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要六七点,等宿舍门开之后。”
很普通的问话,就像往常一样,他总会在她独自做什么事的时候关心她。
时予沐问他:“你呢?怎么这个点还没睡觉?”
“一直在实验室里,刚出来准备去吃个宵夜。”
“你们住在哪?”
“实验室有住宿,不远。”
陈叙浮那边安静得过分,偶尔听见身边有人说话,他们好像都很累。
时予沐忽然理解他了,关于这段时间他为什么总消失:“你们这个项目要做到什么时候?”
“校赛四五月份结束,如果有可行性会继续做下去,我们做了份长期的方案。”陈叙浮慢慢介绍他们的项目,关于新型材料的研究,专业性很强,是他的强项,时予沐一窍不通,安安静静听他说。
他知道她不懂,会将专业术语换成生动有趣的语言,枯燥的数据在他嘴里像是一只只灵动的小动物,她听着,偶尔笑出声。
“心情好点了吧。”陈叙浮忽然说。
“嗯。”时予沐抿唇。
她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变化,原来并没有。
无论是她、他,还是他们。
陈叙浮也笑了:“行,跟你聊这么几句,我也放松很多。”
“你回去了没?”时予沐看了看时间,快五点了。
陈叙浮让她听见他那边的纸袋声:“买了汉堡,吃完就回。”
时予沐替他叹气:“你明天什么时候要去实验室?”
“十点集合。”
“那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没剩下几个小时了。”
“行,你到宿舍发条消息给我。”
“好。”
挂断电话,小分队群里也出乎意料地热闹起来。
孟绾学习学到现在,崩溃到发出几声怒吼;孙测发了张图片,他还在打麻将,并且幸运得扭亏为盈;至于冯铠东,已经起床背课文了。
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高中,那些吵吵闹闹的瞬间。
正看着消息,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你是陈叙浮的同学?”
时予沐习惯性锁屏,回头,是社团的学长,他们没有接触过,但在社团内其他人的口中听说他人很好。
赶紧站起身,礼貌弯腰打招呼,才回答:“对,学长怎么知道?”
“刚才听见你喊他的名字。在跟他聊天?”学长拉了张沙发椅过来,示意她坐下。冬天冷,女生坐在地上对身体不好。
时予沐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很喜欢喊陈叙浮的名字,而且要连名带姓,已经成为习惯。
“嗯,我们高中同校。”她回答。
学长说:“那他应该跟我提起过你。”
“什么?”
“他说他差点读不了大学,是你让他有了动力。”
“没有,他对我的帮助更大。”时予沐想了想,“您跟他认识?”
“不用这么严肃。”对方笑,自己坐在台阶上。
时予沐心想自己哪敢,她听过这位学长的事迹,去年学校本想取消动画社,是他带领整个社团的人在三个月内做出一部短片动画,而后在互联网上大爆,成功留下动画社,还让这里成了学校重点社团。
学长接着说:“我也是化学系的,今年大三,陈叙浮是我们项目组里的。”
时予沐有些意外:“大创那个比赛?”
“是。”
“那您怎么没有一起去试验基地?”
“我是为了今晚这场聚会临时回来的,明天再过去跟他们一起。”学长戴着副金丝眼镜,语气及体态很柔和,这样的人仿佛有个共同特征,做事干脆利落,本领很强。
那边有人在喊学长,他致歉后过去。
时予沐低头划拉划拉手机,在社团群里找到学长的名字:夏隽希。
还在思考要不要主动添加好友。
下一秒收到提示:夏隽希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她手一抖,抬头,不远处学长朝她晃了晃手机。
第65章“因为喜欢你。”
2023年。
夏隽希这个名字在前一日的聚会上被提起过。
是在吃烧烤的时候,孙测同陈叙浮聊了句:“听说前阵子你大学一起创业的学长入狱了?”
陈叙浮顿了顿,眼神往时予沐身边瞥,才回答:“嗯。”
“你没受影响吧。”孙测问。
“没有。”
时予沐当时晕晕乎乎的,但也听到了,悄悄用手机搜索相关新闻。
起因是一款家用电器在使用过程中着火导致两人死亡,调查后发现电器中使用的某个零件出了问题,夏隽希就是这款零件的开发商负责人,现在被停职调查。
此刻的家里,时予沐愣在玄关处,盯着陈叙浮留下的那张字条呆滞许久。
她努力回忆昨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
喝醉,抱了陈叙浮,然后。
然后……
他同样抱住了她。
时间仿佛定格在此刻,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听见一句很轻的问话:“为什么抱我?”
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
“……”
时予沐一巴掌往自己脑门上拍。
她真的这么说了?!
“好久之前就喜欢了。”
“特别特别喜欢。”
回忆里过于直白的表达让一向矜持的她有点难以接受,她将手握成拳,深呼吸,企图忽略这些尴尬的瞬间。
想想正事。
然后陈叙浮是什么反应——
那时她整个人晕得很,突然听见一阵笑声,便抓着他的双臂慢慢抬头,捕捉到他几乎难以压下去的嘴角。
“你笑了?为什么?”
“因为你说喜欢我。”
“喜欢你值得笑吗?”
“你说呢?”
她晕得要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就看着他的唇,脑子里只剩下记录在便签里时刻提醒自己的话:扑倒他,亲上去。
——不是,她都醉到不省人事了还能记得这件事?
时予沐用手锤自己脑袋。她应该没有真的采取行动吧,最好只是单纯的头脑风暴。
脑袋里又钻进来一句话:“你明天还能记得你在做什么吗?”
以及片段画面慢慢涌入:
陈叙浮双手拉着她,指尖留在她的下颚,眼神出奇严肃。
——她想亲她。
——又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
倏然不敢继续往下回忆,脑子里只剩下尴尬,她喝醉了想亲他这无所谓,但他怎么可以拒绝,更让她难为情了好吗!
但他都拒绝了,却还要留下那么莫名其妙的一个字,到底怎么想的。
重新躺回床上,手上依然握着那张纸,落在阳光下,那个“要”字过于耀眼。
片刻后又垂下,拿起手机刷了刷。
陈叙浮没给她发消息,孙测与冯铠东亦然,好像昨晚的一切只是梦。
又过了一会,总算来了个电话,来自孟绾,她几乎秒接。
不过没说话,孟绾那边亦然,莫名地沉默了许久。
时予沐颓废地趴在床上,才出声:“怎么了?”
孟绾说:“你们昨晚见面了?”
“是啊。”时予沐开了免提,将头埋进被子里,“我们四个都见到了,还在问你为什么没去,对了,冯铠东变化超级大,他现在不爱说话了。”
那边孟绾又没了声音。
时予沐总觉得她怪怪的:“你在听吗?”
“在听。”孟绾缓缓回答,“他昨晚找我了。”
“嘶。”时予沐才稍稍爬起来,“找你说什么了?”
“他知道我分手了,也知道我跟姜楠冠的事情。”孟绾说着说着又沉默了。
时予沐下意识问:“他怎么知道的?”
孟绾没说,她反应慢了半拍,才从床上弹起来。
小心翼翼地问:“不会是我说的吧?”
孟绾呵呵两声,许久未见的老同学忽然关心自己的事情,并且这些事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不是她说的还能有谁?
时予沐又一头扎进被子里。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
冯铠东复读的那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明明说好他要考上他们所在的大学,一年后他高考的分数确实够得上,但却选择远离他们。
昨晚时予沐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只是喝着酒,慢慢说:“只是没找到留在晖城的意义。”
“因为孟绾谈了恋爱啊?”时予沐忽然笑着说,“那你现在可以有理由留下了,她早分手了。”-
孟绾与姜楠冠在一起的事,时予沐是在临近寒假的时候知道的。
那个时候是期末周,她抢不到自己学校图书馆的位置,便时常跑到孟绾学校,他们专业有个单独的自习室,只有他们的校园卡才能进去。
时予沐好几次在这碰见姜楠冠,最开始他跟他的朋友在其他位置学习,后面他的朋友考完试,他便开始频繁出现在孟绾周围,在她身边学习。
时予沐还调侃过:“他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孟绾笑而不语。
她一直没提过自己谈恋爱的事情,时予沐天天跟他们呆在一起也没发现。直到有次她的笔掉了,她弯腰捡起,倏然发现姜楠冠的手搭在孟绾的腿上。
——天塌了。
忍着复杂的思绪熬到姜楠冠离开,她才找到机会询问:“你们……”
话没说全,孟绾知道她的意思,点头:“嗯。”
“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说?”时予沐觉得天都塌了。
孟绾只回答:“没想好要怎么说。”
时予沐再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吧。”
“但是你俩谈恋爱怎么一点粉红泡泡都没有,竟然还能这么冷静地写作业。”时予沐想起自己宿友天天跟男朋友煲电话粥,在一起时必定要贴贴,跟他们截然不同。
“需要有什么泡泡,谈没谈都一个样。”孟绾说。
时予沐转着笔,彻底无心学习了。她怎么都没想过孟绾会跟姜楠冠谈恋爱,高中的时候他俩完全是冤家,她也严肃地说过自己不喜欢这个人,那是什么让她改变想法的。
但孟绾似乎并不打算明说,她的恋爱谈得一声不响,也没有以为的那么热烈。
这件事暂时只有时予沐知道,她暂时替她藏起来。
到放假前最后一日终于见到陈叙浮,他刚考完试,单手抱了本书,大老远看见时予沐并朝她招手。
时予沐也刚考完,插着兜就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在学校看见这位大忙人。”
陈叙浮旁边的人是夏隽希,她便多喊了句:“学长好。”
夏隽希看见她提着的东西:“准备回家了吗?”
