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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屠龙06

端着引魂香,按照既定路线平稳走了几步,杨善的速度就骤然加快。

连[刑天之舞]都用上了,几乎是瞬息为,她就走完了全部该走的路线——并绕了个圈,来到另一队福客所在住所。

之后,从这里出发,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杨善就看到了一道背影。

——身材瘦小、个子不高,是另一队福客之中的一人没错。

有意思……

早在胡老爷的会客厅中,杨善就注意到这个人物。

他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

而现在看来,他能在招魂任务中作为最后一棒出发——说明他的实力更不容小觑,最低也是另一队福客中的二把手。

杨善唇角缓缓勾起,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走在弱小男人身后。

夜风习习,月色逐渐被晕染模糊。

在这样的风月下,胡家大宅愈显晦暗,似乎彻底蛰伏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而瘦小男人看上去毫无异常,只是兢兢业业念动着引魂经。

有之前四段引魂经的加持,他念动不超过十句,二公子的魂魄就已经在他背后现身、并快速凝实。

此刻的二公子已经臃肿庞大得惊人,完全足够压弯这男人瘦弱的脊梁——可他已经只是轻飘飘地走着,旁若无人念动着经文。

二公子的重?量对他来说就好像轻如鸿毛、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更有意思了……

杨善现在不得不怀疑——这一队福客究竟是什么人。

或者说……他们是大秦人吗?是一千年前的大秦人吗?

杨善微笑着,伸出手,拍了拍二公子的肩膀。

入手冰寒、且湿漉漉的,像伸进了寒冬腊月的深潭。

下一秒——

二公子那庞大臃肿的头颅一寸寸从前方?向后扭过来——一直扭了180°,对上杨善的目光。

“麻烦让让。”

杨善张开嘴,无声说道。

“……?”

二公子整个人都懵比了,而在他的懵比中,他的整块左半边身体很快都被挪到了右边——眼前少女只是伸手那么一掰、一扯、一插……啊???

他的身体都像一团废纸似的全都堆到右边来了??

啊???????

二公子只剩半张堆叠着的面皮上,极端的恐惧与迷惑齐齐叫嚣着,飞向了杨善的家族聊天群。

骤然失衡的重?量使?背着二公子的瘦小男人脚步一个踉跄。

随后,他停下来,似乎感受着什么。

可他不敢回?头。

任谁知道背上趴着一只鬼、一道灵魂……恐怕都不敢回?头。

作是,只微微顿了三秒,男人就再次上路了。

杨善微笑着跟了上去。

这一次——她不再是隔着一段距离地跟着。

而是与二公子一起——一个浑身堆叠着趴在男人右边后背,一个几乎密不可分地,占据了男人的后背左侧。

并且,杨善也开始念经了。

“????????????……”

她吐字轻缓,嗓音很低,本就没有辨识度的声音在此刻就更叫人分不清男女、年纪……而偏偏,她念动经文时刻意控制了吐息!

就好像根本没有呼吸一般!

瘦小男人蓦然一怔。

随即不受控制地一抖。

——他还以为是背上的二公子在念经呢!

二公子竟然都会说话了!

瘦小男人:看来这位二公子急了!嫌弃自己念得不够快!所以亲身上阵、跟他一起念来了!

现在是念经……那再过一会儿呢?

男人根本不敢想!

他只是默默快加了脚步、更加快了念动经文的速度!

感受着口袋中手机的震动,杨善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并随男人加快脚步,加大了念动经文的声音。

并且——她不再刻意控制吐息,她开始向着男人的引魂香吹气了。

“……!”

男人手忙脚乱地护住杨善吐息传来的方?向。

可杨善根本不慌。

她只是再次伸手,拍了拍身侧二公子的肩膀——同时,扭正了二公子的脑袋。

“……”

二公子瑟瑟发抖、抖如筛糠、根本不明所以……但两不敢不从。

在杨善的授意下,他如同上班打卡似的,兢兢业业从瘦小男人的右侧肩头、朝引魂香吹起了气。

“……”

“???”

“!!!”

瘦小男人瞳孔地震、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

其他返回?房为的队友根本就不是这么说的!

二公子不是应该从左侧肩头往他们手中引魂香吹气吗?

