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夜色厚重。
整个房间像是一副安静的、凝固的油画,尚未完成,但贺敬珩很清楚,接下来的?每一笔,都必定浓墨重彩。
只可惜,上一次的教学成果并不理想。
纵容够了,贺敬珩决定秋后算账:“这种程度,可没法让我舒服。”
阮绪宁愣怔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贺敬珩双手伸到她腋下,轻轻一捞,随即翻身压过去,以一种蓄势待发的?姿势将?她困在身下。
阮绪宁被迫直视着他,也被迫承受着那道带有占有欲的?视线。
她像一株含羞草,从指尖到脚尖,都因外界的?刺激而?微微卷曲着,轻而?软糯地询问?道:“那要怎么样嘛……”
贺敬珩俯身吻过去。
只是浅尝辄止,定然是不够的?。
他一遍又一遍加深那个吻,直到小姑娘呼吸急促,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下来,沉声?回应:“你说呢?”
阮绪宁今晚穿了一条奶油色的?棉质睡裙,印有红蓝两色的?波点图案,两条需要手动系紧的?细肩带仿佛是装饰礼物盒的?蝴蝶结拉花,只要轻轻扯动,就会收获期待许久的?惊喜。
贺敬珩喜欢这条裙子。
更喜欢惊喜。
阮绪宁眼前雾蒙蒙的?,长睫如蝶翼般翕动着,抬手搂住紧对方:“贺敬珩,你是想……想做爱吗?啊,不是……我是说,想,想做夫妻之间该做……”
贺敬珩根本等不及她说完:“想。”
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是让她“啊”了一声?。
贺敬珩埋下脸,继续吻:“……可以吗?”
阮绪宁没有再说话,只是缠住他。
邀请的?讯号已经传达。
饥肠辘辘的?野兽失去了蛰伏的?理?由。
贺敬珩凭借记忆伸手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取了只四方形的?小盒子,直接抛进?阮绪宁怀里:“拆了,帮我戴上。”
说罢,坐起?身,换了一个方便她的?姿势。
阮绪宁只觉得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先前鼓足的?气一下子就泄了:“我、我没弄过这个……”
贺敬珩勾了下唇角:“不是说想让我舒服一点吗,这个都不肯学?”
激将?法老?套但管用。
阮绪宁抿着唇,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装,动作生疏地想要尝试撕开它,或许是过于紧张的?缘故,前两次都没有成功,第三?次花了点巧劲才得偿所愿,里面的?东西差点就掉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捏着,顺势嗅了下手指上的?透明液体,发表评论:“……这味道不太好闻。”
贺敬珩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用完就换。”
阮绪宁眉眼低垂,摸索着执行单人?任务,嘴里小声?嘟囔:“抽屉里有四盒呢,每盒十个,用完都不知得到猴年马月了。”
贺敬珩心情复杂地掀了掀眼:“你对你老?公就这么没信心?”
顿了顿,他“贴心”地将?话中深意揉碎了、喂到她嘴里:“只要你受得住,下周就能去买新的?。”
阮绪宁:“……”
没有留给妻子太多纠结于橡胶气味的?时间,流程很快向下推进?。
贺敬珩手臂上的?肌肉因长时间绷紧,撑开了海马刀戳破的?伤口,血水自洁白的?纱布上渗出?来,星星点点的?,混着薄汗,稀释成一种旖旎的?粉红色。
尽管反复暗示自己要克制、要忍耐,最后的?最后,还是弄哭了阮绪宁。
偏偏她又是个倔脾气,发觉自己一出?声?就是哭腔后,死命咬自己的?嘴唇。
这般近的?距离,贺敬珩能清晰地看见小姑娘唇瓣上的?牙印。
他喉头一滚,将?小臂抵到她唇边:“咬我,别咬自己。”
阮绪宁不搭理?他,弓着身子摇晃着。
贺敬珩嗤了声?,随着深潜下去的?动作,又伸了伸手:“……嘴唇咬破了,就不好亲了。”
阮氏小钢板被激怒了,冲着他的?胳膊咬了一口。
瞥见贺敬珩眉头紧蹙、倒吸冷气的?模样,竟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只是。
冤冤相报何时了——潮湿黏腻的?后半夜,她哭地更凶了。
被充盈的?夜晚是一本很晦涩的?书。
有的?人?觉得漫长。
有的?人?觉得短暂。
阮绪宁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浑身酸疼,大脑放空,嗓子像是针刺般的?难受,就连头顶的?铃兰小夜灯都似乎比先前暗淡了些许。
仿佛与她一般,电量即将?耗尽。
眼睁睁看着贺敬珩伸手去拿第四个小包装,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挣扎着起?身按住贺敬珩的?手,不允许他再继续:“你省一点用呀。”
贺敬珩抿笑:“不是说,不喜欢这个味道、想早点用完吗?”
阮绪宁愣了愣,在掉进?陷阱前及时醒悟:“我才没说过‘早点用完’这句话,是你自己加的?!”
“那还要不要换?”
“闻习惯了就还好,不着急换的?……你赶快把那个收起?来,收起?来!”
“这样啊。”
贺敬珩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但并没有放下手中的?东西,而?是慢条斯理?瞄了软塌塌陷在被窝里的?阮绪宁一眼:“但我也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还是得尽快用掉。”
听到这话,阮绪宁的?眼圈又红了。
经过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她用尽力气哼哼了一声?,随后成“大”字型躺好,用一种视死如归地眼神望向天花板,老?神在在地感慨:“真是拿你没办法——主?要是没料到,那个药居然这么厉害。”
贺敬珩:“……”
慢着,战绩怎么能都归功到别处?!
担心被老?婆打上“误吃了药才能这样”的?标签,也担心以后会遭遇“因为没吃药所以次数变少了”的?差评,深思熟虑、衡量利害过后,贺敬珩默默将?那盒套子重新扔回抽屉,随后抱起?打算舍生取义的?小姑娘,走向浴室。
*
洗弄完毕,阮绪宁像抽干了力气似的?,一心只想粘着贺敬珩,又怕不小心碰着他的?伤口,尝试数次,才枕着他的?胸膛睡下。
眼睛是闭上了,嘴巴却还不愿意休息:“贺敬珩,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是第一次……”
贺敬珩淡声?道:“看得出?来。”
这也能看出?来?
阮绪宁暗忖着:果然挺有经验的?。
贺敬珩并没有延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大学四年,你就没想过找个男朋友?”
阮绪宁摇头:“没想过——可能是被周岑伤到了吧。”
男人?紧实的?胸肌触感极佳,浴液也是招人?喜欢的?香味,她用脸多蹭了几次。
而?且是顺理?成章、光明正大地蹭。
算是玩笑的?后半句话搅动了两人?周身的?空气。
贺敬珩的?呼吸稍有停滞,抬手轻抚她的?背:“今晚不提他,好不好?”
阮绪宁喃喃应声?:“……好。”
沉迷胸肌,睡意翻涌。
片刻过后,贺敬珩率先打破平静:“不提周岑,就没话说了?”
“嗯?”
“你不问?问?我吗?”
“问?你什么?”
“问?我是什么情况?”
曾经疯狂想知道的?答案,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送达。
想到那些阴差阳错,阮绪宁忍不住偷笑,缓了缓,才试探起?贺敬珩:“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吧?我听说,有很多女生追过你,比如那个国耀校花苏秘书,没记错的?话,她是不是追了你很久啊?”
贺敬珩没有否认:“嗯,追我的?女生是挺多……”
觉察搭在自己身上的?小手微微握紧,他才诡计得逞般说出?下文?:“不过,我跑的?快,她们都没追上。”
阮绪宁“噗”地笑出?声?:“什么乱七八糟的?。”
贺敬珩将?她抱紧。
让她好好感受自己身体的?自然反应:“小贺敬珩也忠于你。”
阮绪宁一愣。
旋即涨红双颊,心有余悸地给与肯定:“它才不小呢。”
想了想,又往丈夫怀里使劲钻,哑着嗓子嗔怪道:“……都痛死了。”
贺敬珩当?即就要动手:“哪里痛?我帮你检查一下?”
