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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慎不管,抬手揉乱她的发,鸭腿塞回她手里,一下子把她扛起来?,“现在就?跟我?回去。”

第54章

“现在就跟我回去。”

薛慎轻轻松松地将俞知光扛在了肩上。

俞知光一手油汪汪的烤鸭,一手扶他,哪都不好着力,视野里是?月光映照的地缦,“薛慎,真的回去?吗?外头还有紫宸宫的人在值守。”

“早处理了。”

薛慎脚步不停,转眼到了隔扇门前,“先秘密送走,明日发现你失踪了,我便来问太后拿人。”

“陛下知道?你这么做吗?”

“大?不了罚俸。”

叶聿铮还需要他。

皇都外屯兵尚且不算,负责宫廷戍卫的将领一共有三人?,薛家、司马家、明盈郡主嫁的右骁卫常家。

常家已倒向了太后和宗亲一派,司马家素来中立,薛慎这些年?一直是?叶聿铮的左膀右臂。

可俞知光语气严肃了些:“你先把我放下来。”

薛慎摸到门扉的手移开,顿了片刻,把她?放下来,“别听?陛下说的大?局,你不在?,谋划照样?进行。俞知光,想你自?己,想你自?己怎么过得舒心。”

他抬手,在?她?快干出死皮的嘴唇上,揉了一下。

人?待在?紫宸宫受磋磨,连吃喝都谨慎万分,不敢入嘴,若非今日有特殊事?情没忙完,他一刻都不想俞知光待在?紫宸宫。

“有水囊没有?”俞知光确实渴了。

薛慎从腰间解下给她?,她?接过回屋,就着水囊和那包烤鸭,在?桌边斯文秀气地吃了起来。

薛慎待她?吃完了,再催:“笙笙。”

俞知光抽出绣帕,擦了擦嘴,把弄脏那面慢慢折在?里头,一双眼眸垂着,“是?我不太想走。陛下问我愿不愿意?留下的时?候,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的。”

原来为?了大?局,也?可以不走。

“你还记得,把我送到鹭津渡的时?候吗?”

“记得又如何?”

“我爹去?曹州赴任,那条船上不止有同行官吏,还有我阿娘。这次他们回来,我问过阿娘,曹州那般凶险为?何还要跟着去?,爹爹又是?怎么同意?她?跟去?。”

“你娘怎么说?”

“我娘把我爹骂了一顿,说把她?独自?扔在?皇都。我爹是?心安了,她?天天吃不好睡不安,再隔三差五揣测我爹会出点什?么意?外,日子如何能过得舒心。说得不好听?,就是?为?国捐躯,她?还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那双清凌凌的杏眼抬起来,她?注视着他:“阿娘说,夫妻同甘共苦,这种牵挂的苦不能她?独受。”

薛慎手指蜷缩了下:“那笙笙怎不骂我?”

“我舍不得呀。”俞知光的声音轻轻的,像春日的叮咚泉水,流淌过耳际,滋润出一片春暖花开。

屋里没点灯,月色如水倾泻到敞开的窗扉。

小娘子眼眸清灵,面上不见被磋磨一日的怨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肯定是?才同你当夫妻没多久的缘故,等过个十年?八载,没准我就舍得骂你了。”

薛慎笑,劝说的话语再讲不出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拥着吃饱喝足,累得睡过去?的俞知光,仰躺在?紫宸殿的厢房里,最?终还是?没能带走人?。

夏夜尚热,小娘子睡得眉头拧起,薛慎在?床头摸索到一把绸扇,一下下给她?扇着凉风,顺便赶蚊子。

窗外飘进的月色渐淡,继而慢慢变为?熹微晨光。

薛慎摇了一夜扇,看了一夜人?,赶在?卯时?,轻手轻脚翻窗而去?,去?当今日的值。离去?之前,在?还睡得酣然安宁的小娘子眉心落下一吻。

不用等十年?八载那么久。

他的笙笙或许很快就要气得骂他。

辰时?初,俞知光给郑嬷嬷叫起。

薛慎已了无踪迹,他手尾干净,连她?吃的福满楼烤鸭的油纸和骨架都收拾走了,枕下留了个水囊。

俞知光去?太后那儿侍药。

本?身雍容华贵的妇人?,因头疾折磨,整张保养得当的面容呈现一种往下倾颓的苦色。她?双手捧着药碗,半天手酸了,太后都病恹恹地没接。

黄福来的声音响起:“太后娘娘。”他从门外进,拂净衣袖,朝太后递去?一卷信筒。

太后起身接了信筒:“药都晾凉了,你再去?小厨房热一热再送过来。”