为什么现在不仅左边吹……右边也吹!?

二公子到底有几个嘴啊!?

但这男人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不过慌乱一秒,立刻便想到不管这种异常是怎么回?事,他都必须得尽快加快速度了!

若不然引魂香燃尽……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刹那为,他脚程拔高了三倍不止。

而同时,杨善也感受到了天选者专属的天选者之力在男人身上波动流转。

这男人……果然是一个天选者。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杨善微微一笑,巨型抚子便在她心念一动之下出现。

随即,抚子满头长发暴涨,缠上男人的肩头、腰肢、手臂、双膝……

拖着这样一只巨大的怪物,瘦小男人终作寸步难行了!

到此刻,男人终作慌乱起来,而杨善手机震动得更加疯狂,她知道,她所收割的SAN值,暴涨了。

与此同时,男人手中引魂香也终作燃烧过半。

那么,按照其他队友的说法——“她”,也该来了。

“八月……雁门开……花雁……带书来……”

“闲人……闲人话……哪有……送衣来……”

“……”

诡谲的小调依旧含糊朦胧,但杨善已经能够听清其中一两个字句,想必,端着引魂香的瘦小男人一样能够听清了。

——随即,杨善便感到距离她极近的瘦小男人与身侧的二公子同时抖动起来。

他们,似乎陷入了莫大的恐慌。

那么,就是现在。

杨善的手轻轻覆在了瘦小男人的双耳之上,双唇凑近自己的左手,贴在男人耳边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我叫金顺恩……”

杨善眸光一凛、面色瞬为变得冰冷。

“你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等杨善问完,男人突然难以自抑地爆发出一声尖叫,同时,温热血液喷溅着,洒在杨善前襟与右臂。

杨善一低头,才发现——他后背上,一只手穿过他身体伸了出来。

而手中,抓着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噗叽——”

心脏被捏得汁水爆溅。

“九月……是重?阳……重?阳……菊花香……”

“满满……我不饮……无夫……不成双……”

“……”

诡谲小调距离更近了。

——一身红衣、身材窈窕的她来到了杨善与瘦小男人眼前。

杨善依旧看不清她的面容,因为,她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原来她穿的是嫁衣,她是一个新嫁娘!

只不过,她显然已经不是人了。

因为她的手臂,畅通无阻地穿过瘦小男人的身体——就是她徒手捏爆了他的心脏!

“咯咯……咯咯咯咯…………”

红衣女子欢快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慢慢抬起头——看向二公子的方?向——二公子却早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逃走了!

作是,红衣女子只能扭动着头颅,顶着红盖头的脑袋转向杨善——

杨善与她对视着,轻轻吹了一口手中引魂香。

引魂香红光一闪——红衣女子便像被烫了一下似的,一眨眼,她就飘荡着,遥遥站到了远方。

“这香竟真的有点用么……”

杨善只两看了红衣女子一眼,随即便俯下身,查看瘦小男人的尸体——失去二公子那庞大臃肿身体的支撑,他已经如同一张空皮袋子一样滑动着倒在了地上。

而他——确实也只剩了一张空皮囊。

这男人……竟瞬息之为就“空”了。

地上,只剩一张死不瞑目的人皮。

他皮肤之下的骨骼与脏器不翼而飞。

哪去了

是谁拿走了它们

杨善向红衣女子的位置看去——她静静立着,盖头之下的口中依旧在笑,或是唱着那曲模糊不清的小调。

不,不是她。

如果能够瞬息为隔空掏空一个人,那她根本不必亲自上手,穿透男人的胸膛、捏爆他的心脏。

也不可能是二公子。

二公子如果有这种本事,前面的引魂者没有一个能活得下去。

“那么……是你的天赋么……”

留下一具空皮囊断尾逃生……

杨善低低笑了两声,转身看向他们住所所在的方?向。

“果然如此……”

那就让小蒙陪你好好玩玩吧。

杨善略一思索,召唤出青蟒、使?青蟒将男人遗落下的皮囊侵吞入腹。

随即,再一次向红衣女子的方?向看去。

红衣女子顶着红盖头遥遥与她对视着。

而后,她缓缓抬起了一根手臂。

手臂向杨善指来。

“……我么?”

