开了车内的空调,又打开了汽车的车门,让空调的温暖从车内散出,蔓延到废墟之上。
坐完这些之后,纪百连朝着车厢走去。
身后的动静让他一秒回头。
他惊喜极了:“边溪云!你醒了?”
他赶紧把新的饮料递给边溪云——这是一瓶号称可以同时补充维生素、电解质、纤维素和各种微量元素的代餐饮料。
它喝上去就像是一瓶打碎了的焦糖味麦片粥。
边溪云一口气喝掉饮料,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拍掉黏在身上的砂石:“我好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趁现在赶紧问吧。”
纪百连急忙开口:“我爸的情况……”
边溪云道:“你爸之前被''母体''盯上,遭到了严重的污染。”
“不过,自从他战败之后,''母体''便放过了他,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虽然他在污染之中,犯下了滔天的恶果,不过,他目前还不能死。”
“他是我知道的唯一一名有能力找到''母体''位置的人。”
纪百连惊疑未定:“你为什么要去找''母体''?你想消灭''母体''?”
边溪云点了点头。
纪百连深吸了一口气。
显然,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
他试图劝说边溪云:“我们连污染因子都对付不了,又如何去对付''母体''呢?”
“你会被污染的。”
这一回,边溪云没有说话。
一直躺着的纪万倾于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他代替边溪云回答道:“她必须要去。”
纪百连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眸中蕴含着无垠的恐惧。
边溪云叹了口气,肯定了他的想法:“''母体''不止盯上了你爸,它还盯上了我。”
“准确地说,你爸是自己冲过去被''母体''盯上的,而我,我……”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拥有了来自母体的基因。”
“这让我和''母体''之间拥有一些微妙的联系,可以感受到它的靠近与离开。”
“母体”的基因不可能被人类继承。
因此,她是一柄人造的武器。
曙光安全区的负责人说的没错,她生来就是为了战斗。
她是一柄被人生造出来的,用来对付“母体”的武器。
至于这件事情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边溪云大概也有些猜测。
当初,她和父母仓皇逃难之际,特意拐去的实验室,肯定不是师出无名。
搞不好,就是在那一天,她被她的父母亲手制成了一件用来对付“母体”的武器,一件用来结束灾难的武器。
边溪云坚定说道:“我必须要找到''母体'',这是我的责任。”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逃避,但逃避终将带来毁灭。”
纪百连吞咽口水,勉强唤回神志。
他努力跟上边溪云的节奏:“好吧,我明白了。”
“可是,你要怎么去对付''母体''呢?”
“我们只是学生,甚至还没有毕业,大人们不会相信你的。”
“至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们并不会相信你……或许,我们可以从寻找证据开始?”
“来不及了。”边溪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母体''已经开始活跃,四处飘散的污染因子会比以前的任何一个时期都多。”
“我们拖延的每一秒钟都会带来无法挽回的恶果。”
她平静开口:“我会去说服五大组织的人。”
纪百连口干舌燥:“假如说服不了呢?”
边溪云道:“那我将不择手段。”
有那么一个刹那,边溪云从纪百连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名为“崩溃”的神色。
好在,几秒之后,纪万倾低声说道:“创灵生物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