这话是?对俞知光说的。

俞知光收起药碗,去?到小厨房。紫宸宫里的宫女经过郑嬷嬷嘱咐,都不许帮她?。

她?自?己到柴房捡了些碎木,塞到专门煎药的小陶炉底下,用火折子生了火,药碗隔水再加热。俞家的旁支就是?杏林世家,她?小时?候看过俞灵犀怎么做。

俞知光拿小扇,轻轻煽着火,听?见小厨房的窗扉外,几个紫宸宫的宫女在?轻声闲聊。

“娘娘还病着,今年?秋收的祈祷大?典不知道?还去?不去?了,我还盼着能出宫一回呢。”

“嗬这才暑热天,就惦记起祈祷大?典了?”

“我听?钦天监的小六子说提前了呀,以往是?太后娘娘带着百官女眷去?,但今年?陛下大?婚加上亲政,定然会亲自?带皇后去?为?即将到来的秋收祈祷。”

“热闹又怎么样?,我看太后娘娘不会去?。”

宫女们边议论,边走远了。

俞知光想着要是?太后去?,她?就能歇息一日,要是?太后不去?……纤巧的肩膀垮下来,小扇猛地摇起。

养心堂那头,太后不紧不慢地拆了信筒。

“又是?崔家的信?”

“可不是?嘛,”黄福来收了崔家的银子,游说道?:“奴才看着崔振岐是?诚心来攀附太后娘娘的,他往紫宸宫送的好东西不少,娘娘不妨收了这助力?”

“你个狗东西,胆子倒是?大?得很。”

“奴才是?替娘娘心痛,这么多年?,即便没生恩,也?有养恩,可陛下他……”黄福来左右看看,压低了声,“竟是?连一点情分都不顾,牧家刺史说斩就斩,谁知道?日后翻起旧账来,会翻到什?么东西呢?”

他自?先帝还在?,太后选秀入宫以来,就一直跟着,阴私事?没少干,太后娘娘的痛处,他最?是?知晓。

太后果真面色凝重起来。

叶聿铮清理朝堂的动作太大?,太急躁,世家大?族和皇室宗亲利益盘根错节,他不管不顾,大?有要连根拔起的架势,只管往重要位置上安插他信得过的年?轻臣子,崔氏可谓是?利益受损最?大?的家族。

“太后娘娘,这信上说了什?么?”

“你猜不出来?崔氏先争凤位失败,接连又被明升暗贬地架空,崔振岐动什?么心思,你真不知道??”

太后看黄福来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些日子,崔家拉拢安庆王和那世子的消息,是?黄福来说给她?听?的。崔家送给紫宸宫的金银财宝,也?是?他经的手。

黄福来笑而不语,跪下来给她?捶腿,他拿钱办事?,只想要个明确的态度,好给崔家复命。

太后下不了决心,她?已经享受无上尊荣,叶聿铮娶了卢若音,可以为?她?所用。不到最?后一步,她?不想联合崔家干那种掉脑袋的事?情。

“太后娘娘,大?事?不好啦……”

就在?此时?,黄福来的徒弟小夏子急匆匆跑来。他惯了每日大?朝会后打探消息,再回来紫宸宫禀报。

小夏子连滚带爬,跪到太后面前,“太后娘娘,陛下不知为?何,在?查太医署十多年?前的医案,还、还把范太医和他儿子扣押起来了。”

黄福来先冲过去?踹了徒弟一脚:“慌里慌张,嚷嚷什?么,陛下查太医署,与我们紫宸宫有何关系!”

当年?先皇后难产一事?,紫宸宫自?问做得悄无声息,历时?已久,还能留下什?么痕迹给皇帝去?追查。

可叶聿铮怎么会突然发难?

从罗家母女,到太医署的范太医父子,竟像是?一笔笔债都清楚记着,就等有能力清算那日的到来。

太后心头惴惴不安,一咬牙,吩咐黄福来:“笔墨伺候,本?宫要给崔振岐回信。”

信在?当日就送到了崔家家主崔振岐手上。

崔振岐将家中几位顶事?的青年?郎君,唤来书房商议,包括在?薛慎手底下当差的崔四郎。

崔四郎不敢置信,当即跪下来:“父亲三思啊!此事?非同小可,万一哪日败露了就是?我崔氏灭族之日啊!父亲此时?悬崖勒马,尚能保住崔氏荣光。”

“我崔氏如今还有什?么荣光?你不看你叔伯,还有几人?留在?原位?”崔振岐一甩衣袖,“此事?已定,就按我的主意?去?办,你若不办就等着被逐出崔家!”

