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几?人就退了客栈的房间?,火速搬到了新家去。
对于这个效率,叶惜儿不得不感叹,有钱就是好?办事。
原本叶惜儿想着?大家的房间?都像以前那样,他们还住在西厢房,不用变。
可魏香巧死活要把带有耳房的正屋让出?来给哥嫂住。
所以最后叶惜儿与魏子骞住到了正房的东屋,带一个可以洗漱的耳房。
魏母住在正房的西屋,同样带一个耳房。
魏香巧则住在西厢房的其中一间?。
叶文彦也蹭到了一间?正经的房间?,不再是住杂物?房了。
几?个人都欢欢喜喜地搬进了自己的屋子。
叶惜儿收拾着?床铺,偷偷去看正摆弄新梳妆台的魏子骞。
瞄了又瞄。
这个院子房间?多,又宽敞,足足多出?了三间?屋子。
西厢房三间?,住了巧儿和叶文彦,还剩出?一间?。
东厢房三间?,一间?做厨房,还剩出?两?间?。
随便这人怎么选都可以。
她犹豫了又犹豫,清了清嗓子还是支吾道:“房间?这么多,你要选一间?吗?”
“有多吗?”
“嗯,多出?三间?呢,都是明?亮宽敞的。”她点头。
“三间?”
他手里的活计没停,唇齿间?把这两?个字转了转。
随后似轻松随意道:“一间?做书房,一间?做杂物?房和柴房,一间?做客房。”
“岳父岳母来了总不能没卧房住吧。”
叶惜儿:“”
她想说叶文彦那间?房就可以做客房,他又不是一直住在这里。
“小舅子那间?房得特意给他留着?,他读书人,得经常来城里走走,见?见?世面?,结交友人,不能死读书。”
他头也未抬,语气?再自然不过。
“哦。”
叶惜儿实在忍不住,桃花眼翻了个白浪花。
合着?就是买这么大个宅院,哪哪儿都没你的容身之?处呗?
还得跟她挤一个屋!
话题就此揭过。
好?半晌,魏子骞见?女人不再提及房间?之?事。
默默抚了抚加快的心跳。
——
住进新房的第一晚。
叶惜儿本以为会很香甜很快乐。
没想到她却罕见?地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有一个脑门上刻着?江字的狗熊追着?她跑。
狗熊又黑又壮,三层楼那么高。
她疯狂往前跑,吓得一身冷汗,在梦里惊醒了过来。
醒来整个屋子黑乎乎一片,今晚的月光都没洒进来半点。
摸了摸额头,心里突突的一阵狂跳。
叶惜儿心里十?分恼火,这天杀的江家。
她刚住进心仪的房子啊,你跑出?来做什么?
真晦气?!
她气?得半夜点开界面?,搜寻江家人的资料。
先前事情多,还没来得及理会江家一干人等。
这一搜才发现?,她不仅能搜到江倩语的信息。
竟然还能搜到江家当家人,江寻州的信息。
她有些吃惊。
这个江寻州竟然是鳏夫!
正妻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难道江倩语就是因为母亲去世,要守孝,才会与魏子骞定了亲几?年却还没成亲吗?
后来孝期过了,魏家却出?事了。
叶惜儿胡乱猜测着?,翻看着?江寻州的资料。
这老狐狸的信息可真不少,资料都比别?人多几?页。
年过半百,干得事可真多。
尤其是缺德事!
叶惜儿翻着?翻着?,手指骤然停住了。
黑暗中,那双桃花眼蓦地睁圆,瞳孔急速收缩震颤。
她双手死死捂住了嘴唇,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面?板上的一个名字。
魏玉山。
魏玉山!
如果她没记错,魏玉山是她公公的名字。
也就是魏子骞的父亲!
那个跳河自尽的老纨绔。
可她此刻看得真切,面?板上的一行字。
江寻州造下?的杀孽,手里的人命有好?几?条。
其中的名单就有魏玉山三个字。
叶惜儿眼睛模糊了,脸色苍白地看了又看。
不会有错,这个魏玉山的八字就是魏香巧资料上父亲的八字。
也是魏母杨氏亡夫的八字。
死期,死因都清清楚楚地记录着?。
她看着?死因后面?的‘人为溺毙’四个字,眼泪滚落了下?来。
叶惜儿手指颤抖着?关了界面?,浑身如掉进了冰窟。
原来魏子骞的父亲不是自尽,他的死亡是人为。
是这个作恶多端的江寻州!
她哭着?坐了起来,气?得脑子发晕。
这特么的畜生啊!
这一番动静弄醒了睡在一旁的魏子骞。
他看不太真切,却听见?有抽泣声。
他跟着?坐了起来,试探着?摸了摸女人的脸颊,触手果真一片冰凉。
“怎么了?”
“做噩梦了?”
半夜起来哭,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
叶惜儿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心里的愤怒占据了整个心神。
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旁边有人说话,她心口滞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被人害死了父亲的男人。
她该怎么与他说这个真相??
这个真相?真残忍。
比起父亲自尽还残忍。
可他是受害者,必须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的杀父仇人,他必须得知道!
魏子骞见?她久久不说话,起身就要去点灯。
“别?点灯。”
叶惜儿拉住了他,开口的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
黑暗挺好?的,黑黑的,不会看见?他悲恸的神情。
她稳了稳情绪,尽管眼里一片模糊,还是转头看着?他,艰难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去年五月十?八没的?”
魏子骞心突地一滞,她怎的提及了父亲?
虽不知她为何?半夜说起这个,但他还是应了一声:“嗯。”
那时正好?是晚春初夏,他的生辰就在六月初。
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那一个留不住黄色鸢尾的晚春。
从五月初,他爹就洋洋得意的整日在他面?前念叨,他已然提前备好?了他弱冠之?年的礼物?。
且特意强调多次,定是份大礼!
除此之?外,还会大办宴席,宴请城里所有有头脸的人物?。
在府外再摆上三天流水席,邀请全城百姓,为他的儿子庆贺弱冠之?礼。
魏子骞没有等来他盛大欢庆的及冠之?礼。
没有等到那人口中的大礼。
家里挂起了白幡,他为那人送了葬。
至今,他也不知,他的生辰礼是什么。
或许这辈子也无从得知了。
魏子骞想到这里,眼底一片涩然。
他曾日日夜夜的想不明?白,他那个爱玩爱享乐爱臭美爱显摆,洒脱又逍遥的爹,怎会自我结束性命?
可以说在一众富商之?家的当家人里,他爹这个玩乐了一辈子的人是一众老头子中唯一耀眼的异数。
大多当家人在想破脑袋扩大生意,拓展人脉时,他爹那个老纨绔已经自我发展了几?十?种烧钱的爱好?。
赌局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项。
只是魏家家大业大,来钱快也容易,经得起他这般烧钱。
以往他们谁也从未想过,雄厚的魏家也有轰然倒塌的一日。
魏子骞陷入思绪里,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声音。
那声音带些激动,细听又能听出?些小心,似生怕惊着?他。
他有些想笑,想告诉她,提及父亲也无事,何?须这般怕他会神伤。
然而她却说。
“魏子骞,你父亲不是跳河自尽。”
“他是人为溺毙,是江寻州那个老畜生谋害的!”
“他根本不是自己想死!”
魏子骞的耳朵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灵,深不见?底的旋涡旋转起来,无边无际吞噬他的神魂。
黑暗中犹如蕴藏着?一头阴恻恻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无尽吸食着?他的精气?。
魏子骞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竭力保持着?眼底的一丝清明?。
他的嗓音有些不自觉地发颤。
“你说?爹”
这三个字说完,他忽的敛声。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方才好?似已经听清了。
甚至一个字也没错漏。
他嘴唇翕张,想再次确认一遍。
喉间?却如荆棘捆绑,疼得没办法再发出?声音。
魏子骞一片混沌,似跌入茫茫白雾的虚无之?中。
他无法说话,无法聆听,无法视物?。
只凭着?本能,随着?心脏起伏,吐纳一丝气?息。
所有感官全部闭塞失效。
就在这时,他在漫漫无穷的深渊中,闻到了一缕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幽香。
这股幽香似天山上雪莲般冰洁空灵,又似山涧潺潺溪水边傲然摇曳的风信子,浓烈清澈。
更似那被人精心养护,小心珍藏的艳丽牡丹,高贵淡雅,幽幽的散逸开来,丝丝缕缕侵入肺腑。
魏子骞觉得,这是他此生闻到的最迷人的味道。
只是,这幽香到底从何?而来?
