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嬷嬷低声轻语所说的是什么之后,卢宛手中拿着小老虎玩偶,在谢璟面前轻轻摇晃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望着陈嬷嬷,微有些皱眉道:“嬷嬷许是看错了罢?我如今是他的继母,他怎么会……”
见卢宛若有所思,犹不相?信的模样,陈嬷嬷轻叹一声,道:“奴婢在姑娘身旁已有十?六载,这种爱慕情态,在旁人对姑娘身上,见过不晓得多少,奴婢不会看错的……”
顿了顿,看着卢宛面上渐渐有些凝重出神的神情,陈嬷嬷欲言又止片刻,还是忍不住继续道:“太太虽是摄政王明媒正?娶的正?妻,三?公子的继母,可到底,您与他也不过差了一岁的年纪,又有如此品貌,三?公子会这般,虽教人难以理解,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卢宛纤白指尖摩挲着放在膝上的小老虎布偶,默然思忖片刻,方才看着陈嬷嬷,眉心皱得愈发厉害道:“那嬷嬷,这要?如何是好?若此事?教摄政王知晓了,我虽问?心无愧,但……”
说着,卢宛隐隐觉得头疼。
她不禁抬手,有些烦闷扶了扶额。
发生这种事?,她真是始料未及。
陈嬷嬷看着眉心紧皱的卢宛,开解劝慰道:“太太不必担心,三?公子会如此,说到底是因?着年少气盛,血气方刚,所以才会有不该有的轻浮妄念。您只需为三?公子寻个貌美?的使唤丫头送到青柏院去,让三?公子收了她,待三?公子身旁有个知冷知热,红袖添香,又能泄。火。纾。解的通房丫头,自然不会再想那些有的没?的。退一万步讲,便是用处不大,今后有人瞧出了什么,要?拿这件事?做筏子,太太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也教人难敢再嚼舌头置喙什么。”
听到陈嬷嬷这般建议,卢宛
颔了下首,这才转忧为喜地笑了笑,应道:“嗯,一切都照嬷嬷说的做罢。”
翌日,卢宛便在宅院寻了个貌美?妖艳的女使,送到了青柏院。
只是出乎意料的,青柏院却?并不曾收下这个女使。
卢宛听着回来禀报的人说,三?公子道自己要?踏实读书,为谢家争光添彩,报答父亲母亲,不敢受外物干扰的话,有些无奈。
但谢辰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卢宛也只能随他去了。
文翠院。
正?在喝茶的孙姨娘听到女使的禀报,不由得顿了一下手中的茶盏。
神色淡淡地将茶盏放到面前桌案上,孙姨娘想到自己化为泡影的筹划,有些失望玉衡院那个聪慧敏锐,竟这么快便发觉了不对劲的苗头,并及时斩断挥灭了一切可能发生的牵绊,教她无法施展拳脚。
轻声哼了一下,孙姨娘不悦道:“她倒是聪明。”
顿了顿,垂眼想了一会子,孙姨娘心中计划着暂时按兵不动,抬首,对女使吩咐道:“罢了,继续盯着些玉衡院的动静。”
她不信,抓不到卢宛丝毫把柄发作。
早晚有一日,她会将属于她的掌家权,一一都拿回来!
……
春末夏初,春意阑珊,但草木却?愈发繁茂,放眼望去,天地间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生机蓬发。
芙蓉还不曾开,正?是赏荷的好月份。
宫里?送了请柬到谢府,张太后邀卢宛进宫,一道参加春日宴。
看到请柬上的春日宴三?字,卢宛不禁有恍若隔世?之感。
日子竟过得这般快,她嫁进谢府,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
虽然这一年多,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也有波澜横生的风波诡谲,但,她倒也并未觉得太痛苦忧愁,要?以泪洗面。
盖因?受家中父母自小到大耳濡目染的感染,她向来是随遇而安,遇事?乐观的性子。
阖上手中请柬,卢宛随手将它?放在一旁桌案上,笑着垂首,将摇篮车中的谢璟抱了起来。
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这个小东西并不教她时时轻松开颜,有时也会带来忧愁的阴霾。
但,她还是待他,待白驹过隙的日子,有着无穷无尽的,连绵浓烈的爱。
御苑。
卢宛走进水榭,便听到水榭中传来一道含笑的熟悉声音,正?同?她寒暄:“谢太太来了。”
循声望去,瞧见与张太后一道坐在上首的昭平长公主,卢宛行至水榭中,浅浅笑着向她曲膝行礼:“臣妇见过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
张太后面上带着温和笑意,颔首对卢宛道:“谢太太快快请起。”
卢宛没?有言语,只是笑笑,起身寻了个位置坐下。
捻了一粒葵花籽,慢慢地吃着,昭平长公主轻轻上下扫量了卢宛一眼,笑道:“咱们都多久不曾见过了,谢太太还是如从前一般,风姿绰约。”
听到昭平长公主这般道,张太后凝神细思了片刻,也微微一笑,柔声道:“哀家记得,上回见谢太太,她还不曾添璟公子这个麟儿?罢。”
闻言,卢宛颔了下首,浅笑应道:“正?是呢。”
说着,卢宛不禁侧眸,瞧了一眼身后女使抱着的璟儿?。
昭平长公主见卢宛面上温柔含笑的神色,眸色微深,眼中闪过一抹揣度与思量。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笑意来,昭平长公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望着水榭中的众人,忽然笑道:“时间过得真是快,一晃眼的功夫,本宫也又要?做母亲了。”
听到昭平长公主骤然这般道,水榭中的众人都不免有些诧异错愕。
要?知道,昭平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嫡长姐,如今已是快要?五十?岁的年纪。
水榭中默然片刻,一位夫人有些迟疑地开口:“长公主殿下,您……”
昭平长公主见她犹犹豫豫望着自己的肚子,有些拿不准猜测的模样,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她颔首道:“正?是,本宫有身孕了,前几日方才诊出来的,已经?快有三?个月了。”
得到昭平长公主的确认,水榭中的众人不由得都向她道喜。
听到众人的贺喜声,昭平长公主面上虽带着显而易见的明朗笑意,但口中却?道:“有什么好恭喜的,老蚌生珠,羞都羞死人了。”
说着,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昭平长公主眼波流转,望向卢宛,与她身旁女使抱着的襁褓中的婴孩,忽地笑道:“谢太太,快将你家小公子抱过来给我瞧瞧。”
卢宛闻言,心中不禁有些纳罕,平白无故,昭平长公主为何会忽然转移话题到自己身上。
不过,下一瞬,看到昭平长公主抱着璟儿?,好似亲密无间的模样,卢宛后知后觉有些晓得了,这位长公主殿下,是何用意……
“璟儿?……”
垂眸望着襁褓中生得白皙幼嫩,粉雕玉琢的婴孩,昭平长公主眼中闪过一缕思量的精光。
再抬首去瞧卢宛时,她面上笑意更甚地柔声道:“真是个玉雪玲珑的小娃娃,一看将来便是人中龙凤,定会像摄政王一般智勇双全,英武不凡。”
卢宛闻言,心中微有腹诽,如今昭平长公主腹中孩子尚还不曾出世?,竟便打上了她的璟儿?的主意,但面上却?不显。
浅浅一笑,卢宛道:“殿下谬赞了。”
看着坐在近处,嫣然一笑的谢太太,昭平长公主抱着怀中谢璟又亲昵地逗弄了一会子,忍不住佯作哀怨地叹了口气。
“本宫是真喜欢璟儿?,想本宫的那几个小子,竟没?有一个,如璟儿?这般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瞧这眉清目秀的小模样,一看将来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顿了顿,昭平长公主望着卢宛,状似随口提及地笑道:“若本宫腹中的是个女儿?,与璟儿?年岁正?相?当呢……”
卢宛听到昭平长公主的意思,果?不其然是这般,竟将主意打到了尚在襁褓的谢璟身上,思忖片刻,笑着打太极道:“殿下腹中孩儿?若真是小县主,定也是蕙质兰心,聪慧不凡的。”
她好似不曾听到昭平长公主的后半句话一般,只笑着将昭平长公主前半句对谢璟的夸赞,一一对等夸了回去。
瞧见这位谢太太不动声色的回绝,昭平长公主也有些无奈。
不过,腹中孩子尚还不曾出生,她便打着指腹为婚的主意,也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面上笑意不变,昭平长公主轻柔抱着怀中婴孩,轻轻拍着孩子后背,不以为忤,继续笑着同?卢宛言语。
卢宛也笑着同?张太后,昭平长公主攀谈。
好似方才昭平长公主只是在夸赞谢璟罢了。
同?封地辽阔,食邑富饶,在皇家宗室里?尚算有威望的昭平长公主结亲,或许会有些好处。
但,卢宛觉得,她的孩子也不必贪媳妇的那点子妆奁。
而且,如今离谢璟娶妻还早着呢,至于将来,卢宛只希望,谢璟能娶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家世?清白的好姑娘便罢了。
垂眸喝了一口茶汤,卢宛正?自心中暗暗思忖着,却?忽听昭平长公主仿佛若无其事?一般,佯作诧异地笑着问?道:“怎么这回进宫,不见二姑娘呢?”
卢宛闻言,不由得抬首,望向坐在上首,笑得春风拂面,一脸和善笑意的昭平长公主。
她一时有些拿不准,这位殿下眼底闪过的那抹心虚,是不是得了郑家的人情与好处,前来当说客试探的。
第046章抓周
骤然听到昭平长公主这般问,卢宛微顿了一下,方才?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答道:“芙娘近来生病了,如今正卧床养病,所以这回不曾来。”
昭平长公主闻言,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卢宛却?已侧首同身旁其他人笑着言语,摆明?了不想再谈及这件事。
见卢宛这副冷淡的模样?,昭平长公主便是有心说情,此时也没了机会。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昭平长公主实在不晓得,从前听闻卢宛与谢芙是要好的手帕交,为何如今,却?变成了这般。
……
几个月后。
时间如白驹过隙,过得飞快。
好像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谢璟便自那个红皱皱的小婴孩,变成
了如今由大人们扶着,也能在花园中趔趔趄趄学?步的大孩子。
如今,眼瞧着再过几日,谢璟便要周岁了。
他的抓周宴,卢宛为他准备了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以及各种玩具等等。
真正到了谢璟抓周宴的那日,谢府到来了各路宾客。
繁忙的谢行之也在。
看到卢宛准备的那些东西,他墨眸沉沉,微一思忖,教人拿来了自己的印章,放在准备抓周的谢璟身旁。
卢宛看到谢行之特意差人拿来的他的印章,不禁微挑了下眉,有些诧异望着身旁的丈夫。
在此之前,卢宛因为母亲天性?,所以对谢璟温柔慈爱。
同时因着这个孩子能教她在谢家?站稳脚跟,于?是疼爱,但也并不溺爱他。
卢宛有意自小约束雕琢谢璟,希望他莫要沾染不良品行,希望他能够成才?。
但她并没有想到过,谢璟对谢行之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而?立之年方才?有的嫡长子,想来,虽然平日里他也对谢璟疼爱有加,但心中其实也是对这个孩子寄予众望的罢。
卢宛这般想着,按捺下心中思绪,不禁抿唇笑了一下。
她看着坐在驼色小毯上的谢璟,这个平素聪明?伶俐的小东西,这会子却?有些懵懵懂懂,傻乎乎的,见了身旁的东西都?要去抓一下。
只是却?像掰苞米的小熊一样?,新拿起一件东西来,便将方才?拿起的丢在一旁。
过了一会,好似终于?有了决断,谢璟手中抓了一个小兔子布偶,与一盒镶着宝石,亮闪闪珐琅外壳的胭脂。
看到谢璟眼眸弯弯,幼嫩白皙小脸上尽是笑意,手中手舞足蹈抓着的东西是什?么之后,卢宛温柔笑着看着自己的傻孩子,不禁有些无奈扶额。
虽然她觉得方才?周岁,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抓到什?么,也并不能真的断定将来的志向,抓周宴于?她,不过是为谢璟精心筹划的人生中的第一个生辰宴。
但,此时此刻,瞧着谢璟手中抓着布偶与胭脂咯咯傻乐的模样?,卢宛不禁也有些无奈,她的孩子,怎么抓了两个东西,却?都?是玩乐的呢?
