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仔细一看,前方五步之遥,房屋的窗子正敞开着,烛光从窗中透了出来,而声音的主人则正在那片烛光里,美目晶莹,脸蛋上写满了惊骇。
韩夜先是一怔,看看自己的穿着后,立时恍然大悟:他那一袭避水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头上的连衣帽又遮着脸,任谁看了都觉得像游魂野鬼。
韩夜这么一想便笑了,把连衣帽往后一搭,看向司徒云梦道:“云梦别怕,是我!”
烛光投在这个小男孩的脸上,映着那清秀无邪,乃至司徒云梦看得有点出神。
“是你……你来啦!”
暖红烛光中,司徒云梦的眸子随着辉光流动,看起来既紧张又激动。
“嘘!”韩夜赶紧侧到窗前,食指竖在口边,示意司徒云梦不要太大声,然后敏感地看了一眼老常的房间,见那里没有动静,这下才放心道:“我好不容易才溜进来,你这么大声,等下常老头醒了把我撵出去就糟了!”
司徒云梦听韩夜如此一说,便轻轻颔首,她将上身凑近韩夜,小声问:“今天这么晚还来啊,不要睡觉吗?”
韩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睡呢,但老打雷,你不也是没睡吗?”
“我……我确实也怕……但更多的是无聊……”司徒云梦把一束头发一圈圈绕在食指上,若有所思,而后冲韩夜露出梨花笑靥:“谢谢你过来陪我,阿夜。”
“我听娘说小孩不好好睡觉的话……”韩夜本来还在自说自话、低头嘟囔,忽而意识到什么,面色惊骇地对司徒云梦道:“啊喂!我说啦别那么叫我!你叫我韩夜哥不好吗?或者夜哥哥?”
说着,这小男孩竟是不好意思地红脸嘿嘿笑了。
司徒云梦目露诧异,微舒眉头道:“可我就喜欢这样叫你。”
韩夜一拍窗台,问道:“为什么呢?!”他这一拍,又略觉粗鲁,便畏畏缩缩地收回手去。
司徒云梦辩解道:“阿这个字是对亲人的称呼啊,阿爹、阿妹、阿公……阿夜……”
“那我就叫你……”韩夜清眸一转,笑道:“阿姨!”
大概,只有年纪尚浅的韩夜自己,会觉得低俗是种幽默吧?
司徒云梦怒火中烧,差点没把窗前的桌子对着韩夜扔过去,但终究是克制住了,双手伏案黑脸嗔道:“你再开这种玩笑,我真叫常叔把你撵出去了啊!”
“我错了我错了!”韩夜慌忙摆手,见司徒云梦面色稍和,这才道:“我可是千辛万苦跑来找你诶!要是常老头知道我偷溜进来,我以后进来可就更难了!”
一想到韩夜过来一次也不易,司徒云梦平息了怒火,恢复了宁静,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上下很不自在。
往常司徒云梦并不会这样,韩夜不知道她哪根弦搭错了,今天突然这么看自己。
韩夜嘿嘿一笑,越发觉得尴尬,于是手指晦暗的夜空,道:“那个!云梦,今晚上的雨好大啊是不是?”
“嗯?是。”司徒云梦眸子微张,手托腮看着檐外倾盆大雨,但也就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韩夜。
司徒云梦小小年纪,双眸却格外澄澈,如温润之明玉,亦如晶莹之流波!
韩夜感觉渐渐要陷入她的眼眸当中一般!无法自拔!
这下真受不了了,韩夜喘着大气躲到一旁,对司徒云梦道:“云梦,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吧。”
司徒云梦关心地把头探出窗台去看韩夜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我被你看得不舒服!你干嘛老盯着我看啊?”韩夜抱头苦叹,道:“我跑过来找你是和你玩的,不是被你盯着看的!”
“好啊。”司徒云梦浅浅笑着,把小手伸了出去,只道:“那就继续玩带我走的游戏吧。”
韩夜去拉她手,嘀咕道:“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不是真的!”
司徒云梦道:“这次不一样,你就真的把我带走呗,随便去哪,我呆在这里真的好无聊啊。还是跟你一起有意思。”
“是吗?”韩夜小脸一红,嘿嘿一笑,就真的打算把司徒云梦牵走,才拉出她一只手就发现一个问题:他不可能把司徒云梦从窗子上拽下来吧?