魏子骞心底茫然一片,谁会在无望的深渊下?种上花束?
很快,他感受到了一片柔软。
原来是有人在拥抱他,细瘦胳膊把他牢牢地揽在了怀里。
他情不自禁把头深埋在那人温热的颈窝,鼻尖深深汲取那人身上传来的香气?,如救命的止痛药香。
魏子骞猩红的双眼逐渐被染上湿意,仿若浸透的红色琉璃,下?一秒就会滴落出?赤色水珠。
叶惜儿见?他不说话,没动静,呆呆木木地坐着?,像是没了魂魄。
她也看不清男人的神情,只感觉到这人微弱的呼吸。
心下?焦急,不知从哪个地方安慰他。
她张合了几?次唇,觉得说什么都太过苍白。
索性哪根筋没搭对,挪过去就伸手抱住了他。
在她的认知里,肢体语言在某些时刻胜过一切。
不多时,叶惜儿惊觉脖颈处的丝丝沁凉,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有些手足无措,也有些难过心疼。
她也想哭!
屋外星河流转,夜莺婉啼,微风轻抚河畔。
屋内暗夜沉沉,漆黑如墨。
压抑在喉间?的呜咽掩埋在深沉的寂静里。
两?个年轻的男女在透不进光的一方床帐里,彼此体温交。融。
第067章细细品味
翌日清晨,叶惜儿红肿着双眼醒来。
她的两只眼睛由薄薄的桃花瓣肿成了饱满的粉色桃子。
抬起手揉了揉眼皮,酸胀干涩。
她艰难的眯缝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床的另一侧。
猝不及防看见了一张像是被蹂。躏过的漂亮绝艳的精致睡颜。
她被这凌乱暧昧的场景唬了一跳。
男人!
男人躺在她早晨醒来?的床上!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比在晚上躺在一个被窝要刺激许多。
这人在她早上醒来?还?在床上的时候可不多见。
通常都是她睁开眼睛时早就看不见人影了。
叶惜儿动作不敢太大,忍不住觑着眼偷偷看他。
男人安静的闭着眼睛,眼形狭长好看,长睫垂落,浓密如扇。
白玉般的脸庞上,眼尾处的那抹嫣红尤为显眼。
这点艳色,莫名引发人的怜爱。欲,凌。辱欲。
叶惜儿的眼睛越睁越大,看人的眼神也不知不觉有了变化。
在她的眼里,此时的魏子骞,就是一个破碎的,充满了脆弱感的艺术品。
她的心怦怦直跳。
记忆回?笼到昨夜,突然又有些扭扭捏捏。
滚烫的体温,紧贴的胸膛,醉人的淡香。
叶惜儿在那个当下,内心酸楚波动,黑夜之神护体,导致她做出不管不顾的举动。
向魏子骞伸出了自认为的友好之手。
可现下青天?白日,明晃晃的阳光一出来?,她就觉得这双友好之手有些无处安放。
这可如何是好啊!
抱了人家?,他会?怎样想我?
不会?觉得我在觊觎他的□□吧?
还?是会?误会?她乘人之危?
叶惜儿看着自己的罪恶之手,内心万分?气短。
她想替自己辩解一句。
她不是梁可筱那样的色中饿鬼,邪念四溢。
叶惜儿想着想着,思?路突地一偏,不知从哪根神经溜出来?一丝两人相拥的画面。
因着光线昏黑,视线模糊,感官反而越发清晰。
当时她没分?出心神,现在细细品味之下
叶惜儿咂摸咂摸唇,心里暗自点头,手感好像是有点东西。
紧实的□□,厚实的臂膀,窄瘦的腰身
还?有哪?
她使劲回?想,最终遗憾收场。
叶惜儿略略可惜,当时自己怎么就只顾着掉眼泪了呢?
她又看向自己不争气的手,恨铁不成刚。
这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她就没抱过男人!
若是梁可筱那个色女来?了,她一定?有丰富的经验。
知道先摸哪里,再如何在对方身上寸寸游走
叶惜儿脑子急转,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立刻把手伸向被窝,放在了自己的双峰上。
按了按,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鼓鼓的,弹弹的。
不算给她丢脸。
当时两人离得那般近,她都能感受到男人火热的胸膛和硬实的胸肌。
那对方是不是也能感受到她的傲然挺。立?
这种?情况下,她怎能不展现出自己的优势呢!
叶惜儿的手继续往下,摸到自己细软的小?蛮腰。
她暗自窃喜,十分?得意的瞥了一眼安静睡着的男人。
他一定?也是中意的吧!
随即又觉得这人真是幸运,能抱到她叶惜儿的人,他还?是头一个。
算他有福气。
短短时间,叶惜儿的思?绪转了八百个来?回?。
她又看了看魏子骞,趁着他还?没醒,做贼般蹑手蹑脚地起了床。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出了门。
她连早饭都没在家?吃,出了大门才?呼出了一口?气。
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到她逃窜人口?般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脊背。
以?昂首挺胸的姿态踏出了四羊胡同。
这边的环境一看就比石榴巷好太多。
周边安静,家?家?户户私密性强。
青石板路面宽敞又干净,连一簇青苔都找不到。
唯有个别人家?的院墙里横斜出来?色彩斑斓的花枝。
给这条静谧的胡同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风景。
叶惜儿一路走到了马车行。
单独包了一个马车去百花镇。
现在她就是一个荷包鼓鼓的状态,花起钱来?特别有底气。
到了百花镇,她没有去叶家?。
下了马车才?想起来?,她忘记把叶文彦给带回?来?。
柳媒婆不会?想她儿子了吧。
叶惜儿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今日还?有一场大仗要打。
虽说她十拿九稳,但毕竟是千年的狐狸,她得万无一失啊!
叶惜儿随便问了问路人,镇长的家?没有谁是不知道的。
她顺着路人指的方向,一路顺畅的来?到了百花镇镇长的宅院。
一看这大门,气派厚实的红漆木门。
两边的石狮子也像模像样。
这是大户人家?啊!
叶惜儿上了台阶,拉起铜环,咚咚咚敲了三下。
很快,有门房从一旁的小?门探出个脑袋。
见是个陌生女子,他问道:“你?找谁?这是镇长府。”
“我找镇长。”
“镇长?有帖子吗?”
“没有。”
“那你?与镇长约好了?”
“约好了,他叫我这个时辰过来?找他。”
叶惜儿编起话来?顺溜得很。
“哦。”小?门房虽还?是有疑惑,不过打开门让她进去角房等着。
他还?要去通禀一声。
不是什么人都能见镇长的。
叶惜儿也不推迟,不慌不忙进了角房等着。
没过一会?儿,小?门房跑回?来?,急赤白脸地骂她道:“你?说你?约好了?你?跟谁约好了?”
“怎么了?”
“镇长大人说没这回?事,管家?把我好一顿骂!”他忿忿不平。
“哦,那就是说镇长这会?儿在府里了?”
“你?什么意思??原来?你?连镇长在没在府里都不知,你?给我出去!”
小?门房意识到自己被戏耍,气得直赶她:“敢来?林府闹事,你?有几个胆?”
“我真约好的,不信你?再帮我带句话,镇长保管会?见我。”
“带什么话?滚滚滚。”若不是看她是个漂亮姑娘,他早拿大扫帚打出去了。
“哎哎哎,你?就说,庆安十七年,荷花村的赋税,两万两!”
“就这一句话,你?去通传!”叶惜儿一边拽着门框不被赶出去,一边摸出几个铜板。
费力塞进小?门房的手里。
人情世?故嘛,她懂。
小?门房见才?这几枚铜板,扯了扯嘴皮子,心道,这姑娘可真抠门。
叶惜儿见他又跑出去了,松了一口?气,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心安理得的等着被邀请进去。
只要这个林朔听到这句话,她保证,他会?请她进去喝茶的。
因为这是他林镇长在庆安十七那一年贪墨的荷花村的税银,数目正好是两万两白银。
而荷花镇就是百花镇下辖的其?中一个村子。
她之所以?挑选这一年,这个村,是因为这个数目是最大最醒目的一次。
果不其?然,这一次小?门房再回?来?时,就态度恭敬的请她进去。
不仅如此,他身后还?跟来?了一个老管家?。
老管家?笑中带着打量,自我介绍道:“鄙人姓周,是这府上的管家?,姑娘可以?叫我周管家?。”
叶惜儿骄矜的点点头,并未搭话。
“敢问姑娘姓甚?是哪里人?”