卢宛正在心中暗自腹诽,却?忽见一直对着她笑得眼眉弯弯的谢璟,支撑手臂慢慢站起来,趔趔趄趄朝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未曾料到谢璟会忽然站起来,女使忙上前扶住小公子。
只是谢璟却?很要强,执意自己摇摇晃晃走了一小段路,走到卢宛面前。
卢宛要将抱住自己膝盖的谢璟抱在怀中,只是谢璟却?不肯被她抱起来,而?是将手中一直拿着的布偶与胭脂,费力想要放在卢宛膝上。
怔愣了片刻,卢宛方才?反应过来,谢璟的意思是,要将手中拿着的布偶与胭脂都?给她。
从前,卢宛常常拿着小老虎布偶逗他,每日也都?会用到胭脂。
想来谢璟是经?常见到卢宛拿这两样?东西,以为自己的母亲喜欢,需要布偶与胭脂,所以今日抓周宴见了,才?会拿起来,送到母亲面前。
懵懵懂懂,不晓得大人心思的小孩子还不懂今日这个抓周宴是为他准备的,却?一片单纯无邪的赤子之心,看到母亲平日里喜欢的东西,便拿起来,送到母亲面前。
反应过来之后,卢宛心中柔软,眼眶也不禁有些发酸。
她抬手,将抱着自己膝盖,咿呀说着什?么的谢璟抱在怀中,亲了亲他幼嫩的小脸,声音微有些哽咽地笑道:“好孩子。”
谢行之望着亲近的母子二?人,眸色也变得甚是柔和。
在场的众人都?是人精,看出?平素杀伐决断,冷肃不近人情的摄政王,此时柔和下来的神色,又瞧出?这位小公子拿了布偶与胭脂是送给自己母亲的,都?笑着夸赞小公子虽然方才?周岁,但却?有一片赤诚纯孝之心。
卢宛抱着谢璟,只是谢璟乖乖由她亲了一下后,便挣扎着要自她身上下去。
有些纳罕的卢宛,只得将他放了下去。
一被放开,谢璟便又像匹小马驹一样?,摇摇晃晃走回了抓周宴的驼色小毯上。
这回他的目标很明?确,直奔着方才?谢行之放在他身旁的印章,抬手便抓了起来,握住不放。
正当?众人以为他是要同方才一般,将那枚印章去送给父亲时,谢璟却?顿住了动作,只坐在小毯上,攥着谢行之的印章好奇地打量着,咿咿呀呀自言自语。
看到这位小公子的这般举动,众人虽然各怀心思,却?都?笑着继续奉承夸赞,小公子将来定是有鸿鹄之志的栋梁之材。
玉衡院。
夜色深深,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手中拿着白日里,谢璟抓周时给她的兔子玩偶,爱不释手地垂眸望着,把玩着。
同样?盘腿坐在软榻上,小脊背坐得挺直的谢璟,手中拿着一块山药枣泥糕,正在慢慢吃着。
卢宛见他那副吃一半,掉一半的吃相,便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将玩偶放在膝上,卢宛拿出?帕子来,为坐在身旁的谢璟擦拭着面颊上沾的糕点粉末,有些无奈地笑道:“璟儿,你是不是吃饱了?”
说着,她将谢璟手中剩余的半块枣泥糕拿了过来,放在一旁桌案上,然后将稚嫩柔软的孩子抱在怀中。
谢璟在卢宛怀中挣扎着蹭了几下,见挣不开抱着自己的母亲,他抬手,将卢宛沐浴过后,披散着的一缕长发握在手中。
片刻之后,待卢宛再低头时,方才?发现,谢璟将嫩生生的白皙面颊倚在自己胸前,已经?睡着了。
在谢璟侧颊上亲了一下,卢宛抱着他,想到白日里,怀中孩子拿着玩偶与胭脂要给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眸亮晶晶的模样?,不禁抿唇笑了起来。
轻拍着怀中谢璟小小的脊背,卢宛心绪柔软宁静地想,她多么幸运,能有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正待抱起谢璟,将他放到床榻上去睡,卢宛却?忽然听到珠帘处,传来玉石相击的清脆悦耳声。
侧首望去,瞧见来人是谢行之之后,卢宛将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小声些。
谢行之眸底蕴起些柔色来,他行至卢宛身旁,望着她将怀中谢璟抱在榻上。
白皙俊秀的孩子睡颜恬静甘美,便好似……
好似他的母亲一般。
觉察到坐在床榻边上的谢行之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墨眸沉沉的目光,卢宛面颊不禁有些变得滚烫。
潋滟水眸瞧了他一眼,卢宛嗔怪地轻声问道:“摄政王在看什?么?”
谢行之展臂将卢宛抱在膝上,低头,在她柔软唇瓣上亲了亲。
看着床榻上沉沉睡着,年幼爱妻所生的幺子,谢行之眸中情愫愈发柔和。
他垂首,将怀中女郎亲得有些晕头转向,眼眸水雾迷蒙,有些迷迷糊糊的。
趁着卢宛有些不曾反应过来,男人声音微有些喑哑地吩咐侍候在外面的女使,进来将榻上的谢璟抱了出?去。
卢宛觉察到抱着自己的谢行之愈发灼热的目光与气息,面红耳赤地阖了阖眼眸,知晓躲避不过去,索性?软绵绵地将面颊偎在他肩上。
谢行之见她这副逆来顺受,任君采颉的羞赧模样?,又见她纤浓眼睫颤得厉害,不禁在她耳畔,低沉沉笑了一声……
灯影阑珊,不晓得是什?么时辰。
一身汗湿涔涔的卢宛,阖着眼眸娇慵偎在谢行之怀中,由他为自己穿着中衣。
待到他帮自己收拾妥帖之后,卢宛握住他的手臂,懒洋洋复又枕在脑后,侧着身子,将自己柔细的藕臂搭放在他有力的劲腰上。
见卢宛睡意沉沉,疲累的模样?,谢行之抬手,为她绾了绾被细汗濡湿,落在肩头的一缕长发。
低头在卢宛带着妩媚春意的秀致眉心亲了一下,谢行之抱紧了怀中娇人,嗓音喑哑低沉道:“我们说说话?。”
一番云雨过后,卢宛早已累得不行。
此时觉察到男人在自己耳畔的厮磨,卢宛哀怨睁开惺忪眼眸,望着谢行之道:“摄政王想说什?么?”
垂眸瞧着疲乏的卢宛,男人墨眸中尽是柔情与餍足。
他将她揽在怀中,神色中带着不曾掩饰的意气风发与壮志雄心。
亲了亲卢宛白皙泛绯的耳垂,谢行之忽地对她道:“
宛娘,谢谢你为本王生了璟儿。”
卢宛听到他在自己耳畔低沉沉的声音,不禁有些不明?所以。
以为自己听错了,卢宛抬眸,水润潋滟的眼眸望着他,下意识问道:“嗯?”
看着面前男人疏朗眉目间,不加掩盖的意气风发,卢宛后知后觉地好似明?白了什?么。
看着神情有些迷糊懵懂的卢宛,谢行之唇畔浅淡的笑愈深。
他不曾解释什?么,只是更加揽紧了她,复又道:“谢谢你为本王生了一个聪敏的嫡子。”
卢宛眼眸水雾迷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想到了璟儿的来处,想到了两人初次时,她狼狈窘迫至极的凶险困境。
压着身体的那缕疲惫,卢宛微微支撑起上半身来,勾着谢行之的脖颈,在他有些不解的目光中,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除了被男人纠缠得耐受不住,要央求他,向他求饶,卢宛鲜少这般主动亲吻谢行之。
她向来是个怕羞的女郎。
此时,瞧出?谢行之正因着将来宏图伟业与后继有人而?心绪澎拜,卢宛心念一动,不禁想到了什?么。
眼眸微弯地浅浅笑着,望着面前的丈夫,卢宛忽地道:“应是妾要谢谢摄政王才?是。”
在谢行之望过来的目光中,卢宛温柔地嫣然一笑,眉眼羞怯又主动地看着他,轻声道:“妾要谢谢摄政王愿意娶妾为妻,若非如此,如今,妾可能已经?一条白绫将自己勒死,或者去做姑子了,哪里还会有小璟那般乖巧懂事的孩子呢?”
微顿了顿,卢宛心中澄明?一片,但面上柔和羞怯的温柔笑意却?愈深。
她将面颊埋进谢行之怀中,仿佛甚是赧然地低声道:“妾能有今日的一切,都?要感谢摄政王,妾要感谢您,给了妾小璟那般好的孩子。”
谢行之闻言,垂眸静静望着怀中偎着自己的女郎,眸色似微有动容。
觉察到男人灼热大掌落在自己背上,温柔但不带色。欲的摩挲与抚摸,卢宛更用了几分气力,仿佛甚是缱绻情深地回抱住他。
两人方才?有过男女之间最亲密的情。事,但不过须臾,却?已是各怀心事。
……
文翠院。
听谢康从头至尾,将一本《诗经?》流利背诵了下来,孙姨娘放下手中书卷,忍不住将面前孩子抱进了怀里。
她喜上眉梢地激动问道:“康儿,你怎么会这般聪慧呢?才?三岁的年纪便开蒙已是少见,但你却?这般快,便将一整本《诗经?》都?背了下来,为娘真是为你骄傲!为你开心!”
见平素性?子稳重淡漠,有些深藏不露的养母流露出?这般欣喜的神色,谢康垂了垂眼眸,故作懵懂道:“先生教我们,我读了几遍,便背下来了,这些并不是很难。”
听到谢康这般说,孙姨娘面上的激动喜悦之色愈重。
她以手加额阖眸笑了笑,然后喜滋滋地抱着怀里的谢康,夸赞道:“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一旁侍立的女使见到自家?主子这般欣喜万分的模样?,虽并不识字,也不晓得《诗经?》是什?么,却?也能隐约猜测到,这位四公子的聪慧不凡。
看着抱着谢康,深觉多年媳妇熬成婆,膝下终于?有了儿子,而?且还是这般才?智出?众的儿子,激动欣喜不已的孙姨娘,平素负责接送谢康上下私塾的女使,不禁笑着奉承道:“为四公子开蒙的鲍学?究也对四公子赞不绝口?,直说他小小年纪,却?有超出?年岁的聪慧呢!鲍学?究说,他此生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却?也没遇到过四公子这般一点便通,一教便会的,说句不怕别人笑话?夸大的,别家?七八岁的小孩,都?未必有四公子聪明?。”
孙姨娘闻言,更是愈发喜气洋洋。
她望着面前的谢康,眼眸中尽是笑意,与无尽的思量。
养母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各种怀想与小心思的目光太过赤。裸明?显,谢康垂着眼眸,忍耐了一会子,才?复又轻声道:“姨娘,我今天不想读书,想出?府去玩,可以吗?”
见到谢康怯怯的模样?,想到因着他自从到了文翠院,便常常白天夜里地哭泣,时日久了,自己难免不耐,颇忍不住对他发了几次脾气,又将他丢给女使照看,平素除了去读书不许他出?院子一步。
眼下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孙姨娘见他似有些怯懦,但却?乖巧顺从的模样?,又想到这个孩子的天资聪颖,哪里会有不依从他这个愿望的道理?