“对,明天就回了。”说着再看向陈叙浮,“你呢,你回不回?”
“我过段时间,留校做实验。”陈叙浮下意识想帮她拎东西,但想起他们不顺路,只稍提起后放下。
“噢,看来只有我最闲了。”时予沐说。
上了大学后的陈叙浮好像又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一头扎进实验研究中,忙起来的他什么都顾不上。
好在时予沐已经习惯了,不就是没有任何交流吗,那她也不准备跟他说孟绾谈恋爱的秘密了。
两人分道扬镳,回到寝室后时予沐收到消息,竟然是夏隽希发给她的。
他发了张陈叙浮在做实验的图片,又拍了个视频介绍他们这次研发的东西。
是一块很小的芯片,里面包含了他们用了很长时间研究出来的技术。芯片可用在各种电器上,成功的话能够做到最大程度的节能与减排,对生态、对行业、对消费者都有很大的影响。
时予沐对陈叙浮在做的东西都很感兴趣,试着理解:【听起来技术难度非常大。】
夏隽希:【当然,难度大、成本高,所以愿意做的人不多。】
时予沐:【但是我相信你们能够顺利完成的!】
与夏隽希的相处来得这么猝不及防,此后他们那边有了什么进展夏隽希都会发消息同她分享,几乎替代了陈叙浮之前会做的事。
再加上还有社团的事务,时予沐与他接触得越来越密切。夏隽希的性格很好,以学长的身份能给她带来很多实质性帮助,为人谦逊,不卑不亢。
这次不止他,连陈叙浮也说过这个人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寒假回家,时予沐发现自己只剩下一个人,朋友们学习的学习、创业的创业、要么跟男朋友一起玩要么跟其他朋友一起玩,她在家待到快发霉,终于跟父母出去旅游。
这年的除夕没有一起过,大家分散各地,好在群里还是热闹的。
孟绾:【新年快乐!还好没出门,外面的路都被堵死了。】
冯铠东:【除夕夜还要学习,造的什么孽。】
孙测:【我在外面玩,等你们有空把你们也带过来。】
陈叙浮则在国外,发了张他们一家人在放烟花的图片。
距离跟时间好像真的能改变一切。
整个寒假期间,跟时予沐关系最密切的只有孟绾。她找了个家教的活,每天都要到市区,时予沐没事干的时候就会去找她,一起吃个晚饭聊聊天。
她才有机会提起谈恋爱的那件事:“所以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谁追的谁?”
“不算追吧,只是有一点接触,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孟绾说。
“哪方面的接触?”
“学习,我们是同个小组的。”
“我说的是亲密接触。”
“那没有。”
“那你是怎么喜欢他的?”时予沐摇晃着面前的水杯,莫名有种孤独感。
孟绾说:“不算喜欢吧,但是他的条件还不错。”
谈恋爱跟条件有什么关系?时予沐疑惑得抬头,但心里也能够理解几分。
孟绾同时说:“他亲戚是我们校长,国际顶尖律师,家里全是人脉,我将来也是要当律师的,跟他在一起,自然就有资源。”
感情成了利益交换的工具。
但不得不说,这种交换现实且可靠多了。
时予沐笑了笑:“还记得你高中经常吐槽他,他当时脾气挺臭。”
“现在也是。”孟绾耸肩,“他性格不行,在那种家庭里被宠坏了,什么事都要我做,但又怎么样,谁叫他有钱有权呢。”
上了大学后,他们价值观差异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时予沐还是理想主义,在她眼里财富跟权力都不重要,更想要一段深刻的、美好的感情。所以她将这件事看得很重,要找到同频的、互相喜欢的人,自然也很容易陷入内耗的怪圈。
孟绾是现实主义,跟她的家庭环境有关,她爸妈都是最普通的劳动人民,虽然靠双手替富人撑起一片天,却时常遭到富人的歧视。从小穷到大的她立志改变现在的生活,挣钱成了当务之急,更没时间感受那些所谓的爱情,甚至连爱情都必须为了未来铺路。
跟姜楠冠的这段关系她几乎没有犹豫,高中的时候她就经常帮他倒水打扫卫生,兴许是使唤她使唤惯了,上大学后他还经常这么找她。她也是个任劳任怨的主,在知道他的家世之后便决定要跟他打好关系。后面他手往她身上放,她没拒绝,男女朋友的关系就这么确认了。
时予沐叹了口气。
“我现在有点迷茫,不知道感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她说。
孟绾埋头吃饭:“正常,你就没清楚过。”
时予沐撇撇嘴:“这个世界这么大,能遇到互相喜欢的人的概率非常低吧?”
“大概是,但我不在意。”孟绾耸肩。
“所以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时予沐喃喃自语。
孟绾才抬头。这就是她不想参活那些情情爱爱事情的原因,本身学习的时间已经很紧凑了,还要不停思考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费劲。
但她还是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时予沐不知道怎么说。算喜欢吗?肯定算吧?但是他明显不在意啊。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听起来多卑微啊,那还是不要喜欢了。
“没有。”她否认。
“那你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孟绾继续吃饭。
说不通,感情这种事根本没有人能给自己确定的答案。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继续把心思往很深很深的位置埋。
下学期的生活照旧。
陈叙浮的比赛结束,不负众望以校赛第一名的成绩进入省赛,此后更忙了,连发一条消息都是轮回。
只有他回学校的时候时予沐才能见到他,有时是上下课路上撞见,有时是夏隽希让她帮忙带点东西到实验室,有时他良心发现约她出去吃顿饭,总之交流的次数少得可怜。
时予沐也开始专注自己的事情。她的绘画水平与高中的自己有云泥之别,专业课在班里排名前排。
此外还有个好消息——她那个名为“走运的口哨”的账号获得了微弱的关注度。
——成功突破100粉丝。
这个账号创建至今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她已经发了300条作品,全是每日的绘画打卡。虽然她的画技放在整个网络平台上可以算是很差的那批,但也认识了好几个一起自学画画的同伴,相互督促,相互打气。
……
五月份。
时予沐刚结束晚课,在教室拿起手机,发现列表里多了个群聊。
熟悉的4人群聊,上次是为了讨论陈叙浮出国留学的事,这次则是为了讨论孟绾生日。
由冯铠东发起的,他说大家好久没聚会了,想借此机会聚一聚。
孙测问他:【你不是快高考了?能抽得出时间吗?】
冯铠东:【就是因为快高考了所以我急需跟你们在一起,我学习学得快疯了,好怀念去年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
孙测:【那你要过来找我们吗?】
冯铠东:【嗯,我查过车票了,当天来回能来得及,现在主要思考应该怎么帮她过生日。】
孟绾其实是不怎么过生日的,她不想在这些额外的事情上花钱,所以往年的生日大家都是找个借口拉她出去吃顿饭就完事。
今年冯铠东记着,他想自掏腰包替她策划一次生日派对,给她惊喜。
时予沐始终没说话。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孟绾谈了恋爱的人,那她的生日应该不需要朋友操办吧。
为此,她旁敲侧击过孟绾关于生日的打算,好在她只说:“那天满课,生日过不过不重要。”
那应该能跟他们一起。
时予沐便看着他们讨论。
冯铠东很积极,老早定好当日的车票,另外找了很多过生日的攻略,在那高三枯燥难熬的日子里,这件事成了他的支柱。
原本的计划是生日当天将孟绾带到餐厅里,让她以为只是普通的聚餐,之后冯铠东拿着蛋糕冒出来给她惊喜。但是时予沐记着孟绾说过满课,又把计划地点改为教学楼,他们带着蛋糕过去。
事情都敲定了,时予沐总觉得不太安心,同孟绾旁敲侧击好几次,就为了确定她当天从教室离开的路程。
专门问她:【你晚上应该不会跟你男朋友在一起吧?】
孟绾:【当然不,我要回宿舍赶作业。】
那就好。
计划顺利进行。
下午,时予沐见到冯铠东,他比去年瘦了很多,穿着T恤五分裤,在如今他们的眼中竟然显得有点稚嫩。
晚上四人聚餐,而后拿过提前预订的蛋糕,前往孟绾学校。
“还有十分钟。”几人躲在暗处,小声交流。
“要不要先把蜡烛点上?”冯铠东竟然有点紧张。
“大哥,十分钟诶,等她出来蜡烛早就燃尽了。”
最后五分钟,冯铠东已经在演习等会应该有的反应——他要先猫在墙边,等孟绾出现,即将吹蜡烛的时候到她身后悄悄蒙住她的眼睛。
下课铃声敲响了。
冯铠东迅速往旁边躲,其他人也捧着蛋糕走到路口,全神贯注地盯着来人。
只是走了一批又一批,孟绾迟迟没有出现。
又等了一会,离开的学生越来越少,还是没看到主人公的身影。
时予沐给她发了信息,她没回复,其他人逐渐失去耐心。
“不应该啊,四双眼睛盯着都看不到人?”孙测已经累到坐在草地上。
时予沐将蛋糕的包装盖上,避免弄脏了,同时听见冯铠东说:“要不去她教室看看?”
孟绾之前发过课表,时予沐知道她晚上的教室在哪,便拎着蛋糕上楼。过程冯铠东还担心会在路上碰见孟绾,便躲藏在几人的身后。一路走到教室门口,这一排的灯都熄灭了,明显没人。
“她已经回去了?”冯铠东有些失落。
“现在咋办?去她宿舍楼下?”