叶惜儿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回?答他的话,只淡淡道:“带路。”
“好,好,姑娘这边请。”
叶惜儿一路上都目不斜视,步伐淡定?自信。
虽然她心里很好奇林家?的园艺风格。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来?大宅子。
一路曲曲折折,不知拐了几个廊亭,终于来?到了周管家?口?中镇长的书房。
叶惜儿心下佩服,一个小?小?的镇长家?里都这般大,她若是没人带着,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
她被请进了书房的偏厅。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
他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手边的茶都不冒热气了。
叶惜儿刚一进门,他就撩起有些松弛的眼皮看过来?。
那眼神,饶是她有心理准备,都被冷的心里一颤。
千年的古井,黑沁沁的,渗人的慌。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叶惜儿心里打鼓,这样的人,比起她爸都不差了,她能掰得动他的手腕吗?
她不动声色地走进去,也不见礼,直接落座在了右边的官帽椅里。
与他平起平坐!
她坐下也不开口?,默默在心里复盘了一遍等会?儿她要说的话和要做的事。
步骤不能乱,底牌不能轻易亮出来?。
周管家?见这姑娘的大胆之举,愣了一下,想开口?阻止。
被林朔摆手挥退了下去。
周管家?立刻闭上了嘴,躬身退出了偏厅,守在了门口?。
偏厅里。
一个涉世?未深的貌美姑娘,一个人老成精的一镇之长。
两人并排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林镇长慢悠悠的品茶,姿势都未动一下。
叶惜儿心里背诵她老爸交给她的六字诀。
敌不动,我不动。
谁动谁输。
她一边默念口?诀,一边回?忆她家?老祖宗平日里闭目养神的做派。
八风不动,任尔发疯。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周管家?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却诡异的发现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两人在打手语?
叶惜儿余光瞥见旁边的人还?在老神在在的喝茶。
一杯茶就那么点,喝不完吗?
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她咳了咳,终是先开口?了。
“没人给我上茶吗?”
这是哪家?的待客之道?
那边,林朔终于放下了仿佛爱不释手的茶杯。
“哦?原来?姑娘来?拜访林某,是想喝林府的茶?”
“不然呢,来?见见你?的尊容?”
他阴阳怪气,她也是阴阳大师出身。
林朔笑了笑,也未生气,向门外喊了一句:“给姑娘上茶!”
“是,老爷。”周管家?很快就回?应了一句。
林朔见她终于肯开口?,借此机会?认真打量了她一番。
是个很年轻,很鲜艳的姑娘,容貌少有的出众。
他在心里思?量一番,确定?他从未见过。
可她是如何得知十年前的事?还?是那般隐秘之事?
须臾,茶上来?了,周管家?亲自奉上的。
他又给自家?老爷续了一杯才?退了下去。
叶惜儿喝了一口?,茶水不烫不凉,温度刚刚好。
至于是个什么茶,她也喝不出来?,只觉得唇齿留香,很是解渴。
为了不落下乘,这次她都没有拿出自己的小?水壶出来?。
人家?在那边优雅的品茶,她难道像个儿童似的,抱着一个紫色水壶吨吨吨?
她也要品茶!
“姑娘茶也喝了,该说说所来?是为何了吧?”
叶惜儿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杯子,这才?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叶,从锦宁县来?。”
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向他反问道:“你?呢?”
林朔浓眉往上一挑。
似乎这个姑娘的每个举动都十分?令人意想不到。
“老夫姓林,单名一个朔字。”
叶惜儿点点头,算是认识彼此了。
“今日我来?呢,只为一个目的。”
“你?知道你?的女儿是杀人凶手吗?”
“哦?”他似乎很诧异,一点也不知情的模样。
“前不久,她亲手谋害推我坠崖,想让我摔死。若不是我有自救的能力,我也没办法来?林府拜访。”
“有这等事?”
他旋即就吩咐周管家?:“把兰儿叫来?书房。”
叶惜儿制止了,不悦道:“不用?叫她过来?,我不想看见她那张丑陋的脸。”
“怎么?你?是想让她与我当面对质?这事她已?经亲口?与我承认了,且毫无悔过道歉之意,甚至还?猖狂到拿我家?人威胁我。”
“我今日就想来?问问,作为杀人凶手的父亲,你?要包庇她吗?”
“你?是她的直接负责人,她犯下的罪不肯为此付出代价,我来?找你?这个当父亲的讨个公道应该没错吧?”
先礼后兵,亘古不变。
“林镇长,恕我直言,作为一个父亲,你?的教育很失败呀。”
“养出这样一个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的女儿,你?坐上再高的位置,也是一场空。”
林朔的眼皮子跳了跳,这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很明显是有备而来?。
且一层铺一层,从包庇杀人凶手、讨公道到指出他的养育问题,再到不成器子女影响他的官职。
一级一级往上升,这说话里面的门道,他敢说,好多年过半百且有些小?官职在身的老东西都没她悟的通透。
林朔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从一进门就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姑娘。
甫一出招,三言两语就堵住了他要包庇子女的路。
是他小?看了她,不该为她的年轻和美艳的外表而轻视了她。
这个姑娘并非空有皮囊。
“老夫教育子女的能力暂且不谈,既然叶姑娘是来?讨公道的,那就说说你?想怎么个讨法?”
“林镇长既然问了,那我也直说了。”
“我别的不多要求,不要她赔银子,也不要她偿命。”
“我要的只有一个。”
“——林府放弃她,族谱除名。”
“相信林镇长很容易就可以?办到。”
林朔心里咯噔,果然,釜底抽薪啊!
这一招,比直接要兰儿的命还?狠毒。
一个女子没了家?族的庇护,又被逐出族谱,犹如没有根的浮萍,在这世?上生存何其?艰难?
她的目的就是让兰儿活在世?上,却生不如死!
杀人不见血,诛心掏人魂。
这若不是牵扯自家?,他得在心里赞一声,妙哉!
“叶姑娘,族谱除名可不是那般简单的,她虽是女子,却也是要召全族人商议的。”
“得所有族老们同意,这才?能在宗祠划去姓名。”
这话说的,谁不知道这些人同意还?是不同意,还?不是你?这个林氏族长一句话的事。
“那你?的意思?呢?要放弃她,赶出家?门吗?从此没有这个女儿。”
“叶姑娘,割舍自己的骨肉,相信这世?上哪个做父母的也很难做到。”
“哦。”
“那你?是个什么章程?这不肯,那不要,这是要维护杀人凶手的意思?吗?”叶惜儿看着他。
“老夫并非要维护谁,只是这讨公道的法子也不止这一种?。我知道叶姑娘险些丧命,受了惊吓,老夫愿意替小?女向姑娘赔罪。”
“至于小?女犯的错,老夫必会?惩罚她,日后好好管束。”
“叶姑娘有其?他的要求也可以?尽管提,无论银钱还?是补偿,老夫都尽力弥补。”
“林某别的不敢说,在这小?小?的百花镇,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且叶姑娘能安然无恙地与老夫喝茶,也是个大难不死的有福之人。圣人说,宽恕他人之过,乃功德一件。”
“姑娘何不换个思?路,放过小?女这一回?,再借此谋得些切身利益,岂不皆大欢喜?”
第068章开战
叶惜儿气得头顶冒烟。
她就?知道,有其女必有其父。
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是打定主意包庇林秋兰了啊!
索性来之前,她就?没期望过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式能达到目的。
反正她已经讲过礼了,是他自己不接受。
叶惜儿?没立刻反驳他的话,垂眸喝了一口茶。
假意做思索状,像是在考虑他的提议。
算着对?方该等的差不多了才?轻皱眉头,眼带疑惑道:“林镇长是没明白我?的诉求?”
“我?说了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放弃她。”
“其他的你也别说那么多,你就?直说你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一个能管理全镇的人,理解能力不至于这么差吧?”