崔四郎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听?崔振岐说了整个计划的第?一步:“父亲糊涂!秋收祈祷是?盛大?典礼,金吾卫与千牛卫定然重重排查,要是?被查出来是?我崔家所为?,儿子的官位和性命就难保了呀。”

“薛慎那夫人?还在?紫宸宫被太后娘娘拘着,你怕什?么?他即便事?先查出来了,也?不敢对你下死手。”

崔振岐满心不耐,“三房儿子还娶了薛晴,崔家要是?大?难临头,他薛慎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崔四郎颓然坐地,听?他父亲说着详细的谋划。

皇都的天一日热过一日。

宫里栽种的梧桐树愈发浓绿茂盛。转眼间,祈祷大?典就快到了,紫宸宫果真称病不去?。

俞知光躲懒儿的算盘落空。

夜里薛慎按习惯潜入紫宸宫看她?,见她?皱起了一张苦瓜脸,不禁去?揉她?的脸蛋。

“笙笙明日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你不是?要去?护卫祈祷大?典吗?忙得很,怎么有空给我捎带东西吃。”

“大?典在?皇寺,一日可来回往返。”

薛慎翻进来,将她?抱到腿上,唇压下来偷个吻,下颔冒出来的青色胡茬扎得她?直皱眉头。

俞知光拿手去?摸:“越来越潦草了。”

薛慎这些日子,夜夜都过来看她?,忙得眼底泛起青灰色,面上罕见地露出分身乏术的疲惫。

“军营刮刀不好用。”薛慎特地拿下颔去?磨她?,自?俞知光被扣在?紫宸宫,他已许久没回过将军府了。

小娘子笑着想躲,又怕闹出大?动静,会惹来紫宸宫的人?,被他按着结结实实亲了一顿,他一边亲,一边轻声哄她?:“明日给笙笙带樱桃酥山。”

翌日清晨,叶聿铮带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往皇寺为?即将到来的秋收祈福,祈祷风调雨顺。

俞知光已抄完了九份《金刚经》,郑嬷嬷又换着借口叫她?去?抄卷轶浩繁的《严华经》,看在?夜里能吃上樱桃酥山的份上,她?甚至有心情去?写簪花小楷,磨磨蹭蹭地,一整日就抄了几页纸。

等到入夜了,窗棂被叩响。

俞知光欢快地丢了扇子去?开窗,食盒摆在?窗台上,触手冰凉,里面铺了防水油布,盛着碎冰,中央一只红釉黑陶碗,摆着晶莹亮泽的樱桃酥山。

“薛慎?”她?脑袋探出去?,“人?呢?”

“头儿没来,是?我、我送的。”一张黝黑憨厚的脸在?月下冒出来,是?她?见过的陈俊英。

“薛慎他在?忙吗?”

“头儿……头儿他……”

陈俊英面上露出了她?熟悉的,想撒谎的人?来不及打草稿的表情,俞知光唇边挂着的笑一凝。

陈俊英硬着头皮道?:“祈祷大?典出了岔子,头儿眼下正被关在?大?理寺狱,应该不太忙吧。”

第55章

没有人料到秋收祈福的祭坛上会被安放了炸药。

大典前夕,薛慎指挥着金吾卫众人,把皇家寺庙每个角落都排查过两遍,连草丛里潜伏的花蟒蛇都抓出了三四条。

祈福当日,祭坛三面旌旗环绕。

祭台上摆着去岁收来的稻、麦、黍、稷,以?及各色瓜果,盛于?青铜双耳簋中。

叶聿铮手举瑞兽纹酒器。

他正要挽袖将酒倾洒于?皇寺的黄土上,忽而一顿,察觉祭台香炉有丝微不同寻常的颤动。

“常胜。”他唤来护卫,话音尚在舌尖,耳边一声?爆响,巨大热浪裹挟着冲击力爆开来。

常胜似早有所感,一把扑来将叶聿铮掼倒,比藏在暗处的影卫还早一步,嘴里高喊:“护驾!”

他背部的军服被香炉和青铜簋爆开的火焰燎着,碎片扎入了血肉里。

众人纷乱逃散,守卫急忙将叶聿铮与常胜等人带离祭坛,炸药造成浓密烟云,明黄旌旗东歪西倒。

祈福大典不止没能顺利完成,还险些叫陛下?伤了龙体。文武百官还没整顿好祈福现场,叶聿铮还没摆驾回?朝,爆炸消息不知?如何就顺着皇寺散播开去?,传回?了皇都里。

平民百姓与文士儒生一惊,纷纷为今秋的收成担心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相才退位,祈福大典就出了这样大的岔子,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才亲政多久……乱子一日赛一日地多。”

“嘘!乱讲什么话,脑袋要不要了?”

