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尔文的悲愤，那尔文惨白的脸，还有激动的情绪，让钢琴师如同终于打了一场胜战。

让他终于也能够透一口气。

所以他之后又来到了地下医院。

如同上次来一样，钢琴师又听到了护士们悄声议论波兰。

这是波兰天生的魔力。

她的长相，虽然美。

但却并不是顶尖美丽。

可却偏偏总是能够吸引人注意，总是能够成为中心。

无论对男，还是对女。

当听到护士们议论着波兰时，钢琴师停了下来，如同上次一样，先是倾听。

“万幸，波兰夫人总算是愿意吃饭了，害得我好一阵担心。”一个护士这么说道。

闻言，钢琴师的心一沉。

波兰，不愿意吃饭？

“是啊，几天绝食，什么都不吃。”另外一个护士跟着道：“我可慌了，这本来就做了截肢手术，还不吃食物，这怎么可能恢复好，所以我就去找波兰夫人谈了好久。“

“什么！你找波兰夫人谈了很久？难怪我说她怎么突然愿意吃饭了，不会就因为是你找了她吧？”开始说波兰夫人愿意吃饭的护士立即道。

“对啊！不然你以为呢？”

“你和波兰夫人说什么了啊，让她突然愿意吃饭了。”

“我就和波兰夫人说，上面交代了，让波兰夫人一定要好好活着，所以如果波兰夫人实在不吃饭，那么我们医院也会采取别的手段，比如打营养液之类。”

停顿一下，这个护士又继续说道：“但我这样说，波兰夫人还不为所动，直到我说了，这样做的话，虽然也能够保住波兰夫人的性命，但我们这些护士一定会受到责罚的，我这么说了以后，波兰夫人看我了一眼，叹了口气后就还是吃了。”

“所以她是因为不想让我们受到责罚才愿意吃饭的？”

“对！我觉得是！波兰夫人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能够感觉出来！她其实一点也不愿意留在这医院，但始终安安静静，除了因为知道没有别的办法外，就是她不想让我们这些照顾她的人受到责罚。”

“你这么说了以后，我好像也有这样的感觉啊，她真的很为别人想的。”

“……”

护士们的言语传进钢琴师的耳中后，让他坚硬的心，忽然有些些许柔软。

他从来不是个善良的人。

也不在乎别人善良不善良。

甚至他认为，善良是一种愚蠢。

若一个人善良，不会成为优点，只会成为缺点。

可偏偏在波兰身上……

波兰的善良，如同一层光晕一样，落在波兰身上，只会让她更加熠熠生辉。

让她更加让人心动。

就如同钢琴师此刻听到护士们夸赞波兰善良一般。

若是这些护士夸赞别人善良。

他只会不屑一顾。

只会冷笑一声。

可偏偏是波兰，就不一样。

但如同上次一般。

心柔软了数秒后，又被一股冷意取代。

因为钢琴师又想了起来。

他因为别人夸赞波兰，而心动，而骄傲。

但波兰不会在意。

丝毫不会在意。

但是这样近乎沮丧的情绪，却没有如上次一般维持得久。

大概是因为方才见到那尔文，并且激怒了那尔文的原因。

钢琴师不由挺直了脖颈。

对。

波兰并不在意他会不会因为她而骄傲。

波兰只会在意那尔文。

但又如何？

她在在意又如何！

她和那尔文不可能在一起！

那尔文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关在死牢。

当听到他提到那尔文和波兰的不伦恋情时，痛苦懊恼。

这一定也是那尔文后悔了，曾经和波兰相恋。

因此一个后悔和波兰相恋的男人，波兰如何在意，都是没用。

……

病房。

钢琴师走进时，看到波兰正在凝神看着花盆里的花。

那是娇艳的牡丹花。

波兰看得出神，以至于钢琴师走进去时，波兰夫人都没有发现。

钢琴师走到了波兰夫人身边。

他的目光落在了波兰夫人的脸上。

从这个角度，他看不到波兰夫人的正脸，只能够从上往下看到她的侧颜。

波兰的侧颜，很柔美。

从额头到下巴的弧度，都泛着温柔的弧度。

让人一看，心几乎都要软了。

钢琴师看着出神。

尽管牡丹花很美。

此刻又是绽放得最艳丽时。

但有波兰对比，再美的花，也突然黯然失色了。

“爱人如同养花。”等了许久后，钢琴师终于出了声：“需要细心浇灌，我愿意做这个养花人，但有花却不愿意被细心浇灌。”