林朔听她说话直白且下人脸面,脸上也渐渐挂了些不快来。
他好歹年长她许多,且大?小也是个官,在位多年,很少有人这样与他说话了。
“叶姑娘口口声声说小女谋害你性命,可有证据?”
“可有人证?”
“我?想这些应是都不存在的,若非如?此,你也不会来我?这里讨公道了。”
“若说讨公道的好去处,非官府莫属。”
“我?林府可不是衙门?,断不了案。”
“叶姑娘想要的,恕林某无法力行。”
林朔摩挲着青花茶盏,态度陡然一变,眼神?老练冷漠,多年掌握话事权的威压释放出?来,很有一种?骇人的压迫性。
出?来了,老奸巨猾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叶惜儿?反而呼了一口气,方才?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引她入套是吧?
先好言好语的游说她,用好处迷惑她,让她放下此事。
若是相信了他接受补偿的鬼话,她敢肯定,她一出?去就?会被这老东西弄死。
眼看这方法对?她不凑效,又用身份来压她。
露出?真面目好啊,露出?来她才?好拿出?她的武器正面刚!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
“我?觉得也没有商量的可行性了。”
“镇长不会以为我?今日登这个门?,就?是来探探你的人性的吧?”
“我?会傻到?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良知上?公平上?正义上?或者说是非黑白,大?义灭亲上?”
“以上几点,我?想林镇长好似都不具备。”
“对?于镇长所欠缺的这些美德,我?也早已料到?。所以,你猜猜我?会不会有备而来?”
“既然你这么喜欢谈交易,说利弊,教人取舍。”
“那么这个难题,我?愿意让给林镇长,也让我?学?习学?习您是如?何权衡利弊,做出?取舍的。”
她从自己的花布包里掏出?一个账本,放在两人中间的高几上,往对?方的方向推了推。
这个小清新翠花布包还是她叫巧儿?给她做的现代版帆布包,可以斜跨,也可以单肩,容量大?。
林朔心下有些猜测,她所倚仗的不过就?是让门?房带的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可那又如?何?
这些事别说没证据,就?是有证据,他也可以让她无法拿出?来。
更何况,那是十年前的老黄历了。
叶惜儿?见?他没动作,便好心提醒道。
“看看吧,你一定很熟悉,看看再做决定也不迟。”
叶惜儿?抬抬下巴,示意他翻开看看。
林朔拿过来翻开第一页,心里就?是一跳。
连续翻了好几页,他抬起头来看着叶惜儿?,眼神?锐利。
这东西他不仅熟,还能倒背如?流。
可以说这账本里的每一笔都是他记录的。
但这上面的字迹不是他的。
是谁?
是谁誊抄出?了他家?一模一样的账本?
林朔丢下手里的账本,疾步往书房正间而去。
进入书房,他第一时?间就?往书房的暗格里去。
熟练的打开暗格,看到?里面的情形,霎时?瞳孔一震。
林朔头晕目眩,气血立即涌上了脑门?。
他咬着牙翻遍了暗格,都找不见?那三本致命的账本。
那是关乎他身家?性命的账本!
甚至牵扯到?林氏全族人的性命。
怎的会丢失?
怎的会丢失!
是谁进了他的书房?!
与那姑娘有何种?联系?
她掌握了多少?
方才?他看到?的那本是林府所有产业的账目。
这还不算是最为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另两本关于百花镇的账册。
只要她手上没有,那他还可以周旋一二。
可若是
林朔心存一丝侥幸,又有些灰败。
那姑娘不是个简单的。
她能有一本,保不齐三本都在她手中。
林朔生生出?了一身冷汗,他终于知道这姑娘的厉害之处了。
果决,狠辣,手段高明。
一出?手就?要把人摁死!
行事稳准狠,直击人的命脉,绝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城府。
倒像是那些在官场上浸淫多年的老手。
原来这就?是她的有备而来!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藏在家?里尤为隐秘的东西,她是如?何得去的?
林朔念头千回?百转,脑子里急速运转起来。
破局,该如?何破局?
——
林秋兰院里。
她听到?丫鬟采兰禀报:“周管家?派人来说,有一位姓叶的姑娘来府上拜访老爷。”
“什么?她来做什么?!”林秋兰惊得站了起来。
还直接去找父亲,她想做什么!
“好像好像是与小姐有关。”
林秋兰脸色顿时?变了,她已然猜到?了她是来做何了。
先前在茶楼,两人见?过面后,她说不会善罢甘休,还说会去找她爹。
她那时?只当个笑话来听。
且后面好几日都没见?她有任何动静,她就?更觉得是笑话了。
她也就?会耍耍嘴皮子罢了。
这样的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说的话也无足轻重。
可她是怎么敢上府的?
“小姐,周管家?说叶姑娘来找老爷讨公道,说说你谋害她的性命。”
林秋兰讽笑一声:“她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她提出?要求,要老爷放弃小姐,把小姐赶出?去,还要从族谱除名。”
采兰说的战战兢兢,生怕小姐发怒。
“呵呵,哈哈哈”
林秋兰听后愣了一瞬,随即仰面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花都冒了出?来。
她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停不下来。
天真呐!
真蠢呐!
她怕不是哪里来的脑疾人物?
就?这智商,摔死在悬崖都是她的福气。
让她爹抛弃她?除名?
真是妄想!
荒谬至极!
她还以为她有胆量上林府,想来是有几分?本事呢。
万万没想到?,她是来闹笑话的。
林秋兰笑够了,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摆了摆手,语气轻松毫不在意道:“不必理会,爹会处理她的。”
——
林朔独自在书房待了许久,才?回?到?偏厅。
“林镇长去的时?间有点久啊?把客人晾在这里不管是林府的特色?”叶惜儿?可不知道客气是什么,她本来就?火大?,还让她等这么久。
分?得清楚现在是谁在掌握主动权吗?
“对?不住了叶姑娘,老夫有些急事要处理。”
“那处理完了吗?”
林朔没回?答,只道:“这东西我?也看了。”
他看向桌上还摆着的那本没有封面的账本。
“想必姑娘也知道,这是我?林家?的东西。”
“敢问姑娘怎会有我?林府的私有物?”
叶惜儿?肯定不会正面回?答他,反问他:“你知道了又怎样?无论如?何,它已经在我?手上了。”
底裤被扒干净的滋味不好受吧你!
“那林某能否知道姑娘只此一物吗?”林朔试探道。
他的语气不似先前那一言堂般的刚硬,隐隐听着还有微不可察的赔身下气的意味。
叶惜儿?对?于他的试探,当然是很乐意的告诉他。
“这怎么能只有这一本啊?林府的东西有多少你不清楚?”
林朔的心咚的一声坠入了谷底。
他就?料到?了。
料到?了是如?此!
虽想极力掩饰,他的眼神?却犹如?阴暗里爬行的黑蛇,淬了毒般射向一旁脸带笑意的女子。
她的脸是那样的白,那样的嫩,嫩的像春日枝头上的新芽。
鲜活,舒展,向阳而生。
那张脸此刻还带着笑,笑得比春光明媚,笑得比骄阳绚丽。
她弯着眼睛笑意盈盈的样子,旺盛的生命力油然而生,像开不败的石榴花。
美好的让人舍不得掐掉。
明明该待在温室,懵懂无知的乖乖生长。
可她偏偏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间险恶的来招惹是非。
林朔看着她,这株明艳的新芽,娇嫩的开在人间。
今日,她却是不得不开败在此处了。
也好,在天地绽放过一回?,凋谢了也不算是有遗憾。
“来人。”
林朔眼带厉色,一声高喝。
门?口突然有了杂乱的动静。
哗啦啦涌进来了十几个带着武器的家?丁护院。
周管家?站在前面带头。
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护院在偏厅站成了两排,像是两张铁网。
围住了偏厅上首坐着的人。
叶惜儿?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些人是来围困林朔的。
她眨了眨眼,搞清楚了状况。
也明白了林朔的用意。
这是要让她结束在这里啊!
在林府弄死个人,神?不知鬼不觉。
死了也是悄无声息,甚至一点水花也掀不起来。
好,好得很!
这父女俩双双都是含着毒药出?生的。
一个比一个阴狠。
她怕吗?
肯定怕,独自身处蛇窟,四面八方都有吐着蛇信子随时?准备攻击她的毒蛇。
阴森恐怖,寒气逼人。
叶惜儿?心跳缓缓加速。
今日不会就?要借此机会穿回?去了吧!