时予沐试图给孟绾拨打语音电话,但她还是没接听。
“再走过去看看吧。”冯铠东还是不死心。
关了灯的教学楼略显阴森,落在墙上的树影摇晃,安静到能清楚听见脚步声,四人不自觉靠近,与恐惧对抗。
“那里好像有人。”孙测小声说。
再往前走,楼道的感应灯忽然点亮,在拐角处的两个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四人同时顿住。
等了一个晚上的人此刻就在他们面前,而她身边还多了个人,比她高一些的男生,此刻正搂着她,嘴唇缓缓从她唇瓣上撤离。
他转头,那张脸大家都认识。
第66章“你让我追她?”
“你们。”冯铠东愣愣地看着那两人,想说话,但除了这两个字之外竟然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们怎么过来了?”孟绾当没事人一样,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与身边的男人拉开一小段距离。
“我们刚才一直在楼下等你,没看到你,就上来了。”时予沐说,作为这里唯一知道她谈了恋爱的人,她还是有点心虚的,特别是看到冯铠东此刻的反应,竟然有点不忍心。
“你们居然还给我过生日。”孟绾笑着过来,主动接过蛋糕,“谢谢,先去教室吧。”
他们带着东西进入室内,开了灯,那份诡异消失。把蛋糕拿出来,点上蜡烛,明明是预先排演过的动作,但此刻总觉得不对味。
全程冯铠东只是坐着,没了方才的积极性,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孟绾还没过来,时予沐便走到门口看了看。那两人还在楼梯旁说话,但态度完全没有如方才接吻那般亲昵,反倒像是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姜楠冠发出命令,孟绾企图拒绝,最后闹不愉快。
姜楠冠终于离开,时予沐过去拉住孟绾的手,小声问:“你们怎么了?”
“他非要我跟他回去,我说我要跟你们在一起还不听,他有病。”孟绾手有些发抖,站在教室门口,瞥见室内干坐着的三个人,调整过状态后才进去。
“我来了。”她迎着蛋糕过去,唱生日歌,送祝福,始终表现得很得体也很开心。
只是她跟冯铠东没什么交流,甚至没有问过本应该在晖北的教室里学习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两人没有矛盾的。
但从此刻开始,隔阂出现了。
策划了那么长时间的生日惊喜就这么结束,孟绾回她的寝室,而冯铠东本应该去车站,但他已经误了车,也不准备回去了。
大家无声行走在政法大学的路上,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
孙测先开口:“刚才那男的是姜楠冠吧?我没看错吧?”
“是他。”时予沐回答。
“他俩怎么会在一起?”
“毕竟高中同桌两年,现在还是同班同学。”
“但他们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般配吧。”
时予沐不知道怎么说,索性沉默着。
没过多久又听见冯铠东的声音:“你早就知道了?”
“嗯。”她垂头盯着地面。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也没跟你们说,我也不好泄密吧。”
“所以你就这么看着我从晖城跑过来,又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很好笑吧?”冯铠东情绪有点失控,话说得很重。
时予沐停下脚步,“我没有啊,不是在帮她过生日吗?”
“她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她过吧?你早点跟我说,我还有必要过来吗?”冯铠东死死盯着她。
“跟她没有关系。”陈叙浮出声,拉住情绪处于崩溃边缘的人。
经过这么一出,大家心情都不太好。时予沐站在原地,陈叙浮过来陪她,轻声说:“别放在心上。”
她看着冯铠东,他正被孙测拉着坐在长凳上,眼泪不断往下掉。这是他第一次哭,照映着他从期待到紧张到崩溃的心路历程,明明是重荷的高三的一份寄托,却以这种形式收场。
“他为什么那么难受?”时予沐问。
陈叙浮没说话,只是陪着她看着。其实大家都该知道了,那些在无声中诞生的情愫,也在无声中幻灭。
“他……喜欢孟绾?”她慢慢出声。
“嗯。”
“他怎么从来没说过。”她越说越轻。
陈叙浮拉着她坐下,腿边是方才庆祝生日后带走的垃圾,周围安静到无人经过,兴许这样才能让情绪发泄。
他出声:“喜欢又不一定需要表达。”
“也是。”她嘟囔着,心情复杂得很。
安静了一会,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孟绾是怎么想的,今天晚上的她不太像她。”
孟绾不至于这么不体面的,连她都在担心冯铠东的状态,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为了谁跑这么远的路。明显她急着跟她男朋友在一起,也急着回寝室,完全没有与他们接触的想法。
“她知道他喜欢她?”陈叙浮问。
时予沐愣了愣:“我不知道。”
他们两个交流更密切,孟绾大概率能够猜到冯铠东对她的特殊。但她又不喜欢他,所以迫切地想与他拉开距离,是这个意思吗?
在感情里,好像悲伤大过于快乐。
冯铠东只能在周边留一个晚上,几个男生开了间酒店陪他,时予沐返回自己学校,路上试图询问孟绾的想法,但她没回。
放下手机,满脑子都是他们五个支离破碎的友谊。距离本就让他们渐行渐远,倘若孟绾与冯铠东之间没能说开,那他们是不是就要散了啊。
但她竟然想不出他们两人怎么才能和好,除非冯铠东不喜欢孟绾了,或者孟绾分手了……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质了吧,再怎样都回不到从前。
再走几步,时予沐忽然对应到自己。
她也不能喜欢任何一位朋友啊,喜欢了,关系变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到了凌晨,孟绾才回消息,时予沐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她,秒接,但是很久都没说话。
只听一声叹气,孟绾才问:“他回去了?”
“没有,原来你还会关心他啊。”时予沐略带控诉。
“那他住哪?”孟绾问。
时予沐不明白为什么她现在又那么关心他,要真不在意,直接去问他多好。她反问:“所以你是故意冷落他的吗?”
“一半一半吧,我不知道你们今天会过来。”孟绾说话声音很轻,她寝室里的人都休息了,现在只能蹲在走廊说话。
“他们不知道你谈恋爱的事。”
“嗯,本来我打算过段时间再说。”至少等高考过后。
“你知道冯铠东喜欢你?”时予沐轻轻问。
“猜到了,我不傻。”孟绾说得干脆。
冯铠东的喜欢应该从高中就开始了……或许更早。
在五人中,他最主动找的人是孟绾,一开始是互呛,后面他会把喜欢的东西留给她一份,也会把违规的危险的事情揽到自己头上。实话说,在暗恋这件事情上,他做得很好。
“那你呢?”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回答:“不讨厌。”
“那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他,而是那么仓促地跟姜楠冠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能帮助我的人。”孟绾直说。
时予沐说不出话,这样听起来很爱慕虚荣啊,但又没有错,她无法用自己的道德标准绑架别人。
孟绾也需要倾诉,竟然会主动说:“人品上姜楠冠肯定没有他好,但这又不重要,我需要他帮我找一份优秀的实习。”
“你也可以靠自己啊。”时予沐没忍住擦嘴。
孟绾反驳:“但你不得不承认靠资源方便得多。”
“冯铠东人好是好,但他成就就那样、家庭就那样,而且还有一点,他的父母关系不好。他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孟绾理性地说。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孟绾心里只有奋斗与挣钱,所以做的每件事都要考虑对自己有没有帮助。晚上的事情在意料之外,但被他们知道了也好,总是会对他造成伤害的。
时予沐还是想尽力维护友谊,但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拼凑,难受得不行。
隔日冯铠东回学校,生活回归平静,只是他不再主动在群里说话,即使大家强装无事继续扯东扯西他也没出现。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种状态。
六月份高考,前一日大家在群里同他加油,他回了句谢谢。后面孟绾也出现了,他却没回。
高考后也没出现,每次问到就说在学习在打工。六月底出了成绩,他没有与任何人讨论,独自填完志愿提交。6所学校,没有一所在大学城,而后一人收拾行李去了北方。
大家都知道,他在躲着他们。
九月开学,孙测去送了他,时予沐没去,孟绾也没任何表示。离得太远,见不了面,也只能在朋友圈里刷到他的动态。
少了那两人,大家基本都不在群里说话了,他们男生有另外一个群,陈叙浮偶尔会把他们群里说的话分享给时予沐。至于孟绾,她除了时予沐之外,基本都没联系了。
但其实即使在私底下聊天,他们的话题也越来越少。
孟绾找了份兼职,除了上课时间都在挣钱,消息有可能几天才回一次。但跟陈叙浮也是,他创业的事情越来越忙,抽空发几张图片人又消失了。
即使在学校见了面,话题永远只有那么几个。
“课多不多?”
“想吃什么?”
“早点休息。”
好像随着对彼此的认识更深,能聊的东西逐渐减少。
陈叙浮的世界里只剩下枯燥的研究,时予沐的世界里是活跃的动画剧情,他们不了解彼此的专业知识,就算一方说了,另一方也听不懂。
渐渐地,群聊安静下来,私聊的频率降低。
原来他们的友谊是这么不堪一击。
时予沐努力了很长时间才能适应这些孤独的变化,她有新的朋友、跟宿友相处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
只是偶尔在路上撞见活跃的一群人还是会怀念曾经吵吵闹闹的他们。
可惜回不去了,再也体会不到。
大二下学期,陈叙浮的创业小组取得了一定进展,学校专门为他们批了一间教室用于科技研究,就在时予沐寝室楼附近。
她每次上下课的途中都会经过,但即使这么近,她还是一次都没进去过。
直到这次她从校外回来,撞见在门口抽烟的夏隽希。
他看见她,立刻将烟掐灭,朝她打招呼:“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不会是因为换届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吧?”