钢琴师话里有话。

他的话意思很明显。

波兰夫人的目光一凝，随后目光从牡丹花上离开，抬眸淡淡瞥了一眼钢琴师，开了口，像是不经意一般道：“爱人如同养花？乔泽，那你知道什么是爱人，又知道什么是养花吗？”

“养花需要浇灌，但要适合花的水浇灌，而不是一股脑浇下去，同样爱人需要尊重，需要爱护，但不是凭着自己的一厢情愿。”

“所以乔泽，你真懂吗？”

钢琴师的话里有话。

同样，波兰夫人也是话里有话。

双方都是聪明人。

都能够听懂对方话里的意思。

因此钢琴师目光顿时沉了下来。

在找波兰夫人这漫长时光里，他想过一旦找到波兰夫人，要报复波兰夫人，也折磨夫人。

直到波兰夫人被截肢后。

那汹涌的恨意，忽然一下偃旗息鼓了。

因此每次来波兰夫人这里，钢琴师都有想过，心平气和和波兰夫人好好谈谈。

不发怒。

不提过往。

而若波兰夫人肯给他一丝笑颜的话。

钢琴师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甚至这么多年来，波兰夫人藏身在乔四那里，他都可以不计较。

可偏偏……

可偏偏每次来！波兰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丝笑颜！

甚至就连一句好话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每次的话，也都是暗藏讽刺！

目光渐渐发沉后，钢琴师冷道：“波兰，你的意思是我不懂？那么谁懂？那尔文懂吗？”

停顿一下，钢琴师缓慢道：“对了，波兰，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刚刚从那尔文那过来。”

闻言波兰夫人的呼吸明显加快了。

即使她极力控制着自己。

但依旧被钢琴师看出了，她呼吸节奏快了。

这让钢琴师的眼神越发沉了。

如同一只阴沉的凶兽一般。

“听到我这么说，你不想问问那尔文的情况吗？”钢琴师道。

波兰夫人没答。

钢琴师冷笑一声：“也许你不想，不过即使你不想，我也想要告诉你，那尔文被关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脏兮兮，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虽然并不是那样。

即使在那样的地方。

即使都如此狼狈了。

可那尔文依旧如同清雅的君子竹一般，出淤泥而不染。

但钢琴师偏要这么说。

仿若这么说，能够让他心中快意一些。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钢琴师又道：“重点是，我和他交谈了一番后，他整个人不仅像一只阴沟的老鼠，更像是一头发疯的狮子！”

“不，像一头被关在牢笼里的狮子，因此就算怒到了极致，却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够被一下接着一下不短刺激！”

“波兰，你知道我是怎么刺激他的吗？”钢琴师充满恶意道：“我说了你和他的关系，那不伦的关系。”

“他后悔而又痛恨，恨不得马上去死，因为只有死才会没有思想没有神智，才会再也想不起来你们那不伦的关系，可偏偏又死不了！所以他只能够发疯。”

“另外我还告诉了他，妄想走过死桥下一世你们就不会是兄妹了，就会在一起了，那更是痴心妄想！”

“人死如同灯灭，这一生过去了，就没有下一生了，何况就算有下一生，血液关系是拥有断绝不了的，所以若这一生是兄妹！那么下一生，哪怕生生世世，你们都会是兄妹！”

“……”

钢琴师的话，如同雷霆之音，响在了波兰夫人的耳边，让波兰夫人的脸色一点点白了。

她悲哀而又愤怒看着钢琴师：“乔泽！我们是错了！我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从未相见，因为女儿的原因我们来到帝都，也是决定一起赴死，来偿还自己的罪恶，可为什么你偏偏要抓着不放！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向温柔的波兰夫人，此刻的声音却近乎要穿透天花板。

乔泽来刺激她，她尚可以接受。

可刺激那尔文……

波兰夫人心如刀绞。

那尔文，那是一个多么温柔，多么好的男人。

他这辈子唯一的错，就是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