不过是要出?门?玩罢了。
孙姨娘面上笑意愈深,她抬手,摸了摸面前个子只到自己膝盖的谢康稚气的面颊,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康儿,你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都?尽管告诉姨娘。”
顿了顿,孙姨娘起身,牵着谢康的手,准备带他出?门?。
她笑吟吟道:“姨娘去拿了出?府令牌,带你出?去玩,今日康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似想到了什?么,握着谢康手掌的手指微微攥紧,孙姨娘笑着垂眸,声音温柔,却?又仿佛带着某种可以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望着身旁小小的谢康,柔声道:“只要康儿将来有出?息,出?人头地,整个谢家?,乃至整个天下的人,都?会听我们康儿的话?,到时候,康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听到孙姨娘这般说,房中的女使忍不住紧张环顾了一番四周。
所幸,方才?孙姨娘便已经?挥退了房中女使,这会子,屋中只有主仆三人。
想到孙姨娘片刻之前所说的那些意有所指,胆大妄为的话?,女使有些忧心忡忡道:“姨娘,这种话?,被外人听到,会掉脑袋的啊!”
孙姨娘闻言,只是不在意地瞧了女使一眼,道:“我何尝不晓得这种话?在外人面前不能说,可是,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三个人吗?是你会出?卖我,还是我的康儿会泄露这些话??”
顿了顿,孙姨娘唇畔笑意愈深。
她看了一眼牵着的谢康,有些得意地低声道:“如今皇室衰微,天下局势风云变幻,这些是一眼便能瞧出?来的,如今我又有了康儿这般聪慧的孩子傍身,将来……”
将来如何,孙姨娘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曾继续说下去。
而?女使,则心惊胆战地将头垂得更低,头一回知晓,自家?姨娘看着为人淡泊和善,原来竟有如此野心。
……
昨日方才?下过雨,花园中的墨菊花瓣零落了一地。
谢璟一岁多,路已经?走得很好了。
卢宛坐在秋千上,看上午清澈温暖的日光落在不远处正由女使陪伴着,在小径上走来走去的谢璟身上,目光温柔。
瞧了一眼脚尖轻点,慢慢摇晃着秋千的卢宛,陈嬷嬷忽然笑道:“五公子已经?不小了,太太难道不想为五公子再添一个弟弟或是妹妹吗?”
听到陈嬷嬷这般道,卢宛面上的神色,不禁有些无奈。
她盈盈笑了一下,望着身旁的陈嬷嬷,忍不住扶了下额,笑道:“嬷嬷怎么跟老夫人一般,时时刻刻催着这件事。”
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谢璟身上,卢宛唇畔笑意愈深。
她轻声道:“璟儿这才?几岁,我想等璟儿大一些,再想这件事……”
卢宛话?音方落,便听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在说什?么?”
转过头去,瞧见来人是谢行之,卢宛自秋千上起身,向他曲膝礼了礼。
望着走近自己,一身沉稳气势的男人,卢宛眼眉弯弯地笑了笑,有些诧异问道:“摄政王是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不远处,正在偷偷摘花的谢璟,听到父母的交谈声,转身小跑了过来。
跟在他身旁的两个女使连忙上前追上小公子,防止他走路不稳摔倒。
谢璟白皙俊秀的小脸上,笑容灿烂得仿佛向阳花一般:“爹爹!”
第047章柔情
谢行之微一躬身,将展着手臂,像只小鹰一般跑过来的谢璟抱入怀中,望着孩子,眸底蕴起柔和的笑来:“乖璟儿。”
看着面前抱起自己的父亲,谢璟笑得眼眉弯弯。
他抬起小手臂,将手中拿着的方才摘下来的一朵墨菊插在父亲玉冠上,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谢璟平素便喜欢
“辣手摧花”,因为这,卢宛不晓得嘱咐过他多少回?。
此时见谢璟又偷偷摘了一朵开得正盛的墨菊,卢宛微有些?皱眉道:“璟儿,你怎么又偷偷摘花?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卢宛皱眉望着谢璟,一语未毕,便被身旁谢行之的忽地一声喷嚏声所打断。
她将目光落在谢行之身上,有些?不晓得这个素来身强体健的男人,为何会忽然打喷嚏。
觉察到卢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谢行之心中涌上些?许柔情:宛娘果然还?是?最?在意他的。
但面上却不显,仍旧是?淡淡的平静神色。
卢宛看着谢行之,有些?纳罕问道:“摄政王怎么了?”
谢行之闻言,抱着怀中谢璟,面不改色地淡声道:“许是?昨日?方才下了雨,外面风凉,有些?受寒,我们回?去罢。”
听到他这般说,卢宛笑着颔了下首。
方才微微皱眉,要教导叮嘱谢璟的注意,也被转移。
只用一只手臂便将谢璟安稳抱好,谢行之的一只手,自然地揽在卢宛腰间。
卢宛有些?紧张看了看身旁垂首敛目,眼观鼻,鼻观心侍候着的女使仆妇,面颊微有些?烫了起来。
心中不禁腹诽道,这人实在不正经?,青天白日?,便这般动手动脚。
玉衡院。
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面上含着浅淡的温柔笑意,看着桌案对面,正在玩闹的谢行之与谢璟。
谢璟是?个很容易被逗笑的孩子,这会子被爹爹抱在膝上,用两只有力的手臂抛上抛下,玩得咯咯直笑,不亦乐乎。
小孩子尚还?带着稚气的笑声,仿佛银铃般悦耳动听。
平日?里?,谢行之整日?事忙,父子二人鲜少能如这般玩闹甚久。
方才学会走路,在后花园跑来跑去的谢璟早已疲倦,这会子又被谢行之逗着,只一会,他便躺在父亲怀中,沉沉睡着了。
将眉目舒展,睡得香甜的谢璟放在小榻上,谢行之为他掖好被角,抬首,正瞧见卢宛将藕臂撑在案上,托腮含笑望着自己,似有些?出神的模样?。
看出卢宛的若有所思,谢行之望着她,眸底亦有些?许笑意地问道:“在想什么?”
卢宛听他这般问,想了想,眼眸骤然变得亮晶晶的。
她抬手拉了拉谢行之的一角衣袖,有些?期待问道:“明日?便是?中秋节了,我们可以出府去庙会吗?”
瞧着卢宛潋滟明亮,仿佛星辰一般眼眸,与她面上盼望希冀的柔和笑意,谢行之颔首,答应了她的请求。
“自是?可以。”
这是?卢宛嫁到谢家之后,头一回?在中秋节出府,外出去庙会。
虽然,之前在卢家,她也只有不曾定亲前,随父母去过几次庙会,长大了,待字闺中之后,便再也没?了这样?的机会。
看着集市上琳琅满目的货品,卢宛不禁觉得甚是?稀奇。
她想到儿时在外面买过的糖葫芦,忽然有些?馋那?酸酸甜甜的滋味。
差人去买来糖葫芦,卢宛放在唇畔咬了一口,剔透的糖霜被咬碎,清脆的喀嚓声,教被谢行之抱在怀中的谢璟羡慕地望了过来。
谢璟睁大眼眸,对着卢宛张大了嘴巴:“啊——”
怕竹签扎到谢璟,卢宛忙将手中的糖葫芦往后拿了拿,有些?无奈地弯唇笑笑:“小璟,你不能吃这个!”
闻言,谢璟立时委屈地低垂眉眼,乳白的奶牙咬着红润柔软的唇,仿佛卢宛再拒绝一下,便要哭给她看了。
偏生抱着他的谢行之也看火添柴的煽风点火,纵容道:“教璟儿吃一颗罢,宛娘总不能让璟儿一直眼馋着。”
卢宛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又看了看期待望着自己的谢璟,一时有些?踌躇。
她自己仍旧想吃,但谢行之说得也有道理,哪里?有娘亲吃,教孩子一直眼馋地看着的道理呢?
微有些?无奈的卢宛摇头笑了笑,取出帕子来,摘了一颗糖葫芦包住,放在谢璟手中,道:“好罢,你只能吃一颗。”
谢璟哪里?还?管卢宛说了些?什么,他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中的委屈一扫而光,雀跃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糖葫芦,一整颗便要往口中放。
所幸卢宛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璟儿!”
谢行之自谢璟手中拿过那颗糖葫芦来,教他一点一点慢慢舔舐着,啃咬着吃。
卢宛这才松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她发?觉到自己的额上都生了一层冷汗。
抬手取出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卢宛看着身旁被谢行之抱着的谢璟,又瞧见男人喂着孩子,熟稔轻巧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发?涩的同时,不禁想到,养孩子果然是?一件需要磨练经?验的活计。
而她如今,还?有很多要学习的空间。
谢璟的乳牙本来便不曾全部长好,这样?慢吞吞吃着糖葫芦,舔舐着外面脆硬的糖霜,磨牙似的,他反倒更开心雀跃,仿佛得了趣。
卢宛越看这样?的谢璟,便越发?有些?忍俊不禁。
到底是?小孩子,难以拒绝甜食。
卢宛正弯唇盈盈笑望着面前的谢璟,却忽听身旁有一个母亲领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走过,瞧见了他们,看了一眼被哥哥揍得正在哭的弟弟,忍不住对哥哥斥责道:“你瞧瞧,旁人的阿姊都晓得给弟弟分好吃的呢,就你们两个,上辈子像饿死?鬼托生的!为了一块蜜糖打破头!我怎么没?有人家父母那?么好福气,有一对懂得谦让的好孩子……”
听到这妇人对自己两个孩子的数落声,卢宛不禁怔了怔。
片刻之后,环顾四处发?现并?没?有什么疑似姐弟的人,后知后觉的卢宛,有些?耳根发?烫。
谢璟自己握着那?枚甜果子,正在津津有味舔舐啃咬着,无暇他顾。
唯有谢行之饶有兴味地促狭望着她,目光中带着一抹浅淡的,明显的捉弄笑意。
卢宛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眸,有些?别?扭地低声道:“我才不是?璟儿的阿姊……”
谢行之勾唇笑笑,望着面前羞赧敛目的女郎。
他仿佛不曾听清卢宛的话,嗓音低沉沉问道:“嗯?”
卢宛见他装傻充愣,微仰面颊看了身旁的谢行之一眼,微有些?面红耳赤道:“璟儿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我怎么可能是?他的阿姊?”
看着面前面容微绯,微有些?羞恼地解释的卢宛,谢行之眸底蕴起的笑意愈深。
他忽地展臂,将面前身量娇小的女郎揽入怀中。
在卢宛睁大眼眸,有些?诧异望过来的目光中,他低头,自她馥郁嫣唇上厮磨地亲吻着。
羞赧心虚的卢宛忙左顾右盼,好在此处在桥下江畔边上,除了身后垂首敛目侍候着,不敢多看一眼的下人,并?不曾有太多人经?过,是?一个略微偏僻的所在。
觉察到卢宛的不专心,男人在她柔软的唇瓣上,稍稍用力咬了一下。
卢宛吃痛地微微启唇,却被有些?粗粝的炙热大舌长驱直入,被愈发?汹涌强势地吻着……
半晌之后,卢宛气喘吁吁地软绵绵偎在谢行之怀中,睁开微阖的眼眸,却瞧见她的傻孩子小璟,一双黑白分明的潋滟眸子,正懵懵懂懂看着眼前的父母。
谢璟已经?将手中的糖葫芦吃完,复又眼巴巴看着卢宛。
被孩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卢宛抬手,嗔怪羞赧在谢行之胸口打了一下,只觉得被谢璟看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她羞恼地对谢行之道:“你做什么?”