知道他在动什么歪脑筋,阮绪宁佯装生气,翻过身去。
贺敬珩顺势从身后揽住她,热息扑在她的?颈窝处,说到重点:“怎么,很在意苏欣蕊和?我的?关系吗?”
阮绪宁迟疑了两秒钟,给出?肯定答复:“很在意。”
抛出?问?题,解决问?题。
这种直来直往的?相处方式令贺敬珩非常舒适,他也从未想过隐瞒:“有一次,我帮苏欣蕊打跑了几个外校的?混混,原本是举手之劳的?事,没想到,她却放在了心上,前前后后差不多追了我一个月吧……后来,我很明确地拒绝了苏欣蕊,她是个行事干脆的?姑娘,也没有再多纠缠。”
阮绪宁愣住了:“就这样?”
“就这样。”
“那她怎么进?了锋源?”
“应该是秋季校招。”
“我不是问?这个啦!”阮绪宁不满地纠正,“我的?意思是,苏欣蕊毕业后入职锋源集团、还留在总裁办工作,不是因为你吗?”
贺敬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甚至让阮绪宁怀疑,他是不是在现编故事……
最终,他还是吐出?了真相:“事实上,苏欣蕊比我先进?锋源,一开始,她是贺礼文?的?助理?。”
听到贺礼文?这三?个字,阮绪宁便隐隐猜到了后续走向。
果不其然,在贺敬珩描述中,年轻漂亮的?实习生苏助理?很快就吸引了贺礼文?的?注意,从一开始的?利诱,再到后来的?威逼,抱着一颗势在必得的?心,贺礼文?对待苏欣蕊的?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
说到这里,贺敬珩声?音愈沉:“我接手锋源的?时候,苏欣蕊提了离职,我本来以为她是觉得和?我一起?共事会很尴尬,但事实上,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学生时代做过的?那些蠢事,聊过以后我才知道,她是受不了贺礼文?的?频繁骚扰,觉得我肯定会包庇那个男人?的?恶行……”
阮绪宁耷拉着眼皮,小小声?道:“你不会的?。”
贺敬珩摸摸她的?头:“嗯,我不会的?——也许是我执意要留下苏欣蕊的?缘故,贺礼文?收敛了很多,再也没骚扰过她;而?且,苏欣蕊的?工作能力确实很强,如果只是因为遇到糟糕的?上司就让她失去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这太不公平了。”
阮绪宁讷讷地点头,声?音更小了:“唔……唔唔……”
贺敬珩凑过去也没听清楚小姑娘到底说了什么。
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
直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如同雏鸟似的?蜷缩成一团,陷入梦境。
贺敬珩弯了弯唇:看样子,确实是累极了。
*
第二天一早,茂华公馆迎来了几位客人?。
虽然还称不上“不速之客”,但男主?人?眼下确实不大想看见他们。
刘绍宴将?果篮放到书房那张紫檀办公桌,四周张望一眼:“小嫂子呢?”
虽然昨晚亲自确认过了贺敬珩已无大碍,但他还是不太放心,与艾荣、程知凡一合计,前后脚赶到了茂华公馆,美名其曰“探病”,但贺敬珩心知肚明,他们既然登门,就一定带来了对他有用的?消息。
提到阮绪宁,他面上的?黑云散去一些:“还在睡。”
如果不是为了招待他们三?个,此时此刻的?他,应该还在床上与妻子温存,说不定还能加个餐。
刘绍宴憨憨地笑:“这都快中午了,她还在睡呢?”
贺敬珩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随口道:“累得厉害,让她多睡会儿吧,我让她请了天假,中午大家一起?吃顿饭。”
艾荣冲他挤了挤眼:“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药效都过了嘛!药效都过了还能把小嫂子累成这样……怎么着,那药是间接性?发作的?啊?”
贺敬珩丢过去一记眼刀。
艾荣立刻怂了:“哎呀,活跃一下气氛嘛。”
他指了指桌上的?礼物盒:“喏,我给小嫂子买了两个冰淇淋蛋糕。”
刘绍宴见状,立刻插嘴道:“对了,我这儿还带了两盒意大利那什么牌子的?手工巧克力,网上说这家店每次都要排队,我找了好几个代购……就这么巧,昨天刚寄过来,正好,让小嫂子尝尝。”
程知凡用看穿一切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两个蛋糕,两盒巧克力。”
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若是不为了在谭晴闺蜜这儿刷好感度,这二位不怎么着调的?少爷,什么时候办事效率会这么高?
贺敬珩懒得拆穿他们的?心思。
他靠坐在沙发椅上,双手交叠搁于胸前,依旧是从头到脚一身黑,无端带着几分威严:“行了,说正事吧。”
刘绍宴与艾荣相视一眼,发出?“休战”的?信号,清了清嗓子:“那个号码的?所有者是个高中生,手机刚刚被偷不久,还没来得及挂失,完全?不清楚这件事,应是个纯冤种。”
艾荣接着道:“至于那家私人?会所,据我了解,幕后的?大老?板不是洛州人?,暂时还没揪出?来……”
见贺敬珩拧眉,他比划出?了“数钱”的?动作:“不过,珩哥你先听说我,我花了点手段撬开了一个服务生的?嘴——他说,你爸可是那里的?老?主?顾。”
意料之中的?答案。
贺敬珩阖上眼,捏了捏鼻梁。
没有参与调查的?程知凡忽而?出?声?:“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一开始就是苏秘书给你发的?消息,这件事,她到底参与了多少?”
“跟苏欣蕊没有关系。”
“我知道你很信任苏秘书,但是,人?心叵测,怎么能肯定……”
“那条信息不是她发的?。”
“她说不是,你就信了?会不会是戏中戏?把最大的?嫌疑指向自己,反而?容易洗白。”
“有人?模仿了苏欣蕊的?语气和?文?字习惯,把我骗了过去。”想到昨晚和?阮绪宁险些闹僵,贺敬珩眉宇间仍有后怕的?神色,“也怪我自己,昨晚去赴宴的?路上情绪不好,一时疏忽。”
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几个人?的?谈话。
张妈站在门外,身后是穿着职业套装的?苏欣蕊:“这位苏小姐说是您的?秘书,她有东西要当?面交给你,我没劝住,就……”
贺敬珩示意她无碍。
听见程知凡的?质疑,苏欣蕊并不生气,挂着职业笑容开始自证清白:“小程总,刘总和?艾总他们不清楚也就算了,你还不清楚么,我以前,可是在‘楼上那位’手底下工作的?。”
言下之意,只要有心,前任上司完全?可以找人?模仿她发消息时的?语气和?文?字习惯。
程知凡垂目思量片刻,冲她说了句“抱歉”。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贺礼文?。
见误会解除,苏欣蕊简单说明来意:“孙特?助与我说了昨晚的?事,我想着自己或许能帮上一些忙,顺便给你送点东西,就找他要了这里的?地址。”
贺、阮两家举行婚礼的?时候,她并没有受邀到场,稍微花了一番功夫,才从公司找到了这里。
贺敬珩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什么东西?”