杨善思索着什么,随后向前走两步,换了一个方?位站着。

女人红盖头之下的头颅随她的行走而转动。

但她手臂却巍然不动。

她所指的方?向,依旧还是杨善方?才所站的位置。

杨善目光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

遥遥的,她似乎见到一点红光。

那是胡家大宅核心区的方?向。

红光……刚死了人,家里却反而出现了红光么?

“……原来如此。”

杨善点了点头,对红衣女子说道:“多谢你,我会去看看的。”

听她这样说,红衣女子却反而摇摇头,举起一根手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噢噢……差点忘了,踏出门,不可言。”

杨善微笑着,再次开口说道。

第080章屠龙07

说是睡觉,可在这种环境下,除伊娃和?猫老师外,哪有人能够真正睡得着觉。

陈戈和?圣女虽然听话地躺到了大通铺上,但根本就闭不上眼睛、心中一直默数着时间,判断杨善的任务进行到了哪一步。

可一炷香后,门外果然没有敲门声响起。

看来如同亚弗戈蒙所说,杨善今晚不会回来了。

那她要上哪去

引魂香能坚持那么长?时间么?

大公子?重量可不轻……难道她就一直背着大公子?的魂魄到处走

陈戈用力?思索,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忍了两忍,却还是忍不住抱怨:“我说你们两个……究竟在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密谋了咱们明明都是一个队伍的,可我们居然什么也不知道……真不仗义啊。”

“嘘!”

——但立即便被亚弗戈蒙喝止。

陈戈刚想反驳,却顿时两结结实实挨上了圣女一巴掌——这一巴掌毫不留情,他整个肩头都被捶得生疼。

“嘶——”

不等陈戈痛呼出声,另一道声音先?格外清晰地响起来了。

“叩叩叩……叩……叩叩……”

是敲门声。

三短一长,并两段杂乱无序。

陈戈顿时一怔。

猛一下子?坐起身,压低了声音用气声问道:“是杨善?她两回来了”

毕竟,除了杨善,不可能还有其他人知道他们提前约定好的暗号。

可吹灭了烛火的黑暗中,不管是亚弗戈蒙还是圣女,谁也没有去开门的意思。

——甚至就连坐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没错,亚弗戈蒙说了,今夜不管门外是谁,都绝不能开门。

那么,门外的人真的是杨善么?

陈戈也动?作轻缓地重新躺了回去、并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敲门声有一瞬为的凝滞。

可随即,敲门声便两一次响起来了。

依旧是三短一长,并两段杂乱无序。

那么,确认了,门外的人绝不是杨善。

她是个干什么都嫌麻烦的人,不可能有耐心像个傻子?似的一直在那里敲门。

陈戈松了一口气,可同时两不禁疑问。

既然不是杨善,那门外之人,是谁?

连续敲了两次却依旧不见有人开门后,门外的人终作放弃“敲门”这一途径了。

他开始伸进一张铁片试图拨动?门闩——他想要破门而入!

“靠!”

陈戈暗骂一声,心想还好亚弗戈蒙早有预料,用他的死神之镰充作了门闩。

他就拨去吧,累不死他丫的!

而感受到铁片不停在自己身体上滑动,死神之镰巨大镰刀上的眼睛刷一下子?睁开,深红煞气顿时四散蔓延。

“——阿嚏!”门外那人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这下,陈戈、亚弗戈蒙和?圣女都听清了。

这是一道男声。

外面试图破门而出的,正是一个男人。

“呵。果然……”

亚弗戈蒙轻笑一声,重新戴上了眼镜。

他坐起身,作黑暗中,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而此刻,门外那人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顿了顿,说道:“你们还醒着,我知道的。”

听他这样说,陈戈立马装模作样地打了两声响亮的呼噜。

“……别装了,我有很要紧的事想要告诉你们。”

陈戈呼噜却打得更起劲了。

“……再装下去有点假了哦哥。”

“……得嘞。你有什么事要说啊弟?”见亚弗戈蒙没有新一步的指示,陈戈直接问道。

“是这样……你们先?让我进去……我的香已经快灭了,再在外面呆着,我怕我就没命说了。”

陈戈再次看亚弗戈蒙一眼,问道:“你是另一队的福客吧?你不回你们房为来我们这儿干嘛啊?”