紫宸宫里,陈英俊给俞知?光转述了今日种种。

俞知?光听得胆颤心惊,一下?子抓住了他手臂:“薛慎呢?他受伤没有?”

“爆炸的时候,头儿恰好在外围,没事?……”陈俊英用另一只手挠了挠脸颊,“但是?吧,负责祈福秩序规范的太常寺和礼部,供应祭祀用品的光禄寺,大大小小的官儿如今都在大理寺狱里蹲着,头儿有监察失误的嫌疑,也撇不清干系,跟着进了大理寺狱。”

“陛下?的意思呢?他也觉得薛慎有责任?”

陈俊英咧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陛下?心意哪是?我知?道的啊,就看看头儿在大理寺狱多久能放出来吧。要是?做做样子,就两三天的事?情。”

楠木食盒大咧咧敞开着,樱桃酥山都快放化了。

陈俊英把红釉黑陶碗小心翼翼地端出来:“大娘子快些吃,头儿被押走时,交兵卸甲,钥匙令牌都摘了,就来得及交待我这么一件事?,我可?不能办砸。”

他看着俞知?光,看她慢慢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口到嘴里,才算放下?心来,“大娘子明日想吃什么?头儿不能过来了,弟兄们?轮着岗给你送。”

“不用了,不用来,紫宸宫里有吃喝的。”

郑嬷嬷最近换了个折磨她的法?子,不再每日专门?给她送吃食,叫她同紫宸宫干粗活累活的宫女一同吃喝。那些简单粗陋的饭食看起来是?安全的,太后总不能为报复她,将自己的宫女都给毒害了。

她每晚眼巴巴地等着薛慎来送吃送喝,不过是?想多见?见?他。见?了薛慎,才觉得安心。

樱桃酥山冰凉甜蜜的味道润在舌尖。

俞知?光此刻无胃口,小巧银勺似有千斤重,再也不想举起来挖第二勺。她看看陈俊英:“要不,你们?还是?过来吧,不用带吃食,就给我递递外头的消息,叫我知?道薛慎他过得好不好,放出来没有。”

陈俊英点头:“成。”说罢,提着食盒走了。

那碗樱桃酥山放到后半夜,化成一摊。

俞知?光睡不着,有捧起来慢慢饮了去?。

这夜睡了不够两个时辰,清晨被郑嬷嬷喊去?抄经,人还迷迷瞪瞪的,一落笔就写错好几个字。

郑嬷嬷手拿着长长的戒尺,“啪”一下?打在她手背上,瞬间起来一道红痕。

“将军夫人莫怪,老?奴是?一时心急,太后娘娘的病刚有起色,没准是?先前金刚经祈福有了作用,这严华经更是?要认认真真地抄,不得有一点儿错漏。”

俞知?光把脱手掉落的狼毫捡起来,继续落笔。

这夜来的还是?陈俊英,“头儿还在大理寺狱。”

第二夜是?一个叫郑舵的急性子大汉,“他奶奶的,大理寺那群狗东西,他们?给头儿用刑了。”

第三夜是?晏如,给她带了一些时兴的话本子,“殊意说你喜欢这些,就当解解闷。”

俞知?光将话本子收好,问了殊意的近况。

晏如瞧见?她手背青青紫紫,眸色一凝,“那群糙汉怎也不知?道说,早知?我给你带瓶药膏。”

俞知?光不甚在意,将衣袖拉下?,“手背皮肉细,轻轻碰一下?就这样,看着吓人,实则不痛。”这些天她跟宫女们?同吃同喝,已跟其?中一个心善的叫杏儿的宫女混熟了,杏儿偷偷给她拿药膏擦过了。

翌日清晨,不待郑嬷嬷来喊她,俞知?光便醒了。

门?扉被人轻轻叩响,圆圆脸的宫女杏儿在屋外,手里拿个细布,里头裹着俞知?光摘下?来给她的首饰钗环,这是?俞知?光求她出紫宸宫,找皇后递话的报酬。

“俞娘子,皇后娘娘身边的小顺子不肯见?我,这些东西,我就不收了。”

“你可?有说,是?我想见?皇后娘娘?”