她睨了一眼屋子里的?其他人?,没说话。
贺敬珩会意,暂时将?话题搁浅,转而?问?起?别的?:“……公司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苏欣蕊例行汇报:“我过来之前,特?意去行政部转了一圈,行政主?管梅姐说,贺礼文?请了年假,说是身体不适,要出?国疗养一阵子。”
贺敬珩轻嗤:“他有本事,就躲一辈子别回来。”
得知贺礼文?落荒而?逃,书房里原本压抑的?氛围稍有好转,刘绍宴甚至打了个岔,问?中午要去吃什么。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再度被人?从外拧开。
这一次,是女主?人?。
只见阮绪宁用揉着眼睛,头也不抬,迷迷瞪瞪地径直往里走,嘴里嘟囔着:“贺敬珩,你昨天晚上抱我去洗澡的?时候,是不是把我的?拖鞋也拿进?去了?洗澡有专用拖鞋,那个毛毛拖鞋是不能沾水的?,你……”
社会性?死亡现场。
看到那么多张熟悉的?面孔齐聚在贺敬珩书房里,她一下子就清醒了,顶着张涨红的?脸,连声?说着“对不起?”,转身就往外跑。
即便听到了丈夫的?轻唤,也绝不驻足。
迎着另外四人?促狭的?目光与咳嗽声?,贺敬珩发了条语音给张妈,让她上楼给小姑娘送双拖鞋。
突发的?小插曲威力巨大,直接打乱了这场聚会的?主?旋律。
气氛很难再严肃起?来了。
刘绍宴又问?了一遍,中午吃什么。
艾荣搭了句话:“听小嫂子吧。”
见话题绕到了贺太太身上,苏欣蕊眉眼弯弯,一时间忘记了上下级的?边界,以老?同学的?身份揶揄起?顶头上司:“咱们国耀的?学妹就是可爱,我还记得,当?年她经常去四班找周岑,说真的?,我当?时还以为他们两个会成一对呢,没想到,还是贺总魅力大,最后抱得美人?归……”
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但坏就坏在,扯上了另一个人?——还是在场其他人?都认识的?,另一个人?。
贺敬珩的?表情僵住了,心虚地扫了一眼杵在身边的?三?个损友:艾荣、刘绍宴和?程知凡的?表情,比他还僵。
短暂地死寂后,三?个人?借着去厕所,顺利脱战。
途中谁也没有先开口,而?是齐刷刷站在回马廊的?小窗边,点上了三?支烟。
艾荣起?了开场白:“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刘绍宴紧随其后:“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程知凡发表总结:“珩哥、周岑还有小嫂子之间的?关系,好像比我们知道的?更复杂——等等,珩哥说的?那个朋友,还真是他自己啊。”
艾荣呼出?一口烟,迷茫的?视线随着袅袅上升的?烟雾抬高、再抬高:“你们有没有发现,茂华公馆这一片的?天……”
他顿了顿:“是绿的?。”
042
记挂着阮绪宁身体?不适,贺敬珩最终挑了家茂华公馆附近的素食餐厅。
虽说是“熟人局”,这一顿饭,还是让他如坐针毡,恨不能早点结束。
艾荣很殷勤地将两盘绿叶菜推到他面前:“听说这个油麦菜和秋葵都是一大早从特供基地空运过来的,珩哥,你?尝尝看?”
刘绍宴紧随其后:“他们家这个绿茶饼的味道?也不错,珩哥,来来来,我帮你?夹一个……”
程知凡主?动起身给他斟满饮料:“这两天火气?太大,珩哥,你?多?喝点儿苦瓜汁润润嗓子、消消火吧?”
看眼满眼的绿色,贺敬珩眉头紧拧——如果眼神能杀人,他们三个恐怕已经死?过很多?遍了。
身边的阮绪宁倒是与苏欣蕊相谈甚欢,一会儿互加好友,一会儿交换链接,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苏欣蕊并不是贺敬珩的同班同学,也许是当初追爱做过功课的缘故,她说起贺敬珩当年“风云事迹”来,一点儿都不含糊:“贺敬珩当时是四班个子最?高的,高一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个区域不是公认的‘休闲区’嘛,你?懂的,结果贺敬珩往哪儿一坐,那些混子都不敢不听课了,他们班主?任狂喜,还和我们班主?任偷偷商量着,要?把贺敬珩按天租借出去……”
想象着贺敬珩被租借到其?他班级“威慑众人”的场面,阮绪宁笑得险些岔气?。
苏欣蕊也是笑眯眯的。
见阮绪宁似乎知道?她当年追过贺敬珩的事,索性坦坦荡荡地承认:“他说不喜欢我这样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彼时,阮绪宁完全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听到这儿,反而替苏欣蕊捏了把汗:“他说不喜欢,你?就放弃了呀?”
苏秘书愣了愣,思考片刻,才?开口解释:“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情情爱爱更重要?的东西?,我呢,不想在不可能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不知道?阮小?姐能不能理解那种?感觉,就是,突然之间幡然醒悟:算了吧,不在一起也没关系啊,何必折腾自己、勉强别人呢?”
长时间游离在脑海中的某种?情绪有了具象化的描述,阮绪宁忙不迭点头:“我能理解的——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放下那个人的,回头一想,还觉得很惊讶:啊,我原来喜欢过他!”
久违地怀念起蓝色单车上的少年轮廓,她很释然地笑了一下,声音愈轻:“哪怕知道?他也喜欢过自己,都并不觉得遗憾……”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像是坐过站的公交。
像是反方向的地铁。
那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错误,并不会阻挡她回家的脚步,而且,正是因为有了那些小?错误,才?能看见新的风景。
被秘密与期盼所填满的青春,已经令阮绪宁无比充盈。
那颗心脏又酸又满。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时候应该响起一首《时间煮雨》作为BGM。
苏欣蕊莫名被阮绪宁的情绪所感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用?面前那杯苦瓜汁碰她的杯子。
阮绪宁捧起来喝了一口,登时双肩一缩、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不经意间露出脖颈处的吻痕。
苏欣蕊知道?那是什么。
趁其?他人还没发现,她立刻将装饰衬衫用?的丝巾解下来,替阮绪宁系好后?,声线轻柔地叮嘱道?:“稍微遮一下。”
阮绪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要?遮挡什么。
随后?,恨恨剜了始作俑者一眼。
如果眼神能杀人,贺敬珩此刻已经和另外三具尸体?躺在一起了……
感受到妻子身上散发出的怨念,贺敬珩扭头望过来:“怎么了?”
阮绪宁纠结片刻,没好意思当场数落丈夫昨晚的孟浪行?为,只满脸憧憬地看向优雅吃东西?的苏欣蕊:“你?们总裁办什么时候有去海边度假、泡温泉、做SPA之类的团建活动呀,能不能带上我?”
贺敬珩没琢磨出她的深意:“想去的话,我陪你?就是。”
阮绪宁直言:“你?现在没什么用?了。”
贺敬珩眼皮一跳:刚睡完就对我这种?态度?
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弃如敝履。
阮绪宁又瞄了眼苏欣蕊:“我最?近想参考一下女素体?,像欣蕊姐姐那样的,就特别好。”
看看对方的曼妙身姿,再看看自己……
阮绪宁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贺敬珩则感受到了另一重危机。
不等他开口说点什么,小?姑娘又开始碎碎念:“而且,她好温柔哦,你?看她给我系的丝巾……”
“说话声音很好听。”
“身上也是香香的。”
“你?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她?”
“贺敬珩,你?真不识好歹。”
贺敬珩:“……”
耐着性子解决掉碗里那些碍眼的绿色蔬菜,不识好歹的男人冲她勾勾手指,阮绪宁刚凑过去就被对方弹了下脑门:“嘴巴闲就多?吃点水果。”
她捂着额头,不满地嘀咕:“我已经吃了很多?了……”
“再吃点,补水。”
“补水?”
“是啊,补水。”贺敬珩将沙拉碗推到她面前,轻描淡写地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弄湿了床单,那么大一片,大半夜又没法换洗,我只能垫了块干浴巾,就那样睡了一夜。”
摸了摸下巴,他低头故作思考状:“看样子,以?后?得让张妈留一套床单在衣帽间的柜子里。”
想到昨晚那些荒唐事,阮绪宁脑袋“嗡”地一声响。
恨不能将脸埋进沙拉碗降降温。
*
刘绍宴一行?离去后?,苏欣蕊叫住了贺敬珩。
阮绪宁瞧出两人有事商议,主?动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回避。
苏欣蕊笑着摇摇头,从随身带的包包里摸出一个优盘,交到顶头上司手中:“其?实,我一开始也很犹豫,究竟要?不要?把这个交给你?……”
默了两秒钟,她继续道?:“不过,凭我对你?的了解,贺礼文敢对你?下手,你?肯定也不会放过他的。”
贺敬珩接过优盘:“这里面是什么?”