夏隽希是前动画社的社长,去年有他的提拔,时予沐勉强混了个部长的位置。但在夏隽希退位后,她慢慢地撑起大局。最近又要选新一任的管理层,她头都大了。
“别说了,上次换届大会投票,有两个学妹居然同票,现在压根不知道怎么处理。”时予沐说。
“先进来坐一坐吧。”夏隽希笑着邀请。
时予沐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里面分为实验区与办公区,陈叙浮就在里头工作,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带着眼镜,看着很专业。
夏隽希为她泡了杯茶,她四处参观,眼里充满好奇。
“那些仪器都是你们自己买的吗?”她点了点里面大大小小的东西。
“能借的就借,大部分还是自己买的,学校只提供教室。”夏隽希说。
“那你们成本也太高了。”时予沐在陈叙浮那看到过,用于研究的仪器很多且很杂,动则几万几十万,这是下了血本了。
“我们准备办个公司,下个月开始谈合作,如果顺利的话我们的产品能够大规则生产并上市,到时候也算是苦尽甘来。”夏隽希用最轻松的语气解释。
为了创业,他们拼尽全力,把所有金钱跟心血都投在这里面。夏隽希看着体面,其实他还另外借了款,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有时还得靠陈叙浮救助才能过去。
除了他,他们整个团队这段时间都过得很拮据,也就陈叙浮好了点。但他不愿意用家里的钱,所以再不盈利,他们都要撑不下去了。
“加油,等你们做起来了,要不招我帮你们做设计。”时予沐同她开玩笑。
“行,到时候给你开个后门。”夏隽希说。
时予沐摆手:“那还是按照流程来,我要当第一个给你们投简历的人。”
聊天氛围很轻松,笑声有时能传到实验区。陈叙浮透过玻璃窗看了眼,抬手打个招呼,又继续完成他手头上的事情。
时予沐看着他,又有些失神,很快反应过来,喝茶。
夏隽希把话题挪回动画社:“你刚才说,有两位部员票数相同?”
“是啊,关键他们平时表现也差不多,很难评判。”
“有他们的作品吗?我看看。”
时予沐点开手机,就着画面上的东西同夏隽希取经。他看了看,很快有了解决方案:“他俩风格不太一样,一个是技巧强一个是氛围强,那不然让他们两人一起当部长,负责不同的板块。”
“还能这样的吗?”
“当然,社团本来就是交流学习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聊起动画,时予沐的话多了起来。从社团聊到专业,再聊到她的账号,夏隽希总能给她提供不同的思路。
而后还聊到自身,夏隽希说:“其实我画画是自学的,之前很喜欢临摹各种画作,临摹一遍不满意,又重复进行了很多次,画技慢慢练起来了。”
时予沐眼睛一亮:“我最开始也是自学的画画,可太难了。”
“但是你画得比我好多了,你的空间想象能力很好,我只能临摹,不会原创。”夏隽希说。
“可能我们专业有绘画课,才能学到一点点技巧。”
“你那么喜欢美术,为什么之前没选择成为美术生?”
“因为我之前没有学过,高中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时予沐慢慢敞开心扉,“其实我现在还是有点苦恼,我读的不是美院,专业也不是真正的美术专业,将来找工作很没有优势。”
“不会的,在这个行业里作品比学历更重要,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你的作品集了。”
“作品集?”
“把你认为最能够代表你各方面能力的东西拎出来,着重介绍,这样才有机会被大公司录取。”
夏隽希是即将大四的学生,在这些事情上比时予沐懂得多,每个建议都说到点上。再加上都是彼此喜欢的行业,这么一聊竟聊到了天黑。
陈叙浮总算完成工作,出来参与聊天,但那些东西他也听不懂,又靠着把玩手机。
其实这个时间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守在这。
“晚上我们有聚会,一起吗?”夏隽希邀请。
时予沐下意识看向陈叙浮。
夏隽希调侃:“他是你监护人吗,还需要经过他同意?”
陈叙浮看了看他,再看向时予沐:“我有作业要交,晚点去找你们。”
时予沐觉得也是,现在的她完全可以独自出现在任何场合,不再是那个需要有熟人陪着才敢参与的她了。
便答应,回寝室收拾了一下,出去玩。
KTV里都是夏隽希团队的人,时予沐见过几次面,坐下唱唱歌打打牌,互相玩得很好。
晚上十点她就准备回去了,夏隽希送她,又聊了一路。
陈叙浮赶完作业,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便往外走。推开包间门,却没看到人。
“她呢?”他问身边人。
“回去了,夏隽希送她。”
“刚走?”
“有一会了,现在估计已经到寝室。”
陈叙浮便低头给时予沐发信息,字还没打完,听见旁边人说:“你那小同学跟他挺聊得来的,他最近压力大,也只有在聊那些话题的时候轻松点。”
消息发送,头跟着抬起来,带了几分警惕。
“是么?”
那人说:“刚才还在讨论下次去哪玩,他俩共同话题挺多的,条件也好,没准有戏。”
周围音乐声躁动,他无心参与,起身:“我出去一趟。”
刚下了电梯,闻到室外清新的空气,恰好碰见归来的夏隽希。
“她回去了?”
“嗯,我亲自从她到寝室楼。”
同时手机震动,陈叙浮用余光瞥了眼,是时予沐说到了的消息。
夏隽希陪着他站了一会,掏出一包烟,咬着:“你真不抽?”
“不抽。”陈叙浮手插兜,看了看寂静的夜色,最近都在实验室度过每个晚上,这个天空真是久违。
他没尝试过抽烟,想来是因为有个人曾经同他说过不喜欢烟味。
清爽的空气被烟味覆盖,夏隽希用手夹着烟,倏尔出声:“你们认识到现在五年了?”
陈叙浮补充:“还差四个月,五年。”
“那怎么没有考虑过发展其他感情?”夏隽希说。
“现在的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那就是有想法,但是没有提起过。”夏隽希是何其聪明的人,几句话就绕进去了。
陈叙浮笑而不语。
一根烟燃尽,夏隽希往前几步扔进垃圾桶,转身站了一会,又燃了一根。
无声了许久,他慢慢说:“但怎么办,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陈叙浮动作稍微停顿,但并没有意外,坦然地接受这个消息。
“她是能够让我产生强烈的与她接触的冲动的人,我想这大概会是种喜欢。”夏隽希同他谈心,他知道陈叙浮也是这么想的。
他靠在墙边,多日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有些疲惫,盯着他手头的烟,喉咙竟然有点痒:“你可以试试。”
“你让我追她?”夏隽希笑,“这么大度?”
“不,我尊重她的选择。”陈叙浮慢慢说。
夏隽希顿了顿。也是,感情不是独角戏,他选择了她,更需要她选择他才能促成。一旦她这么做,那么陈叙浮也在无声中宣布失败。
“那你呢,为什么不主动。”又回到最开始那个问题。
舌头抵着唇,陈叙浮想起自己很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了,他除了在实验室就是在教室,也时常忽略了自己的情绪。实际上现在身边也没有能够让他敞开心扉的人。
为什么不主动——
大概是冯铠东与孟绾那份失败的感情,让他觉得有些平衡不应该被打破,只要藏得够深,他们至少还能是朋友。
如果他们的相遇是在此刻,那么他或许可以大胆地追求,但他们不是,他无比珍视相处的那些瞬间。
“我知道了。”夏隽希忽然一笑。他在想这个学弟是真的很有意思,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但有所思量的时候能让他看懂一切。
“我的选择不会因为你改变,如有真有那么一天,希望你还能像现在一样洒落。”他说。
陈叙浮耸肩。
他会的。只要是她的选择,他会笑着祝福她,看她坠入爱河,看她步入婚姻。
第67章“他肯定不会舍得你这样。”
这年暑期,时予沐在学校附近报了个班学习动画,申请住宿到八月份。
寝室里其他人都回家了,她白天上课,晚上独自住宿,实在很无聊的时候便去孟绾学校找她。
孟绾从上学期开始实习,在律所当普通的文员。大多数律所不需要大二的学生兼职,所以是姜楠冠帮她联系的,素日做的都是琐碎活,专业要求不高,但好在工资待遇还不错。
她寝室也只剩下她自己,两个女生搭伙,挤在一米五的小床上睡觉,好像又回到高中那段亲密时光。
这日早晨时予沐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听见瓶罐磕碰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起床准备上班的孟绾。
微睁惺忪的眼睛,看着她。现在的孟绾对比高中变化了好多,曾经说过不需要化妆的人开始买各种化妆品学着打扮自己,她的衣柜里多了不少衣服。大部分是姜楠冠买的,他对她很大方,她也不扭捏,拿着他的钱能花则花,照她所说,是这段感情指不定能持续多久,先享受过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时予沐支起半边身子,说话:“你今晚有聚餐?”
“姜楠冠几个兄弟有聚会,我得一起去。”孟绾没有抬头,仔细刷着她的睫毛。
她很少化这么精致的妆,想必今天很重要。时予沐伸了个懒腰,又躺了下去:“你们就好咯,甜甜蜜蜜去约会,留下我独守空房。”
孟绾才看了看她:“我今晚应该不回来了。”
“那你们住哪?”
“他在这边有房子。”
“……好吧。”
有时候又觉得谈个男朋友挺好的,至少在很多时候能有个人陪着,不像她现在,无聊都找不到人说说话。
时予沐装腔怪调地说:“原来你们有家呀,那你天天在宿舍跟我一起睡,他不会生气吧?”
“我没告诉他。”孟绾说。
“……他不会真的介意吧?”