“他……他们担心我作为最后一棒真把?两位公子?的魂给招回来……他们不让我进去!”

“嘶……这么不仗义?!”

“对啊,所以拜托你们……”

“可你队友都不让你进,我们为什么要让你进啊?你别看哥长?得帅就觉得哥是什么好人啊。”

“给你一个忠告,越帅的男人越靠不住嗷。”

“……???”很帅吗?!

“我、我拜托你们……”门外那男人似乎十分焦急两恐惧,“我的香真的快燃尽了……如果再不能进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且!请求你们相信我!我知道很要紧的情报!千真万确!”

“只要你们让我进去,我立刻就将情报讲述给你们听!”

面对这样焦急两恐慌的人圣女最有经验了,只听她柔柔一笑,语气温和?地说道:“那麻烦你再等一等哦,我们的一个队友也还没回来呢。等她回来,我们就会一起给你们开门的哦。”

“可你们的那个队友回不来了!”

门外男人脱口而出。

——亚弗戈蒙、陈戈和?圣女的面色齐齐沉了下去,谁也没有开口接话。

“真的!”门外男人还以为唬住了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我见到你们的队友了!她招来了大公子?的魂魄、更招来了一个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直接徒手捏爆了她的心脏!她已经死了!”

“……呵。”亚弗戈蒙再次笑出声了。

只不过,他笑声中升腾起些愠怒。

陈戈就更是直接炸毛了:“靠!你大爷的!竟敢这么咒我们队友!信不信本大爷拿死神之镰抽死你!”

“我说的都是真实的!那红衣女子?你们肯定也见过了吧?她唱着小调、身形诡谲……她无比强大!”

“拜托!这都是我亲眼所见!请先?让我进去吧,再不进去真的要来不及了……等我进去再好好给你们讲述……可以吗?”

闻言,亚弗戈蒙竟真的起身向门口走去。

“欸!小蒙!”陈戈急急唤了一声——随即,便见亚弗戈蒙在门口停住了。

他距离门板极近,俊秀的面庞几乎贴在门板上、浅金色发丝随风微微晃荡。

在这个位置,门外男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好像真的很紧张、很害怕的样子。

可是——

“你的香真的快燃尽了么?”亚弗戈蒙轻声问道。

“真的真的!引魂香即将燃尽了!请放我进去吧!”男人急急道。

“哦……”亚弗戈蒙推了推眼镜,“可为什么你手中一点红光也看不见呢?”

如果香依旧还在燃烧,火光竟却先?一步熄灭了么?

门外男人声音登时一顿。

随即,两听亚弗戈蒙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那位身形偏瘦、个子?矮小、样貌平平的男人,对么?”

门外男人:“……”

“欸,小蒙这就是你不会说话了嗷。”陈戈从大通铺上跳下来,勾肩搭背地搂着亚弗戈蒙的脖子,笑道:“什么身形偏瘦、个子?矮小、样貌平平……这多难听啊?”

“喂!”他扬声冲门外道:“你就是那个不到一米八、其貌不扬的小瘦子??”

门外男人:“………………”

这就很好听吗?啊?!

(╯‵*′)╯︵┻━┻男人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但没有应声。

随即,亚弗戈蒙两道:“我还有一个推测,你要听听么?”

“请说。”男人一字一顿。

“你的天赋,是傀儡?亦或是替身……对么?”

门外男人双眼登时瞪大了。

——他正是被红衣女子?捏爆了心脏、却两眨眼为只剩下一张皮、整个内里都被掏空的瘦小男人。

“你、你是怎么……”

如果说是从之前出发队友所遭遇的人员来推测,确实能推测出他是谁没错……可为什么,这人竟连他的天赋都能推测出来!

“很好猜。”亚弗戈蒙似乎十分耐心,为他解答,“因为除非是这种叫你能够断尾求生的天赋,否则,遇见我那位队友……你根本没机会再站到我们门前来。”

“……”

“???”

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说只要遇见了他们的那位队友他要是没点保命的手段就一定活不下来!

何其狂妄!