苏欣蕊神色坚定:“贺礼文曾经骚扰我的证据,包括电话录音和微信截图,如果你?需要?人证,我愿意第一个站出来;我只有一个诉求,我猜,你?现在的想法应该和我是一样的——让贺礼文离开锋源。”
掷地有声。
贺敬珩看着她,缓缓道?:“我的想法和你?有些区别。”
他更加坚定地回复:“……我要?他离开洛州。”
苏欣蕊笑起来。
贺敬珩退后?一步,朝她微微欠了身子:“我也没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会是这种?人渣,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阮绪宁插不上话,只能照着贺敬珩的动作有样学样: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公公居然暗地里欺负过那么多?女下属。
苏欣蕊抬手挽住阮绪宁,又冲贺敬珩摆了摆手:“行?啦,别说那些没用?的——给我涨工资,还有,今年的年终奖多?发点。”
贺敬珩:“……”
惊愕于秘书的变脸速度,末了,仍是点头允诺。
怎么补偿都不为过。
临走前,苏欣蕊又想起什么,将一条新收到的消息转发给贺敬珩:“对了,这次国耀校友聚会定在周末晚上七点,地点是汉爵酒店,参加聚会的校友名单我已经转发给你?了,如果你?和阮小?姐都没什么问题,我下午到公司会通知校友会负责人送邀请函过来。”
她不带喘气?地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那股专业劲儿,像是在和企图冒充自己的贺礼文叫板。
见贺敬珩点开了那份名单,阮绪宁踮起脚,趁机看了一眼。
那些名字里,没有周岑。
*
计划之外的休假让阮大主?笔积压了不少工作量:不仅要?敲定《失落玫瑰》的完结篇章,还要?提前准备《不落星》的存稿。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阮绪宁昏天暗地伏案画画,熬到周末也不敢赖床,匆匆洗漱完毕,就钻进了小?画室。
早餐是贺敬珩亲自送上楼的。
芝士牛肉可颂,蔬菜饼,外加一杯红茶牛奶,都是阮绪宁爱吃的。
而与早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被拆开的挂号信。
贺敬珩意味深长地东西?递给她:“你?的。”
阮绪宁看了一眼,收信人明?明?写的是贺敬珩……
她迟疑着拆掉信封,继而欣喜地发现,里面装的是周岑的签名照和海报:“这是周岑最?近给时尚杂志《M》拍的一组照片,一共四组造型,挺有感觉的呢!特别是这套新中式套装,跟他的气?质好搭,是吧?”
贺敬珩不予回答。
他站在书桌边,低头凝视着翻看手中照片的小?姑娘,语气?听不出波澜:“你?倒是挺了解的?”
阮绪宁随口答话:“可能是因为之前看过很多?遍周岑的视频吧,大数据就一直推送他的新闻……没想到周岑一下子帮我签了这么多?,这下好啦,我妈的任务圆满完成!”
“你?自己不留一张?”
“我又不追星,留这个做什么?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再找他要?嘛。”说到这里,阮绪宁的眸光又暗淡下去,“也不知道?周岑什么时候才?能回洛州,今晚的国耀校友会他都来不了呢。”
贺敬珩附和了一句:“是啊,上次见面,还是在启兴。”
阮绪宁伸出指尖,仔细描摹起“周岑”两个字的笔迹,话锋又转:“周岑的签名真好看,是不是请专业人士特别设计过的呀?”
这样的举动在贺敬珩看来,着实有些暧昧。
他将那叠照片稍做整理后?,重新塞回信封,放进抽屉里:“别把签名蹭掉了,下次去雅都名苑,记得都带给你?妈妈。”
阮绪宁连连点头。
很快,又欢欢喜喜地抛出新话题:“其?实,我最?近也在偷偷练签名。”
贺敬珩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自打阮大主?笔前两天抱回一堆《失落玫瑰》的明?信片、说是要?签名送给读者后?,她几乎每天都会提一遍。
他笑了笑,将妻子的情绪价值拉满:“那么,太太能不能帮我也签一个?”
太太。
阮绪宁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从贺敬珩嘴里冒出来,不由愣怔了两秒钟,随后?才?喃喃嘀咕:“你?怎么也叫我‘太太’呀?”
“你?本来就是我太太。”
“但是,一般只有读者才?会这么叫我……”
“他们都能叫你?‘太太’,我这个当丈夫的,反而不能叫?”
“我不是这个意思呀。”
浑身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阮绪宁承认,自己差点又被绕了进去。
她从乌萨奇造型的亚克力笔筒里挑出签绘专用?笔,拔掉笔盖,很“大度”地应下丈夫的请求:“好嘛,好嘛,给你?签一个就是……不过,你?要?我签在哪里?”
真实想法是:正好练练手。
贺敬珩抬眼寻找未果,一言不发径直坐下,随后?,开始当着阮绪宁的面、抬手解黑衬衫纽扣。
一直解到第三颗扣子。
他扯开衣领,指了指左胸口的位置:“就签这儿。”
胸肌上啊?
看着男人胸前形状分明?的肌肉,阮绪宁呼吸一滞,忍不住吞咽口水。
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贺敬珩却强行?按住她的双腿,身子往下沉了沉,不允小?画家打退堂鼓:“太太不是说要?练签名吗?”
能够感觉得到身下的腹肌。
还有……
阮绪宁放弃了抵抗,长睫一垂,提笔签名。
只是,这般近地感受着贺敬珩的气?息,她的手腕颤个不停,笔触也歪歪扭扭,签完以?后?,后?仰身体?、拉开距离看了一眼,当即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嗯,是个抽象派签名。
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个噩耗告知贺敬珩,她又get了另一个噩耗:“完了,我忽然想起来,这个油性笔特别、特别难洗掉!”
瞄了眼手背上用?了各种?方法都还没洗掉的墨点,阮绪宁僵坐在贺敬珩身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贺敬珩倒是淡定:“洗不掉就算了,正好,改天去弄个文身。”
阮绪宁被对方的脑回路惊呆了:是要?在心脏的位置烙印上妻子的名字吗?
呃,有点土。
她小?心翼翼地问:“贺敬珩,这是你?向我表达忠贞的方式吗?”
贺敬珩掀动着衬衣,似是在加速油墨的干涸:“不可以?吗?”
阮绪宁缩着脖子,用?很轻地声音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在你?胸肌上签的是画师ID,四个字,慕容钢板。”
顿了顿,又补充:“还画了一个三瓣嘴的兔兔头,画师签绘嘛,很珍贵的。”
贺敬珩:“……”
她继续引导:“你?可以?闭上眼睛想象一下,自己一脱衣服,胸肌上露出‘慕容钢板’外加一个卡通‘兔兔头’的画面。”
贺敬珩的脸色,愈发沉重。
男人最?擅长的就是嘴硬:“我又看不见,不会不好意思的。”
阮绪宁犹豫着道?出自己的担忧:“但我会看见——以?后?做爱,啊啊啊,不,是做那个事的时候,我、我肯定会笑场的。”
贺敬珩:“……”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终于松了口:“文身的事当我没说,回头我慢慢想办法洗掉。”
见闯了祸的小?画家想要?偷偷溜走,贺敬珩一挑眉,将人扣住:“还有,大白天的,别聊这种?事。”
阮绪宁不满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以?前说大白天的不能摸,现在,大白天的连聊都不能聊了吗?”
她挥挥拳头,赌气?鼓着腮帮:“哪有这样的道?理。”
贺敬珩恶劣地扬了扬唇:“……确实没有,那你?只管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拭目以?待。”
好不容易开荤,自然惦记着一些事。
只是,这几天看到妻子白日里那样辛苦,他实在不忍对方晚上继续辛苦。
眼下已是饥肠辘辘。
捉住那只纤细的手腕,贺敬珩扔掉那支笔,将阮绪宁抱上办公桌,犹豫着要?不要?回卧室拿安全套之际,小?姑娘灵活地从他两臂间的缝隙处溜走,十二?点就得回家的落跑灰姑娘一般,片刻不敢多?在这里停留。
跑到安全处,才?怯怯丢下一句承诺:“……晚上还要?去校友聚会呢,回、回来再做!”
*
汉爵酒店位于城北,距离茂华公馆不过半小?时车程。
预定的包厢不算太大,只摆了四桌,私密性很好,贺敬珩领着阮绪宁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只落座了寥寥数人。
还都是阮绪宁不认识的生面孔。
她小?声嘀咕:“怎么欣蕊姐姐也没来?”
贺敬珩直言人家不愿来,拒绝的原话是:“上班就能见着老校友,下班实在不想再见了——何况,又没有加班费。”
阮绪宁被逗笑了,正打算调侃几句,好巧不巧,孙淼此时打来了电话。
贺敬珩猜测着或许是贺礼文那边又有了新动静,于是示意她先入席,自己则打算找个僻静处接电话。
转过身后?又不放心,收回脚步:“一个人能行?吗?”