“说不好,他希望我搬过去,但我不想,一提到这个话题我就装傻。”她耸耸肩,其实她不太想提起跟姜楠冠有关的话题。
他俩这恋爱谈的,还不如不谈。
时予沐刚支起的恋爱梦又破灭了。
孟绾八点半开始上班,时予沐躺到九点才去机构学习。这边学到的东西比学校专业课更深入,还能一对一指导完成作品集。在喜欢的事情上她学得很认真,好多份作业被作为是优秀作品展示,她每次都得意洋洋地听别人夸赞自己,再攒着鼓劲努力做出更好的东西。
下午六点,刚从机构离开,准备找个地方吃饭。恰好收到孟绾的短信,说是她经期突然降临,需要她帮忙买包卫生巾送过去。
孟绾所在的地址离时予沐不远,便先去便利店里买了东西,顺道吃份关东煮,才前往目的地。
这时天已经暗了,刚点亮的灯为城市添了些质感,她踏入最中心区域,进入某家高级餐厅,有服务生一路带领。
在电梯里给孟绾发了条消息,她没回,上楼后在大厅坐了很长时间,还没得到回复,只能往她给的包间号过去。
这边的包间是半敞开式的,可以清楚看见每一张桌子旁坐着的都是什么人。再靠近些便看见孟绾,她比平时更有气质些,举止刻意端得大方能撑大局。倒是旁边的男人们坐得东倒西歪,一点形象都没。
孟晚背对着她,自然看不见,她需要绕到另外一边才能喊她。往前走了两步,听见几阵动静,大概又是那些男人们不顾死活地劝酒。
“就一杯酒,喝了又能怎么样。”这句话居然是姜楠冠对着孟绾说的。
时予沐停下脚步,偏头看了看。听见好朋友的男朋友这么说她,心里不是滋味。
“我身体不舒服,喝不了。”孟绾坚持。
这下姜楠冠的态度有点强硬:“你故意不给我面子是不是?”
“行了行了,不喝就算了,没必要吵架。”旁边人反倒解围。
姜楠冠依然说:“她就是欠管教,干什么都矫情。”
被当众这么批判,孟绾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但她依然没反驳,抿唇挨了下来。
下一秒,握着那杯酒,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被呛到,咳嗽了好几声,她男朋友连张纸巾都没给她,已经同那群男的聊其他话题。
时予沐废了好大的劲才压下进去站在孟绾身边替她撑腰的冲动。
偏偏里面是她没有见过的孟绾。她不应该是这样的,高中时她被诬陷,是孟绾带着人出头,她大胆又理性,什么时候会这么任由人欺负了?
时予沐再往前走几步,孟绾还没看到她。她低着头盯着一口没吃的饭菜,表情满是无奈与妥协。这里没人在意她,但她依旧需要保持体面。
片刻后她才抬头,时予沐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她发现了,只用手指示意隔壁,意思是她现在出不去。
时予沐只能回到大厅继续等着。
再过十五分钟,孟绾总算找到借口出来。两人拐进卫生间,时予沐没忍住张口问:“你怎么在他面前那么卑微啊?”
但孟绾没回答,抬手示意她别说话,隔墙有耳,还是什么都不交流的好。
换完卫生巾,时予沐看着镜子里的她,明明整个人都很没有气血,却没有人关心。
孟绾自己却对此不在意,从包里掏出口红补妆,才说:“你吃饭了没?”
“吃了一点,等下回学校再点外卖。”时予沐说,“你真不回去了?”
“不回,晚点还有局。”孟绾说。
“那你注意点。”
“放心吧,我有分寸。”
两人往外走,时予沐始终拉着她的手,到转角处还是不想松开。
最后实在没忍住,说了句:“如果是别人,肯定不会舍得你这样的。”
孟绾先是一顿,很快笑着说:“哪里有别人,现在挺好的。”
她回包间,时予沐在原地目送,心揪成一团。
回到学校,留宿的人不多,大部分灯都熄灭了,篮球场旁还能传来几阵打篮球的声音,再往里走,彻底安静下来。
中途经过陈叙浮的实验室,里面还有几个身影,她忽然想去看看陈叙浮在不在。走到门口,发现他们正在开会,又无声回寝室。
连能聊天的人都没了,真没意思。
而此刻的创业办公室内,氛围并不愉快。
陈叙浮独自坐在旁边,耳侧是一群人激烈的争执,令他即使看见时予沐从面前经过也没有过去喊她的气力。
他们的创业之路出了问题,眼下大家各持己见。
他们研发的项目阶段性结束,但成果没有达到预期最好的目标,本应该继续投身下一阶段的研究,却有一部分人急于与企业合作销售。
这个项目成立至今,难度、开支都比他们预期中更高,如今的成果已经是他们用最大的努力完成的,估计很难再突破。最关键是,他们手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钱财支撑下去了。
所以这一部分人认为,他们急需要盈利,获得足够的资金之后才能更好地演进优化。
但问题也出在这,他们的产品开发成本大,销售金额自然也高,可带来的提升不明显,在市场上完全没有优势。
他们很难找到愿意同他们合作的企业,左右都很为难。
“我女朋友下个月生日,我本来打算用第一桶金给她买想要的东西,现在一来我真不知道要上哪筹到这些钱。”有人说。
“你还能想着买礼物,我昨天刚跟我爸妈拿了一千,他们还觉得我创业多厉害,哪里想净赔了。”
“但我们总得改进才能有合作商。”
“我也想,可实在撑不下去,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还不一定能有提升。我的贷款已经催着我还了,怕是没等到有成绩那天我会先饿死。”
陈叙浮没说话,转身进入实验区,开了灯,兀自埋头思考解决方案。
夜已深,那盏灯依然亮着。这时其他人已经离开,夏隽希推开门,拉了把椅子坐在陈叙浮面前。
“你怎么想的?”他出声问。
“我想从节能强度上入手,只要能再有突破,我们的竞争性会更强。”
陈叙浮没想过放弃,他试图找到两全的办法。尽自己全力往下做,最后即使失败也认了。
夏隽希看着他,他并没有跟着他一起干,或许是现在阻碍他们的事太多。
“其实昨天有个企业找我谈过,他们的合作意愿挺高的。”他说。
陈叙浮头都没抬:“条件?”
“单价需要降低。”夏隽希说,“他们对节能的要求不高,我们调整过后或许还有合作的空间。”
“调整不了,我们这两年研究目标都是节能。”陈叙浮说。
“现在开始研究其他也不是不可以。”夏隽希企图说服他。
陈叙浮皱眉,盯着他:“你也觉得我们应该放弃?”
“算不上放弃,只是需要盈利,不然我们都会饿死。”夏隽希说。
“饿不死。”陈叙浮态度很强硬,“我们的东西,节能没有优势,单价也不低,对方为什么愿意跟我们合作?要求我们从中牺牲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
怎么可能不清楚。零件这种东西,要安全,又要求性能,单价就不可能降低,一旦准备控制价格,这两者必定要舍去一部分。
夏隽希依然坚持:“不管牺牲什么,尝试才有机会,至少我们可以收到一笔钱。”
“即使这笔钱拿到之后项目就这么结束了也可以?”陈叙浮反问,“明明有突破口,你为什么要隐瞒?”
“是,还有方案,但是怎么肯定这个方案到最后能够成功?”
“不就是试错——”
“我已经没有钱了。”
夏隽希靠着墙,握拳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他的决定比任何人都难做:“为了这个项目,我贷款了二十万,以为至少可以收回来,但两年了,我们就做出来这样的东西,可能后面再付出三年、四年,结果还是会跟现在一样,甚至更差,这个风险赌不起。”
不止他,整个团队这段时间过得很艰难。
吃了上顿没下顿,实验之余还需要兼职挣生活费,有时一碗泡面要三个人分着吃。他们埋头从白天到黑夜,晚上就在办公室打地铺,当时一心想着只要项目能够成功进展,吃过的苦都不算什么。
所以阶段性失败这个消息一下压垮了所有人。
“所以,解决方案就在眼前,你打算直接宣布失败?”陈叙浮直言问他。
夏隽希回答不上来。
他连这两个字都说不出口,还怎么下定决心。
“我脑子太乱了,抱歉,你让我好好想想。”
陈叙浮停下手上的动作,混乱的脑子已经让他难以冷静思考。
夏隽希出去抽根烟冷静,办公室内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陈叙浮坐在那。夜渐深,灯管为了省电自动熄灭,他依然在黑夜里待着,放空自己。
合作关系既坚韧又不堪一击,意见相悖的人自然有了隔阂。到实验室的人越来越少,即使见面也很难敞开心扉。
陈叙浮试图动员大家,但看着实验室里人数一日比一日少,连夏隽希也很消极。他恍然发现只剩自己单打独斗。
……
八月份,时予沐结束机构那边的学习。回家当天拉着行李箱路过实验室,习惯性地朝里看了看,想找机会同他们告别。
里面只有夏隽希在,她隔着门打招呼。夏隽希过来帮她开门,带着笑颜:“今天回去?”
“嗯。”时予沐看了看,“陈叙浮没在吗?”
“没有,你找他?”
“也不是。”她改口。
夏隽希说:“他应该在寝室,你可以微信问问他。”
“算啦。你们最近不忙吗?”
“是,最近任务量不大。”
不忙,还不主动找她。
时予沐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好吧,那你们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夏隽希送她到门口,过程又问:“你几点的车?”
“两点。”
“那还早。”
是很早,她专门提前了三个小时出门,就想过来看看陈叙浮在不在,最好他能请她吃顿饭,那她还能将心里的怨气消一消。
结果他不在,这下更堵着气了。
这时听见夏隽希的声音:“吃饭了没,一起先吃点?”