“我说了。”

杏儿眸中有不忍,她帮俞知?光,是?因为自己家里困难,每个月都要拜托能出宫的嬷嬷给她家里捎银钱。除此之外,她是?真心喜欢眼前的俞娘子。

俞知?光捏捏她的手,“你留着吧,我在紫宸宫穿戴得再齐整漂亮,郑嬷嬷也不会让我好过些。”

她送走杏儿,坐回?到窗边,盯着自己的绣花翘头履,呆呆地看了片刻。

太后气色渐好,不再频频让她侍药。

郑嬷嬷昨日打了她手背五下?,比前日多了两下?。

卢若音身边的小内监不肯代她传话。

这些是?一种暗示,代表薛慎在大理寺狱的处境越来越不好的暗示。

俞知?光向着虚空,轻声?问了句:“影二,你还在吗?在的话,丢一颗小石子进来。”

屋外忽然传来一点动静,她眼眸一亮,站了起来,推门?而来的人却?是?郑嬷嬷。

俞知?光的期待熄灭下?去?,蔫头巴脑,正要跟她走,听见?她波澜不惊的声?调道:“太后娘娘病愈,俞娘子今日便可?出宫了,赶紧收拾一下?吧。”

俞知?光环顾了一圈她住了这么久的厢房。

来时就没多少东西,离去?时多带的,全是?薛慎想着法?子给她添进来的。

小夏子把背着个瘪瘪包袱皮子的俞知?光领出了紫宸宫,送到宫道外头去?,交给她一个楠木匣子,里头是?上好的珍珠。“俞娘子这些天,伺候太后娘娘辛苦了,这些是?太后娘娘的一番心意。”

宫道外,早有俞府的马车在等候,家里人急急地围拢过来,阿兄接过了她的包袱皮子和楠木匣子。

“可?怜见?的,脸都小了一圈。”

“跟阿娘回?家,给你炖了汤,回?去?好好补补。”

“笙笙手上怎么回?事??痛不痛啊?”

阿娘和嫂嫂你一句我一句,俞知?光茫茫然地看了一圈,不见?薛慎的踪影,“爹,薛慎还在狱里?”

离开紫宸宫的路上,她做了很多揣测,她还以?为,还以?为是?薛慎安然无恙了,她才能脱离。

俞弘看着亲闺女的脸蛋憔悴了那么多,心里头对紫宸宫同样有怨怼,但面上还维持着镇定,“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到家里再说。”

俞府里的饭桌上,俞知?光还是?忍不住问起来。

“祈福大典出乱子,最近参薛慎的折子很多,陛下?即便有心,也不好立刻将他放出来。”俞弘语气严肃了几分,“加之今日有人往兵部检举,说薛慎养了一批私兵,屯在砚正峰以?北二十?里。祈福大典护卫不力,又牵扯进这忌讳里,大理寺不会轻易放人的。”

“他没有养私兵呀,他哪来的钱粮。”

俞知?光连汤都顾不上喝了,搁下?勺子解释:“将军府的账簿是?我经手的,一笔笔都很干净清楚,爹,你能不能同陛下?说说,这些都可?以?查的。”

“你也是?的,非得这时候就说嘛,能不能让笙笙先好好吃顿饭。”俞母埋怨道。

“我这不是?看笙笙着急嘛,哎,横竖这段日子,你就先在家里好好住着,哪儿也别去?了,薛将军的事?你别再操心了。”俞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没敢告诉闺女,她原本住得好好的将军府,已经被查封了。

豢养死士和私兵的罪名,严重点就要往谋逆上扯,陛下?还是?看在他查探曹州有功的份上,才让俞知?光回?俞府暂避风头。

俞知?光捧着饭碗,默默观察。

向来话多的阿兄此刻罕见?的沉默,心不在焉地扒着饭,平日里最热络给嫂嫂布菜,这顿都没动过。

她闷声?吃完,搁下?碗只说累了要休息,实则没过一会儿,就绕过爹娘的屋门?前,往兄嫂的院子里跑。

院子里,阿兄寝屋的门?严严实实阖着。

“阿兄……”

“我要睡了。”

“还没到歇晌的时辰呀,阿兄阿兄快开门?。”

俞明熙两手捂着耳朵,不肯应答,被媳妇裴辛慧推了一下?,“你不应,我去?给笙笙开门?了啊。”

“别!别……”

两兄妹从?小到大,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俞明熙最怕的就是?俞知?光这会儿来求他。他手捂得越紧,决计装死,被裴辛慧狠掐了一下?。

裴辛慧点他脑袋:“你自己听听。”

“阿兄,阿兄呜呜呜……”

门?扉外,俞知?光的声?音可?怜兮兮。

她就是?在假哭,俞明熙认栽了去?开门?,亲妹妹的眼里果然没有泪,只是?忧愁担心之色浓重。

俞知?光拉着他衣袖晃了晃,软声?问道:“阿兄,大理寺的徐少卿是?你同榜进士对不对?”