阮绪宁冲他摆摆手:“能行?的,你?去忙吧。”
她很快按照邀请函上的桌号找到了自己与贺敬珩的席位,习惯性地将包包搁在了他的座椅上。
只当是和许久不见的国耀校友们联络一下感情、为九月的校庆出谋划策,阮绪宁并没有盛装出席,但即便是一副日常装扮、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天生丽质的她依然成功吸引来在场男士的目光。
他们三三两两地走过来打招呼,顺便递上名片。
阮绪宁没有名片和他们交换,只好稍显尴尬地做自我介绍:“我是阮绪宁,20届的毕业生。”
耳边又响起各怀心思的攀谈:
“哎呀,是学妹!学妹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我总觉得阮小?姐有点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一起参加过社团活动啊?我是17届的学长,诶,你?们班主?任好像是‘老张头’吧?”
“对了,阮小?姐是跟贺总一起过来的吗?”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挑了与贺敬珩相关的问题回答:“是啊,我跟贺敬珩一起过来的。”
这个答案,令一些人来了兴致:“阮小?姐和贺敬珩关系不错?我记得,贺敬珩不是18届的吗?”
生怕自己的多?嘴给贺敬珩添麻烦,阮绪宁有所保留地应付他们:“那个,我以?前跟贺敬珩住同一个小?区。”
忽而有人戳了戳搭讪的家伙,用?她也能听清楚的声音调侃:“我想起来了,是周岑的那个……”
最?后?的尾音被笑声淹没。
阮绪宁觉得不太舒服,没再搭理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包厢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夹杂着利益关系的谈笑声中,忽而响起了女生们的小?小?欢呼。
阮绪宁抬眼。
只见门外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
还戴着一顶鸭舌帽。
她看着那人走进来,走到自己的身边,随后?,将近乎遮住半张脸的大号口罩缓慢摘下。
许久未见的周岑冲着的老校友们——或者说,单单是冲着她,绽开笑颜,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043
周岑的出现,如同一滴冷水落入油锅,立刻炸出了不少声响:
“哎呦,周大明星来啦……一会儿方便合影吗?”
“周岑,来来来,坐我们这桌吧——你不记得我啦?我是?三班的文艺委员,我现在是一家M的COO,能给?个联系方式吗,有机会?咱们合作哈!”
“谁要坐你那桌呀,周岑嘛,那肯定是要跟贺敬珩坐一块儿?的!高中?那几年,他们俩的关系可铁了,成天形影不离的!”
“这边,这边,贺总坐这儿?,我的位置让给?你。”
周岑笑着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也没有拒绝签名合影的请求,其实他心?里都清楚,自己不过是?个娱乐圈新人,与“大明星”三个字根本不沾边,那些老校友之?所以?过来套近乎,不过是?图新鲜、扩展人脉装扮一下朋友圈罢了。
他也乐意当?这个陪衬。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周岑径直走到阮绪宁面前,拉开她身侧的椅子:“不用换位置了,我坐在宁宁旁边就行。”
宁宁。
这般亲昵地称呼女?孩小?名、再加上学生时代校园里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众人接连露出会?意的表情,没再多劝。
阮绪宁却是?一愣。
周岑又开始叫她“宁宁”了。
悄悄观察身边自顾自取用餐具的男人,她小?声道:“之?前在聚会?名单上没看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你这趟肯定赶不及回?来了呢。”
知?晓那份过期的心?意后,阮绪宁能够感?觉得到,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始终在两人之?间流转。
但对?她而言,那些本就已经不再重要的东西,此刻都被“小?别重逢”和“亲眼见证好友飞升”的喜悦给?冲淡了。
他们还是?好朋友。
他们还可以?坐在一起吃东西、聊天。
这比什么都重要。
视线在包厢内轻扫而过,周岑帮阮绪宁面前的玻璃杯里斟满饮料,淡笑道:“时间嘛,挤挤总会?有的——校友会?负责人联系我的时候说贺敬珩会?来,我想着,你肯定也会?跟着他一起来,你们两个都在,我怎么能缺席?”
说罢,又问起贺敬珩去了哪里。
阮绪宁如实回?答:“在外?面接电话呢,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他吗?”
周岑耸耸肩,若有似无地扬唇:“可能是?错过了吧,贺敬珩也真是?的,明知?你不喜欢这种场合,还把你一人留在这里。”
阮绪宁捧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因香茅马蹄露的甜腻微微蹙了下眉,还没张口?回?应周岑,贺敬珩的声音便自身后冷不防响起:“……宁宁又不是?小?孩子,这种小?场面,她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
看似随意地将手搭在阮绪宁的椅背上,他神色温柔地注视着妻子:“不是?还立志说要办漫画单行本的签售会?么,太腼腆的话,可没法和读者们好好沟通啊,就当?提前锻炼一下吧。”
是?鼓励,也是?肯定。
阮绪宁忙不迭点点头,将自己收到的名片展示给?他看,顺势介绍起同桌的几位国耀校友。
贺敬珩耐着性?子听完,示意她起身换座位:“让我跟周岑挨着坐,方便说话。”
阮绪宁乖顺照做。
丰碑般杵在那儿?的男人,直接用身体?阻断了青梅与竹马的视线。
短短几分钟内,周岑低头喝了三次水。
直到贺敬珩打破诡异的沉默:“……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刚到。”
“那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早上刚收到你的签名照和海报,晚上就见到真人了,确实挺惊喜的。”贺敬珩扬起唇角,“啧,封焰居然由着手底下的当?红艺人各地乱跑,也不派个经纪人、助理什么的跟着?”
周岑解释:“过几天在洛州有一场商演,我提前报备过行程了。”
顿了顿,他看了好友一眼:“你认识紫焰传媒的老板?”
贺敬珩没有否认:“家?里有个不让人省心?的爹,我总得交几个在娱乐圈里说得上话的朋友。”
没少听说贺礼文的恶行,周岑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倒是?对?面几位“商业精英”,见缝插针地想要与贺家?继承人结交,当?即双手呈上名片,还有个四班的老同学,故作熟络地递了根烟。
贺敬珩摆手示意不需要:“老婆不让抽,戒了。”
阮绪宁眨了眨眼。
没想到曾几何时威名在外?的贺敬珩,居然是?个“妻管严”,那人干笑两声,继续套近乎:“是?听说你前段时间结婚了,今天怎么没带嫂子一起过来?”
贺敬珩身子一倾,抬手将发愣的阮绪宁揽进怀里:“……不是?在这儿?吗?”
四下静默。
推杯换盏的众人,都不约而同注视着这一桌的动静。
得知?那位存在感?并不强的阮家?小?姐就是?传闻中?的贺太太,他们立刻重新换上另一副嘴脸:
“失敬失敬,我说阮小?姐怎么跟贺总一起过来的呢。”
“哎呀,从校服到婚纱,真是?羡慕死我了!”
“怪不得,以?前经常能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学妹去篮球场给?贺敬珩送水,原来那个时候你们就……藏得可真深啊,不过,也是?咱们国耀的一段佳话!来,大家?一起敬贺总和阮小?姐一杯!祝两位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阮绪宁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也没想过,自己曾经对?周岑的示好会?在若干年后被读解成另一种样子。
她动了动唇,半晌,又将舌尖上的话全数咽了下去——不能解释,不能纠正,否则,周岑一定会?很尴尬的。
眼下的角度,她看不见另一位当?事人的表情,只能跟着贺敬珩举杯,微笑着接受那些祝福。
周岑亦在笑。
但唇角的每一次牵动,都极为勉强。
有一些很美好的东西,好像被抢走了。
有一些很美好的东西……
确实被抢走了。
周遭的起哄声无比刺耳,周岑莫名想起了当?年的篮球场:小?姑娘身穿白衬衫和藏青色的校服裙,怀里抱着一瓶矿泉水,远远站在那儿?望向自己,他冲身后开玩笑的同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着跑向她……
如今,他不得不跟众人一起举杯。
敬那段爱情。
敬那段明明已经属于自己、如今却又属于别人的爱情。
*
用餐结束,有人意犹未尽,提议再去周边酒吧赶第二场。
阮绪宁没有多少兴致,贺敬珩便招呼她早点回?家?休息,周岑也不打算留下,与其他校友过招呼,三个人前后脚离席。
这种场合免不了要喝酒,贺敬珩早早就让柴飞等在了酒店泊车点。
他示意提前就说好要蹭车的周岑坐在副驾座上,自己则牵着阮绪宁,径直坐进车厢后排。
正值夜生活伊始,商圈外?墙的霓虹灯闪烁跃动,仿佛流动着的彩色瀑布,交替的光影自从周岑的脸上掠过,紧随其后,又掠过贺敬珩。
是?后者先开了腔:“你今晚住哪儿??”