时予沐没有立刻回答,她是饿的,但是。
“没事,我先去车站吧。”怕自己拒绝得太明显,又加了句,“我怕堵车。”
“那行,你注意安全。”
拉着行李箱,前往学校正门口的巴士站。她现在是空腹,一坐车胃就开始难受,偏偏这位司机开车狂野得很,时常急刹车,她握着栏杆强忍着难受,此刻对陈叙浮的意见更大了。
留校这么长时间,她就没见过他,话也不说天也不聊,所以是因为五人的友谊散了所以他也不想跟她来往了吗。
那最好了,她也不要主动找他,看看他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自己。
整个八月,陈叙浮只给时予沐发过一条信息。是在月中时莫名其妙转发学校的某条公众号信息给她,但他没说话,时予沐等了几个小时,索性不回了。
她的暑期生活过得很丰富,有位表姐生了小孩,她时常去逗逗小孩子,大学同学约了出去旅游,剩余时间就在家里捣鼓自己的账号。
期间孔秋娴提起过陈叙浮,时予沐带着怨气,尽可能回避这些问题,偶尔还在他们夸赞他的时候回怼一句:“他才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好。”
这时孔秋娴反倒一笑:“我们都没说什么,你怎么那么生气?”
时予沐抱着手臂,更闷了。
所以在开学前,时予沐思考自己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陈叙浮。只要见了面,她必定要给他一个白眼,然后面无表情从他面前走过,理都不想理。当然他日理万机,也有可能见不着面,那便最好了,反正她不想见到他。
虽是这么想,当日她拉着行李箱刚出现在校门口,余光瞥见陈叙浮,心中还是燃起小小的期待。
他回头,朝她的方向过来,没等他先出声,她已经将行李箱拉到远离他的那边,插着兜当没看见这个人。
“帮你拿东西?”陈叙浮看着她明显的疏离,动作稍顿,伸手还想接。
时予沐更来劲,身体灵活躲过,愣是不想让他触碰到。
“在生我气?”陈叙浮没坚持,但还是跟着她走。
“你有什么好让我生气的。”时予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静。
陈叙浮也平静,陪她走了一段,开口:“学长找你聊过?”
“谁啊?”时予沐忙着跟他怄气,腾不出脑容量思考他这话,“隽希学长?”
陈叙浮注意到她撇去姓氏直呼姓名的略显亲昵的称呼,没往下接话。
他不说话,时予沐攒着气,故意说:“我跟他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九月依旧燥热无比,明明只是一段路的工夫后背已经起了薄汗,露天道路下的影子从两个并行,却有一个停下,在脚步声中渐行渐远。
时予沐余光明明在陈叙浮身上,知道他没再跟上来,默默地往回走。
是她说得太过分了吗?但她没说什么,好像上了大学后更主动的人都是她吧,他又做过什么了,明明是他不想珍惜这段友情,她才不想继续当这个冤大头。
她知道自己越耿耿于怀,就证明越在意他,但又不想让自己那么在意,心一狠,将不快吞下去。
第68章“我分手了。”
大三这年发生了很多事,所有分离集中在一起。
先是某天时予沐上了一天的实操课,累得头昏眼花回到寝室,打开手机,孟绾的信息浮在最顶层。
四个字:【我分手了。】
语气越平静,事态越严重。时予沐整理了很久的语言,才发过去:【真假?你提的?】
孟绾秒回:【对。】
时予沐:【你现在在哪?一个人?我去找你?】
孟绾:【我没事,要去他那把我的东西拿回来,不用管我。】
距离门禁还有半小时,时予沐拿起早上吃剩的面包啃,越想越觉得不能放任她不管。
孟绾是个很要强的人,平时有事情始终独自消化,她总说自己不需要别人管。
但是。
真的不需要,她就不会大半夜给她发这条消息了。
胡乱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拎起披在椅背的大衣。刚推开宿舍门又被降温的冷空气偷袭,想起那个为了这段感情忍气吞声改变自己的孟绾,又回去多拿了一件衣服。
孟绾同她发过姜楠冠家的位置,距离学校不远,是个富人区。当时她还同她调侃过,原以为那里的房价是他们一辈子可望不可及的,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真的能住在这。
孟绾就跟她说,其实那里的人势利得很,对年轻漂亮的人带着有色眼镜,背地里讨论着是哪位富豪的哪只金丝雀。本就不属于那里的人,自然连姓名都不配拥有,唯一的称呼是姜楠冠身边那女的。
时予沐到小区门口便被保安拦下,解释了好几句,最后打电话给孟绾才成功放行。
孟绾在收拾东西,她物品不多,只是跟姜楠冠生活久了,俨然忘记哪些是她的、哪些是他买的。收拾到最后才发现,她能带走的不过只有一个背包的物品。
她拎着东西离开,姜楠冠始终在旁边不知道跟谁打电话,时不时吐出几句脏话。地上的烟头积累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朝着她的背影吐出一口气:“我他妈帮了她那么多,我倒是要看看离开我她能混出什么名堂。”
孟绾的气色很差,时予沐过去拉着她,想帮她拿包,但她手一绕拒绝了。后边姜楠冠在抽烟,总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时予沐气不过,回头说了句:“早就该分手了,耗这么久就是抬举他。”
就算是富人区的夜晚也很萧索,孟绾只穿了件薄毛衣,身子被拍打得摇摇欲坠,时予沐把衣服披在她身上,陪着她。
两人都回不了学校,她在思考是不是应该定间酒店过夜,孟绾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江边,吹着晚风。
“我反正是支持你的,跟他在一起太窒息了,没必要继续处。”时予沐坦言,她早就希望他俩分手。
“我工作凉了,就因为他。”孟绾出声,她的鼻音有点重,不知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隐忍太久。
“他还真是贱啊。”
“本来就靠他才能找到的,他会把我开了也正常。”
“你还帮他说话干嘛?别告诉我你舍不得他。”时予沐没忍住,语气重了些,又撇开话题,“你好歹在那里干了几年,经验跟人脉都有了吧,再找工作不难。”
孟绾倏然一笑,带着讽刺,她原也是这么以为的,只是到头来发现甚至比不上两年前的自己。
她搭着栏杆,风始终打乱她的头发,身上的香水味在此刻却让人反胃,慢慢地才说:“其实我最后悔的就是当时跟他在一起,以为走了捷径,没想到是死路。”
“没事,人总要试错的。”时予沐更靠近她,“年少不失从头再来的勇气,他家再厉害,也不过是渺小的力量,偏不信他有一手遮天的能力。”
见她心情还是很低落,时予沐继续说:“对于分手,你只看到你到手又飞了的工作、以及你的前程,这很好,代表你对那渣男没感情,那我就恭喜你终于摆脱苦海,即将迎接更好的生活。”
孟绾偏头看着她,重心偏移,罕见地靠在时予沐肩膀。
时予沐拍了拍她,指尖力道是轻快的,她大概是这几个人之间变化最小的,还拥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孟绾也安静了,不想打破那珍贵的稚气。
她算不上对姜楠冠多有好感,但相处久了肯定会有感情。在有些暧昧上头的时刻其实她也想过跟他继续,这样至少不会再担心钱的问题,她能给妈妈最好的生活。
但姜楠冠要的从来不是有事业有野心的女性,他只想要一个能照顾他饮食起居甘愿任劳任怨的花瓶。
他对她的掌控欲很强,跟他在一起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因为我你才有今天的生活”“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只要你听话,我会给你更多”。
所以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努力扮演他想要的女朋友的样子,满足他一切要求,为他做牛做马,她觉得比起得到的,这些付出算不了什么。她确实很能忍,连尊严都不要了,但是她太好说话,让他的要求越来越高。
分明大学还没毕业,他已经想要结婚、要个孩子。她还算是清醒的,不愿意放弃努力了这么久的学业。他便强迫她,把她吃的药换了,掐着她一遍又一遍强调她的一切都是他赐予的。
她咬着牙,仿佛陷入漩涡里,亲眼看着他把她的工作辞了、又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最严重的时候,是她发现姜楠冠企图让她退学。
这一刻她才突然清醒过来。
高中的时候那么努力,不就是想要靠自己成为很厉害的人,让妈妈为她骄傲吗?她怎么能忘记初心,在天之灵的父亲肯定很失望。
她挣脱了,第一次反击姜楠冠,将这几年里的委屈换成话语倒在他面前。他表现得很平静,仿佛在看一只生气炸毛的动物,她早该知道的,像他这样的人,怎么懂得理解别人。
半空飞过几只鸟,在黑夜里,看不清样貌,但能听见它们飞腾翅膀的动静。是自由的声音。
这么长时间来,她终于能与大自然感同身受。
她与它们一样,身上没有枷锁,一身轻松。
“你说得对。”孟绾喃喃道,“我就不信了,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要我的事务所。”
“就是,不要你的都是没眼光的。”时予沐说。
孟绾闭上眼睛,笑了笑。
……
孟绾想尽快将这件事翻篇,时予沐能不提及就不提,没有告诉其他人——自然,她也没有这个机会。
平淡的生活回归正轨。在不久后,时予沐收到了个好消息:她做了三年的账号终于有了起色。
原先只有几百个粉丝,在她发了第1000天打卡之后,忽然涌入一大批关注她的人。
点赞99+,评论99+,也在一夜之间涨到1000粉丝。看到评论才知道,是有人翻到她第一条内容,与她现在的水平做对比,再专门强调练了三年未断更,以此鼓舞很多自学画画的人。
忽然收到关注的她很真诚,认真回复每条评论,写下自己的自学经验,尽所能帮每个私信她的人提供修改思路。
隔天晚上发了第1001次打卡,甚至让她冲上平台的热榜。
词条是:#1000条视频200个粉丝但还在坚持#
同时引来很多营销号,以她的故事当励志鸡汤,传着传着又出现很多假故事,说她为了画画放弃很多、哪怕身边人都不同意也要坚持、甚至跟父母吵架。
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艰辛。
有了这件事之后,时予沐的生活突然忙碌起来,她收到了很多约稿的消息,也有很多更专业的人表示愿意教她画画。起初善意居多,她每天都泡在账号上回复信息,但渐渐地,消极的言论多了起来。
她很容易内耗,那么多夸她的言论她都没在意,但只要有一条批判她的都会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在这个时候她需要找人倾诉,但更难受的是找了一圈都不知道能跟谁提起。
最后能找的竟然只有夏隽希。
恰好夏隽希最近有时间,帮着翻遍她整个账号的东西,鼓励她:“你难道看不出你的进步吗?明明做得那么好。”
“但他们说我练了三年还是这样的水平,我去搜了别人的自学案例,确实比我好多了。”时予沐说。
“他们口中的三年不一定是三年,但你是确确实实的。”
“他们总不会是骗人的吧?”