穿回?去了她可以叫她爸妈来帮她报仇吗?
她的道行还是太浅了。
干不过这个老奸巨猾的黑山老妖!
叶惜儿?面上波澜不惊,手指却悄悄的蜷了蜷。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眼神?里的犹疑渐渐褪去,瞳仁黑的发亮。
心里怕,可不代表她会退缩。
如?果她是胆小怯懦的人,那她就?不会踏进这座宅院的大?门?。
也不会想着以自己的方式挑战一地霸主,为自己讨个公道!
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她这个外来者还未探索明晰。
这片土地的官府,律令的公信力如?何她也未可知。
在她未知的时?候她不可能去触碰,更不会去盲目信任,进而寻求帮助。
她的身后没有强有力的靠山,叶家?是普通人家?,魏家?自身难保。
她也不想因为此事给他们带去无妄之灾。
所以她决定做这事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没有后手?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保命的底牌。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她更没有退缩的道理了。
叶惜儿?白皙精致的面庞凛若冰霜,桃花眼冰凉,绽放出?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桃花瓣,如?刮起了一场由花瓣卷起的风暴漩涡,美丽妖冶却猛烈肆虐,让人望之便溺毙窒息而亡。
这场刮起的漫天风暴,犹如?将士开战的信号。
林朔一个手势:“拿下。”
两名护院听令而上,上前就?去捉拿形单影只的女子。
两只陌生带着攻势的手将要碰到?坐在上首的叶惜儿?时?。
“慢着。”
她寒声斥道。
叶惜儿?湛黑的眼眸冷冷转向发号施令的中年男子。
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语气直呼他的名字。
“林朔,你这是要灭口吗?”
“叶姑娘如?此聪慧,想必也不用多此一问。”
“你真是林秋兰的好榜样,父女俩一丘之貉,什么种?开什么花,今日我?算是大?开眼界了。”
林朔早已领教过这姑娘的口角锋芒,胸中肝火大?旺,一个眼神?瞥向护院。
护院立刻擒住女子的肩膀。
她顿时?感受到?被一股大?力控制住了。
且那只粗大?的手掌扣住她的左肩处,陌生恶意的触感让她反胃。
眼泪登时?险些飙出?来。
叶惜儿?右手拎起手边的茶盏,以迅捷之势使劲挥向并排而坐的中年男子。
直冲面门?而去,力道之大?,撞击声与溢出?的痛呼声同时?响起。
茶盏正正砸在林朔脸面的中心位置,而后噼里啪啦滚落在地,茶水四溅。
这个人才?是正主,其他的都是哈巴狗。
她手边只有一个茶盏,可不能浪费。
林朔的鼻梁很快就?肿了起来,正中间红了一大?片。
他捂住剧痛的鼻子,鲜血从鼻腔里蹿了出?来。
在场的人谁也没料到?这一出?,周管家?吓得立即上前查看林朔的情况。
见?他流着鼻血,慌忙喊道:“叫大?夫!”
又狠声吩咐道:“捉住她,绑起来。”
叶惜儿?不管这一系列的兵荒马乱,她抓起账本,狠狠甩向扣住她左肩的护院脸上。
“放开!”
又快速道:“林朔,方逸洲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林朔原本捂着鼻子的手瞬间僵住了。
整个人如?被施了神?秘的法术般微微颤抖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叶惜儿?,心神?大?乱。
林朔声音极其艰难道:“出?去。”
周管家?和?护院们都有些发愣,不明白老爷是什么意思。
“滚出?去!”
林朔见?人不动,大?吼一声,声调破音。
周管家?见?有些状若癫狂的老爷,拿着手帕的手缩了回?去,与护院们使了使眼色,率先退了出?去。
天爷啊,今日这是要变天啊!
这个叶姑娘什么来路?
要把林府搅翻天啊!
这个叫什么逸的又是何许人物?
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让老爷当场失了态。
一干人等快速退出?了偏厅,并且关好了门?。
偏厅里霎时?安静下来。
见?林朔的这个反应,叶惜儿?也在心里使劲松了一口大?气。
万幸!
赌对?了!
她来之前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用三本账册都压不住林朔呢?
那到?时?该怎么办?
她在面板上查不到?林朔的信息,所以在家?里用半吊子的算命本事硬着头皮给林朔算了一卦。
只为了多一个砝码,多一成胜算。
叶惜儿?用尽毕生所学?,使劲浑身解数,也只勘破了他的一丝天机。
且她还不确定自己的技术准不准确。
可她来回?算了好几遍,都是这个结果。
林朔命中的子女星有三颗!
叶惜儿?原本有些挫败,这个信息对?她来说太无关紧要了。
这种?无关痛痒,毫无威力的东西,根本拿捏不住林朔。
他有几个子女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林朔不是只有两个子女吗?
一儿?一女,女儿?林秋兰,儿?子林卓越。
这些她都知道。
那这多出?来的一个又是怎么回?事?
第069章饿虎扑食
叶惜儿怀疑自己的技术有误。
她把林卓越的信息翻出来,从头到尾的细细看了一遍。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有些发懵。
这林卓越的人物关系信息栏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哥?
难道是她之前没看仔细忽略了?
她又?把林秋兰的调出来看,还真是,她这边显示有两个弟弟。
除了林卓越,还有一个叫方?逸洲的弟弟。
叶惜儿想起来了,她之前先入为主的以为林家就两个孩子。
所以先前看到的时候,见这人姓方?,还以为是这姐弟俩的表哥表弟之类的。
直接就给忽视了。
现下看来,这人很有来头啊!
可如果他是林朔的儿子,又?怎么会?姓方??
哪怕是私生子,他也?不会?给孩子改姓吧!
叶惜儿摸索了一下午,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个叫方?逸洲的,竟然已经成亲了!
除了一个光秃秃的八字,什么信息都没有。
倒霉催的。
仅仅只这一个生辰八字,她应该如何?利用起来?
按推理来说,这个人应该就是林朔的亲生儿子。
只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方?逸洲的母亲是不是林朔的夫人。
叶惜儿想算出林朔夫人的子女星,却是一无所获。
她这技术!
跟深山老林的信号似的,时灵时不灵。
全靠撞大运。
——
叶惜儿此时性命危难之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抓住这点似是而非的线索。
幸好,这个人的名字威力还挺大。
叶惜儿后背出了星星点点的冷汗。
“林朔,你今日若是让我走不出这个大门,你想想方?逸洲的处境吧。”
“你做的那些事,别以为世上就没人知道了。”
“我既然敢坐上桌与你谈判,怎么可能?一张底牌都没有?”
“我最开始的目的不过就是一个林秋兰。”
“你为了保一个林秋兰,失去一个方?逸洲,值得吗?”
“这个取舍,这个利弊,镇长?应该不难做出抉择吧?”
“既然你都能?让儿子姓方?了,想必所谋应当不小吧!”
“现在?因为这件小事,打破你多?年来的精心谋划,我都替你感到可惜啊!”
叶惜儿只字不提方?逸洲什么来路,什么身份。
提了就露馅。
但她可以肯定一点,林秋兰在?林朔心里的分量,比不上方?逸洲的一根头发丝。
还有,她猜测过,林朔之所以让儿子异姓,必定有什么不得了的目的。
且还是连周管家这样的贴身老管家都不知道的目的。
甚至,她刚才观察到,周管家对于?方?逸洲这个名字都是陌生的。
瞒的可真死?。
林朔这只老妖怪不知道有什么鬼!
林朔此时已经脱水了,眼前阵阵发黑。
他的鼻子还在?流血,他却已经不管不顾的任由鼻血蜿蜒而下。
逸儿,她怎的知道逸儿?!
逸儿怎么了?
她把逸儿如何?了?
“你还知晓多?少?”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差不离吧。”
“你把他如何?了?”林朔眼里冒起了血丝。
叶惜儿没听明白:“你说方?逸洲?”
“我可没对你的宝贝儿子做什么,毕竟他是我的底牌,得好好打不是?”