或许是?心?情不佳的缘故,周岑今晚喝了不少酒,面上有些醉意,说话也慢:“城南的凯宾佩罗。”
“怎么定那么远?”
“离机场近啊,方便放行李。”
阮绪宁插了句话:“……不回?家?住吗?周叔和岑姨,他们一定很想你吧?”
两个男人双双沉默起来。
车厢内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窟。
清晰地感?受到一丝凉意,不明所以?地阮绪宁搓了搓裸露在外?的双臂,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贺敬珩看在眼中?,示意柴飞调高空调温度,想想仍不放心?,脱了西装外?套将她罩住。
拢紧带有丈夫身体?余温的衣服,阮绪宁思考片刻,给?周岑出主意:“凯宾佩罗离这里好远的,你要是?喝多了觉得不舒服,不如,就在附近开间房休息一晚?”
“没带身份证。”
“现在不用身份证也可以?……”
周岑轻笑了一声,突然打断她:“要不然,你们收留我一晚?”
贺敬珩眼皮一跳,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神情微妙的周岑。
对?方也望过来,继续笑:“不会?打扰你们吧?”
答复他的是?茂华公馆的女?主人:“你是?想住我们那儿?吗?也行呀,正好有收拾干净的客房,对?吧?”
说罢,征求意见似的看向贺敬珩。
记得举办婚礼的那天晚上,伴郎团和几位重要宾客都是?在别墅客房休息的,若是?以?前,贺敬珩肯定不会?反对?。
但是?眼下……
招待周岑,这与“引狼入室”没多少区别。
只是?阮绪宁先一步答应,自己若是?再推脱,那就显得太小?心?眼了。
思考数秒,贺敬珩目光沉沉接上话:“周岑,你现在也太跟我见外?了,怎么会?打扰我们呢——把那儿?当?自己家?,想住几晚,就住几晚。”
以?退为进,利用主场优势逼退敌人。
也是?良策。
*
黑色大G临时改变了方向。
贺敬珩提议去24H便利店给?周岑买点生活用品,顺便给?阮绪宁的零食柜补充一点存粮。
随着玻璃移门缓慢打开,“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在头顶响起,阮绪宁越想越觉得奇怪,忍不住质疑:“家?里应该有新的换洗衣物吧?”
她是?指男士内裤之?类的贴身衣物。
张妈细心?,一向都会?给?客人提前备好,没必要特意下车买新的啊。
贺敬珩意味深长地解释道:“我的尺寸,周岑不合适。”
站在货架前挑选薯片的阮绪宁愣了愣:男人的语气带着攻击性?,而且,字里行间还有一点儿?不易觉察的……
拉踩?
大概是?拉踩吧。
谭晴说的果然没错,男人都喜欢在奇怪的地方作比较:就像上回?买“好朋友”卫衣,他也非要强调周岑穿比自己小?一号的尺码。
阮绪宁冲贺敬珩的背影抿了抿唇,收回?目光,伸手想要去够货架最上方的青柠味薯片。
身高限制了她的选择。
踮起脚也不行。
刚准备喊贺敬珩帮忙,已经挑选好生活用品的周岑走到她身后,帮忙拿到了她想要的零食,轻声询问:“一包够吗?”
阮绪宁点头:“够了。”
她忽然想起曾经幻想过的、打算画进漫画里的一个场景:在图书馆、零食铺或者文具店,男主角近距离地贴着女?主角,贴心?为她拿取高处的物品……
与眼下如出一辙。
只是?这个真实的画面,迟到了好久、好久,久到她都已经不再期待了。
神游间,贺敬珩悄然折返。
看见周岑紧贴着阮绪宁站定,他不由拧紧眉心?。
迎着来自好友的警告目光,周岑并没有拉开毫无分寸的距离,反而是?借着酒精的作用,挑衅般地弯起唇线。
倒是?回?过神来的阮绪宁,拿走薯片快步走到贺敬珩身边,抬手在他眼前凭空划拉了几下:“好了吗,我们去结账吧?”
贺敬珩一言不发,将捏在手里的两个方盒子扔进她手里的购物篮。
复又望向周岑,一抬下巴:“走吧。”
视线下移。
阮绪宁定定看着购物篮里多出来的两盒安全套。
葡萄味。
草莓味。
她相信,周岑一定也看见了。
044
回到茂华公馆后,阮绪宁先一步上楼洗漱。
离开便?利店后,她?便?有些闷闷不乐:就算贺敬珩与周岑关系再要好,买生计用品这种?事,也应该稍微避避嫌嘛……
搞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与周岑对视了。
张妈照顾贺家少爷已经有些年头,自然也认得?周岑,见他面有醉态,立刻去厨房里准备了醒酒汤,叮嘱贺敬珩也喝一碗。
阮绪宁不在场,剩下的两人?各自抿着面前的汤水,有一阵子没说话。
像是?缺失了润滑的两枚齿轮零件,又像是?年久失修扭曲变形的两扇移门,只要稍有动作,就无法避免地会产生摩擦。
然而。
周岑自始至终没有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贺敬珩也只能按兵不动。
半刻钟后,他将已经见底的白瓷碗搁在餐桌上?,以?关切的口吻抛出话题:“你爸妈后来住的房子……”
周岑淡淡回应:“法拍了。”
见贺敬珩沉默了,他兀自开起玩笑?缓解尴尬:“所?以?,刚刚才在车上?问你们?能不能收留啊。”
许多话堵在贺敬珩的嗓子眼里,末了,只能掐头去尾地问:“最近还顺利吗?”
“你指哪方面?”
“各个方面。”
“紫焰传媒那边的待遇还算不错,也给了我不少机会,只是?这条路不好走,努力运气人?脉天赋,涉及到各个方面——能走多远,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贺敬珩安慰道:“尽力而为吧。”
周岑点点头:“毕竟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至于感情方面是?否顺利……”
停了停,他声音愈沉:“你不清楚吗?”
目光停在对方鼓鼓囊囊的西裤口袋边缘。
那里,露着四方盒子的一角。
硝烟弥漫。
局面却一点、一点明朗。
贺敬珩掀起眼皮,清冷的声线里带着一种?疏离感:“就算是?好朋友,也不一定就清楚对方的感情生活。”
耿耿于怀许久的一句话。
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周岑眯起眼睛,盯住贺敬珩,更接近于褐色的眼眸中,渐生释然。
他缓缓放下手里没喝完的醒酒汤,碗底轻叩火山岩桌面,猝不及防发出“哒”地一声脆响。
在空旷的客厅里、在寂静的深夜中,尤为清晰。
仿佛是?宣战的号角。
*
贺敬珩推门走进主卧时,阮绪宁已经洗漱完毕趴在床上?玩手机了。
见到丈夫走进来,她?匆匆翻了个身:“周岑怎么?样了?”
贺敬珩唇线绷直,却道其他:“怎么?都?不先?问问我?”
阮绪宁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他喝多了呀,路上?还说自己很难受呢……”
贺敬珩冲隔壁次卧一抬下巴,示意自己刚刚将周岑送回房间,随即抬手扯了一下领口。
是?准备脱衣服。
只是?,想到胸肌上?尚未擦掉的“兔兔头”,他停下动作,幽幽望向小姑娘,换上?一副慵懒腔调:“我也难受。”
某人?果然上?套:“哪里难受?”