微有些?餍足的男人低沉地笑了一声。
听到怀中的小妻子羞怯地这般问,他垂首,自她白皙泛绯的莹润耳垂上亲了一下,柔声笑道:“这般,便不会有人觉得宛娘是?小璟的阿姊了。”
卢宛闻言,愈发?面红耳赤起来。
她抬眸,赧然望了一眼面前的夫婿,娇怯乌润,眼波盈盈的美眸,教男人凝着她柔和的眸光,愈发?晦暗不明……
……
酒楼雅间中。
卢宛抱着谢璟,方才在案前坐好,便听到谢行之吩咐跟随进来的侍从女使:“你们都退下罢。”
微一思忖,想到这般良辰美景,确是?不该有外人在场打扰,于是?卢宛便什么都不曾说
?璍。
他们所在的这处雅间位置极好,打开绮窗,身处周围建筑中最?高的地方,能居高临下将风景看得甚远,而不会被旁人瞧见他们雅间中的景象。
谢行之不过微一扫量窗外,便瞧见了近处的拱桥上,正面容微红,佯作不小心撞到谢弦的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
认出那?个年轻女子正是?谢弦未过门,算算日?子,还?有半个多月便要成婚的未婚妻子,谢行之眸底闪过一抹兴味,倒是?不曾料到,这位王家姑娘,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胆色。
觉察到谢行之的出神,卢宛不禁顺着他看着的方向,有些?好奇张望过去,纳罕问道:“摄政王在看什么?”
见卢宛起身,凑过来要往自己方才看的地方瞧,谢行之若无其事抬手,按她坐下。
收回?视线,他眸色淡淡地摇首道:“没?什么。”
说罢,见卢宛犹有些?不相信,仍旧好奇想要去看,谢行之心中含笑无奈,只得复又抬手,按住她的肩头,道:“坐好。”
目光一移,瞧见正睁着乌润明亮的眼眸,张望着父母的谢璟,谢行之抬手指了指卢宛身旁这会子格外乖巧的孩子,自然而然转移话题道:“宛娘,快看你儿子在做什么。”
卢宛收回?目光,与连忙张大嘴巴,将手中糖雪球都放入口中,大嚼特嚼的谢璟四目相对。
因着瞧见谢璟想要继续吃糖葫芦的模样?太过可怜巴巴,卢宛又教人去买了一袋子糖雪球,准备带回?去,让谢璟慢慢吃。
却不料这会子,谢璟趁父母二人正在说话,不曾注意到他,便撕开了牛皮纸袋,像进了油仓的小老鼠,大快朵颐起来。
卢宛又气又好笑,忙抬手自谢璟手中拿过被撕破了一个洞的纸袋,放在他拿不到的地方。
见纸袋中的糖雪球少了大半,卢宛无奈扶下了额,佯怒去捏谢璟的嘴巴,道:“璟儿,谁让你吃那?么多的?快吐出来!”
被卢宛捏住嘴巴,谢璟却晓得母亲不会用力对待自己,于是?捂着嘴,不肯吐出来口中甜津津的果子。
眼前场景,教谢行之不觉勾唇失笑,劝卢宛道:“他既想吃,便由?他去罢。”
谢璟被捏住嘴巴,不能言语,闻言,只是?深以为然地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看了一眼纵容谢璟的谢行之,卢宛目光无奈又有些?恼:“吃太多这个,会伤牙伤胃的。”
卢宛这般说着,因为看向谢行之,手上力道不自觉放缓了些?,于是?谢璟双手捂着嘴巴,忙将口中的糖雪球都大力嚼完,咽了下去。
待卢宛再转过头来时,方才与她斗智斗勇的谢璟,嘴巴被捏得像只小鸭子似的,口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卢宛:“……”
她怎么觉得,这父子二人,方才是?在跟她演双簧?
翌日?。
中秋佳节,原本在酒楼享用了美酒珍馐,月下与夫婿对酌,回?府后又在醉酒微醺中,羞怯舒畅度过了一夜春宵的卢宛,本该遍体慵懒舒适。
只是?,一大清早,谢璟却发?起了高热,昏睡不醒。
卢宛想到是?自己提议今年要出府去庙会,便觉得心中尽是?自责内疚。
看着摇篮车中,因着高热而面颊通红的谢璟,卢宛又悔又痛。
庙会上熙熙攘攘,人员混杂,她早该想到谢璟小小年纪,身体幼嫩,是?最?容易被传染生病的。
都是?她不好,教稚嫩娇气的小人,如今难受成这般。
靠在身旁展臂将自己揽入怀中的谢行之身上,卢宛垂首,双手捂住眼眸,声音中带着些?哽咽。
“都是?我不好,不该带璟儿出去的,庙会人太杂,他又是?这么小的孩子……”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行之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道:“宛娘,莫要自责了,待璟儿喝完药之后,很快便会退烧的。”
闻言,卢宛却仍旧不曾抬起头来,只是?将面颊埋进谢行之怀中,眼泪涔涔。
这是?她平生头一回?遇到孩子生病这种事,心中难免甚是?忧虑难过。
……
夜色如墨,已经?是?深夜。
玉衡院掌起的灯火,业已阑珊。
晚归的谢行之披一身风霜,在走进香暖馥郁的房间时,思忖片刻,将身上带着寒意外裳解下,递给身后侍从。
轻轻撩开珠帘,却见床榻帐幔并?不曾落下。
微顿了一下脚步,谢行之凝眸望去,却见夜深,本应在榻上睡下的卢宛,此时却趴在谢璟的摇篮车旁,枕着手臂睡着了。
心念微微一动,谢行之走到卢宛身旁,垂眸望着阖着眼眸,尽管已经?睡下,但秀致眉眼却仍旧带着些?担忧之色的卢宛,心中又软又怜。
看了一眼摇篮车中的孩子,却意外发?现,白日?里?因着高热,昏昏沉沉睡了一整日?,这会子方才醒来的谢璟,正睁着乌润的眼眸,乖巧地望着父母。
唇畔浮起一抹微有些?无奈的浅淡笑意来,谢行之抬手,指节蹭了蹭谢璟白皙小巧的小鼻子,轻声道:“你这个坏东西,害你娘亲都不能好好休息。”
谢璟却有些?懵懂,以为父亲是?同往常一般,在跟自己玩,于是?抱住谢行之的手指,放在口中咬了一下。
看着懵懵懂懂,见什么都想咬一口的傻儿子,谢行之唇畔无奈的笑意愈深。
为摇篮车中的谢璟掖好被角,谢行之轻轻抱起卢宛,将她带上床榻。
月明星疏,冷澈月影隔着朦胧窗纸,洒落放下来的曳地帐幔。
一夜好眠无梦。
翌日?清晨。
卢宛揉了揉惺忪眼眸,下意识转了转身,却发?现身旁,睡着灼热熟悉的身体。
睁开眼睛,望着身前将自己抱在怀中的谢行之,卢宛不禁有些?茫然诧异。
见谢行之被她的动作吵醒,亦睁开眼眸,卢宛望着他片刻,忽然问道:“妾为何会在床上?”
谢行之轻抚着怀中女郎柔顺披散在肩头的长发?,闻言,眸光柔和与她解惑:“自是?为夫抱你过来的。”
听到谢行之这般道,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一句傻话的卢宛,有些?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原是?如此。”
微顿一下,觉察到谢行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过灼灼,卢宛不禁羞赧地抬眸看他一眼,问道:“摄政王为何这般看着妾?”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行之忽地勾唇笑了笑。
旋即,他垂首,吻上她柔软的嫣唇。
卢宛始料未及,微微皱眉抬手推他,轻声呜咽:“呜……”
帐幔轻曳,掩下床榻间的旖。旎风景。
卢宛将自己蜷缩在被中,摸着微肿的唇瓣,疲惫倦怠地生着闷气。
由?侍从侍奉着穿好衣衫的谢行之,一身餍足过后的神清气爽。
见隐约帐幔中,正躲在被中的女郎,他弯唇笑了一下,抬手撩开帐幔,笑道:“宛娘,为夫要去上朝了。”
听到谢行之微有揶揄的声音,将自己裹进锦被的卢宛,一句话也不想同他说。
“宛娘?”
他心情甚好地笑着,又唤了她一声。
卢宛见这人没?脸没?皮,没?完没?了,索性裹着被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表示自己已经?生气了,不会理会他。
“哼!”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谢璟这一病,过了半个多月方才全部好起来,终于也不再咳嗽。
早膳时,卢宛看谢璟垂着脑袋,兴致恹恹用勺子搅动着碗中银耳粥,有些?无精打采的小模样?,不禁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璟儿,你怎么了?身体还?不舒服吗?”
谢璟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忍不住开口,讨价还?价。
他抬手,抱住卢宛的手臂,撒娇道:“娘亲,我想在粥里?再放点糖,可以吗?”
听到谢璟这般说,卢宛抬手捏了捏他柔软的面颊,眼睛不眨地立时拒绝道:“不行,再吃糖,你的牙都要掉光了。”
见此路不通,谢璟复又望向坐在对面的父亲,有些?可怜巴巴道:“爹爹……”
卢宛看了一眼谢行之,目光中隐有威胁之意。
谢行之不曾言语,望着面前的卢宛与谢璟,他的眼眸中蕴起浅淡的笑来。
见谢行之一语未发?,卢宛复又低头,抬手轻轻拧了下谢璟的耳朵,道:“没?
?璍
用的,莫要想了。”
四处求情无门的谢璟,只得低头乖乖吃粥。
见他乖巧又沉默下去的模样?,卢宛又有些?于心不忍。
抬手,摸了摸谢璟的头发?,卢宛柔声道:“小璟要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得健健康康的,才能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晓得了吗?”
谢璟听到她的叮嘱,乖乖点头:“嗯!”
卢宛垂眸望着面前的孩子,唇畔笑意愈深。
早膳后,卢宛本打算带谢璟去寿安院一趟,却不料,谢行之迟迟不曾离开。
卢宛奇怪看他一眼,见男人坐在案前,好整以暇垂眸喝茶看书的模样?,不禁有些?纳罕。
思忖片刻,卢宛不由?得茫然问道:“摄政王为何还?不去上朝?”
骤然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行之手上的动作不禁微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抬眸,望着面前抱着谢璟的卢宛,摇首淡淡笑了一下,沉声道:“小小年纪,忘性竟这般大,今日?是?弦儿成亲的日?子,难道宛娘忘了吗?”
听到谢行之这般道,卢宛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曾反应过来。
“嗯?”
站在原处思索片刻,想起今日?是?二房二公?子成亲的日?子,卢宛这才有些?恍然地回?过神来。
微有些?赧然笑了一下,卢宛望着谢行之,稍窘道:“这些?时日?只顾着璟儿生病,竟将这件事都忘了。”
二房二公?子成婚,他们是?谢弦的伯父伯母,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谢行之眸色淡淡,此时听到卢宛这般说,他却状似无意,若无其事,又暗中打量着她的反应。
只见卢宛浅浅笑了一下,将怀中抱着的谢璟交给一旁的女使,笑着柔声道:“那?妾去换身衣服,我们便出门?”
瞧见妻子面上有恍然,有思索,但反应淡淡的模样?,谢行之沉声“嗯”了一下,收回?目光,并?不曾说什么。
其实,谢弦将要成亲的事,卢宛是?早已知晓的,不过是?这些?时日?以来,只顾着生病的谢璟,所以一时有所遗忘。
半年前,因着谢老夫人的那?场重病,与她老人家的授意,长房二房都在筹划为府中子女相看婚事。
卢宛身旁侍候的女使,拿出早已备好的几套衣衫。
试了几件之后,最?终,卢宛选定了一套秋香色衫裙,并?浅茜色披帛的衣衫。
望着铜镜中略施粉黛,妆容发?髻衣衫都中规中矩,教人挑不出错来的自己,卢宛转身,瞧了一眼坐在身后桌案前的夫婿。
原本是?想问谢行之自己这一身如何的卢宛,在发?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不禁有些?困惑纳罕。
走过去,挽住谢行之的手臂,卢宛微一皱眉问道:“摄政王为何这般看着妾?”