“等等。”司徒云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下了桌子,准备出来牵韩夜的手,忽然听到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什么人!”
这一声喊得韩夜吓了一大跳,他回头望去,但见老常已经抓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冲了过来,呼地一下打向他小腿。
“溜啦!”韩夜躲过那一棍,一溜烟跑了出去,徒留司徒云梦呆呆望着门口。
“跑慢一步打死你!”老常冲远处大吼一声,继而转向司徒云梦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唉……”司徒云梦心里一阵失落,只能自己牵着自己的手,往闺房里走,意兴阑珊地回了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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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雨终究是停了,艳阳高高挂于青空。
趁着这个雨后的好天气,韩夜带着妹妹韩玉开始在鸣剑堂里转悠,不知不觉来到了议事大厅旁。
议事大厅由青砖堆砌,屋顶四角翻起、各雕龙头,中央如尖峰突起,上插一把七尺尘封的宝剑,曰“太阿”,是司徒胜于山中偶得,因为没人能挥得动它,便将它插在屋顶作镇堂之宝。
韩家兄妹沿着议事大厅外的十二级台阶缓缓而上,直达大厅门口,但见厅内宽敞无比,面积似乎比东西北三苑加起来还大,内立二十根顶梁红柱,每根柱子都需五人合抱,门前的一条长长的红地毯直达一张紫色檀木座椅前方,地毯两旁,两排靠椅相对而立。
越接近那紫檀椅,两边的靠椅就越显华贵,到了最近处,只见左右各有一红杉木椅,那当然是韩风纪云二人的座椅。
此时,这些椅子上皆已坐满了人,那些人面色凝重,看起来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事实上,鸣剑堂的大人们今天一早就赶回了本门,而且这些人似乎有急事,还没休息就忙着开会。
“岂有此理!索命阎王是何等人物?集鸣剑堂一堂之力也未必能收拾!”紫檀座椅上,那紫锦衣、络腮胡的高大男子一声大喝,起身怒拍扶手,大厅中的人纷纷低头不语、战战兢兢。
“昨天宴会上我就想发火了!陈耀海和吴道山蛮不讲理,不想神武寺的了尘也与我为难!”络腮胡须的男子抖了抖衣襟,极为不满地探头反问众人道:“索命阎王杀人如麻、驰骋武林,八卦门制不住、神武寺没辙,就叫我们当马前卒!我鸣剑堂虽有上千号兄弟,但个个都是血肉之躯,拿命去拼吗?”
坐在左边身穿红色绸缎的男子,身材略胖,八撇胡子微翘,他也是一拍座位义愤填膺地道:“大哥所言极是!尤其是那个了尘和尚,简直就是个混账!真要打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
他又顺着堂主的气道:“了尘的师弟被人害死,自己没本事报仇,给索命阎王屡次逃脱,他倒好,诵经念佛做好人,吃力不讨好的事全让我们包了!”
二位堂主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个个面有不平、争相议论,这时,右边的白面男子咳嗽一声站了起来,他身穿一袭蓝色长袍,身形略瘦,手托下巴,似已是思考良久。
站在门外探出小脑袋的韩玉看到此人后,对一旁心不在焉的韩夜悄声道:“哥哥认真听,爹要发话了。”
没错,此人正是韩家兄妹的父亲——韩风,他冷静地对众人道:“鸣剑堂虽近年来风生水起,但比之八卦门、神武寺这些大门派,毕竟积淀不深、缺乏威望,所以一直以来说话没分量,依我看,要对付索命阎王并非不可,只要计划周密的话,没准能做出一番大动作给其他门派瞧瞧。”
司徒胜闻言,眉头一皱,合眼思考良久,接着微微颔首,向站在身旁沉默寡言的道士问:“玉泉道长,你意下如何?”
玉泉道长身穿深绿道袍、手执拂尘,他摸了摸花白山羊须,面带笑意说:“贫道以为,韩副堂主所言甚是,只是……”
司徒胜恭敬地问道:“只是什么?”
道士弯眉略展,微合眼来,神色和悦地道:“只是那索命阎王狡诈万分,各大门派皆束手无策,而我们又略逊于神武寺、八卦门,若辛苦设局却被他一眼发觉、借机逃脱,真叫鸡飞蛋打、劳师无功。”
纪云迫不及待地问:“那该当如何?”
