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因为我是人渣(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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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复知觉时,现场已经乱成一团。

救护车、警车、骑警的摩托,各色灯光闪烁不停,司机被救出送医,严重变形的驾驶室死死挤压着后排乘客。

消防被紧急调来,强行破拆施救,切割机转得火花四溅。

厉行云的一条腿被卡住,扭曲变形,剧痛到麻木。

他顾不上管,慌乱地抱紧季斓冬:“哥!”

季斓冬比他醒得早,仍静静坐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很轻:“嗯。”

厉行云吓得发抖,脸色惨白,紧紧攥住季斓冬的胳膊:“你没事?”

季斓冬点头。

他看起来仿佛的确没事,除了脸上过分缺乏血色,甚至看不出疼痛,也没有车祸该有的惊惧不安。

“我干的好事。”厉行云全想通了,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巴掌,“罪有应得的是我,我是个混账王八蛋,哥,是我养的蛊,我放纵季然的极端粉,就因为我是个自以为是的傻逼,哥你说得对,谁弱我帮谁。”

“我现在知道错了,哥,我真知道了,我后悔得要死,你信我好不好?”

厉行云的右腿伤到股动脉,在不停失血,他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身体一阵阵发抖。

季斓冬按了按他的脖颈:“趴下。”

厉行云恍惚着被按下。

他才发现,季斓冬一直在和施救人员交流,他们被卡在后排,坍塌的脚手架扎穿车身。

情况复杂,只能一个一个救。

季斓冬向外面描述车内情况,指引施救人员切割严重变形的车身,有条不紊,厉行云伏在他胸口,眼睛酸涩剧痛,像被一只手用力揉捏心脏。

和救援人员交流完,季斓冬收回视线,看向没抽完的半支烟。

就掉在座椅上。

厉行云拼命扯起嘴角,摸索火机:“哥,我给你点。”

这话太缺乏常识,是真的让季斓冬笑了下:“不能玩火,尿炕。”

这是玩笑,正经原因是现场情况危机四伏,连切割机都用得心惊胆战,生怕火星和漏出来的汽油来个亲密接触。

厉行云挨了教训,缩了缩脖子,尽力伸手捡起那半支烟,交给季斓冬。

“哥。”厉行云壮着胆子,尝试拉住季斓冬的手指,“我估计得住院了,快,狠狠宰我一笔。”

季斓冬接过烟:“厉总这么大方?”

这大概是唯一的一次,季斓冬叫他“厉总”,厉行云没被钝刀子割心。

这似乎是种绝望的、饮鸩止渴般的欢喜。

起码季斓冬在和他要东西。

起码季斓冬在和他好好说话。

“来张卡。”季斓冬点菜,“来套房子。”

厉行云拼命点头,怕季斓冬误解,连嘴也用上:“没问题,哥,有套江景房,我这就叫人收拾。”

季斓冬问:“还能要吗?”

厉行云毫不犹豫:“能。”

“不联系了。”季斓冬问,“行吗?”

厉行云的身体僵了下,脸上凝着笑,压了压慌乱心跳,小声问:“为什么啊?哥,你跟我说说呗。”

季斓冬摸了摸他乱糟糟的暗淡红发。

厉行云拙劣地模仿过去的自己,从外表到脾气语调,其实很不成功,季斓冬已经尽力尝试过,对不上,找不到过去的影子。

也或许那并不是过去的影子。

只是季斓冬的自私视角下,经过潜意识加工,一个并不真实的主观幻象。

“因为我是人渣。”季斓冬低头,指腹按了按厉行云剧烈发抖的眼尾,“我有病,行云,你会被我逼疯,我不想等到这一天。”

厉行云对他,有愧疚,有懊恼悔恨,有因为他下场太惨生出的怜悯。

这些情绪混杂着伪装成爱。

季斓冬这么认为。

他无法纠正自己的偏执想法,他只相信一次爱,坏了毁了就不认为还能复原,两个人有根本性分歧。

这样勉强着耗下去,谁都不舒服,迟早,厉行云对他的愧疚、懊悔、怜悯,会消耗殆尽。

厉行云睁大眼睛看着他,笑还挂在脸上不敢褪,眼泪大颗渗出,他握住季斓冬的手,张了张口想说话,却胸腹痉挛着吐出一口血。

混乱的撞击中,只顾着护住季斓冬,他的脏器也受了伤。

季斓冬帮他抹去唇角的血。

“你看。”季斓冬说,“行云,我理智上知道你疼,但我没有感觉,我是个完全自私的人。”

“不……不是。”厉行云哑着嗓子拼命摇头,“哥你不是,你是被我伤狠了。你忘了,当初我摩托赛摔断肋骨扎了肺,你一宿一宿睡不着,到处问怎么不留后遗症,连藏医你都扛着高反亲自去找了,砸了几十万给我买药……”

药装在仁布玉石刻出的小葫芦瓶里,价值不菲,有细密的祈福藏文微雕。

两人分手的时候,厉行云把它们还给了季斓冬。

这描述不确切。

厉行云把它们扔进一个大麻袋,塞进季斓冬的怀里,把人推出门。

季斓冬想了一会儿,的确不记得了,但厉行云的话又勾起一轮幻视幻听,他看见冰冷漠然、黑头发的厉总,讥讽地叫他“季影帝”,背后护着季然。

“哇。”季斓冬点评,“我好生气。”

这话很轻松,有些调侃的意味,甚至还带了点玩世不恭的散漫笑意,很像过去那个嚣张到有恃无恐的季斓冬。

厉行云失血太多,又吐了两口,脱力的手指却不顾一切紧攥着季斓冬:“对,哥,生我气,狠狠生。”

季斓冬点点头。

厉行云求他:“报复我,想怎么报复我都行,哥,我活该……”

厉行云的意识逐渐模糊,只察觉到一根钢架被割断,终于破开口子,施救人员七手八脚地往外拉他……能爬出去的出口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严重倾斜的脚手架压在车顶,变形还在继续,季斓冬抬手按上他的肩膀,季斓冬似乎不意外。

一只手还夹着烟,很轻松,像无法无天的季影帝。

季斓冬把他从扭曲的车厢里推出去。

几十米高的脚手架,轰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