“脑子晕晕乎乎的,好像有许多只小兔子在里面乱跳,还有就是?口干舌燥,浑身都?烫。”他坐到床边,猝不及防捉住阮绪宁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前,“不信,你摸摸。”
块状分?明的肌肉轻微颤动着,无声的招摇。
阮绪宁登时头顶冒烟,被绯色沾染的双颊如同绽放的蔷薇花瓣:“还好吧,也没那么?烫……”
“还有更烫的地方,要摸摸看吗?”
“贺敬珩!”
警告无效。
见男人?带着企图欺身而来,阮绪宁往后躲了躲,倏地又想起什么?,神色紧张地打量着对方:“等等,你、你们?是?……那种?意思的难受吗?今晚聚餐喝的酒不会也有问题吧?要不要叫医生来给你们?看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后怕地蹙紧眉头。
贺敬珩低声发笑?:“如果真有问题,你还打算‘舍身救夫’吗?”
哪儿有那么?多加了料的酒!
意识到反应过激,阮绪宁抿着唇,用指责他人?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知道你的酒量很好,别想着骗我。”
贺敬珩轻嗤:“那你知道周岑的酒量也不差吗?”
就差把“他是?装的”四个字拍在桌面上?。
毫不意外,阮绪宁并没有接收到这个信息。
她?想了想,只回答字面上?的问题:“我们?那时候一起吃饭,你们?从来都?不在我面前喝酒,我哪儿清楚周岑的酒量怎么?样?”
贺敬珩拖长尾音“哦”了声:“那你怎么?清楚,我酒量很好?”
阮绪宁低头玩着手指,陷入回忆之中:“婚礼那天,别人?来敬酒,你都?是?自己喝掉的,没怎么?让伴郎挡酒……”
那个时候,她?天真的以?为,瓶子里的白酒早就被换成了水,直到闻见新郎官身上?浓重的酒气,才知道贺敬珩玩真的——换个角度来说,他非常虔诚地接受了那些?来自亲朋好友的祝福。
而她?,却害怕那会是?一个荒唐的新婚夜,便?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席。
回观那一夜,也确实挺荒唐的。
但新郎并没有借着酒劲欺负她?。
贺敬珩捏住她?的下巴,迫使阮绪宁直视自己:“你倒是?挺细心的。”
这般充满占有欲的姿势,自然不只是?为了一句称道。
他复又压低声音:“所?以?那个时候,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伴郎?”
新娘子哑然。
送命题啊?
衡量利弊后,她?含糊回答:“都?有。”
贺敬珩眸光愈沉,青黑色在面颊上?蔓延。
生怕丈夫借题发挥,阮绪宁痛定思痛,主动捧起他的脸吻了过去……
热烈而急切。
她?平日里几?乎从不沾酒,此刻却被带着酒精的热息裹挟,酥麻的舌尖卷起小小的浪潮,拍打着堤岸,将贺敬珩拖拽入其中,与自己共同沉沦。
短暂的失神后,贺敬珩反客为主。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阮绪宁很快溃不成军,只能发出一些?零星的、破碎的、难成句子的语气词。
缠吻许久,两人?终于分?开。
阮绪宁急促地汲取着新鲜空气,不忘再一次强调他的重要性:“‘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更关心
依譁
你。”
显而易见的偏心。
听到了满意的答复,得?胜者扬起唇角。
可惜,这只是?一个预支的奖励。
阮绪宁怯怯与他商议:“贺敬珩,今晚你还是?去客房守着周岑吧?我觉得?,他的状态很差,你没发现么?,下车的时候,他连走路都?是?飘着的……万一大半夜难受吐得?厉害,没人?及时照应就麻烦了……”
贺敬珩的笑?意慢慢变质:比起唱歌,周岑那家?伙,或许更适合当?演员。
他索性敛起情绪,故作为难:
“我去隔壁守着周岑睡,你真的放心吗?”
“孤男寡男,酒后共处一室。”
“宁宁,你是?不是?压根就不在乎自己老公的清誉?”
阮绪宁:“……”
比起老公的清誉,我现在更在乎老公的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还没想出应对的话术,贺敬珩已经掀开被褥,自顾自将自己封印住,顺势,将她?捞入怀里:“而且,你不是?说今晚可以?……嗯?”
他点到为止。
阮绪宁婉拒:“今天好累啊。”
摸到小姑娘着急忙慌藏在枕头底下的手机,贺敬珩勾着挂饰,将其拖拽出来:“好累还不睡觉,躺在这里刷漫画?”
阮绪宁没有给手机设置密码的习惯,方才在青果工作室群聊里偷偷“细品”的漫画截图,就这么?直接展示在贺敬珩面前。
她?神情惊恐地扑上?去,叫嚷道:“你、你不许看!”
来不及了。
指尖滑动着屏幕,看清楚了画面内容,男人?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
阮绪宁又嚷了几?声,尾音却打着旋儿收住——没记错房间布局的话,二楼主卧与次卧仅隔着一堵墙。
虽说用了隔音材质,但她?刚才叫的那么?大声……
如果周岑还没睡,会不会听见啊?
没有再为难又羞又恼的小姑娘,贺敬珩将手机还回去,耳边继而响起为自己辩解的声音:“这是?《失落玫瑰》下周的稿子,都?到完结篇了嘛,肯定要让男女主角给读者们?发点糖——我们?小组的要求是?,亲热画面打圣光之前还是?要画完整的,不可以?偷懒,但、但只供内部交流,绝对不会发表出来!”
解释间隙,她?悄悄瞅着贺敬珩的表情。
没想到,男人?点点头表示理解,甚至给予鼓励:“画的不错。”
随后,是?理所?当?然地怂恿:“我们?也试试?”
回忆起自己到底都?画了些?什么?,阮绪宁涨红了脸:“那个姿势……就是?按照想象画的,好像做不到……算了吧,我真的……”
气氛烘托至此,野兽不可能放走猎物。
鼻尖抵着她?的锁骨,贺敬珩轻轻啃咬,声音里带着蛊惑:“……就不想试试草莓味和葡萄味?”
*
酒精味在房间里扩散。
一阵强过一阵的晕眩中,阮绪宁依稀能够闻见一丝水果的清甜。
这个角度,看不到贺敬珩丢在床上?的四方形纸盒标签,但嗅觉灵敏如她?,能够分?辨得?出——是?葡萄味的。
迎着昏黄的光线,两人?的影子都?连成了严丝合缝的山峦。
阮绪宁无比庆幸,新换的枕套材质冰凉又丝滑,她?将脸埋进去,深深又浅浅,像是?被浪花轻抚着。
身后的男人?却没有这么?温柔。
深夜无风,别墅里外都?很安静。
直到隔壁传来“咚”地一声闷响,卧室里吟唱才被迫终止。
像是?重物落地。
阮绪宁强忍住哭腔,紧张兮兮地抱紧贺敬珩,抽出一点点心神,仔细分?辨声音的源头:是?墙面上?的装饰画掉下来了吗?还是?碰倒了什么??总不会是?周岑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了吧?
一番猜测,却没有结论。
阮绪宁示意贺敬珩留心好朋友的状况:“是?不是?周岑……唔……”
隐隐觉察到暗藏于隔壁的煎熬、不甘与绝望,兴奋自指尖传遍贺敬珩全身:“别分?心。”
他更加凶悍。
过了许久,又是?一声响——这一次,近在咫尺。
缺失了视觉,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这一回,阮绪宁听明白了,也闻明白了:是?贺敬珩将沉甸甸的“葡萄味”扔进了垃圾桶,其中,还糅杂她?和他的味道。
胸膛起伏,她?挪动了一下几?近僵直的腰。
还未得?以?喘息,空气里又多了一丝草莓味。
045
次日一早。
贺敬珩下楼的时?候,周岑已经在客厅里给张妈帮忙了。
张妈是?贺家的老?人,懂得分寸,那些家务活儿自然不会劳驾客人动手,只是?拗不过周岑主动请缨,这才同意让他去小餐厅摆放餐具,还一口?一个“大明星”,叫的很亲热。
这也不奇怪。
旁人眼中瞧不见三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当周岑是?贺家少爷的发小?,当然要礼貌相?待。
见到贺敬珩,周岑的目光自然而然往他身后探。
没有阮绪宁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张嘴询问,便得到好友淡淡一句:“……还在赖床。”
这份默契让周岑稍显不自在,他牵了下唇角:“那就再等等她吧。”
不用别人说,贺敬珩也准备这样?做。
他走近些许打量着周岑,明知故问:“昨晚是?不是?睡得不太好?”