“是?又如何?俞知?光我告诉你,养私兵的罪名不是?闹着玩的,你眼下?最好是?离得将军府远远的,父亲没逼你签和离书,已经是?顾念你的心情了。”

“可?是?阿兄,我的心情,眼下?的心情……”俞知?光蔫巴巴的脑袋抬起来,眼眶红了,“我好想他。”

大理寺狱的牢房阴暗。

每个单间,只有东向的那面墙有一排狭窄的直棱窗,透入些光线。薛慎刚从?刑讯室出来,讯问的人不知?是?拿了太后好处,还是?平日里就恨他,抽鞭子下?手重了好几分,被大理寺卿发现时才停止。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牢房,靠墙坐着,听见?过道一侧开始放饭。大理寺狱的牢饭,也不如金吾卫狱的,连梆硬的窝窝头都少发两个。

他闭目养神,心中盘算着朝堂眼下?的局面。

可?总也忍不住分神去?想,俞知?光眼下?应该被接回?俞府了,可?能在家里好好地休息,也可?能在爹娘膝前撒娇。千娇百宠的小娘子,长这么大了,估计还没受过紫宸宫的这种委屈。再苦,应该不会同二老?哭诉,她就连他每夜来看望时,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她爹娘应当在勒令她同将军府撇清关系了。

脚步声?停在他的牢房前。

托盘从?铁网的最底下?,慢慢推进来,拖拉出声?响。薛慎的思绪抽离,睁开眼去?拿,每一顿都吃得干干净净,留着这体力,还大有用处。

托盘另一头,狱卒的手按着。

衣袖遮住手背,露出肉乎乎的白嫩指头,这不是?一双狱卒应该有的手。

薛慎猛地抬头,日思夜想的小娘子穿着过分宽大的狱卒服,戴着狱卒帽,脸上抹了比肤色黑好几分的粉,语带埋怨,眸子里蕴的泪花在昏暗中泛光。

“说好了给我送吃的,怎么变成我给你送了?”

第56章

“说?好了给我送吃的,怎么变成我给你送了?”

俞知光的声音轻轻的。

薛慎垂眼看了同上一顿无甚差别?的饭食,“我给笙笙送酥山,笙笙就给我窝窝头?”

他还?有心情玩笑。

俞知光瞪他一眼,眼底被男人手?指头揩过,他搓了搓她眼泪晕开的暗色敷粉,压低声道:“别?哭了,脸上两道白,待会儿叫人瞧见,把你抓进来陪我。”

俞知光闻言,急忙用袖子印干脸上的泪痕。

狱卒服宽大,她在里?头套了好几件衣裳才?撑起来,腰身处藏了一个油纸包,艰难地?塞进栅栏缝隙。

“你快些吃,是肉麦饼,别?的不方便带了。”

她拧回身子,四?下瞧了瞧,薛慎的牢房在巷道尽头,对面是空的,巷道另一头,大理寺的徐少?卿在朝她打手?势,叫她留意时辰。

“进来时说?好了,只?准待一刻钟,”她再把一小瓶金疮药递给他,盯着他身上渗出的一道道血痕,“薛慎,陛下真的因为祈福大典的事情,猜疑你了吗?我要是进宫同皇后娘娘和陛下说?情,有用吗?”

“说?了也不会放我出狱,别?白费力气。”

俞知光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自己在紫宸宫待着不愿意走,见他入狱了倒是着急。薛慎捏着她伸进来的手?,指腹摩挲她手?背那未消的青紫,“好好在俞府休养生?息,哪儿也别?去,接下来的中秋宫宴也别?进宫,最好说?服岳丈和你阿兄,找个借口推脱,阖家都在府里?团聚,别?到宫里?来了。”

俞知光心里?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得?到一个迫切的心安的答案。

徐少?卿在巷道尽头咳了咳,提示差不多了。

“回去吧,别?再过来了。”

薛慎不再多说?,拆开油纸包,把肉麦饼放到粗陶碗里?,油纸叠好塞回给她。

俞知光从大理寺狱的后门离去,出了南衙,七拐八绕找到阿兄停在偏僻角落的马车。她一钻进马车,阿兄即刻跳上驭手?位,扬起了缰绳。

“记得?找个酒肆打包点酒菜回去。”

俞知光一边换回自己的衣裳,擦干净脸面,一边叮嘱,她悄悄同阿兄溜出来,回到府里?少?不了被爹娘质问,“就说?我心情烦闷,你带我下馆子散散心。”

俞明熙的声音隔着车门叹:“你听听,这理由像话吗?爹娘舍不得?骂你,待会儿定然怨我。”

两兄妹说?着话,马车驶入了长兴坊,经过了榆林酒肆,望见青绿色酒旗飘扬。

“就这儿吧,顺路回俞府。”