司徒胜见道长神采奕奕、胸有成竹,微笑道:“道长如此从容,定已有良策!”
道长呵呵一笑,手上拂尘往后一搭,道:“良策倒谈不上,那索命阎王不是买命杀人吗?我们派人出高价请他来鸣剑堂杀人,并告诉他一些有关鸣剑堂内部的假消息,以他自负的个性,十有八九会来,届时我们便在鸣剑堂里布下天罗地网,不信他不伏诛!”
“嗯,不错!”待道长说完,司徒抚掌道:“料他做梦也想不到,干了一辈子无良杀手,有一天会栽在这上头!”
一旁的韩风则疑惑道:“道长此法虽妙,但尚有一些麻烦。索命阎王在仇家之间牟利,杀了很多武林人士,因此武林容不得他,不过我们武林各派早已盟誓,谁也不再私下利用这魔头,魔头能轻易上我们的当吗?”
道长摇首笑道:“韩副堂主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众所周知,索命阎王早年不过是武林各派相互仇杀的一个有力工具,包括我们鸣剑堂,平日里不敢得罪的人,只好托索命阎王这样的杀手解决,他非但杀人还背了黑锅。只是这厮近来愈加猖狂,乃至连神武寺的慧明都杀,大家都觉得不好控制了,只好想办法除掉。大家都知道索命阎王只拿钱不要命,武功高强、信誉十足,试问这样好用的人,八卦门和巨鲲帮就真的老老实实不用吗?”
纪云深得其理,恨恨点头道:“他们那几个狗屁掌门!衣冠禽兽!分明比索命阎王还坏,表面上盟誓说不再与魔头有任何瓜葛,暗地里一定还在用他排斥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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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一捻长须,特意看了一眼韩风,道:“罢了,这次就由贫道亲自去找他,贫道与蜀山有缘,他年少时亦得蜀山真传,若贫道让他来鸣剑堂杀几个所谓的叛徒,又许以重金,他怎好拒绝?”
韩风似乎还有疑虑,司徒胜却抢在他之前一拍扶手道:“就这么定了!玉泉道长,此事能否成功,全凭道长发挥。”
玉泉和颜一笑,道:“索命阎王虽是杀人屠刀,但也已双手沾满鲜血,此人除去,于鸣剑堂、于武林都是极大的好事,司徒堂主只须做好自己的部署,不出数日,索命阎王必然来此就戮。”
议事大厅上众人齐声叫好,司徒胜便开始给手下们布置分属任务,那口吻竟是势在必得一般。
韩夜与韩玉互看了一眼,韩玉好奇问道:“哥哥,索命阎王是什么人啊?怎么司徒伯伯、爹爹、三叔说起这人,如此紧张?”
其实韩夜也不知道,他并不怎么关心武林中事,更多的是只想着玩。
可他觉得自己妹妹太好逗了,又非得去逗一下,于是耸了耸肩,煞有介事地道:“我听娘讲过他的故事,听说他全身黝黑,长着长长的獠牙,有三个脑袋、十八只眼睛,声如炸雷,专吃小孩!”
韩玉越听越害怕,浑身发起抖来,说:“那那那!那不是个人,是妖怪啊!”
“本来就是妖怪。”韩夜不以为然地道:“你想啊,能让司徒伯伯、我爹和三叔这么紧张,合力对付,不是妖怪是什么?”
见韩玉越来越不安,又拍拍她的肩宽慰道:“好啦!他就算是个妖怪,玉泉道长是道士,肯定也能收拾!”
韩玉疑惑地看了韩夜一眼,问道:“真的?”
“当然。”韩夜把手枕在脑后,悠然道:“邪不压正嘛!”
见韩玉仍心有余悸,韩夜为了安抚她,只好带着她离开议事大厅,继续到鸣剑堂其他地方转悠起来。
注释:
①“丈”——古典仙侠不同于其他类别仙侠,时间单位和空间单位都会用“时辰”和“里”、“丈”、“尺”、“寸”来代替现代常用的“时分秒”和“米”,而“尺”从秦代的23.1厘米到近代的33.3厘米,跨幅实在太大。因此,本书按照明清小说的习惯,是从“七尺男儿=1.7米”反推出出来的,一尺≈24厘米、一丈≈2.4米。之后本书中所有的空间单位,均以此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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