“怎么不能?愿意去判定真假的人不多,网络上的东西总要夸大事实才有流量。”夏隽希笑。
夏隽希经历过与时予沐类似的事情,所以很能懂她的想法:“你突然获得流量,看不惯你的人远比喜欢你的多得多,如果你因为他们几句话怀疑自己,岂不是如他们愿了?你要做的是坚持你自己,很难但你可以的。”
“我知道了。”时予沐回应,她很久没有这么与一个人聊过天了,索性将困恼都告诉他,“还有个问题,最近有人找我约稿,但我不知道该不该接。”
“为什么不?”
“我觉得我水平没有达到能够接稿的程度。”
“既然是对方主动找的你,说明喜欢你的画风,你大可以试试,担心能力不够的话,可以先定个稍低一些的价格,等流程熟悉了再涨价。”
“好,那我试试。”
时予沐满脑子都是自己堪堪开始的事业,又兴奋又焦虑,围绕这件事展开聊了很多。
挂断电话,她开始尝试接稿,第一单沟通得很顺利,她足足画了三天,交给单主之后又反复修改,大概一周才完成,但拿到钱的顺利成就感满满。
试了好几单都是这样的节奏,夏隽希又告诉她这样的单价跟这样的速度都不行,她便开始尝试加快速度,之后适当增加价格,后面又试着加了好几种画风。
她的绘画小铺逐渐成熟。
为了表示感谢,时予沐想送夏隽希一份礼物,但实在没想出能送什么,又准备请他吃顿饭。
只是她没想到,这段时间是夏隽希那边事业最混乱的阶段。
电话刚接通的时候,一句沉闷的吼声先于通话的两个声音出现。
内容是:“你在零件上动了什么手脚?”
电话内外的空气都凝固了。
此刻,夏隽希在窗前握着手机,大门敞开着撞向墙壁,本悠哉游哉聊天的一群人上前拉住气势汹汹出现的人。
夏隽希看着他,表情僵了些许,冷静说:“我在打电话,等会跟你说。”
“没听见我在问你话吗?”陈叙浮抬高音调,冲着血的眼睛盯着他。
沉闷的声音落入话筒,通话双方皆安静下来。夏隽希捂住手机,温声向着那头解释一句:“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你有事情随时找我。”
混乱中摁成免提,女生的声音滑入死寂的空间里:“隽希学长——”
陈叙浮看向那部手机。
夏隽希已经挂断,收回口袋里,仍然保持冷静:“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件事,我们马上熬出头了,再也不用过这种饭都吃不饱的穷生活。”
“我问你,在零件上动了什么手脚?”陈叙浮一字一句强调。
“别用这样的态度跟夏哥说话,好像他欠了你一样,这是我们一起决定的。”旁边人企图劝架。
陈叙浮甩开对方的手:“你们一起决定?我同意了?问过我意见了吗?”
“就是因为知道你会是这种态度所以——”
“我单独跟他聊聊,你们先出去。”夏隽希掐着眉心,说道。
转眼只剩下两人,愤怒与无奈交缠,陈叙浮掐着掌心,几下深呼吸才能控制情绪。
自上次不欢而散过后,他选择独自展开新一轮实验。他始终认为他们可以抓住突破口找到最佳的方案,也准备将自己的发现与全组人分享——却在一个小时前被告知零件已经被卖出去,合同签了,光是订金到手都有二十万。
明明他是组内的一员,这件事却没有跟他商量,在没有回旋余地时才告诉他。
他当然不会同意。
与他们合作的企业抱着怎样的心思他们都很清楚,要求换成低质量的材料,保持了节能,降低了成本,但劣质材料意味着有安全隐患。
第69章“朋友而已,不必强求。”
有安全隐患——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所有用电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安全!这些零件最终是会大规模投入生产使用的,你把这种安全系数没有保障的东西投入到千家万户里,难道不是在拿他们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吗?”
“不会有问题的!它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堪。”夏隽希试图说服他,“我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零件,即使出了问题,也会有其他零件替代,我们试过了,能够顺利通过检测。”
“可你在赌的是别人的生命!”陈叙浮沉声说。
“有隐患又如何?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安全的零件,即使是万分之一的不良率,也会有意外,真出事了也查不到我们头上。”夏隽希拉着他,这番话也是在说服自己。
陈叙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意识到他不再是那个令他尊重、敬仰的学长了。分明在三年前,是他一直在他耳旁强调,他们所做的都是为了服务消费者,他再三强调他们应该不忘初心,但今天这个利欲熏心的人也是他。
“创业根本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你一味追求性能,但在大部分厂商以及消费者眼里,性价比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的思维得改变了,眼里只有质量是永远挤不进这个市场的!我们最重要的是挣钱,没有钱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夏隽希说得激动。
“挣钱?踩着所有人所挣的钱,你能安心吗?”陈叙浮反问。
“你话别说得那么难听,东西不会出事,但是再不盈利,我们就要饿死了。所有人一起撑到现在,你以为还能再走得下去吗?我马上毕业了,我身边的人,要么找到稳定的职业有稳定的收入、要么打算结婚,昨天我朋友还告诉我他买了套房。而我呢,身上欠了几十万贷款,连累家里人,我跟你不一样,你背后有父母,怎样都饿不死,但我,为了偿还这些钱,我爸妈准备把房子卖了——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么做?我真的已经耗不下去了,我需要这笔钱,我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越说越急,一双眼睛盯着陈叙浮,更像是在挣扎、在求助,没有人比他更需要这个声音,告诉他他的决定是对的。可他也听不下任何反驳的言语,他只需要满足他那可耻的邪心。
陈叙浮往后退一步,他想,他现在应该一拳打醒他,但更清楚的是,他已经深陷,没有退路了。
夏隽希抓着他的手臂,恳求式的说:“你会跟我们一起的,是不是?”
陈叙浮摇头。
“既然这是你们的决定,我无法干涉,那么祝你们顺利。”
“你怎么就能甘心?你跟我们一起做了三年,他们都能够同意——”
陈叙浮没有回头,任凭他在背后大声地叫唤。
“我告诉你,道德标准太高的人永远挣不了钱!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你想挣钱只能舍弃!”
陈叙浮低头握拳,怒极反笑。
……
时予沐右眼皮一直跳,总感觉不大安定。
脑袋始终浮现最后听到的那个声音。
她太熟了,不可能听错,就是陈叙浮的。
但那个态度又不像他,他看起来很凶,而且还在学长面前。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敢再打电话给夏隽希,也没能直接联系陈叙浮,她跑到寝室楼的走廊,那边可以看到楼下他们的实验室。
于是捕捉到陈叙浮怒气冲冲离开的一幕。
晚上,时予沐实在挨不住好奇,便外卖点了份水果拼盘,借着答谢夏隽希的名义,其实买的都是陈叙浮喜欢的。
站在办公室外,里面灯是亮着的,隐约还有讨论的声音。她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说,也不知道陈叙浮有没有在里面。
“你在这里干什么?”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时予沐脸上写着惊吓,盯着陈叙浮,他的眉眼是往下沉的,有点凶。
“我想找隽希学长,他下午帮了我——”
“回去吧。”陈叙浮手插兜,面无表情丢下这三个字,就像是耐心耗尽那般,连话也不想跟她多说。
“那你帮我拿进去吧。”时予沐把提着的袋子递给他,“水果是给他的。”
陈叙浮盯着看许久:“别送了,别跟他往来。”
“为什么?你们闹矛盾了?”时予沐问,才注意到陈叙浮拎了个很大的袋子,他刚从办公室出来,应该都是从里面带的。
“……是。”
“你们有矛盾跟我没关系啊,隽希学长很照顾我,他很好,又不是你说一句话我就要听你的。”
“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陈叙浮告诉她。
“我想什么了?我有自己的判断,怎么需要你说了。”时予沐呛他。
她以为这么怼他便能让他解释与夏隽希的矛盾,但他没有,也不准备拦她。
只说了句:“你想去就去吧,随便你。”
时予沐将袋子拽得更紧:“你不觉得你有点莫名其妙吗?我送东西答谢他没有错吧?你莫名其妙来拦我,又莫名其妙对我这么冲,我想问我做错了什么?”