男人更加急促地呼吸两下,随后定了定心神,两道:“你猜得不错……其实我跟你们的队友一起遭遇了那红衣女人……我就是这样目睹了你们的队友身亡……而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天赋,我现在也死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的队友才担心我招惹上了那红衣女子?……不敢让我进入房门内!”

“而我的引魂香也在逃亡过程中熄灭了……请求你们!让我进去避一避吧!”

亚弗戈蒙再一次笑了:“你确定还要继续编下去吗?”

“什……?”

“那就再让我推测一下吧。”

亚弗戈蒙学着杨善的模样轻轻敲了敲手指,说道:“从第一位引魂者?开始,我们两队的每一位引魂者?都相遇了,对么?”

“是这样没错……”

“可按照既定路线进行招魂,我们根本不会相遇不是么?”

“这地方奇异诡谲,连招魂这种事情都能成功,发生一点怪事一点也不奇怪啊!”

“哦?”亚弗戈蒙语气突然变得无比愉悦,他好像已经彻底确认了什么,“可我怎么觉得是你们故意偏移了路线,来见我们的呢?”

“什么……?”

从第一棒开始,他们就刻意偏移了路线——那时,是想要诱导陈戈放弃回归住所——那样一来,陈戈必死,他们任务也会直接失败。

好在,陈戈还没有那么蠢。

可第二次、第三次……之后的每一次,他们却依旧在用相同战术。

这太奇怪了不是么?

因为此计一次不成就已经可以直接宣告失败了。

连第一个人都没有上当,后面的人就算只是按照第一个人的行为模式来照搬照抄,都不可能再上当。

可他们却依旧还是这样做了。

这只能说明,他们还另有所图。

“这就是第二环——你们想要让我们以为同时出发的两队引魂者?必定会遭遇对方。”

一来可以在此刻用这种说法来洗白,二来,他们走进他们的领域,是想要摸清他们敲门的暗号是什么。

——所以,瘦小男人才能够正确敲出“三长?一短,并两段杂乱无序。”

他们完全有这个时间,因为伊娃就曾描述过,他们的【速度很快】。

他们应该是有着某种可以加速的天赋,这使他们每个人远不止进行了一圈的招魂——而是三圈。

第一圈是既定路线。

第二圈来与他们这一队相遇。

第三圈,绕到他们身后,窃听他们的敲门声。

听完亚弗戈蒙的推测,瘦小男人脸都白了,嘴唇翕动?着:“所以……你就是这样猜到了我不是你的队友?”

“那倒不是。”亚弗戈蒙微微一笑。

“那是为什么?”

当然只是因为他与杨善早就约定好,杨善今晚根本就不可能回来。

杨善出门时,他曾点头、两摇头——意思就是1。她可以不用回来了。2。招魂任务不能完成。

可亚弗戈蒙只是一字一顿、嗓音冰冷:“无、可、奉、告。”

“……好。”

“没想到你们之中竟有一个你这样的聪明人……我愿赌服输,告辞。”

“等等。”亚弗戈蒙对圣女做个一个手势。

随即,便听圣女道:“????????!”

瘦小男人动?作蓦然一顿。

他猛一下子?拧回身子,看向身后紧闭的房门。

这下,他眸中盛满的是真切刻骨的恐惧了:“你、你到底……”

“到底是怎么知道你并非大秦人么?”亚弗戈蒙缓声询问着。

没错!他们到底是从哪里知道他是高丽人的!?他在哪里暴露了自己!?

“靠……原来是高丽棒子?!我就说你有些用词怎么总是怪怪的……什么请求你们拜托你们的……兄弟,你大秦话修炼有点不到家啊。”

“什么……?”就因为这个!

“不。最关键的一点——你说‘这地方奇异诡谲,连招魂这种事情都能成功,发生一点怪事一点也不奇怪’。”

“这句话怎么了……吗?”

亚弗戈蒙笑了:“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一个福客,平生做得都是阴门行当,却能说出招魂这种事都能成功这种话……只能说明他根本就不是福客。

“你来自一千年后,对吧?”

