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乌夜啼(2 / 2)

剑魔携香 临剑 5429 字 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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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夜别无他法。

他收了收鼻子,忍住泪水,打开酒塞喝了口酒,呛了几下。

但他并未因此停滞,而是继续喝张括留下的那袋酒,不然他会难受到当场就昏过去。

可能有点喝得过猛,不久,韩夜觉得全身发热,意识也有些飘飘然。

“我、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呢!啊嗝!”

韩夜晕乎乎看着坟头,打了个酒嗝,道:“我知道你不是好人!但你对别人不好,对我却很好……本来还、还打算帮你做个好人的……可惜……可惜……”

彷徨之间,韩夜好像看见张括从坟中飘了出来,向他微笑,然后转身飞向天边。

韩夜没觉得很阴森、也没觉得很诡异。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伸手想去拉回张括,不料失去平衡,又一次摔倒在地,这一摔他再没能爬起来,他感觉自己头好晕,意识,也渐渐远去……

在韩夜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还有一个物事在关心着他。

就是司徒云梦送他的那个白色玉坠。

韩夜胸前的玉坠里,涌出一股白色暖气,暖气带着芬芳将韩夜身躯紧紧包围。

很温暖,很舒服。

风风雨雨被隔绝在外,蛇虫鼠蚁也无法近身,但韩夜却浑然不觉。

他早就醉得呼呼大睡过去,在玉坠默默守护下,安稳地度过了那艰难一夜。

翌日清早。

“唔……”

韩夜摸了摸沉重的头,缓缓坐起身,山林笼罩在阴云下,潮腐空气令人烦闷。

韩夜看了看手里的酒袋,还以为是那酒让他安度一夜,展眉心道:“师父说得对,酒确实是好东西,喝了酒舒服多了,以后心情不好就喝它吧。”

韩夜从泥泞中爬起身,把所有遗物都收好,酒袋系在腰间,龙泉剑背到身后,然后跪在张括坟前深深磕了三个头。

“师父,我要走了……其实,并不是不能回头啊,如果可以,我会试着让大家都理解你、认可你的,等着吧,我会回来再看你的。”

韩夜出神看着坟墓,良久站起身,转头走出四五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坟头。

“去吧!师父坚信,有朝一日,你会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韩夜仿佛看到张括在冲他微笑。

终于,他鼓起勇气离开,阴夏沉闷得令人窒息,不知何时却又刮起一阵萧瑟的风。

说是风萧瑟,却似人萧瑟。

韩夜渐行渐远,每一步都那么寂冷,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转眼便是两个月,韩夜一直认为自己不能独自回鸣剑堂,但真正到了要一个人回去的时候,磕磕绊绊,兜兜转转,他还是凭着自己的惊人记性和适应能力,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

当时江湖之事都是口口相传,不比蜀山有御剑飞行这等神通、传递消息很快,而似乎,鸣剑堂也不愿意把韩风夫妇惨死的事到处声张。

所以,回来路上,韩夜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韩风已死。

他站在鸣剑堂的外墙下,心道:“我一定要把事情都对爹说清楚。”

做了一番思想准备,韩夜笃定决心,翻墙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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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鸣剑堂已是深夜,韩夜凭借高人一等的身法窜到了东苑外头,加上他还小,个子不高,寻常人极难察觉到他。

此时此刻,月下的东苑,再也没了往日的温馨,变得那么死气沉沉。

虽然这曾是自己的家,韩夜却总觉得气氛不对,他小心翼翼地翻到墙上,借着月光,看到院子里的屋子都无比昏暗。

只有正堂前方的院落里立着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披着黑袍,身形消瘦,另一个穿着夜行衣,外观略为臃肿。

韩夜皱眉凝神思考,心里头愈加不安。

“自从韩家满门被屠,这里也没什么人来了,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黑袍人背对夜行衣男子道:“只是委屈了韩副堂主,让他一家惨死,他若不死,你我寝食难安呐。”

爹爹死了?

不!一家惨死!

爹、娘和小玉都死了?!