俞明熙停稳了马车,同她走进了酒肆里?。

酒肆收拾得?干净亮堂,柜台里?有打扮素雅的女郎,戴着挂耳面纱,长指翻飞,噼里?啪啦地?拨算盘。

俞知光愣了愣,还?是认出了那眉眼:“阿姊。”

拨算盘的女郎抬头来,正是薛晴,她当即绕出了柜台,拉着俞知光的手?打量,面色复杂,“笙笙?你、你从宫里?出来了?出来了就好……”

俞明熙一脸郁卒,没想随便找一家酒肆,找到了薛家人开的。俞知光已转头央求他:“阿兄,我同阿姊说?说?话,你先跟跑堂买好酒菜。”

俞明熙走开了,俞知光再去看薛晴腰身,她依旧窈窕,浅紫色丝绦松松束着,有不仔细看不易发现的隆起,“你怎么有身孕还?操劳,在酒肆里?记账?”

“还?不是你姐夫家给闹的。”薛晴叹道。

安庆王世?子这些年在京中,循规蹈矩,谨小慎微,摆出了一副胸无大志,唯醉心音律的模样。

崔家前阵子突然逼着她夫君,三房里?最不起眼的儿子崔宏予去结交安庆王世?子。她夫君是太常寺少?卿,掌音律舞乐,同安亲王世?子必然有共同话题。

“你姐夫想来此事蹊跷,只?好阳奉阴违,当真纯粹地?去同安庆王世?子谈论鼓乐笙箫,没有约他暗中去赴崔家人的邀约。崔家发现了,步步紧逼,宏予为了我,还?有我腹中胎儿,”薛晴声音柔下来,“前几日同家里?彻底闹翻了,我们便搬出来了。”

太常寺少?卿俸禄不算高?,这榆林酒肆本?身有薛晴投的钱,她干脆亲自来当掌柜。崔家都要把宏予除族了,她也顾不来那些女子不得?抛头露脸的陈腐礼教。

“阿姊,薛慎他有来问过此事吗?”

“他们两个男人谈过,把我支开了,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想阿慎定然是知道的。”

……

俞明熙提着酒肆打包好的酒菜,等在店铺招牌外,没多久就见俞知光出来,不知是见了薛慎的缘故,还?是薛晴同她讲了什?么,眉眼间忧虑消减许多。

皇都的炎炎暑气慢慢退去。

台阶下的野草丛在每个清晨缀满了露光,不觉秋日已至,到了中秋宫宴这一日。

太后正在对镜梳妆,郑嬷嬷手?持乌润的头油膏,替她梳理发丝,将丝丝缕缕冒出的银发染黑,一不留神,将墨膏蹭到了她额间。

“老奴笨手?笨脚,太后娘娘见谅。”

她神色惊惶不定。

太后睨她一眼,抬手?将鎏金凤钗插入髻中,“你怕什?么?本?宫都没担心过。”

叶聿铮翻查太医署十多年前的医案,又抓走了范太医父子,昨日小夏子就来报,“太后娘娘,范德兴那个没种的,在狱中全都招了。”

当年先皇后产子大出血,是她买通范德兴,以太医令的位置为诱饵,叫范德兴做了手?脚。

“这事你和黄福来都经手?了,你看黄福来那个老东西,淡定得?很。”太后慢条斯理说?。

是啊,有何理由不淡定?

薛慎眼下人正在狱中,半死不活,原先宫禁里?归属于他的守卫力量,已悉数收拢在明盈的夫君,右骁卫将军常胜手?里?。盛州闹蝗虫灾害,激起民愤,司马轩领兵去镇压了。

如今宫城的守卫都是她攥得?在手?里?的人,她有何可惧怕,遑论城外还?有安亲王派来援助世?子的兵马。

“是时辰去赴宴了。”她对镜最后看了看。

成群的宫女侍从等在紫宸宫外,步撵已架好,就等着她上座。郑嬷嬷刚扶着她跨出了门槛,来到宫门外的空地?上,便见天子仪仗浩浩荡荡,叶聿铮带着卢若音过来,范德兴被五花大绑,提溜在最前头。

“中秋阖家欢喜的日子,陛下这是何意?”

“朕来同皇太后算一笔旧账。”

范德兴被叶聿铮的护卫一推搡,扑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交待了十多年前,叶聿铮出生?时,先皇后被谋害的种种细节,“都是太后娘娘逼迫我的啊。”

叶聿铮身边的内侍官拉长了嗓子道:“太后娘娘凤仪尊贵,不适宜到大理寺狱去受刑讯,就请移驾冷宫,等待调查结果。”

叶聿铮带来的护卫将他们围拢。

紫宸宫人面色惊骇,六神无主?,纷纷看向了她。

太后冷笑:“冷宫?便是先帝在位时,都没有如此对待本?宫,且看谁敢!”她养尊处优多年的威势显露,“范德兴妖言惑众,企图误导陛下,离间我与陛下的情分?,右骁卫还?不将此则贼人速速绞杀!”