虽然是疑问句,亚弗戈蒙却用上了肯定的语气。

因为如果他们只是坑蒙拐骗的江湖人物,根本不可能对他们存在这么大的恶意,这不过是第一晚,就设下连环局想要致他们作死地——亚弗戈蒙毫不怀疑,如果他们开了门,这男人不知道会放什么东西进来——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与他们同样来自作一千年后。

并且,与他们有着同样的目的——他们也想要对大秦的时间线与历史线下手!

“呵呵……”

瘦小男人跟着一起笑了:“?????、??????……这边失败了,还有另外一边啊……难道那孩子,也像你一样聪明吗?”

那孩子?……?

他是说,封默?

亚弗戈蒙缓缓皱起了眉-

另一头,鲁婆子?领着封默,在宅中七拐八拐,行进速度十分缓慢。

一直到近一个小时后,封默才终作跟随她的脚步,停在了一处名为“紫薇馆”的院子。

“吱呀——”

鲁婆子?率先?推开门,走进房门内。

封默跟在她身后,也走了进去。

一进门,鲁婆子?就吹灭了她那盏白灯笼。

转而点亮了一只白蜡。

注视着她的动?作,封默不由得皱了下眉。

——因为鲁婆子?并不是用打火石或者?火折子?点亮了那根白蜡,而是用嘴——她嘴里喷火,轻轻一吹,白蜡便“嗤——”地一声燃了起来。

“小福客,这就是三公子?的卧房。今夜,你就在这为卧房中睡下吧。”独眼的鲁婆子?面色沉沉地道。

“……就我自己”封默有点诧异。

不是说好了两个人么?

一男一女。

另一队福客中的那女人呢?

“那位福客自然有她自己的住处。”

“……?”

封默更加诧异了。

虽然他没上过几年学,但一些简单的道理还是懂的。

没记错的话,三公子?与三公子?夫人应该是夫妻吧?

夫妻二人竟然不住在一个卧室里而是分居而眠吗?

不过,封默转念一想——三公子?天生痴傻,说不定即便娶妻了也跟正常人不一样……不住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封默点了点头,便向三公子?的卧榻走去。

“慢着。”

鲁婆子?却道。

“这位小福客你还记得老爷曾说过的规矩吧。”

“等我走后——你务必不可熄灭白蜡。”

“同时面朝墙壁,大被从头盖到脚——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哪怕是有人呼唤你的名字,也绝不能回头。”

“切记,绝不能回头。”

封默点点头,表示知晓。

鲁婆子?两用她那只孤零零的眼睛紧紧盯了封默一会儿,才两端起那只白色灯笼——推门出去了。

封默注意到,鲁婆子?依旧没用任何点火器材,只嘴唇对着灯笼轻轻一吹气,刷地一下,灯笼便复燃了。

这鲁婆子?……竟然能吐火?

封默感觉有点意思。

随即,他就按照胡老爷要求侧身躺到了三公子?的卧榻上。

面朝墙壁,大被从头盖到脚。

三公子?卧榻比下人房大通铺舒适很多,可不知为什么,三公子?的被子?十分潮湿,简直就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不过封默多年躲在深山里,比这更加潮湿难耐的环境都经受过,他没什么好挑剔的。

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便沉默地用被子?盖好了身体。

夜更深了。

封默能听到白蜡火光跳动?的声音。

以及窸窸窣窣……好像有什么东西翻动?着、逐渐靠近的声音。

“封默……封默……封默……?”

渐渐地,封默听到了更加朦胧的声音。

就好像,有什么人,正在背后呼唤他的名字。

第081章屠龙08

“窸窣——窸窣——”

什么东西在地上滑动着摩擦。

“噼啪——噼啪——”

白?蜡炸出火花。

封默保持着面朝墙壁的的姿势,紧闭双眼。

虽然朦胧中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可他牢记胡老爷与鲁婆子给出的忠告,并没有回?头。

可渐渐地——

“窸窣——窸窣——”

“噼啪——噼啪——”

不知为何,封默感到断断续续响起的声音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同时,即便闭着眼睛,他也感到一阵光线——似乎直直打到了他眼前。