良久,林朔低下了头颅。
“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兰儿我会?处置。”
“你放过逸儿。”
叶惜儿也?不废话,直接道:“三?日,我要听到林家传来好消息。”
林朔又?抬了抬越发松弛沉重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把林府放弃兰儿,族谱除名的消息放出去。
传到整个镇,甚至周边几个镇。上到锦宁县,下到各个村。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兰儿被林府抛弃了。
是个无家无族无根的弱女子。
从此,不管她有什么劫难困境,宵小欺凌,都与林府无关。
林朔的眼皮子抬起了,又?放下。
终是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认下了。
叶姑娘,你的目的达到了。
他在?心里凄然道。
林朔从来没想过,他多?年顺风顺水的生涯里,越来越有话语权的官场里。
突然有一天,会?冒出一个还没长?出利齿的小丫头。
只身前往他府上来说,他女儿做了恶,她要来讨公道。
彼时,他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以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然而,就是这个看起来单纯无害,毫无攻击性的姑娘,一巴掌险些击碎了偌大的、他殚精竭虑经营了几十年的林府。
也?许,到闭眼的那一日,他都想不通,为何?会?栽在?了此处?
简直滑稽又?荒诞。
“行?了,茶我也?喝完了,打扰镇长?这许久,我也?该告辞了。”
叶惜儿起身,背上自己的花布包:“镇长?,劳烦请人带个路。”
林朔没有看她,叫了周管家亲自送她出去。
周管家很是讶异,这就放人走了?
先前不是还吩咐了让这姑娘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院子里的吗?
他很是不解,却也?不敢问。
没看见老爷坐在?椅子上像是失了魂魄吗?
鼻子里还在?流血,整个嘴糊了一片血,滴滴答答流在?衣服上,血迹斑斑,脸面肿胀。
画面十分的诡异。
他赶紧带着叶惜儿出了偏厅。
林朔听见人的脚步声?渐远,抬起头来看着那姑娘的背影。
挺拔,自信,从容,甚至有些张扬。
他的眼神如幽灵般黑洞洞的。
到底是什么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奇特又?怪异。
——
这次的交锋,叶惜儿险胜。
不是她有多?厉害,是她刚好掐住了对方?的咽喉而已。
在?叶惜儿看来,今日她能?顺利走出林府的大门,就是成功的。
叶惜儿在?踏出林府大门的那一刻。
胃里就止不住的翻涌起来。
她竭力维持住面部表情,忍着难受步伐都没变一下。
直到终于?走出了林府宅院所在?的街道。
叶惜儿捂着嘴,脚步慌乱地找了一个隐蔽的墙角,控制不住地阵阵干呕起来。
她扶着青石墙,弯着腰身,脸色苍白如纸。
一声?又?一声?的干呕,却吐不出什么东西。
胃部火烧火燎的,渐渐蔓延到了心窝。
叶惜儿的脑子都快炸了,她感觉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般。
手指紧紧扣着墙面,被凹凸不平的砖石沙砾磨出了血丝。
半晌,她实在?没力气了,艰难的直起身来,背靠着墙,小口小口地慢慢喘气。
叶惜儿吐得太?过用力,眼里充血,眼眶四?周泛起红晕,眼睛模糊不清。
她把脑袋软软地搁在?坚硬的墙面上,休息了好半晌。
轻风掠过,吹起她的发丝,飞扬在?脸颊边。
一缕乌黑发尾轻轻的缠绕在?细弱薄白的脖颈上,黑白色调,像只枯萎的花朵,显得颓靡又?脆弱。
远处树梢上的枝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身不由己,狼狈不堪。
过了一会?儿,叶惜儿感觉身体有了些许力气,一声?不吭地去了车马行?。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她也?不吃东西,一路上都安静沉默的回到了锦宁县。
到了四?羊胡同,她推开一进院门,刚转过影壁,还没进垂花门。
就与正跨出垂花门的魏子骞迎面撞上。
看样子他是准备出去。
叶惜儿一见到人,就站住不动了,脚步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她看着他,也?不说话,眼圈就那样由浅红变成了深红。
红的如烈焰燃烧时的凄绝,刺痛了魏子骞的眼。
他见她的状态很不对劲,脸上没有一些血色,惨白的不成样子。
“怎么了?受欺负了?”
他上前一步,声?音放低,问得轻柔小心,手臂抬起,却不敢轻易触碰她。
叶惜儿却像是在?荒芜沙漠里行?走了三?天三?夜的流浪者?,突然找到了救援一般。
犹如饿虎扑食,猛地往前一扑,就死?死?抱住了举着胳膊不敢动的男人。
她使劲全力,两只胳膊化成藤蔓,牢牢地缠绕住男人的脖颈。
脑袋正好抵到男人的胸前,她鸵鸟般深深地埋了进去,恨不得挤进对方?的身体里。
叶惜儿找到了安全地带,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气吞山河,地动山摇。
她埋在?男人怀里痛哭流涕,神魂里紧绷的那根弦一松,所有的憋屈和害怕,胆颤与惊吓,通通哭了出来。
像是在?外面与人打了一场凶险万分的架,一个人单挑全场,艰难险胜却全身挂彩,伤痕累累回到家的小孩。
叶惜儿哭得伤心极了,眼泪一串串不断的往外冒,如滔滔奔涌的流水,瞬间就打湿了魏子骞胸前的衣衫。
魏子骞心被揪起来地疼,疼得他五内如烈火焚烧。
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这般撕心裂肺?
他想问个究竟,却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哭得天昏地暗、忘乎了所以。
魏子骞牙关紧咬,绷紧了嘴角,瞳仁笼罩了一层暗色。
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肩背处,一下又?一下的,缓慢又?轻柔的安抚。
叶惜儿的哭声?实在?是不小,震得内院的人都隐约听见了动静。
很快,魏母,魏香巧,叶文?彦都从里面跑了出来。
出了垂花门,几人一看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场景都傻了眼。
想问发生了什么,又?无人可问。
两个当事人。
一个抱着人哭得伤心欲绝,看不到脸,却能?想象到她此刻有多?难过。
一个面若寒霜,阴云密布,一看就知他现在?情绪不稳定,不好招惹。
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三?个人,站在?一边,毫无对策。
想靠近些,又?怕惊着了呜呜直哭的人。
魏母只能?眼带疑惑地看着这两人,骞儿不是出去寻儿媳了吗?怎的在?这里哭了起来。
魏香巧视线怀疑的打量她哥,是不是他惹嫂子伤心了?脸色这般难看,肯定是做错了事。
叶文?彦担忧的看着他姐,又?目光不善的看一眼三?姐死?抱着不放的男人,只觉越看越不顺眼。
他眼圈都跟着红了,声?音小小地哽咽的叫了一声?:“姐”
“呜呜呜嗝”
哭得正起劲的人,忽的停顿了一下。
叶惜儿哭声?渐小,抽抽噎噎,打起了哭嗝。
雾蒙蒙的脑子里,云里雾里的升起了一个问号。
谁在?叫她姐?
叶尘飞那个死?小子来了吗?
看见她哭得这样狼狈,那还不得被他嘲笑死??
他甚至还会?在?过年一大家人聚会?的场合里,拿出来当笑料讲给众人听。
全家就她一个人这样没出息。
遇到屁大点事,都能?哭地长?江甘拜下风。
呜呜呜,今年她坚决不能?成为过年的笑料合集。
她还没收集到今年叶尘飞的丑事!
叶惜儿心中警铃大作,脑子急转,自认为不动声?色间收了哭声?。
极力憋住抑制不住的抽噎声?。
偷偷擦了擦满脸颊的眼泪,用那干涩嘶哑的嗓音若无其?事,轻松随意地说了一句。
“今天的风沙真大啊!吹得眼睛疼。”
话音一落,四?周诡异的寂静。
魏子骞:“”
站在?一旁的三?人面面相觑,连日光照射在?身上都感觉没有暖意了。
叶文?彦也?不敢出声?了,心里害怕地不行?,他姐是不是伤心地脑子都坏了?
叶惜儿没听到动静,察觉有些不对劲,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下一秒,惊觉自己正抱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很不错的男人!
叶惜儿:“?!”
她脑子顿时清明了一丝丝,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第一时间松了一口气,这里应该没人会?笑话她吧。
同时,也?有一点点难为情。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抱着人家很久了,她的手臂都酸了。
这人的衣服也?湿的不成样子了。
她刚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放开他。
一抬头,余光就瞟到了并排站立,齐刷刷瞩目着她的三?人。
叶惜儿:“”好多?人!