韩夜听了这话如遭五雷轰顶,他捂着嘴巴,眼泪在眶里打转,本来想冲出去质问这黑袍人,但细细一想,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韩夜比起韩玉,那就能沉得住气多了。

韩夜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愈发稳重,在做任何事之前,往往会先想清楚再行动,绝不会一边想一边就冲出去。

他沉住气偷偷地哭,尽量不让人察觉到声动。

他的哭声、他的动作,比四周的风吹叶动之声,还要细微。

所以黑袍人和黑衣人都未曾察觉。

夜行衣男子点头道:“韩风死了多好,只可惜那个小崽子被索命阎王掳走,不然就一网打尽了……道长,你且在此好好修炼,有我的照应你会比较安全,但也别出面太多,免得再被蜀山那群老道察觉。”

“所言甚是。”黑袍人翘首冷月,露出狡黠目光,道:“蜀山的仇,我早晚要报,不是不报,火候未到!待我练成吸魄大法,便是他们死期!”

韩夜含泪咬牙,心想,该死的是你们!可恨的老贼!合谋害我爹娘,早晚有天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黑袍人当然听不到韩夜的心声,他略作沉思,对夜行衣男子道:“虽说张括掳走了韩夜小儿,但我察言观色,这厮倒有点良知,未必会杀死韩夜,为防万一,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夜行衣男子哈哈大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道:“韩夜要是和索命阎王一伙,我们可以顺势号召武林人士追杀他,他说的话也就再没人信了,如果他敢回来,哼哼,我不会心慈手软!”

韩夜闻言心头一寒,庆幸自己还没投奔司徒胜和纪云,他又凝神听那黑袍人嘿嘿一笑道:“现在整个鸣剑堂大多数的人都在我等掌控之下,虽然有极个别老顽固暂不宜撕破脸皮,但要在这里杀死一个小孩,太容易了!”

韩夜心里十分清楚,眼前这二人便是杀害他全家的凶手,但他俩既然能杀死武功高强的爹爹,显然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远远不够报仇。

于是他悄声从墙上翻下来,握拳暗暗心道:“看这二人身形模样,一个恐怕就是玉泉老贼,还有一个很熟悉,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但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还是先走为妙。”

韩夜决定,他定要好好练武,等变得更强,再回这里给爹娘和妹妹报仇!

翻下墙以后,韩夜准备离开,突然脑中电光一闪:万一这两个坏人没走远,他却随意活动、不慎被发现,又如何是好?

他若死了,谁来替爹娘报仇?!

韩夜很快冷静下来,心也冷了下来,蜷缩在墙角默不作声。

月亮不知何时也变得暗淡了。

寂夜无光,晦暗异常。

韩夜伸出手来,连自己的五指也瞧不清楚。

这时,东苑外墙旁的一颗枯树上,有只乌鸦正停在树梢上啼叫,似乎在哭泣、也似乎在嘲笑,把这夜,变得更加悲凉。

经历了两个月在外流浪,再回到这鸣剑堂,巨大的落差令韩夜感觉到,他已经没有家了。

黑夜反而更令韩夜感觉亲切,因为它诚实,它会告诉韩夜,你已经一无所有。

黑夜反而更令韩夜感觉心安,因为任何可怕事物都只源于心中幻象,而此时此刻的韩夜,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只是,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韩夜格外迷茫。

没了师父的陪伴,没了爹的教诲,没了娘的疼爱,没了妹妹的关心,韩夜心头仿佛空了大片。

他抹去眼角的泪花,发觉胸前正发出淡淡微光,而当他把手放到胸膛、触到那枚白色玉坠时,白玉微光却渐渐清晰明亮。

“云梦!”

韩夜如梦方醒,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是他唯一的依靠,青山许约,私定终生!

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经历绝望时,再看到那一束光,他往往是充满憧憬和希望的,他坚信:誓言不变,伊人仍在!

眼看着四周没动静了,黑衣人肯定也走远了,韩夜终于站起身,毅然决然跑到北苑,翻过红墙,来到院内檐外的花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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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幸,她还在,梦还在。

韩夜看到司徒云梦此刻正坐于亭内看书,白色裙摆随风飘荡,恰如一朵俏丽白兰,他感到身心舒畅,如果鸣剑堂还有一个家,那它应该只存在于这里!