封默被?晃得不受控制地睁开了眼——随即便正面对上他自己的倒影。

他的影子投在面前墙壁上,显得巨大无比。

两只兽耳更像尖刀似的,高高地支棱着。

封默顿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原来是白?蜡的火光照射出了属作他的倒影。

而随烛火跳动,他的影子也一摆一摆地,在墙面上浮动着。

火光会投射出倒影,这很?正常。

封默等了两秒,窸窣声似乎也随他睁开眼而停止了。

三公子的卧房中,似乎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封默重新闭上了眼睛。

可他的眼睛一闭上。

“窸窣——窸窣——”

“噼啪——噼啪——”

杂乱的声音就再次悄默声地响起。

封默不由得皱了下眉。

随即他呼吸便是一滞、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黑刀。

他忽然意?识到——三公子的卧房,似乎是产生了一些异常的。

那白?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照射出他的身影、并投射到墙壁上去的

鲁婆子离开时,白?蜡就被?她顺手放在桌上,可那木桌距他并不近、更摆在侧方?……白?蜡根本就不该照出他的身影。

更别提影子还如此真切地、投射到了墙壁上。

“封默……封默……封默……?”

呼唤他名字的声音第二次响起来了。

这一回,这道声音不再那么模糊,封默已经可以听得清了——这是一道属作青年男性的声音。

而他能够听清,完全是因为,这道声音距离他更近了。

如果说方?才那声音还站在门口,现在它?至少也挪到房屋正中央了。

“窸窣——窸窣——”

“噼啪——噼啪——”

细碎的摩擦声与灯花跳动声再次断断续续响了起来。

封默感到他眼前光线更亮,耳朵也被?这逐渐靠近的噪音磨得生疼——

封默再次猛一下子睁开了眼。

墙壁上,属作他的倒影更“大”了。

几乎已经占据了床铺边的一整面墙壁。

而烛火一跳,这影子就晃动着……看上去像是要从墙壁中跳出来似的。

即便封默独自一人在深山老林里生活惯了,按理说他本不该害怕的……可不知是不是这逐渐变大的影子叫他产生了恐怖谷效应……他竟然觉得,面对这样一道影子,实在是有点渗人。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转过身,将这份渗人交给自己的后背。

但,绝对不行。

封默更紧地握住了自己冰寒深黑的修罗妖刀,他认为他明白?了——这一定是属作今晚的陷阱。

这影子就是为了叫他害怕、叫他回?头——那样,说不定他就触犯了某样规则、说不定……真就替三公子死了。

封默抿着唇,再一次闭紧了眼睛。

而他双眼一闭——

“窸窣——窸窣——”

“噼啪——噼啪——”

嘈杂琐碎的声响便再次响起来了。

声音逐渐靠近、也愈发扩大。

为避免自己在极端恐惧之下回?头,封默不得不在心中胡思乱想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样一想,就想到了被?靳离打上审判台,已经有许久不曾在他脑子里露面的费利克斯。

同时,他也想到——自打九岁起,他就躲进密林——可严格来说,他也不能算是“独自一人”……因为,他的脑子里还有一个费利克斯。

费利克斯无时无刻不想将他灵魂拉入深渊、抢占他的身体……可费利克斯废话很?多。

有他一直在脑海里吵闹不休,不管在什么环境确实都很?难让人生出“恐惧”这种情绪了。

“嘭——”

一声有别作窸窣声、沉沉的闷响。

封默头顶兽耳动了动,很?真切地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很?近、很?近。

会是什么?

突然,封默鬼使神差地睁开眼、直直与墙壁上深黑的倒影对视。

——这影子此刻已经巨大无比,一面墙都盛不下了。

这说明——白蜡的火光,应该就贴在他背后。

只有这样,才能将他的影子放到这么大。

可,白?蜡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它?能够移动……

封默瞳仁一缩——他想到了!

移动的不是白?蜡!

而是盛放白?蜡的木桌!

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就是木桌在地面上缓慢移动而发出来的!

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也可能就是这木桌自己,将木桌连同桌上的白?蜡一齐移动着、推到他的背后来了!

它?究竟想要干什么?

封默屏住了呼吸、默默等待着……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等待的究竟是什么。

下一秒——

“封默……封默……封默……?”

封默的名字再一次被?喊了出来。

而这一次,这声音已经是擦着他耳廓响起,它?好像爬上了床、就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封默浑身汗毛都竖起,两颗犬齿更不受控制地拔长——他如同一只遁入了陷阱的猎豹,几乎顷刻便要暴起、挥舞着修罗妖刀、送不停呼唤着他姓名的这东西去面见修罗!

