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小皇子的暗影卫。
雷雨夜我给他捂耳朵,大雪天我牵他看梅花。
战场上我给他挡刀剑,夺嫡时我替他杀权贵,灭手足。
他登基后用一碗汤药废了我的武功。
要我做他的后宫里的美人,一生一世都守着他。
后来他嫌弃我习武的手掌太过粗粝,受过伤的腰肢僵硬不堪,满身的伤疤狰狞难看。
他厌了我,留我一个废人在后宫中自生自灭。
雷雨夜,我死在了贵妃施行的跪罚中。
他却拉着我尸身的手拼命堵在他的双耳上,歇斯底里:「打雷了,你凭什么不哄我了!」
1.
贵妃娘娘碎了个镯子。
她说,是我撞碎的。
为了让我长长记性,便罚我在宫道上连跪三日。
她身边的大宫女拦她:「娘娘,三日跪罚是否太重,只怕江美人的身子受不住。」
明艳尊贵的女人慵懒的扶了扶发髻,流转的眼波淡淡看我一眼:「放心吧,莫忘了江美人以前是做什么差事的。陛下都赞她皮糙肉厚的禁折腾。」
贵妃言罢,还不忘轻挑凤眸,佯做关切的问我一句:「只跪三日,不打紧吧?」
我恭顺的朝她一拜,挺身跪直道:「臣妾多谢贵妃娘娘教诲。」
我的恭顺似乎并没有取悦眼前的贵妃,她沉着脸,拂了拂宽大的袖袍:「果真是个贱人,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忍多久。」
骄矜的女人愤愤的蹙起眉头,坐上她声势浩大的仪仗扬长而去。
冗长的宫道上渐渐寂静,只余下几个懒散做活儿的洒扫宫女。
她们都对我的跪罚见怪不怪。
哪怕扫帚扬起的尘埃扑在我的脸上,也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宫中之人向来都是如此。
拜高踩低,见风使舵。
比如说。
今日朝我脸上扫灰的小宫女就曾经烦了许多人事,捧着积了数年的十两纹银让我给她在东宫寻个好差事。
那时候,我还不是后宫中任人欺凌的江美人。
而是八面威风的东宫右卫率江羽瑶,也是东宫暗卫营统领江影七。
那时候,我是东宫太子宇文渊最亲近信任的幕僚。
他要施恩时我便是饵,要杀人时我便是刀。
我们无话不说,无事不谈。
人人都说,宇文渊对我之意远超男女,更胜君臣。
我也曾天真以为,我会一直是宇文渊的臂膀。
陪他纵横四海,睥睨天下。
直到他登基前夜亲手为我端来了一碗极辛极苦的药汤。
起风了。
记忆中那碗苦涩的药汁在我脑海里回荡。
我抬眼盯着晨曦的日光和高高的宫墙。
飞鸟掠尽,长风悠悠。
从前的我啊,也如那飞鸟一样。
只要点足轻跃,就能飞到这宫墙之上。
来去自如。
可惜,喝了那碗药的我是个废人了。
扯唇微笑。
猛然间捂着胸口,咳得惊天动地。
激荡的嗽意撞得我胸口生疼,细密的冷汗顺着耳尖滑落。
不一会儿我身上的衣裳便宛如从水里捞出的破布一般。
真好。
我想,我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2.
我罚跪的第一个时辰,我的侍女锦瑟来了。
她泪巴巴的跪在我的面前,拿着帕子给我擦着脸上的汗珠。
「主子,奴婢去替您向陛下求求情吧?他昨日幸了主子,今日不会这样绝情。」
锦瑟是宇文渊刚封我做美人时分给我的宫人。
人人都嫌我无宠晦气,独她一个傻傻的跟着。
这孩子可真傻。
和我当年一样傻。
她以为我是为什么跪在这里的?
月初时贵妃娘娘诊出喜脉。
这个月凡是宇文渊亲近过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刁难。
我会跪在这里,正是因为宇文渊昨日去了我的院落。
用了膳,沐了浴,还幸了我。
作为贵妃有孕后宇文渊第一个宠幸的女人,我会跪在这里是种必然。
早知今日,我一早起来起来便该差锦瑟去告诉贵妃。
宇文渊宠幸我,不是因为心爱我。
而是因为我皮糙肉厚的禁折腾,玩儿什么花样都死不了。
贵妃腹中怀着的是他第一个孩儿,他山盟海誓的要守着贵妃。
生忌了不到一个月,便再也忍受不了。
他怕伤了他宫里那些娇柔的花,所以就只能来找我。
他用腰带捆了我的腕子,将我悬在床头。
然后心安理得的拆我的骨,剥我的皮,在我身上尽情放纵。
每每如此,他总会命人将麻布塞进我嘴里。
美其名曰,怕我受宠之时咬了舌头。
其实我知道。
他对外是明君,所以绝不许我发出那等淫奔孟浪的声音。
我不过是他发泄淫欲的物件儿。
物件儿扔到哪里都无所谓,要用的人想用时自然会捡回去的。
「好了,你莫在这里婆妈了。」我把心中所想换了个想法。
「这里是,若我是陛下记挂的要紧人,自会有人去告诉他,若是陛下觉得我无关紧要,你去求情也是无用,无非是去讨打。」
小锦瑟欲言又止。
我又说:「你回去与我拿件披风吧,我有些冷了。」
3.
我跪在这里的第二个时辰。
锦瑟取了披风,就蹲在我身边傻乎乎的盯着我。
淑妃坐着轿撵从我这里经过。
一身素洁的白衣,手持庄莲菩提手串,面善心慈。
小丫头立马便扑过去,拦在了仪驾跟前,重重的朝她磕了个响头。
「淑妃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吧。」
她驻了足,目光怜慈的看了一眼护主的锦瑟。
随即开口吩咐道:「给江美人拿个蒲团来吧,她......」
她看我一眼,顿了顿才说:「怪可怜的。」
淑妃是东宫潜邸的老人,一直不争不抢,不温不火。
她见识过我最风光的样子。
我落魄了,她在这后宫之中也依旧像个隐形人。
我曾听说,她很爱宇文渊。
当年我和宇文渊在东宫把酒言欢时,她总会在自己的院子里抚琴。
我一向不爱琴箫鼓瑟,连带着宇文渊也不爱听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