韩夜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彷如苦海中寻到一叶扁舟,从花丛里冲了出来,上去一把抱住司徒云梦。

这一抱劲用得特别大,加之习武已久,差点没把司徒云梦骨头都抱散架。

“云梦!我好想你——!!”

司徒云梦任由他抱住,惊得双眸失色,呼呼喘息,书也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来不及捡。

当她终于反应过来,便把下巴靠在韩夜肩膀上,柔声道:“你、你好大的劲啊!轻、轻点行吗?”

但她没有任何反抗,因为,她也很想她的阿夜。

“是是是!我太激动啦。”

韩夜松了点劲儿,司徒云梦却又急忙从他怀里挣脱开来,韩夜不明所以,以为她要跑,慌忙道:“你干嘛!”

司徒云梦不说话,泪水盈眶,用素袖擦去他额头上的尘土,抚摸着他的脸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就在眼前,突然就还了他一个拥抱,激动地一叠声说道:“阿夜回来啦!我的阿夜回来啦!”

这司徒云梦的劲儿也不小!

韩夜心里叫苦,但马上,喜悦就盖过了这些苦闷,他对司徒云梦道:“谢谢你还在等我!你知道吗?我爹娘和妹妹都被人害死了,我……!”

“嗯嗯,知道的。放心放心,我以后都会陪着你的!以后都会陪着你的!”司徒云梦抚摸着韩夜的背,怜惜地道:“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你去哪,我去哪。”

“嗯!”一想到能带着青梅竹马浪迹江湖,韩夜心情无比激动,他松开怀抱,牵着司徒云梦的手道:“云梦,那我们先一起去化解师父的恩怨吧,有你陪着我,我什么也不怕啦。”

“好啊!”司徒云梦笑靥如花,问道:“对了,你师父是谁?二叔吗?”

韩夜摸了摸头,道:“就是索命阎王啦,嘿嘿!”

韩夜太过高兴,没注意到司徒云梦听到“索命阎王”这四个字的时候,面色变得非常难看,眉毛紧紧拧着不松开。

“阿夜。”司徒云梦叹了口气,收回手去,郑重地对韩夜道:“为什么要认他做师父?是你告诉我的啊,他生性残暴、杀人如麻,他是个大坏蛋!”

“哎呀!”韩夜跑回去又牵司徒云梦的手,解释道:“他对我很好的,他也有苦衷的啦。”

“什么苦衷?!”

司徒云梦声音愈发激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怒道:“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吗?让你在外头灰头土脸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阿夜!你好不容易能回来,不要再跟他走了好吗?”

韩夜没想到,青梅竹马的小云梦会变得这么激动,他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他已经死了啊!”

一听说恶人死了,司徒云梦想都没想,把连日来的孤寂与苦闷,一股脑都发泄在索命阎王身上,脱口而出:

“死得好!罪有应得!”

话还没说完,韩夜握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冷声问司徒云梦:“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死得……(好)!”

司徒云梦差点又要骂一次,见韩夜表情变得可怕,急道:“我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

韩夜摇摇头,心灰意冷地道:“因为他是我师父。”

司徒云梦觉得韩夜当真有病,甚至于神志不清了,她忍不住口里赌气道:“要是你非得认这个师父,我就不让你带我走了!!”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过,家破人亡的韩夜会是多么痛苦?

但她隐隐感觉到,她的心很痛,很后悔。

她沉默了,或许她应该展开怀抱去包容韩夜,但她莫名其妙地矜持住了,迟疑了片刻。

就是那片刻,韩夜的心冷到了极点,也瞬间惊醒:或许,司徒云梦并不那么希望被自己带走。

毕竟,司徒云梦还有个爱她的爹,毕竟司徒云梦还是鸣剑堂堂主的女儿!

而韩夜,已经没爹没娘、失去至亲。

那些坏人只会把韩家独苗斩草除根,有可能去动司徒云梦吗?

不会!

而自己,明明喜欢着司徒云梦,有必要把她拽进泥潭吗?

没有!

因此,虽然只有片刻沉默,韩夜想清楚了。

“好……!”