谢行之望着她秀致姣好的眉眼,摇首淡笑了一下:“没?什么。”
微顿一下,瞧见她有些?怀疑的目光,谢行之笑着继续道:“今日?宛娘也很漂亮。”
听他这般说,卢宛果然脸红了一下,无暇他顾。
挽着谢行之的手臂要他起身,卢宛垂首,有些?赧然地轻声道:“快走罢,莫要说了,待会便要迟了。”
第048章婚礼
衣香鬓影,曲水流觞。
谢家?二房府上?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景象。
卢宛下了马车,走进二房府中。
他们来?得时辰不早不晚,再过?一会子,便到了新人拜堂成亲的吉时。
见到几位交好的夫人女眷,卢宛上?前,落座与她?们喝茶闲聊了半晌,便听到外面?传来?连绵不断的爆竹声,与热闹喜庆的笑声喧嚷声。
晓得是接亲的人回来?了,卢宛随众人站起身来?,在院中宾客簇拥的地?方,面?上?含笑静静望着眼前的一切。
正门大开,卢宛看到面?若冠玉,被身上?鲜红喜袍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如纸的谢弦走了进来?,手中所牵着的正红缎带的另一端,是以喜扇遮面?端庄的新娘子。
卢宛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这一对新人身上?,如在场的其他宾客一般。
只是,不过?片刻,她?便觉察到这对新人的目光也正望向自己,尤其是谢弦的视线,仿佛无所避讳地?正看着她?,眼眶通红。
谢弦眼底含泪的模样,明显得教在场的其他人都难以忽略。
在他走过?门槛,经过?卢宛所在的位置时,忽然趔趄了一步,若不是身后?侍从?上?前扶住他,谢弦眼看着便要摔倒在地?上?。
觉察到在场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卢宛却反应淡淡,仍旧浅淡笑望着眼前的一切。
心中各怀心思的宾客们见她?淡然处之,磊落坦荡的神色,压下各自思绪,面?上?恭喜新人的笑意也更深,不敢再流露出什么异样。
喜气热闹的新房中,手中拿着喜扇的新娘子在红烛掩映下,愈发面?容染绯,含羞带怯地?吃着喜娘送上?的饺子。
待到繁琐的礼节结束后?,二房府中掌事的姑姑又引着新娘子认识房中的宗室亲戚。
卢宛坐在绣墩上?,看着面?前的新娘子,等她?状似羞赧喊了一声“伯母”后?,浅浅笑着侧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使。
会意的女使上?前,递给新娘子一个改口的红封。
原本掌事姑姑要引着这位少夫人去认识下一位宗族里的夫人主子,可谁料,这位少夫人却忽地?站住了脚步,不躲不闪直直望着长房大夫人,笑道:“伯母,您愿意喝一杯媳妇的改口茶吗?”
除了公公婆母,其他亲戚,其实并不曾有改口茶这一说。
否则,枝繁叶茂,人口众多?的世家?大族,新娘子认人敬茶便要费尽口舌。
卢宛微皱了下眉,觉察到房间?中其他人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与这位王家?姑娘看着自己,稍有敌意与挑衅的视线,不禁有些?了然。
这是教方才一直静静坐在绣墩望着这一切,不曾言语的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让旁人有机会明面?上?讥嘲自己,在给她?下下马威呢。
虽然卢宛觉得谢弦的这位夫人有些?太直来?直去,摆明了要教她?难堪的目的太过?明显,但,不得不承认,这招也确实很有用。
她?的话音方才落下,新房中其他人便已经不再言语,而是或看戏,或事不关己佯作无事发生地?偷偷望着她?们二人。
王韵书教身旁侍候的掌事姑姑去倒了一盏新的茶水来?,奉到卢宛面?前。
接过?她?奉到面?前的茶盏,卢宛神色淡淡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见卢宛喝了茶水,王韵书用帕子掩了掩口,笑道:“伯母生得貌美,性情果然更是讨人喜欢,原媳妇还以为您心中会不痛快,不认可媳妇这个侄媳呢。”
听她?话中明里暗里的轻嘲之意,卢宛却只是不在意地?弯唇笑笑,平静的模样,教无数目光反倒落在自己身上?的王韵书,心中又羞又恼。
望着坐在绣墩上?神色安宁的貌美女子,王韵书眸色深深,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
亥时一刻。
谢二老爷走进谢弦的书房,瞧见瘫在书房桌案上?,已是酩酊大醉的谢弦,气得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支撑病体走到借酒消愁的谢弦身旁,听他口中醉语喃喃着不肯回去,谢二老爷又悲又愤跺了下脚,在房间?中四处寻找趁手的工具,要打谢弦。
偏生趴在桌案上?的谢弦,仍旧在重复喃喃:“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谢二老爷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重拍在谢弦背上?,斥道:“你这个混账!今日是你成亲的日子,你却舍了新娘一个人在新房,若教亲家?晓得了这件事会怎么想?教外面?的人晓得了这件事会怎么想?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你已成了亲,却还是觊觎你的伯母吗?”
见醉酒的谢弦仍旧执迷不悟的模样,谢二老爷口不择言骂道:“若你要这般丢人现眼,我不如现在打死了你这个孽障清静!”
说着,谢二老爷拿起桌案旁的凳子,便要向谢弦身上?抡去。
甫一走进书房的谢二夫人,见到的便是眼前的这副情形。
眼泪倏地?簌簌而落,谢二
夫人忙上?前,拦住谢二老爷,哀声劝阻道:“老爷!老爷!”
谢二老爷望着谢二夫人,气急道:“你给我松手!我今日便要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孽障!”
闻言,谢二夫人眼泪落得愈发厉害。
似是也被激出了几分火气,谢二夫人泪眼模糊地看着谢二老爷,声音抬高尖锐了许多?:“打死弦儿,是要给你许姨娘肚子里那个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的腾地方,让他继承二房的家?业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休想动我弦儿的一根寒毛!”
听到谢二夫人又这般说,谢二老爷拿她?无可奈何,恼道:“你!你!我不过教训孩子,偏生你有这么多?说头?!都是你惯的这个孽障!咳咳咳……”
说着,谢二老爷已经剧烈咳嗽起来?。
瞧见他这副病殃殃的模样,谢二夫人眼底划过?一丝不耐与厌烦,她?转头?,对身后?谢二老爷的侍从?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老爷扶下去!”
侍从?们连忙七手八脚,将咳嗽得喘不过?气来?的谢二老爷扶了出去。
待到谢二夫人挥退了书房中的其他侍从?,看谢弦醉得那么厉害,想到他方才痊愈,却又这般不顾及身体,便是一阵心痛。
旋即,想到自己儿子是因为谁而变成这样,谢二夫人心中的痛恨愈深。
“弦儿……弦儿……”
谢二夫人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砸落在谢弦身上?的衣料上?。
她?抬手轻轻拍着谢弦的后?背,自言自语一般垂泪道:“弦儿,你的病方才好了,怎么能喝这么多?酒呢?”
见谢弦苍白?胜纸的面?容上?,因为醉酒而红得异样的那抹红晕,谢二夫人眼中含泪,神色难看痛恨地?喃喃:“该死的狐媚子,若我弦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教你给他陪葬!”
……
寿安院。
卢宛每月都会带谢璟去寿安院请安几次。
谢老夫人疼爱谢璟,每次都抱着这个小孙子不松手。
而谢璟也很聪明,每每几句话逗得谢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
看着面?前抱着自己的祖母,谢璟神色认真,眼眉弯弯笑道:“祖母,我的小红马养得可好了,再过?些?日子,您身体好些?,孙儿让您骑孙儿的小红马,好不好?”
听到谢璟这般说,一直卧病在床,性情有些?阴晴不定,总觉得别人三言两语都是在讥嘲自己的谢老夫人,却笑得慈祥和蔼。
点了点头?,谢老夫人笑道:“好,好,乖璟儿真是孝顺的好孩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祖母。”
跟祖母玩了一上?午的谢璟,在用过?午膳后?,便照旧沉沉睡起了午觉。
与卢宛面?面?相觑片刻,谢老夫人侧首看了一眼身旁侍候的嬷嬷,命她?去取东西?。
待到嬷嬷跟几个女使拿来?几个包袱,在卢宛微微挑眉,有些?诧异茫然的目光中,谢老夫人望着卢宛笑了笑,鲜见态度甚好道:“这些?都是给你跟璟儿的,待会离开的时候莫要忘记带着。”
谢老夫人准备的东西?中,有送给卢宛的,滋补的阿胶,雪莲与燕窝等,还有小孩子穿的小衣服,精美的小玩具,以及谢璟喜欢的各类糕点。
如今,谢老夫人已经不再拘泥当年的事。
因着疼爱谢璟,如今她?心中芥蒂也消退大半。
微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谢老夫人,卢宛微一思忖,并不曾拒绝她?的好意。
笑着颔了下首,卢宛收下了这些?礼物。
“多?谢婆母。”
见卢宛识抬举,并不曾因着自己从?前的冷待而心生不悦,谢老夫人面?色越发温和起来?。
看了看面?前的卢宛,谢老夫人眸色渐深,和颜悦色道:“小璟如今快要两岁,也是个大孩子了,你合该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再准备要一个了。”
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谢老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卢宛,继续道:“你如今年纪小,身体也康健,老大也正值盛年,再过?一两年,为小景再添一个小兄弟正合适。”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道,卢宛不禁想到近来?与谢行之欢爱之后?,男人总是在她?又累又困,意识迷迷糊糊时,在她?腰下放一个枕头?,不让那些?东西?流出来?。
虽然谢行之并不曾如谢老夫人这般放在明面?上?说,但,显而易见,他也是想要让她?再有身孕的。
其实,卢宛想等谢璟长大点再要孩子,毕竟,便是再上?心,照顾两个孩子跟一个孩子总是不一样的。
但谢行之与谢老夫人,乃至她?身旁的嬷嬷都在催促着这件事,着实让她?心中无奈。
不过?心中虽然腹诽,但面?上?却不显。
卢宛浅浅笑了一下,对谢老夫人道:“媳妇都记下了。”
离开寿安院时,两个女使抱来?谢老夫人给的几个包袱,恭敬亲热地?将抱着谢璟的卢宛送出院门。
谢璟方才睡醒,莲藕一般嫩生生的白?净小脸上?,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教卢宛看着,便爱不释手,舍不得放开。
望了望抱着小公子的太太,谢老夫人身旁得脸的女使指着身后?两个女使怀中抱着的包袱,笑道:“太太,这些?便是老夫人为您跟小公子准备的东西?,奴婢给您送到玉衡院去罢。”
卢宛颔了下首,正待说些?什么,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带着笑的熟悉声音:“妾身给太太请安。”
微微侧身,瞧见带着谢康前来?的孙姨娘,卢宛面?上?笑意浅淡,让她?起身。
寿安院与卢宛的女使见了孙姨娘与谢康,也忙向两位主子曲膝行礼。
孙姨娘目光一移,看到两个女使怀中抱着的几个包袱,眼眸中划过?一抹晦暗的情绪。
她?掩唇笑笑,有些?明知故问道:“冬雪姑娘差人拿着这么多?东西?,这是要到哪儿去?”