啥时候有这么多?观众的?
她不想活了!
呜呜呜。
叶惜儿眼睫上的水珠颤颤,两眼红肿,鼻尖红的像上了胭脂。
她眼里还有依稀的水汽未散,想继续扯开嗓子假装呜咽两声?,好躲在?这人的怀里装死?。
奈何?嗓子干疼的厉害,极度缺水,身体也?哭得有些疲累了。
叶惜儿状似镇定地放开了魏子骞,脚步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她不敢去看魏子骞,也?没看任何?一个人,视线往地面飘。
“我还没吃饭,饿的想哭。”
叶惜儿小声?憋出了一句话,试图挽尊。
而后飞一般的速度跑进了垂花门,进了内院,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她一刻也?没停留,冲进了正房东屋,关上房门就想把自己埋进被窝。
但她在?床边刹住了车,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身衣服去过林府,晦气!
她要换衣服!
叶惜儿火速换了舒服绵软的睡衣,毫不犹豫地把头拱进了被窝的最深处。
她要在?这里养老,她要待在?这里天荒地老。
她再也?不要出来了!
这跟过年的笑料当场直播出来又?有什么区别?
人家还直接看了现场版。
该死?的魏子骞,人来了也?不提醒她一声?。
叶惜儿在?这边做心里建设,试图捡起碎了一地的颜面。
剩下的几人,齐齐把目光对准了现场的另一个当事人。
“骞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魏母率先开口,眼含严厉。
若真是他欺负了儿媳,她也?不会?饶了他,他们魏家没有欺负自己女人的男人。
从老祖宗起就没有这个规矩。
魏香巧也?面露狐疑,好似要弄个清楚。
叶文?彦更是死?死?盯着他,敢欺负他姐,他就带着姥姥和姥姥家的几个舅舅打上门。
他姥姥向春花一个顶十个,一张嘴可是比他娘还厉害,附近几个村没有人敢招惹的。
魏子骞面对着三?双谴责的眼神,面不改色。
“巧儿,你去热些饭菜。”
“阿彦,你去烧些热水,打盆洗脸水。”
“我去问问具体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子骞话落就抬脚进了垂花门。
他径直走向东屋,站在?门口想了想,才推门进去。
一进屋就发现四?下没人,床帐垂落,掩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他把目光放在?床榻处,隔着一段距离站立,静默地看了好一会?儿,不出声?,也?不走动。
不知过了多?久,魏子骞粗略在?心下默了快半炷香的时候。
突然,床帐如水波纹似的晃动了几下。
紧接着,两片掩上的碧落色帐子从中间开了一点小小的缝隙。
一双桃花眼从那条细小缝隙中鬼鬼祟祟地露了出来。
水洗过的明眸里,泛着好奇,疑惑的光。
第070章奇女子
钓鱼者,多以奇为饵。
上钩的鱼,奇者为?先。
魏子骞见她这幅模样,心下好笑又莫名松了口气。
即便眼睛还红肿着,也不耽误她睁大双眼探稀奇。
就这样也能上钩,说明心神还算稳定,还有心思关注外物动向。
叶惜儿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掀开一丢丢床帐往外瞧的一瞬间。
就对上了笔直正对着这个方?向而立的男人。
他的眼神里盛满笑意与?戏谑。
仿佛早已等待在那里的狐狸,就等着她撞上去。
叶惜儿粗粗一眼,瞳仁一颤,刷的一下合上了帘子,乌龟回?壳般缩回?了床里。
她抱着脑袋,耳朵根慢慢的染上了红。
捶胸顿足,懊恼万分,丢脸呐!
原本她只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却迟迟没听见有人活动的声音。
而稍稍有些疑惑好?奇罢了。
明明有人进屋了,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也不说来安慰安慰,慰问慰问她。
什么表示性的动作都没有。
不知?道她在屋里吗?把她当空气?不知?道她在难受吗?
她先前把场景都预设好?了,介时谁来问情况都没用,谁来安抚都没用。
她要做一回?伤心忧郁的文艺女青年。
谁来问她今日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开口。
让他们去猜。
让他们围着她,团团转。
这样千哄万哄之下,或许她会勉强说说她今日为?何这般哭泣。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
事?情竟然没按照她设想的场景里发展。
叶惜儿抓心挠肝,隐约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她翻身而起,瞬间不郁郁了,气势汹汹地?掀起床帐,掀得整片浅蓝翻飞起来,如打?了一个浪花。
眼中冒起点?点?火焰,气咻咻地?指责道:“你站在那做什么呢?”
“进屋了也不出声,进来做什么呢?”
叶惜儿瞪着他,满脸写着不痛快。
魏子骞还未说什么,门外就有了敲门声。
“哥,饭菜和热水都好?了。要送进来吗?”
魏子骞去开门,门外,魏香巧和叶文彦并排而站。
一个端着饭菜,一个端着脸盆。
“端进来吧。”他道。
两人这才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地?踏进了屋里。
叶文彦一进门,眼睛很想找他姐,却记得君子礼仪,目不斜视地?把脸盆放进了耳房。
魏香巧进过哥嫂的房间,动作要自若些,她把饭菜放在床头,就看到了坐在床边气呼呼的嫂子。
“嫂子吃饭吧”
看样子还在生气呢。
她哥怎么回?事??
这半晌了,他们在外面故意磨蹭了些时间,能让她哥好?好?与?嫂子说说话。
怎的没见成效?
“嗯,谢谢巧儿。”
这时叶文彦见她俩在说话,他也走过来,忧心冲冲喊道:“姐”
叶惜儿有些不好?意思:“阿彦,吓着你了吗?姐没事?,你不用担心。”
“那姐为?何要哭?”
“事?情说来话长,不过,我只是发泄一下,没什么大事?,哭了就好?了。”
叶文彦也没想到,自己?的三姐哭起来这般凶猛,一点?也不我见犹怜,梨花带雨。
吓得他以?为?天要塌了。
魏子骞让叶惜儿去洗漱,洗了脸再吃饭。
叶惜儿进了耳房后,魏香巧用眼神示意她哥。
你这成效,有些慢呀!
魏子骞无视她抽筋的眼神,把两人请出去了。
他就坐在窗台下的小榻上,耐心十足的等着那女子慢悠悠地?洗漱,慢腾腾地?吃饭。
等所有事?情都做完了,再也找不到理由磨蹭。
女子假意打?着哈欠,准备上床装睡时。
魏子骞终于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的开了口。
“现下能说说了吧?”
叶惜儿爬上床的手脚一僵,撅着的屁股还未放下来。
她跪趴在床上,回?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虽神情缓和,坐姿随意。
但摆出来的态度,似不说不罢休,能与?你耗到天荒地?老。
叶惜儿摸了摸鼻子,调整了一下自己?不雅的姿势。
心里长吁短叹,什么世道啊。
连个安慰人的开场白都没有。
就只知?道问问问,能不能问问她的心情如何?心理状态如何?是否还健康?
关心一下她怎么了?!
叶惜儿原本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有些死灰复燃的趋势。
她又想了一遍去林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后,回?到家还没人来关心她,没人来哄她。
眼圈蓦地?一红,只觉自己?的人生悲惨极了。
自己?面对疾风骤雨,回?到家里躲雨,发现屋顶还在漏雨!
叶惜儿越想越委屈,又呜呜地?哭出了声。
她抽抽搭搭,还未消去红肿的眼睛,又冒出了颗颗珍珠。
魏子骞随意的坐姿顿时坐不住了,从小榻上几步跨到了床榻边。
他手脚忙慌,从梳妆台那边抽出一张粉白色的手帕,替她擦拭眼泪。
“怎的又哭了?”他嗓音轻缓,又有些焦急。
叶惜儿打?掉他的手,不让他擦掉泪水。
这是她不开心的证据!