韩夜打破沉默,冷冷地道:“我一个人走。”

韩夜这冰冷的语气和话语,让司徒云梦也心凉到了极点。

见司徒云梦不说话,韩夜故作淡然地道:“我想通了,也长大了。云梦,你是千金小姐,原本就不必跟着我受苦。”

见司徒云梦低着头,右手紧紧抓着衣襟,韩夜又道:“你知道吗?自师父死后,回来路上一路荆棘、一路泥泞,我唯一想的就是,我要带你走!”

司徒云梦顾念起和韩夜的点点滴滴,心想:“那你带我走啊!就算索命阎王再讨厌,我也跟你走了!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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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终究,她又没能说出口,憋在了心里。

韩夜自顾自地说道:“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你就像一朵白色的蔷薇,永远那么美丽、一尘不染,我不愿意你跟着我去遭遇那些荆棘、泥泞。”

司徒云梦听着听着,心里想的却是——她愿意!

韩夜见她还不说话,只当她默认了,仰望苍穹,冷冷一笑,道:“是啊……说什么要我带你走,其实你只是自己想跑到外面去玩,看看外面的世界……”

说着说着,韩夜看向司徒云梦,见她柳眉低耸、眼眶红润,实在不忍再看,低下头道:“外面的世界我看过了,太苦、太危险,不适合你,你就好好留在鸣剑堂吧。”

司徒云梦闻言,再也绷不住了,双手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

在此之前,韩夜与司徒云梦从未吵过架,在韩夜心目中,自己说的任何事司徒云梦都会同意、答允,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日这步田地。

但他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心疼的感觉,觉得就这么离开一定会非常遗憾,于是长舒了口气,问道:“云梦,你这么说我师父你觉得对吗?”

这就是男人,看似冷静,实则混蛋。

他们并不会考虑到,吵架还没结束,女人情绪还在,这时候他们说出那句似乎是自己让了一步的话,其实很让对方窝火!

“你这个大混蛋——!!!”

司徒云梦已经不能够回答韩夜的任何话了,捡起地上的书,狠狠朝韩夜扔了过去,砸到了他脸上,骂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滚!!!”

“如你所愿!”韩夜大声说着气话,踢了一脚地上的书,背朝司徒云梦,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离开了北苑。

司徒云梦虽然不能理解韩夜,但也已渐渐恢复平静,望着他渐行渐远,黯然心想:“阿夜,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啊,一直都喜欢你……罢了,我现在确实什么都不会,说不定会拖累你,你去吧,我等你想通了回来找我。”

这般想着,她便转身离开了亭子。

韩夜走了几步,气也消了些,又有些后悔刚才说话太重,边走边转头去看司徒云梦,却见她已经背对自己离开,怅然心道:“唉,算了,我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要你陪我去化解师父的恩怨干嘛……或许,我就不应该来找你。”

一想到东苑里那可怕的两个仇人,万一,其中一个仇人就是司徒胜呢?

是司徒云梦的爹爹?他韩夜又该怎么办?

韩夜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逗留在北苑,于是握紧拳头,化作一道深蓝孤影离开北苑,远远地离开了这个令他今后依然魂牵梦萦的地方。

韩夜离去后,司徒云梦能从玉坠感受到他的离开,心头无比失落,却仍然双手紧握于胸前,含泪心道:“玉坠啊玉坠,请替我保护好阿夜,拜托了。”

冰冷月光下,韩夜颓丧地低着头,听不到司徒云梦的心声,亦不知这次离开会有多久。

他难过地喝着酒袋里的酒,回头看了一眼那住了十几年的鸣剑堂,千万种哀愁涌上心头。

“我偶尔会回来偷偷看你的,你就好好待在鸣剑堂吧,云梦!”

韩夜满怀着思念,背负龙泉,远走他方。

《独剑行·浪迹天涯》

叹孤夜,冷剑如霜,血海深仇誓不忘。飘蓬飞絮,雨蒙蒙,难掩过往。

思旧梦,愁伤断肠,青山柔情今何方?寂月流云,风萧萧,莫笑痴狂。

——临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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