周岑默了两?秒钟,似乎是?在回忆昨晚的经历,半晌,才故作镇定地回应:“还好吧。”
贺敬珩指了下眼底,“善意?”提醒道:“都?有黑眼圈了——好歹是?公众人物,得注意?形象。”
周岑笑着应了声“知道了”,视线随即落在贺敬珩一直拎在手里的那只半透明塑料袋上。
是?一小?袋垃圾。
那些被揪成团的白色纸巾中,两?只拆开的安全套空盒显得尤为?醒目,至于袋子里还装着些什么,不言而喻。
面对如此直接的视觉冲击,周岑眼角一缩,下意?识想要移开目光:只是?,越强迫自己?不看、不想,就越想看,越胡思乱想,那些深藏在许多个夜晚里的臆想,瞬间如同爆发的山洪,将他从头?到脚吞没。
他不信这是?巧合。
他笃信,这是?贺敬珩故意?为?之。
说一句“杀人诛心”也不为?过。
相?顾无言。
昔日好友就这样?隔着台阶、一上一下地对峙着。
晨曦和煦温暖,透过玻璃窗肆意?挥洒进屋,像是?寻到了某种机缘,用光阴将半截楼梯巧妙地切割成明暗两?处。
好在,张妈快步走过来,打破了微妙的气氛:“哎,放着我来收拾就好。”
她想去接男主人手里的垃圾袋。
但此时?的贺敬珩仿佛是?突然间长出了羞耻心,轻咳一声,避开她,径直将塑料袋扔进了厨房间里的分类垃圾桶:“顺手的事。”
他确定周岑看见了。
那就不枉自己?大清早起床,背着阮绪宁翻垃圾桶、换塑料袋、掐准时?间下楼装偶遇……
眼见着垃圾桶盖缓缓落下,贺敬珩心有余悸地捏着鼻梁:自己?为?数不多的那点儿审美,都?用在“给垃圾调整位置”这件事上了,若是?被自家妻子知道,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
起床洗漱之前?,阮绪宁习惯性地先看老?公,再看手机。
贺敬珩不在。
聊天软件里倒是?有不少未读消息。
除了文创园电路检修、陆然宣布全体成员休假半天的好消息之外,谭晴也发来了虽迟但到的问候——有社交牛人将国耀校友聚会时?拍的照片发进了朋友圈,不知怎么,又传到了她那儿。
谭晴的疑惑有且不限于:为?什么我没有收到邀请,我不是?国耀校友吗?
这个问题,阮绪宁也是?后来才得出答案,说是?老?校友叙旧,其实更像是?拓展人脉的聚会,她们?这种尚未毕业、几乎没有个人资源可言的大学生,自然不在校友会的拟邀名单里。
就连苏欣蕊这个对接人都?没有到场。
也许是?前?段时?间提及过她,周岑在聚会现场还问起苏秘书怎么没来。
贺敬珩直言人家不愿来,拒绝的原话是?:“上班就能见着老?校友,下班实在不想再见了——何?况,又没有加班费。”
她将这个情况解释给闺蜜听,顺势补上一句:我这次纯粹是?沾了贺敬珩的光,再过几年,等我们?的工作都?稳定了,在各自的行业里取得了成绩,校友会那边说不定就会单独邀请我们?了。
谭晴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后,顺理成章提出第二个疑问:那周岑怎么又突然跑回来了?哇,我都?能想象得出贺敬珩昨晚有多勇!
谭晴:斗气化嘴,恐怖如此!
阮绪宁回忆起昨天聚餐时?贺敬珩主动要求坐在周岑身边的事,并不认同谭晴没有根据的猜测。
阮绪宁:他们?还是?好朋友呀。
阮绪宁:周岑昨晚喝多了,我们?还邀请他来家里住了呢。
谭晴:[抱拳]还得是?你……
有关于那段复杂的“三角关系”,谭晴断断续续听阮绪宁说过一些,总觉得还不过瘾,于是?琢磨着晚上组个局,要她带上一号男嘉宾和二号男嘉宾,打算亲眼见证一下贺敬珩与周岑如何?在众人面前?表演“兄友弟恭”。
担心周岑还有别的安排,阮绪宁有些犹豫,但架不住谭晴软磨硬泡。
谭晴:其实,我有一个朋友得了绝症,离世之前?就想看点狗血的爱恨纠葛……
阮绪宁:……
周一上午,特?别容易激发社畜的逆反心理,陪谭晴摸了好一会儿鱼,阮绪宁才想起来贺敬珩与周岑还在楼下等着自己?。
匆匆洗漱完毕,她一路小?跑下楼,果然在餐厅里看见了两?抹熟悉的身影。
那种感觉很奇妙。
最爱的男人和最亲的竹马转过脸,同时?冲她微笑。
那副画面实在太过美好,以至于,阮绪宁恍惚了许久才绽放出笑容,挤身两?人中间的位置:“早安。”
紧接着,她收获了两?声如出一辙的回答:“……早安。”
如同空谷回音。
一声真实嘹亮,与她浑然一体。
一声空灵悠远,像是?来自遥远的时?空。
*
绣有鎏金卷草纹的洁白餐布上摆放着三套精致餐具,琉璃瓶里还插了一束配色清新的鲜花。
阮绪宁坐下后,忙不迭使唤贺敬珩去取恒温箱里的牛肉煎饺。
她很喜欢这种带着黑胡椒香味的牛肉馅料,忍不住贪多、吃得快了些,不小?心被呛到,咳嗽了几声。
两?个男人的脸上同时?显现出慌乱。
贺敬珩轻轻帮她拍背顺气,周岑则往她的杯子里倒满了甜豆浆。
见小?姑娘渐渐缓了过来,后者忽而轻笑一声,抛出话题:“这个煎饺的味道,让我想起了老?街那家牛肉生煎包。”
阮绪宁连连点头?:“是?啊,我最喜欢吃那家的包子了——可惜就是?太远了,又不做外卖,每次过去吃都?要排队。”
周岑接话道:“我记得,我们?两?个一起去吃过好几次。”
阮绪宁脱口?而出:“六次。”
贺敬珩睨了她一眼:“这你都?记得清楚?”
阮绪宁点点头?:“那年暑假,我在老?街那边的文化宫学画画,周岑在准备萨克斯考级,有时?候在路上碰见,就一起去马师傅的店里吃早餐——贺敬珩,我记得当时?你还问过我们?吃的是?哪一家生煎包呢,你忘记了?”
贺敬珩沉声道:“没忘记,都?记得。”
他抿紧唇线,将翻涌的情绪收拾好,重?新藏回心底。
周岑扬了下唇:“说起来,我都?好久没吃过马师傅的生煎包了……这趟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洛州,我们?改天再去尝尝?”
他没说哪一天去。
也没说“我们?”究竟是?指几个人。
这样?的“提议”令贺敬珩很有危机感,他收回目光,往阮绪宁的餐盘里又夹了只煎饺,企图阻止小?姑娘对牛肉生煎包的念想:“总听周岑说那家牛肉生煎包好吃,我也去吃过几次,确实不错,前?段时?间陪宁宁回娘家,妈特?意?早起排队买给我们?尝了尝——感觉马师傅手艺见长、比以前?更香了。”
回娘家。
妈。
更香了。
这番话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甚至不知该把重?音加在哪里。
阮绪宁很奇怪地看了贺敬珩一眼,嘴里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听到周岑轻笑起来。
他好像并不生气,也没有挫败感。
无效反击。
意?识到这一点后,贺敬珩扬眉:周岑那家伙,断然不可能平白无故提起这茬。
果不其然,他很快便出了后招:“那位做包子的马师傅,年纪不大,性格倒挺别扭,一直认定‘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死理,哪怕生意?不好都?不肯花钱做宣传,后来,我私底下去找了几个探店博主,帮他做了不少推广……”
阮绪宁本能地问:“你跟马师傅很熟吗?”
“不熟。”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呢?”
周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如果那家店关门了,你就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牛肉生煎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