“叶惜儿,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这般,我所有人心下都担忧你。”
“那也没见你有什么担忧。”
“”
魏子骞的语言功能有些紊乱:“你今早出门了,一直未见你回?来,也没与?家里人说。我就想着出去找找。”
言下之意,他是挂念她的。
“那你方?才进屋来,也不说话,还戏弄我。”
“我”
魏子骞的思维逻辑有些混乱。
嘴唇张合,他却不敢说,是因为?他摸清了她的性子。
若是直接去问,恐怕短时间内问不出什么。
可?谁知?道,会发展到现下的这个局面。
她会作的妖,原来不止一种。
花样百出,会在各种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拦住你的去路。
叶惜儿从泪眼中见他无话可?说,心里总算是觉得挽回?些脸面了。
心下不再计较,暗道,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的事?,那我也勉强愿意说说吧。
叶惜儿抽噎一声,做委屈状,哭腔更是婉转。
“魏子骞,我被人碰到了!”
她拿着帕子掩面哭泣,像是不能忍受半分,十分痛心疾首的道出了自己?的遭遇。
“碰到什么了?”
魏子骞猛然听到她开口,一时间没听明白。
叶惜儿伸出一只手,放在了男人的左肩处,本想学着那护院一般,使劲用力捏住他。
奈何力气不大,手掌不大,完全?握不住男人结实?的肩,效果大大减半。
“就这样,林府的护院,他的脏手,钳住我的肩膀,压制我,让我动弹不得。”
“我不喜欢,很难受。”
“呜呜呜”
叶惜儿说得断断续续,魏子骞却听明白了。
短短几句话,透出来的信息着实?很惊人。
魏子骞的脸色霎时白了三分,血液都凝固住了,心里翻涌的戾气却是横冲直撞起来。
林府,护院,脏手,钳住,压制,难受。
魏子骞从中迅速提炼出这几个关键字眼。
组合起来,拼凑成了一副令人目眦欲裂的画面。
他仿佛看到了当时混乱欺凌的场景,看到了她害怕恐惧的挣扎,听到了她绝望无助的哭喊声。
魏子骞心尖抽疼,疼的滴血。
他眼底瞬间涌现红色潮意,带着一种类似于疯狂的暴戾之气,指尖颤抖。
气息有些不稳的吐出了几个字。
“你,你有没有受伤请个大夫来瞧瞧?”
他的嗓音漂浮在半空,轻的如一片柳絮,十分的不真?切。
叶惜儿见他这么紧张自己?,心里有点?小雀跃,当即就不想哭了。
还请大夫呢,她的肩膀没啥事?,用不着大夫。
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她止住了眼泪,抿了抿翘起的嘴角,善解人意道:“不用,我没受伤。”
“反而是那个林朔,被我用茶盏砸了一脸,鼻血都止不住。”
“还有那个护院,我也没放过,那么厚的账本,摔他脸上了。”
“你是没看见,十几个护院呢,团团围住我,想把我抓住绑起来。”
“换作其他人的话,估计就得吓哭了。”
“但是我不一样,我不仅临危不乱,还以?一己?之力救自己?于水火。”
“最后,这不是成功的走出了林府了吗?而且还是人家恭恭敬敬送我出来的。”
叶惜儿兴致来了,恨不得一拍惊堂木,将?那场面描绘的惊险万分,险象环生,将?她如何与?林朔那老东西大战三百回?合的故事?讲给魏子骞听。
她就是掉进豺狼虎豹的一匹孤狼,真?真?实?实?的孤勇者。
叶惜儿正热血沸腾,为?自己?的勇敢无畏、智慧无双的表现喝彩时。
手腕忽的被人紧紧扣住。
力气之大,仿佛要将?人捏碎,手腕那圈嫩白的肉登时红了一片。
“魏子骞,你做什么,捏疼我了!”
叶惜儿惊呼出声,拿眼睛去看魏子骞。
却见男人的双眸不知?为?何嫣红的可?怕,似要泣血。
琥珀色的瞳仁变成了奇异的颜色,像淡色红玛瑙,给人一种穿透的感觉。
他这般模样吓了叶惜儿一跳,仿佛从阴森月光下城堡里走出来的千年恶魔,邪气慑魂,妖冶至极。
她顾不上自己?的手腕疼,另一只手去抓他,摇晃两下。
叫魂般叫道:“魏子骞,魏子骞”
她的心里怦怦怦跳个不停。
这人不会是被她吓傻了吧!
叶惜儿赶紧摸着他的脑袋,念叨起来:“摸摸毛,顺顺神,回?回?魂,妖魔鬼怪也怕人。”
“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吓不着”
“魏子骞,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一点?也不吓人,是我编造的,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大家都是人,死了都是鬼,不用怕他们,他们人再多,也只是装腔作势,绣花枕头。”
“你想吧,弱者才会抱团,强者都是孤独前行的。”
“我一头狼王,群挑一窝羊群,那是不在话下,那些人都是胆小狗”
叶惜儿说着说着,心里哎呀了一声,咋又有自夸的嫌疑。
“唉,我就说不告诉你是对的吧,瞧你吓成这样,还好?没叫你一起去。”
叶惜儿使劲给他顺背,真?没发现,他的胆子这般小,光是听听就吓傻了。
一抬头就发现男人用那双妖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似要把她盯出个窟窿。
其中眼神里的意味,她看不懂。
似恼非恼?似气非气?似幸非幸?
“叶惜儿,你好?好?给我说!”
魏子骞从喉间挤出这一句话,咬牙切齿。
他早该知?道这女人的这张嘴!
险些没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那种心脏从胸腔中迸裂而碎的感觉,他是再也不想经历一遍。
男人脸色冷郁,突然发怒,叶惜儿摸不着头脑。
考虑到他方?才被吓到的突发情况,她连连点?头,老实?称是:“好?好?好?,好?好?说,从头到尾说,不添加任何夸张手法。”
叶惜儿拂了拂胸口,还把她急得一头汗。
于是,在她喝了三杯水之后,她总算是讲完了她是如何进的林府,到最后又是如何出来的。
包括她进府时,门房要赶人,而后为?了收买门房给的那几枚铜板。
这个点?彰显了她为?人处事?的机智圆滑,人情世故拿捏到位,可?不能漏下。
还有最后周管家毕恭毕敬地?亲自目送她出府时的画面。
这里不仅彰显了她打?了胜仗的必然结局,还在结尾处有了一个漂亮的细节。
把成王败寇,人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叶惜儿虽没有再用夸张的手法,渲染气氛。
却是从头至尾的没漏掉一点?细节,甚至还把有些话原本的复述了出来。
这般,那般,如此一番,一波三折,也是足够精彩。
魏子骞听她说完,整个人都处在一个哑口无言的状态里。
他一直知?道这女人很能鼓捣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能这般兴风作浪。
胆子大到捅破天!
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只身前往敌方?的老巢,叫阵敌方?头子。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还能全?身而退。
屋子里久久不闻其声,鸦默雀静。
叶惜儿是说了太多话,又哭了那么久,累了。
只是,这人为?什么听完了她的事?,却不发一言?
不发表点?什么看法吗?
比如赞赏之意,叹服之情?
叶惜儿细细观察他的神情,观察了半天,也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有些不乐意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也没有赞叹的表情流露出来。
“我做的不好?吗?我可?是一举将?那老家伙拿下了。”
“他的杀人犯女儿也跑不了。”
叶惜儿还想再说些什么,魏子骞却在这时出声道。
“叶惜儿,你可?否想过,你今日若是走不出林府呢?”
“想过啊。”
她答得理直气壮,眼神却有些心虚。
“你若是栽在里面,谁来救你?”
“我吗?或是你爹娘?”
“我不成气候,无计可?施,没那个本事?闯进林府去救你。”
“在你心里,不也如此认为?吗?”
“所以?才不告知?任何人,擅自行事?。”
“叶惜儿,在你眼里,魏家是否孱弱无力,无法依靠?”
魏子骞其实?想问的是,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无可?取,苍白无力。
可?话到了嘴边,他却是问不出口。
讽刺的是,他的确无权无势,无能替她摆平林家。
魏子骞的心情很复杂,一个多不值得信任的人,才会让一个女子不想着商议求助,宁愿孤身一人,悄没声息的去面对战场。
同时,他又为?她感到荣幸,忍不住赞一声奇女子。
世间恐怕再难有她这般奇妙的女子。
果敢,横冲直撞,一身邪乎的草莽之气,又带着时不时冒出的机灵劲。
叶惜儿听他说着这些自我诋毁的话,瞄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心下也开始反思起来,自己?是不是有些莽撞了?
今日若不是最后那个方?逸洲的名字一出来,林朔投鼠忌器,救了她的大命。
也许她真?的就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