陈叙浮情绪比任何时候都要低落,就像有其他事占据了他的灵魂,面对她的指责,他大概停顿两秒,后低声:“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道歉。”
一拳打在棉花上。
时予沐气急,说了句:“有病。”
没了送宵夜的执着,绕过他离开。又觉得气不过,把一整袋水果丢进垃圾箱里。
陈叙浮看着她,愧疚与不忍在心头蔓延。
办公室内有人闻声开窗看向他,他手里拎着这几年来陪伴他进行无数次实验的物品,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就在那里,而他们却像陌路人。
没有打招呼,他转身,任由三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
时予沐没想明白陈叙浮为什么这么对她,胸口堵着气,同宿友吐槽还不够,又去找孟绾倾诉。
孟绾很懂她,先陪着她把陈叙浮臭骂一通,再给出解决方案:“以他的性格肯定知道自己做得不妥,没准过几天就回头找你道歉。”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如果他过两天来找我,我要不要直接问他?”时予沐闷闷地说。
孟绾毫不犹豫:“肯定得问啊,把话说清楚了,你俩要么继续做朋友,要么该在一起,总要有个答案。”
“什么在一起……”时予沐忽然语无伦次,“你瞎说什么。”
“少来,你俩反正单身,又关系好,那试试呗,怕啥。”孟绾说。
“朋友就是朋友,试什么试。”时予沐态度坚决,“要是因为感情的事闹了什么矛盾,那岂不是跟冯铠东一样。”
在孟绾谈恋爱之后她们很少提到冯铠东,这个声音早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减弱。但有些人无论过去多久,再听到他的名字还是会咯噔一下。
孟绾依然笑着:“那倒是,如果他当时不表现得那么明显,没准我们现在还有可能。”
“……你这句话说得好渣。”时予沐吐槽。
孟绾笑得更大声了。
挂断电话,时予沐重新收拾好心情,她决定给陈叙浮一个机会。如果他主动找她道歉,再请她吃顿饭,那她就要故意表现得非常生气,让他耐着性子多哄几句,下次估计就不会对她这么凶了。
想到这她也会反思自己——她的态度也算不上好,只是更气他,所以她应该适当给个台阶,只要关系能恢复从前。
于是陷入等待。
这个晚上没收到消息,估计他也没理明白,那便再等一日……可能在忙,再给他一个机会。
一连过了一周,都没等到那条消息。
心情便从理智到委屈,明明被凶的人是她,凭什么他连一句话都不说?
实在按捺不住的时候,她就去找夏隽希,旁敲侧击问他与陈叙浮的关系。夏隽希的回答很模糊,让她自己去问他。
但她怎么可能拉得下这个脸,便一拖再拖,同时期待着能收到陈叙浮的消息。
周末孔秋娴生日,时予沐回了趟家,看见熟悉的爸妈的笑脸,委屈的情绪忽然在眼眶中打转。吃过蛋糕、做了大餐,在周日去学校的时候孔秋娴包了饺子,要她给陈叙浮带一点。
时予沐还在气头上,说:“没必要给他,他肯定不需要。”
孔秋娴何等了解自己的女儿:“你们吵架了?”
“是啊,明明是他的问题,但他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时予沐说。
孔秋娴笑了笑:“那他可能碰到什么事吧,你把吃的拿过去,就说是我们给的,然后质问他为什么不道歉,这件事不就这么过了?”
这句话倒是给时予沐提供了个思路。
晚上回到学校后捣鼓许久,拎了满满一个大袋子下楼,没有提前联系陈叙浮,直接敲响他们办公室的门。
见到的是另一位学长,时予沐都认识,礼貌打过招呼才问:“陈叙浮在不在这?”
大家的表情有些许微妙,学长回答:“他没在。”
“他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把东西拿给他。”时予沐说。
“你打他电话问问?可能在寝室里。”
“他不是一有时间都泡在办公室吗?我不着急,明天再送过来也行。”
“……他没跟你说过吗?”
“什么?”时予沐一头雾水。
“他已经退出了我们团队。”
“——啊?”
“他太倔了,根本不懂变通,跟我们意见不合,所以离开了。”这个声音是从里头传来的,此刻他们正聚在一块悠闲地玩游戏。
“怎么可能说离开就离开?这可是他的心血。”时予沐说。
“那也是我们的心血,他不走我们都没饭吃了。”这话说得好风凉。
“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时予沐笃定,“他有自己的判断。”
“反正在我们眼里他是这样,你也不想想如果他没问题,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都对他有意见?”
“……”
说话间夏隽希也回到办公室里,他依然挟着翩翩风度,只是在提到陈叙浮时始终一言不发。
又在其他人话说得太难听的时候阻止:“我们只是选择不同,没有对错。”
时予沐更不明所以了。
夏隽希又同她说:“他应该会过来收拾东西,这些事情让他亲自跟你解释会比较好。”
时予沐抿唇,在走与不走之间犹豫。
还是想听到陈叙浮的解释,刚往后退一步,意料之外地看见他本人。
身边人瞥见他,又散开了,他们应当闹了不小的矛盾。他从时予沐身边绕过,进入会议室收拾东西,过程夏隽希企图同他说话,但他没搭理。
时予沐也被冷落了,待他出去时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他还是没说话,终于忍不住出声:“听他们说你从团队里退出了?为什么啊?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吗?”
可能是过于着急,从她口中出来的话有些责备意思,她没意识到,只看着陈叙浮的态度变得不耐烦:“你不是已经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吗?”
“我听到了啊,我想问你为什么?你干嘛那么火急火燎地退出,还跟那么多人闹矛盾?”
“时予沐。”陈叙浮忽然喊她的名字,无比正经,“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夏隽希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是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你直接去问他就行了,问我干什么?”
“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怎么相信你啊?你不觉得你这段时间很莫名其妙吗?”时予沐很生气,抬高语调回怼,“你对我什么态度,隽希学长对我什么态度,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明明是你很情绪化,那么多人都对你有意见难道你不反思自己吗?”
“我需要反思什么?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种话?”陈叙浮盯着她。
“难道不是吗?”时予沐声音都沙哑了,“你一个人跟他们所有人闹矛盾,你为什么不能好好聊啊,你老是这样,高中的时候还跟人打架……”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陈叙浮打断她,“那我告诉你,我是跟他们三观不合,我不认可他们做的事,所以我退出。除此之外,夏隽希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所以我劝你别跟他扯上关系,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陈叙浮第一次这么生气,双眸没有任何情绪,黑漆漆地盯着时予沐。
话落再返回办公室,任由带走的袋子被磨破了东西撒落一地,抓住夏隽希的衣领警告:“跟她说清楚,别把她拉下水,否则别怪我把事情抖出去。”
……
时予沐头脑一片混乱。他怎么知道,她在有些上头了的时刻真的很依赖夏隽希,也想过跟这样的人谈恋爱。
在夏隽希的对比下,陈叙浮有些方面总显得那么恶劣——他有前科,脾气算不上好,还总是不理人。
但她又不讨厌陈叙浮,只是一种赌气,好像试图利用他身边人让他多关注她些。但他好像从来不是会在意她的人,而她也在多种情绪堆积之下,把那些不好的标签当成是真正的他。
这是时予沐第一次觉得,再也不想理陈叙浮了。
只是因为,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回到寝室后,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痛哭许久。直到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拿起手机,她收到夏隽希的消息。他同她道歉,试图修复她与陈叙浮之间的关系。但她没有回复,也不再那么眼巴巴地期待陈叙浮的信息了。
请了半天假,洗头洗澡把自己收拾一番,下午认真上课,她都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思考那些不开心的事。
领了作业,回去使劲画画,她的事业刚有了起色,足够忙碌的生活让她没有时间停下来难过。
但她也爱上了喝酒,时不时约着孟绾去小酒馆呆一个晚上,听着歌发呆。
时间慢慢流逝,生活回归一成不变,很快就习惯了。
大四时予沐找了份实习,一边朝九晚六当忙碌的打工人,一边还要抽时间接稿子画画。一旦踏入职场后周围的消息就会变得很单一,她只在一些共同朋友的朋友圈里看到,陈叙浮出国了又回国、他好像打算出去发展。她会默默看着,但从不点赞评论。
又是一年春季,时予沐返校时得知夏隽希的创业团队取得很大的成功,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工厂,学校也为他们骄傲,特地为他们成立一个奖项。
颁奖那天时予沐悄悄去了现场,没有看到陈叙浮,也没有在获奖感谢名单中听到陈叙浮的名字。她呆不下去,提前离开会场。
当天晚上她收到夏隽希的信息:【学妹我看见你到现场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我本来也邀请了陈叙浮跟我们一起领奖,但他态度很决绝,现在想想是挺对不起你们的,有机会我请你吃顿饭吧。】
时予沐回复:【谢谢学长,不用了,祝你们顺利。】
随着时间推移,当下的愤怒跟不安早就忘却,剩下的就是遗憾。
时予沐是个何其念旧的人,经常在想,如果他们可以回到高中,再像当时那样有个五人的小分队,干遍所有坏事依然傻乐,那该多好。如果她跟陈叙浮没有吵那一架,现在关系是不是还会那么亲密。
有好几次她已经在对话框里编辑文字了。
可惜冷静下来又删了。
她知道难受不应该是单向的。陈叙浮如果想找她肯定会主动,可他没有,便说明铁了心地想脱离她。
——他到底怎么能做到的?那么多年的朋友,却连一句道歉都不肯说。
她是很能忍的。朋友而已,不必强求。
六月毕业季,时予沐结束大学四年生活,穿着学士服手捧父母送的花,站在人声鼎沸处,她想,让她再见到他一面,或许她会再勇敢一回。
踩上台阶,她站在最高,能看到最远,底下每个人的面孔来回扫了好几遍。
踩下台阶,孤独得迎接亲人的祝福时,才意识到。
终于他们这段关系彻底在无声中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