第049章糕点
听到孙姨娘这般问,女使不动?声色笑吟吟答道?:“是老夫人差奴婢去玉衡院一趟。”
孙姨娘“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她身?旁的谢康有?些怯怯望了抱着谢璟的卢宛一眼,声音童稚清脆,作?揖行礼道?:“儿子?见过母亲。”
目光落在谢康身?上看了一眼,卢宛浅淡笑了笑,温声道?:“不必客气。”
被孙姨娘身?旁女使牵着,谢康听到卢宛温和的语气,张了张口,似想要再说些什么。
他想要同这位母亲亲近,只是牵着自己的女使却始终攥着自己的手,不曾松开。
而且,抱着五弟弟的母亲,在笑着应了之后,便与他们擦身?而过,对他有?些疏离冷淡的模样。
谢康最终还是什么都?不曾说,只是有?些低落黯然?地低垂眉眼。
谢老夫人的寝间中。
想到来之前,在文翠院姨娘的嘱咐,谢康拿过身?后女使端给他的漆案上的经书,乖巧笑着奉到谢老夫人面前,低眉顺眼道?:“祖母,这是孙儿亲手为您抄的佛经,希望您能喜欢。”
接过谢康奉上来的经书,谢老夫人信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
只见经书笔触虽稚嫩,但却字字写得?认真,出锋俊逸镌刻,可以看得?出未来可期。
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看着眼前的这一笔好字,谢老夫人的眸色中,却忽地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情绪。
抬眸,看了一眼端矜坐在下首圈椅上,模样柔和恭顺的孙姨娘,谢老夫人眸中厌恶更甚,面上的笑意亦淡了几分。
晓得?这个贱人又要如当年一般故技重?施,算计自己一颗真心,连带着对面前本便出身?不好的孙子?谢康,谢老夫人也更加不喜。
阖上手中书卷,谢老夫人随手将经书递给身?后的女使,看着面前的小孙子?,笑道?:“嗯,你?字写得?不错。”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道?,孙姨娘微微以帕掩口,也笑了起来。
望了一眼坐在上首圈椅的谢老夫人,孙姨娘有?些自矜笑道?:“是呢,连族中私塾里的鲍学究都?说康儿小小年纪,却聪明伶俐,卓尔不群,这手字更是写得?有?王右军的风范。”
眸色愈淡,谢老夫人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嗯。”
孙姨娘与谢
康不过坐了一小会,心中厌烦至极的谢老夫人,便开口教他们走。
“时辰不早了,我?累了,想歇息一会,你?们回去罢。”
看到谢老夫人面上冷淡的神?色,又听出她话里明显的逐客令,孙姨娘眼底情绪微沉,但面上却仍旧笑意盈盈。
站起身?来,孙姨娘笑道?:“既然?如此,那妾身?便带着四公子?回去了。”
待孙姨娘带谢康离开,谢老夫人照旧挥退了房中其他女使仆妇,只留下身?后自她年轻便陪伴在侧的嬷嬷。
觑了一眼谢老夫人面上不再忍耐的厌恶不耐,嬷嬷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
嬷嬷劝道?:“奴婢晓得?老太太看重?尊贵体面,厌恶四公子?生母的出身?,可人死如灯灭,大人便是再卑贱,现在也到底一抷黄土,尘归尘土归土了,四公子?是家主?的骨血,您的亲孙子?,您何必……”
何必什么,嬷嬷踌躇着并不曾说出来。
听到身?旁嬷嬷这般道?,谢老夫人面上厌烦冷淡的神?色更深。
谢老夫人开口,淡淡道?:“我?晓得?你?觉得?我?对谢康那孩子?态度不好,可他姨娘当初是个瘦马出身?,又是个唱曲的,虽回府后查明是个清白的,侍候老大之前并不曾经过人,但那种腌臜污泥的货色,我?眼中是容不下的。”
想到生得?艳丽,却出身?卑贱,胆怯懦弱,只会哭哭啼啼,一副小家子?气做派的姜姨娘,谢老夫人便忍不住皱眉。
“偏生老大宠她,贱得?连做通房丫头资格都?没有?的东西,却要抬举她做姨娘,怎么样?压不住福气,生下孩子?便死了,命比纸薄。我?虽看不上眼,但人既已经死了,也便不再提此事。”
微顿了顿,想到眼下养在文翠院的谢康,谢老夫人面色愈发复杂起来:“如今,她生的那个晦气不吉的孩子?又落到那姓孙的手里,本便不是什么好底子?的孩子?,又有?这样一个养母,日后能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谢老夫人因着厌恶,难以避免带了许多偏见的话,嬷嬷想到那位生下来不到几个月,便没有?生母的四公子?,不禁有?些于心不忍。
嬷嬷复又劝道?:“老夫人,姜姨娘之死太太已经查明,是应氏动?的手脚,四公子?是个可怜的孩子?,方才?生下来就?没了亲娘,实在……”
闻言,谢老夫人心中的不悦愈重。
顿住了手中捻着佛珠的动?作?,谢老夫人抬眸看了身?旁侍立的嬷嬷一眼,蹙眉道?:“好了,莫要说了,提起这件事我?便觉得?心烦。有?的没的过去了的事,好端端偏生要翻出来,非要去查个底朝天,又生事端不说,以后也是一笔糊涂账,难免谢康长大,会不记恨应氏那两个孩子?,引得?家宅不宁。”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执意如此的模样,嬷嬷也只得止住了想要继续劝说的念头。
……
文翠院。
坐在桌案旁的绣墩上,孙姨娘正在喝茶。
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孙姨娘抬眸,瞧了一眼躺在窗畔软榻上的孩子?,对身?旁女使问道:“康儿睡着了?”
女使闻言,看了看软榻上的谢康,点了下头,轻声答道?:“嗯,四公子?自回来的路上,心情便瞧着有?些不好似的。”
听到女使这般回答,孙姨娘微叹口气,也似有?些无奈。
看着睡在软榻上的谢康,孙姨娘轻轻道?:“康儿那般聪慧,怎会觉察不出老夫人与太太待他的冷淡呢?他素来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
孙姨娘这一番叹息的话,教女使忍不住打抱不平道?:“老夫人与太太也真是的,便是再不喜欢四公子?,也不应该表现得?如此明显。四公子?生母出身?便是再卑贱,再教人厌烦,可四公子?也好歹是府中的主?子?,何至于被迁怒成这般模样……”
听到女使为谢康抱不平,孙姨娘却忽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不快地皱眉道?:“好了,莫要说了。”
闻言,女使立时噤若寒蝉地住了口。
目光不冷不热望着阖眸静静睡在榻上的谢康,孙姨娘言语间虽然?尽是疼惜之意,但面上的神?色却漠然?冷淡。
只听她叹了口气,有?些怅惘地爱怜道?:“老夫人与家主?太太疼爱小公子?,府里其他人更是有?样学样,没有?几个人是真心疼爱康儿的。这孩子?可怜,我?要好好养育他,但愿他长大了,莫要怨怪老夫人与太太的偏心,谁教他虽然?天资聪颖,但却出身?不好,是生母卑贱的庶子?,咱们府中如今又有?了出身?高贵,聪敏的嫡长子?呢……”
顿了顿,孙姨娘似有?些疲累,对女使吩咐道?:“我?乏了,要歇息一会子?,你?将康儿抱回他的房间睡罢,在这里仔细着凉。”
女使闻言,忙应道?:“是。”
说罢,女使便上前,将在软榻上睡下的谢康抱了起来,准备带出房间。
孙姨娘目光冷淡,定定看着被女使抱在怀中,紧紧阖着眼眸的谢康。
只见这孩子?眼眶通红,眼尾濡湿,隐约有?一片湿润泪痕,此时被女使抱着,小小手掌攥紧成了拳头。
收回落在谢康身?上的视线,孙姨娘垂首,慢条斯理复又喝了一口茶盏中的温茶。
不久,茱萸烂漫的季节,便到了谢老夫人的生辰。
卢宛抱着谢璟,走在凉亭玉阶上,带他赏花。
被母亲抱着,谢璟黑白分明的乌润眸子?狡黠地转了转。
趁母亲转头,吩咐着身?旁女使什么,谢璟忽地抬手,摘了一枝绿朝云在手中。
卢宛转过头来,瞧见谢璟手中握着一朵开得?正盛的绿菊,正笑得?眼眉弯弯,有?些狡黠得?意的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抽出一只手来,在谢璟嫩生生的白皙面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卢宛佯怒道?:“小东西,你?是故意的,是也不是?”
听到母亲这般问,谢璟笑着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忽地连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望着怀中孩子?咳得?厉害,白净小脸涨得?通红,孱弱可怜的模样,卢宛只觉心中惊惶不安,更有?些手脚发凉。
抬手,轻拍着谢璟小小的后背,卢宛眼中含泪,望向身?后的陈嬷嬷,茫然?无措道?:“嬷嬷,方才?还好好的,这……这……”
说着,声音中已有?哽咽之意,卢宛生了一身?冷汗,忙吩咐同样有?些无措的女使:“快去寻郎中来!”
陈嬷嬷看着被卢宛抱在怀中的小公子?,见他骤然?咳嗽得?厉害,眼中也有?惊忧。
想了想,忽地想到了什么,陈嬷嬷抬手,将谢璟手中方才?摘下来的绿朝云拿过,扔在花丛中,看着面前咳得?小脸涨红的小公子?。
不过片刻功夫,方才?还在剧烈咳嗽的谢璟,竟奇迹般一声也不咳了。
涨红的面颊,也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卢宛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茫然?惊诧地睁大了眼眸。
从前,谢璟便喜欢摘花,可是从未发生过这般可怕的事。
是故方才?,谢璟咳嗽得?厉害,卢宛却从未想过,他手中的这枝绿朝云,会是罪魁祸首。
似是瞧出了卢宛的惊疑不定,陈嬷嬷一面抬手,轻拍着趴在卢宛肩头,可怜巴巴的谢璟的后背,一面温声笑道?:“小公子?前些时日方才?病愈,许是近来体质敏感,对花粉有?些过敏,想来待过些日子?便好了。”
听到陈嬷嬷这般说,卢宛一直悬着的心,方才?慢慢落到实处。
看着身?旁的陈嬷嬷,虚惊一场的卢宛目光中带着庆幸与感激道?:“多亏身?旁有?嬷嬷在,不然?,我?不晓得?这些事,今日璟儿还要多受罪。”
陈嬷嬷闻言,面上笑意深深,却道?:“这是奴婢份内的事。”
垂眸,看着怀中鼻尖红红,可怜得?紧的谢璟,卢宛纤白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子?,面上笑意有?些无奈道?:“你?这个坏东西,下次还敢乱摸乱碰吗?”
听到母亲温柔责怪的声音,谢璟将面颊往母亲怀中埋得?更深了几分,愈发觉得?自己可怜委屈的模样。
瞧着在自己怀中撒娇
的小娃娃,卢宛心中方才?剩余的那点子?余怒也都?烟消云散了。
抬手,轻轻捏了捏怀中谢璟柔软的面颊,卢宛正欲抱着他走进凉亭,却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朗朗的稚气声音:“璟儿!”
趴在卢宛肩头,谢璟闻声望去,在瞧见来人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四哥哥谢康后,他乌润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四哥哥!”
雀跃嚷了一声,谢璟挣扎着要自卢宛身?上下来,眼眉弯弯地笑道?:“阿娘,我?要下去跟四哥哥玩。”
谢璟挣扎得?厉害,卢宛拿他没奈何,只得?微微俯身?,将他放在地上。
甫一站在地上,谢璟立刻小跑着过去,握着谢康的手走到卢宛面前。
比谢璟年长一岁半的谢康,如今却已经俨然?小大人的模样。
行至卢宛面前,谢康斯文拢着宽大袍袖,乖巧作?揖行礼道?:“阿娘。”
见他这般懂事有?礼,卢宛面上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抬手,温柔摸了摸谢康的头发。
卢宛温声道?:“康儿真乖。”
见两个小兄弟手牵着手,自己的傻孩子?谢璟还一脸期待希冀神?色望着自己,等着她允准他们二人去玩,卢宛唇畔笑意不禁愈深。
抬手,卢宛又摸了摸谢璟的头发。
只是被母亲这样轻抚,谢璟立刻别扭地偏了偏头,不让卢宛摸自己的脑袋。
卢宛唇畔的笑意中,不禁带了些许无奈。
而站在一旁的谢康,则心中尽是羡慕地看着谢璟。
想着到底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虽然?谢康素来早慧,进退有?度,两人应不会大打出手,但卢宛还是不由得?叮嘱道?:“你?们二人要好好玩,过会子?莫要打起来了。”
听到卢宛这般嘱咐,谢璟点头,仿佛小鸡啄米一般·,答应得?爽快:“阿娘,我?们晓得?的。”
夜幕降临,一整个白日很快便过去了。
坐在灯火透明的厅堂中,卢宛正垂眸喝茶,却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妾身?见过太太。”
卢宛淡淡抬眸,瞧见孙姨娘身?后女使牵着谢康,主?仆几人正走了进来。
如今谢康尚还是不到四岁的孩子?,所以,时时刻刻要有?人陪伴在侧。
瞧见白日里与自己玩耍得?甚为愉快的谢康,原本坐在案前无聊打哈欠的谢璟,乌润眼眸立刻亮了亮,挥着手向他打招呼道?:“四哥哥。”
谢康手中拿着一个小碟子?,自然?地坐到谢璟身?旁,笑道?:“璟儿。”
看着与谢璟肩并肩亲热坐在一处的谢康,孙姨娘眼波流转,忽地笑道?:“康儿,还不快将你?碟子?里的点心分给小公子?些。”
听到孙姨娘这般道?,谢康不禁有?些迟疑。
谢康身?旁的女使看着孙姨娘,也道?:“姨娘,上午四公子?同小公子?玩了好一会子?,中午到晚上便忙着练字温书,这会子?还不曾用午膳呢!”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浅淡笑望着面前这一切的卢宛闻言,对谢璟道?:“璟儿,你?四哥哥还不曾用午膳,你?乖些,吃块牛乳糕罢,不要抢四哥哥的午膳。”
听到母亲这般说,谢璟重?重?点了下头:“嗯!”