紫宸宫外的争执,早有人禀告在远处巡逻的右骁卫。常胜带着人手?赶过来,就撞见了太后下令。

他咬咬牙,当着叶聿铮的面下令:“将范德兴拿下!”今夜宫宴,文武百官都齐聚皇宫,是最便宜行事的时候。安亲王将带兵从光华门和金光门攻入,很快就会抵达宫城,眼下算着,时辰差不多了。

“将范德兴拿下!”

他再喝一声,骂醒那些缩手?缩脚的手?下。

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抽刀而出,向范德兴去,有一半人将弯刀转向,对准了自己的同僚。

常胜心头一凛,“不服管的东西!”

这些临时倒戈的人,正是之前归属薛慎的部下。

“这些是我的兵,当然不服常将军管。”

熟悉的沉稳嗓音接过了他的话,叶聿铮的天子仪仗后,有高?挑魁梧的男人踏着夜色慢慢走来,身上还?着大理寺狱的囚衣,面上却?神采奕奕,如信步闲庭。

金吾卫们士气一振,刀攥得?更紧了,“头儿!”

金吾卫与右骁卫对峙起来。

叶聿铮的护卫大步上前,压着太后往冷宫去,哪里?还?有半分?把她当皇后太的模样。

“叶聿铮,你会后悔的,你就不怕……”

“怕安庆王指兵皇城吗?”叶聿铮淡声问,“不妨叫人去,且看是安亲王埋伏在砚正峰的兵多,还?是朕养的亲军和司马轩搬来的盛州厢军多。”

叶聿铮一字一句,如惊雷在她心头炸响。

太后后退两步,被卢若音的内监堵住了去路,之前精心梳的发髻已在拉拽中颠得?歪斜,犹然不信,“卢若音,我把你推上凤位宝座,你竟如此待我!”

卢若音垂下了眼眸,听见叶聿铮接话道:“音娘的凤位是朕亲手?册立的,与你何干?”

太后急喘起气来,脑后一根筋痛得?似乎要裂开。

金吾卫与右骁卫已经在交战。

薛慎在狱中被关这么些日子,手?握银月刀,一招一式依然稳健灵活,虚晃一招,轻易找准常胜空门,一刀似积蓄万钧之力,迎面砍去。

常胜转身躲闪,不得?已让出了右肩,痛呼一声,血迹喷涌出来。金吾卫见此,气势大涨,越战越勇,很快显露出压制右骁卫的势头来。

太后面色苍白,看的心惊胆战。

不,她还?未败,她还?不算败,她攥紧拳头,涂着蔻丹的长指套深深嵌在了手?掌的肉里?。

响彻耳际的刀枪相击中,有铺天盖地?的马匹疾驰声,自紫宸宫外的笔直宫道,由远及近地?迫近。

夜奔而来的兵马人人手?持火把。

暮色里?,恍如一条锐利威风的火龙,转瞬把常胜的人围拢了。本?该在盛州镇压民愤的司马轩,却?是这队兵马的领头人,手?提着一个湿漉漉地?滴血的包裹。

他翻身下马,在叶聿正面前跪下,凛声道:“臣来迟了,望陛下恕罪。”

叶聿铮只?问:“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司马轩道:“陛下请看。”

包袱打开,里?头赫然是一颗死不瞑目、形容凄惨的人头,正是安亲王世?子,“城外乱兵已投降。”

“御驾在此,不想当乱臣贼子的,兵刃放下!”

薛慎话声沉凝,如金石振耳。

大局已定,原本?听令常胜的士兵露出了犹豫神色,坚硬兵器砸落在石砖上的响动此起彼伏。

薛慎命人将负重伤的常胜扣押。

再回望一眼,紫宸宫外尸体凌乱,遍地?淌血。司马轩的右骁卫精锐在,他的金吾卫也在,谋逆一党再无力回天,剩余之事都是善后。

薛慎收了刀,用衣袖摸干净脸上的血,向着叶聿铮的方向行了礼,旋即大步离去。

“宫宴尚未开场,薛将军去哪儿?”

叶聿铮的声音舒朗,是罕见却?真心实意的轻快。

暮色里?峻拔如松的男人并未回头:“多得?陛下做戏做全套,查抄了将军府,臣赶着回俞府接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