坐在谢璟身?旁,吃着碟子?里形状新奇优美,好似蝴蝶兰一般的糕点的谢康闻言,悄悄看了看卢宛,然?后将碟子?放在谢璟面前,道?:“璟儿,给你?茯苓山药糕,这个可好吃了,是我?们院里新做出来的点心,你?尝尝。”
谢璟原也不饿,听到谢康这般说,只是乖巧摇了下头,没有?言语。
以为他是在故作?矜持跟自己客气,谢康看了看案上的其他点心,继续道?:“这里有?这般多糕点,我?吃哪个都?可以吃饱的。”
看了一眼谢康手中拿着的形状新鲜的糕点,谢璟想了想,颔首眼眉弯弯笑道?:“好罢,谢谢四哥哥。”
月上柳梢,灯影阑珊,家宴在戌时将尽的时辰结束。
卢宛抱着谢璟回到玉衡院,只是,在走到寝间时,原本伏在卢宛肩上,沉沉睡着的谢璟,却忽地面色变得?青紫,小小的双手捂着脖子?,似是甚为痛苦的模样。
看着面前呼吸困难的谢璟,下意识的,卢宛想到了白日里谢璟摘了那朵绿朝云后,因着花粉过敏而剧烈咳嗽的反应。
眼下谢璟的症状,与上午时何其相像。
但不同的是,上午的时候还能找出教谢璟过敏的缘由,而如今,却是毫无原因的,谢璟便呼吸不畅起来。
谢璟眼下的反应,比之上午时,显然?更加严重?。
卢宛不晓得?是哪里出了差错。
因着谢璟花粉过敏,今日的生辰宴上,谢老夫人特?意吩咐过,不许再摆放花盆花束。
看着双手捂着脖子?,仿佛被什么勒住,痛苦挣扎着的谢璟,卢宛一面眼眸含泪命人快去寻郎中,一面握着怀中孩子?的小手,眼泪涟涟。
忽然?,想到今晚唯一的一处异样,卢宛眸光一凛。
拭去面上泪痕,卢宛的神?情渐渐由悲痛惊慌,变得?沉怒澄明。
她按捺着心中翻涌着的怒气与惊疑不定,对身?旁仆妇冷声命令道?:“去文翠院,将孙姨娘给我?叫来。”
内间中,催吐之后,又被喂了郎中开的药,已经好转许多的谢璟,甚是疲倦地沉沉睡着。
小小年纪的稚嫩孩子?,一晚上,已被折腾得?没了力气。
卢宛坐在床榻边上,看着恢复平静,正在沉睡着的孩子?,心中柔软微酸。
是她太掉以轻心,方才?教她的小璟,平白多吃了苦头。
想到罚跪在花厅的孙姨娘,卢宛眸色中闪过一抹带着杀机的冰冷。
女使上前,在卢宛身?旁轻声禀报道?:“太太,摄政王过来了。”
第050章吮吻
与谢行之一道走?进玉衡院花厅,卢宛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姨娘,眸色沉沉。
坐在上首圈椅上,卢宛看着原本跪伏在地上的孙姨娘,因着有人进来的声响而抬起头来,鬓发微散,面容尽是泪痕,凄伤惶恐的模样。
卢宛抿着唇,望着孙姨娘一语不发,谢行之在来之前已经知晓了情况,问道:“茯苓山药糕中,可?是掺了花粉?”
听到谢行之这?般问,孙姨娘面上的茫然凄伤之色愈重?。
用力摇首,孙姨娘眸中含泪,潸然欲泣道:“摄政王,太太,妾身真的不晓得这?糕点里?面是否有掺的花粉,这?些点心都是小厨房的下人们做的,妾身与康儿用过之后并无异样,觉得味道甚好,所以才给小公子吃的……小公子与康儿所用的糕点在一个碟子里?,妾身从头至尾真的没有要害小公子的意思,还?望摄政王跟太太明鉴!”
微顿了一下,仿佛甚为忧心忡忡一般,孙姨娘的目光望向坐在上首的卢宛,以帕拭泪,哀伤担忧问道:“太太,小公子现下如何了?妾身真的甚是担心小公子,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却遇到这?种磨难……”
卢宛看着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孙姨娘,目光愈沉,掩于袖中的纤指紧攥起来。
今日之事,说到底糕点中掺了花粉,而并不是毒药。
孙姨娘一口咬死她不晓得糕点中有花粉,不晓得谢璟会对花粉过敏,何况当时碟子里?的糕点,谢康也是一道用了的,谁也奈何不了她。
心中沉怒烧得旺盛,卢宛手指攥得愈发紧,但她晓得,此时更不能骤然发怒,自乱阵脚。
见卢宛看着自己,神?色淡漠,眸色却沉沉,始终一语未发的模样,孙姨娘复又泪眼朦胧看向谢行之,哀哀哭求:“摄政王,若太太不肯相信妾身,心中不痛快,执意要重?罚妾身,妾身也认了。只是妾身不希望妾身受罚,是以谋害小公子为理由,一则妾身真的不曾做过这?件事!二来,当初那碟子糕点,是康儿与小公子一同用的,但如今康儿却平安无事。妾身怕下人们暗地里?议论?,康儿是个谋害兄弟,心狠手辣的人,那孩子心性?聪敏,妾身怕他?心中为自己,为妾身暗暗难过……”
看着在谢行之面前哭着扮可?怜的孙姨娘,卢宛心知肚明,今日之事她做得滴水不漏,恐怕不能从重?发落她。
这?
件事,让卢宛心生芥蒂,对文翠院里?的人更加防备。
最终,孙姨娘因为纰漏失责,被拖下去,杖责二十。
秋日碎金般日光落在草木间,连下了几日雨,鲜见有这?般好的明媚天气。
谢康自私塾回来,走?过后花园,在听到月亮门后的秋千旁传来熟悉的言笑声之后,他?顿住了脚步。
眼底划过一抹阴沉的妒色,但面上神?色却仍旧平平。
谢康顿了一下脚步,抬脚,往后花园的月亮门后走?去。
觉察到四公子要去的地方是何处,女使晓得如今太太忌惮他?们文翠院的人,不想触霉头,不由得抬手,欲拦住四公子。
可?谁料,发觉女使要阻拦自己,谢康忽地小跑起来,径直跑到了月亮门后。
无可?奈何的女使也只得忙跟了过去。
一丛木槿旁,卢宛坐在秋千上,望着笑得开心的谢璟,面上温柔的笑意却有些无奈。
她微微皱眉,望着谢璟衣服上的泥土,道:“小璟,看你玩得这?一身泥。”
见母亲有些皱眉的模样,谢璟却扑进她的怀中,咯咯笑着道:“母亲……母亲……”
卢宛将谢璟抱在怀中,纤白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柔和无奈笑道:“撒娇也没用,不许再过去胡闹了。”
母子二人正?在说话,却忽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稚气朗朗,甚为有礼。
“儿子见过母亲。”
卢宛抬眸,瞧见站在面前的,正?是四公子谢康。
面上笑意微淡了几分,却仍旧甚是柔和,卢宛抱着怀中谢璟,颔首应道:“嗯。”
目光中尽是羡慕地看着被卢宛抱在怀里?的谢璟,谢康犹疑片刻,见年纪尚小,小个子的谢璟自卢宛怀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被女使扶坐到秋千上。
谢康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冀地低声问道:“母亲,您可?以也抱抱我吗?”
“嗯?”
卢宛并不曾听清谢康的话,谢康脑袋垂得愈发低,以为她这?是在拒绝。
微微抬高了一点声音,谢康低着头,有些灰心丧意,复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本是不再抱有期望,可?谁知,话音落下,却听到嫡母温声答道:“好。”
谢康忽地抬起眼眸,眼底尽是亮晶晶的欢喜。
自小到大,他辗转过后宅几个院子,被三个养母收养过。
可?是,养母到底不能及亲生母亲。
谢康自幼早慧,知晓自己的生母是个貌美但出身卑贱的女子。
骨肉亲情,加上在珠翠院遭遇过的世?态炎凉,教他?有些病态地深深思眷生母。
若是受宠的生母在,有母亲庇护,或许他?便不会从小吃尽苦头。
可?是,在离开珠翠院,被嫡母,以及现在的养母孙姨娘收养后,被所有人明里?暗里?若有似无鄙夷生母的出身,谢康又痛恨他?的姨娘,为何会出身那般低微。
强烈的爱与恨,快要将年纪尚小的谢康逼疯。
模糊的不晓得是被旁人灌输的,还?是真的朦胧有所记忆的生母形象,逐渐与貌美,出身名门的嫡母的模样相重?合。
他?常在暗处冷眼看着受府中上下疼爱的谢璟,暗自幻想,若没有谢璟,他?便可?以一直待在玉衡院嫡母那里?,那该多好。
若他?的生身母亲,不是貌美但卑贱的姨娘,而是生得同样貌美,又得父亲喜爱,更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嫡母,那该多好。
此时,被嫡母温柔但敷衍抱了一下,便放开的谢康,看着坐在嫡母身旁秋千上的谢璟,心中这?个念头更是登峰造极。
无所知觉的谢璟,有些纳罕看着面前低着头,垂眸,瞧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四哥哥。
见母亲抱完四哥哥,匆匆赶来的女使似有事要说,母亲站起身来,谢璟眼睛转了转,有些无聊。
想了一下,谢璟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谢璟眼眉弯弯,笑着邀请道:“四哥哥,我们一起荡秋千罢。”
谢康“嗯”了一声,点头应了。
听女使禀报完庄子里?的几个管事已经来了,等待在玉衡院,卢宛颔了下首,正?待转身,带谢璟离开回去。
却不料,甫一转身,便瞧见了眼前教她心惊胆颤的一幕。
谢璟与谢康正?一同坐在秋千上,女使们在后面照旧推着,秋千荡起一片孩童的笑声,与不高不低的高度。
只是,在秋千荡到最高时,谢康却仿佛以为不会有人瞧见一般,忽地抬手,在谢璟身后用力推了一下,面上面无表情,眸底尽是冷色。
卢宛转身,所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啊!”
被侍立在一旁,眼疾手快的女使接住,主仆二人一齐倒在地上。
劫后重?生一般,谢璟仍吓得瑟瑟发抖,紧紧阖着眼眸,小小的身体发颤。
卢宛掌心一片冷汗,待到自巨大的惊吓与惊慌中回过神?来,她在噤若寒蝉的女使仆妇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径直走?到惴惴不安的谢康面前。
其实?,此时此刻,卢宛很?想狠抽谢康一巴掌。
谢璟方才出生时,他?对谢璟便有意伤害,虽然卢宛后来觉得,当时谢康只是个一岁多的孩子,许是懵懂不知事,所以才会没轻没重?。
前些时日,谢璟因着糕点之事,险些呼吸不畅而窒息,谢康又掺进此事,卢宛也暗暗告诫自己,他?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能做什?么?,不过是被孙姨娘做了筏子,自己不应迁怒于他?。
对谢康,卢宛始终压着心中厌烦不喜,尽可?能做一个合格的,相对慈爱的嫡母。
她自觉待谢康已是仁至义尽,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换来的却是谢康今日对谢璟的再度伤害。
行至谢康面前,卢宛看着低垂着头,似觉察到自己犯下大错,乌浓眼睫颤得厉害,面容也有些发白的孩子,声音冷肃问道:“康儿,你方才在做什?么??”
谢康犹想解释,抬起眼睛,怯怯望着面前的卢宛,神?色懵懂摇首道:“母亲,我……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故意的……”
听到谢康这?般道,又是这?样的作态,卢宛眸色中的冷怒愈沉。
她手脚冰冷,忍着抬手扇面前孩子巴掌的冲动,对女使吩咐道:“来人,将四公子押到祠堂去跪着!”
玉衡院。
孙姨娘走?进房中,瞧着面上尽是冷意与愠怒的卢宛,因着不久之前,方才受了二十杖刑,身上伤痛难忍,面色有些惨白。
虽然对卢宛叫自己前来做什?么?已是心知肚明,且心中微冷地讥嘲,冷嘲热讽并痛惜今日谢康没有得手,但,孙姨娘面上的神?色,却仍旧恭敬谦卑,且尽是茫然困惑。
对坐在上首圈椅,冷漠望着自己的卢宛曲膝礼了礼,孙姨娘故作纳罕问道:“太太,您为何这?般看着妾身,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孙姨娘这?般问,素来冷静温和,如今却被触碰到逆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意的卢宛鲜见发了火,抬手便将手中茶盏摔了出去。
“你养的好儿子!竟敢故意害璟儿!”
在卢宛手底下讨了两三年生活,对这?位小夫人性?情也算摸透几分的孙姨娘始料未及,忙微微后退一步。
躲开了卢宛砸向自己的茶盏,看着摔在面前地上,只差分毫便砸在自己身上,热气滚滚的热茶,与一地的碎瓷片,孙姨娘眼底情绪暗了暗。
有些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带着苦意的笑来,孙姨娘望着卢宛,黯然垂泪道:“太太这?话真是冤枉妾身,当初妾身养康儿,是因太太照看两个孩子精力不济,妾身为太太解忧,方才会将他?养在膝下。自四公子被送到妾身的文翠院,妾身便躬亲抚养,每日悉心教导他?,夙兴夜寐,日日如此,可?谁晓得,到头来妾身却落得太太如此骂名……”
不待惺惺作态的孙姨娘话音落下,卢宛便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眉目间尽是霜雪冷意,卢宛不怒反笑地冷道:“你不用跟我来这?套,既然你如此为难,那便即日将谢康送到田姨娘院子里?去罢!虽然田姨娘
怯懦胆小,但至少也不会将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养成这?般!趁现在谢康不过几岁,亡羊补牢,及时修正?还?来得及!”
孙姨娘微微皱眉,哀伤幽怨看着卢宛,难过道:“妾身晓得太太是忧心小公子,一时气得急了方才会这?般说,可?是,您也不能这?般污蔑作贱妾身啊!”
说着,孙姨娘抬手,眼中含泪立誓道:“天地良心,妾身真的从未有过要教康儿害小公子的心思,还?望太太明鉴……”
卢宛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忽听门口传来女使仆妇战战兢兢行礼的声音。
“奴婢见过摄政王。”
看着沉步走?进房中的谢行之,卢宛虽不再言语,但看着男人的目光中,却带着明晃晃的厌烦与厌倦。
若不是他?的姬妾子女,她何必整日一脑门官司。
离上回璟儿被害得险些有性?命之虞,这?才多久!
瞧出了卢宛眼眸中的烦闷委屈,谢行之微顿脚步,旋即走?到她的身旁落座。
孙姨娘张了张口,想故技重?施出言辩解,却不料,坐在上首的男人已经开口,望着卢宛问道:“谢康呢?”
攥了攥掩于袖中的手,卢宛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冷声简短道:“在祠堂跪着。”
看着身旁妻子面色冷淡的回答,谢行之眸中微浮一抹怜意。
宛娘素来是个好性?子的女郎,今日璟儿又被设计伤害,虽是有惊无险,不曾闹出事来,但看来是真的教她心中心疼恼火至极。
目光淡淡扫了一眼因着宛娘待他?的冷漠对待,而愈发战战兢兢的女使仆妇,与目露惊诧的孙姨娘,谢行之顾及有人在场,按捺下心中怜意柔软,想要揽妻子入怀中安慰的念头。
微一思忖,谢行之握住身侧卢宛的手,颔首道:“只是教他?跪着,有些轻了,来人,去祠堂给四公子上家法?。”
不曾料到太太对家主显而易见冷漠迁怒的态度,家主却并未生怒,反而更加偏袒爱护她。
孙姨娘垂下眼帘,掩于袖中的手指,慢慢攥紧成拳,心中也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原本这?件事是谢康犯下的,于不在场的她,至多只是几句轻飘飘责备为何没有教导谢康关爱幼弟,不会再有更重?的责罚。
实?际上,来之前,孙姨娘原想看到卢宛气急败坏的模样,暗中嘲讽,回去好生畅快地回味一番。
却不料不曾瞧见卢宛跳脚,反而自己眼瞧着,要成了不受宠,可?怜的笑话。
见谢行之并未偏袒谢康,而是命人去给谢康上家法?,作恶的人受到惩处,卢宛心中方才舒畅许多,出了一口恶气。
看了一眼这?会子有些僵硬站着的孙姨娘,与她面上强颜欢笑的神?色,卢宛正?待开口,教她滚回文翠院,下回再闹出这?种事来,必会惩治她一番,有她好果子吃。
却不料谢行之已经开口,命孙姨娘回去闭门思过,禁足一年,好生教导谢康。
若教不好,她也不用出来了。
夜色深深,卢宛侧躺着身子,轻拍哄睡了因着惊魂未定,哭了一下午的谢璟。
垂眸望着怀中攥着自己胸前衣襟,眼角隐有泪痕,鼻尖红红,瞧着可?怜得紧的孩子,卢宛抬手,轻轻拭去他?面上的眼泪,心中酸软,不禁轻叹口气。
听到落下的帐幔之中传来轻微伤感黯然的叹息声,以为卢宛与谢璟已经睡下,牵挂莫要惊醒母子二人的男人,不禁顿住了脚步。
卢宛是不经意抬眸,方才瞧见,立于帐幔外不远处,不晓得已经来了多久的谢行之。
微微怔了一下,卢宛有些茫然地轻声问道:“摄政王过来多久了,怎么?不出声?”
行至床畔,抬手撩开帐幔,谢行之垂眸望着半坐起身,身着宽散中衣,微仰面颊瞧着自己的小妻子,心中涌上莫名柔软。
这?般晚的时辰,璟儿已经睡着,宛娘却仍旧留灯不曾睡下,想来是在等他?回来罢?
心绪又软又怜地这?般想着,看着卢宛愈发茫然纳罕的目光,想到她方才的询问,谢行之敛起眸中思绪与动容,答道:“方才过来,不曾多久。”
说罢,后知后觉察觉到因着站立太久,膝盖有些酸乏,谢行之坐在床榻边上,微不可?察微一抬手揉了下关节。
卢宛莫名觉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可?要她说怪在何处,却又寻不到头绪。
颔首“嗯”了一声,算作应答,卢宛正?待说些什?么?,却瞧见谢行之命侍候在外的女使进来,抱走?了沉沉睡着的谢璟。
男人的这?个举动,与略有些晦暗翻涌的眸光,教卢宛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面颊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
风流缠绵的云雨过后,卢宛汗涔涔偎在男人怀中,只觉整个人力气好似皆被抽空。
气喘吁吁地平复着起伏不定的气息,卢宛撑起藕臂,正?欲起身,去拿自己的中衣。
只是,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却被男人始终揽在怀中,不曾松开。
水润潋滟地娇娇横了谢行之一眼,卢宛娇容绯红,有些含羞带怯嗔道:“做什?么??妾要去穿寝衣。”
餍足散漫抬手,将怀中女郎抱得更紧,谢行之灼灼大掌轻抚她光洁如玉,凝脂一般细腻触感的肩颈肌肤,淡笑道:“先不急,我们说说话。”
卢宛不明所以,又有些半信半疑地瞧着面前近在咫尺,与自己气息交。融的男人。
枕在他?手臂上,卢宛想了想,问道:“摄政王想说什?么??”
垂眸凝着怀中的卢宛,谢行之抬手,为她绾了绾耳畔一缕长发,问道:“今日宛娘可?有生气?”
听到他?这?般问,卢宛微微皱了下眉,顿了一下,却微沉神?色,摇首答道:“不曾。”
望着她面上明晃晃告诉自己的不快,谢行之眸中蕴起些许笑来。
摩挲着她的面容,他?道:“听这?语气,便是生气了。”
卢宛低垂眉眼,一语未发。
垂眸望着怀中女郎,沉吟片刻,谢行之抱着她,似若有所思道:“但愿今日教训,能教康儿长些记性?,恶毒易妒的孩子,谢家不能再出第二个了。”
听到谢行之这?般说,卢宛心念微动。
目光中微带挑衅与嗔怪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卢宛故作诧异纳罕,睁着乌润眼眸,问道:“摄政王口中所说的,第一个恶毒易妒的孩子是谁?”
瞧着她盈盈眼波流转,娇慵娇俏的模样,谢行之眸中浅淡笑意愈深。
垂首,自卢宛嫣唇上亲吻了一下,男人不曾言语,只是复又覆上怀中女郎……
被抱着,禁锢着承受,难以逃脱分毫的卢宛面红耳赤,面颊滚烫。
她只觉脑海一片迷糊混沌,有些天昏地暗。
颠簸冲撞之中,卢宛觉得自己仿佛被孟浪激狂的海浪不停顶撞拍打的礁石,口干舌燥,气喘吁吁。
微阖着眼眸,整个人汗湿涔涔,好似方才被水中捞出来一般。
汗出得太多,又太疲乏,卢宛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忽然有灼热的亲吻落在唇上,旋即,有甘甜的滋味,伴随着有些粗粝的大舌渡入口中。
卢宛羞赧睁开眼眸,目光微有些恼地望着面前日日皆会故技重?施的男人。
“你……你……”
看着身下娇容绯红,成婚两年,身量长高了些,身段出落得更玲珑有致,只容貌依旧貌美倾城,既有些许少女青涩,又有母亲慈爱,被滋润疼爱的小妇人妩媚的女郎,谢行之眸底蕴起的笑愈深。
垂首,复又厮磨着她的嫣唇,男人声音微有些含混问道:“甜不甜?”
觉察到谢行之延绵而下,在自己身上故意的吮吻,卢宛整个人仿佛煮熟了的大虾,滚烫泛着绯色。
抬起纤指,卢宛磕绊地羞道:“你……你这?个登徒子……璟儿如今这?般大了,我……我早该断了……”
延绵而下的吮吻愈深,男人的声音喑哑如醉,愈发低沉含混:“璟儿还?小……”
“不着急……”
想到自她生下璟儿,因着补养得甚好,而愈发丰盈的某处,与有乳母喂养,所以便宜了他?父亲每晚,或白日里?有空时,便被男人解开的衣襟,卢宛又羞又恼地抬手推谢行之肩头,潋滟水眸中尽是呜咽的赧然:“呜,你还?好意思提璟儿,璟儿可?一口都没喝过……”
话音方落,唇瓣复又被亲吻住,上下失守,只觉起伏海浪愈发肆意妄为,难以耐受的卢宛眼眸含泪,呜咽含糊道:“呜……
你枉为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