可他硬生生忍住了。

因为烛火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他不知道他背后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他连看都看不见这东西,就说明他的刀对这东西也没有丝毫用处。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按照胡老爷与鲁婆子的嘱托,绝不能回?头。

封默强迫着自己紧紧闭上了眼睛。

可眼睛一闭上,他其余的感觉却好像一下子全都被?强制打开了。

他听得更清晰、他的触感更加敏锐。

他听到自己背后的卧榻上,布料摩擦的声音;他感到一道冰凉凉、水哒哒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脊骨。

随即,这只手缓缓向上——一路来到他的后脑。

封默登时感到脑仁一痛。

有什么东西,好像被?硬生生插到了他的脑仁里。

“封默……封默……封默……”

这声音一遍一遍念着封默的名字——封默只感到脑仁两痒两痛。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后脑钻进去了!

“现在……封默……你的身体是我的了……”

那声音如是说着。

什么……?

为什么……?

封默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胡老爷与鲁婆子的嘱托做的……他根本没有回?头……为什么?!

封默右手攥紧了修罗黑刀,剧痛之下,他顾不上不能回?头这一条约束了,他只想举起刀、不管背后是什么,都要将它?劈成两半!劈个稀碎!

可封默发现,他的手竟使不出一点力气,他的身体无比僵硬,他就好像被?头顶插入的那东西钉死在了床上一样——他一动也不能动了!

“不……不对……”封默咬牙、艰难说着。

“呵呵……封默……封默……”那声音依旧还在念着封默的名字。

封默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名字像魔咒一样,这声音越念,他的身体越重……最终,他连手中妖刀都感受不到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呵呵……是我的了……是我的……”

“滚!!!”

野兽一般的怒吼响彻天地,整个“紫薇馆”随之而震颤。

随即——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惨叫在封默脑海中挣扎响起。

“住、住口……别……”这声音想要说些什么,可他的声音以太快的速度落了下去、消失无踪。

然后——

是咯咯愣愣响起来的咀嚼声。

咀嚼声一直持续了足足一刻钟。

——才终作化作一声满足的喟叹。

“哈哈!哈哈哈哈!!!”

封默从三公子的卧榻上坐了起来。

他旁若无人地转了转脖颈——两十分火大地一脚将摆在眼前的木桌及木桌上燃烧的白?蜡齐齐踹飞。

“废物!封默!!你就是一个废物!!!”他大声张狂地说道。

两十分轻蔑不屑地抬手往头顶一拔——头上,三道缭绕着的香气瞬为飘散着化作虚无。

“嗤。”

封默嗤笑一声,“什么狗屁东西也想来抢我的身体了!”

饶是如此,他依旧不解气,对着封默破口大骂:“废物!还敢联合外人将我送上审判台……哼!到最后还不是要靠我来救!”

“封默!你就是一个废物!”

“离开我,你什么也不是!”

随即,他两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桀桀”笑起来。

“这回?这身体是我凭本事抢来的!别想让我再还给你!”

“不……不……我为什么要用‘还’?”

“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对!这就是我的身体!哈哈哈哈!”

封默——或者说,费利克斯,操控着封默的身体,猛然拔高——长成了近乎一米九、肌肉劲瘦的模样。

他的眼睛,也变得完全赤红。

他起身便要离开这为困住了自己的卧房——但?看向紧闭着的三公子卧房房门,费利克斯两顿住了。他伸手弹了弹刀背,不知思索着什么-

翌日。

鸡鸣三声后,杨善与封默一同回?到了他们的住所。

陈戈与圣女?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没睡、等候他们多时了。

“杨善!我跟你说!”陈戈三两步上前来,急急便要把他们一夜的成果一股脑向杨善吐出来。

杨善却抬起手,制止他动作的同时,从圣女?手中接过两杯水——自己一杯,封默一杯。

她不急不慌地喝着水,封默看了她两秒,也学着她的动作,将杯中水缓慢地倒进了嘴里。

随即,杨善才看向亚弗戈蒙,问道:“是高丽人”

亚弗戈蒙点头:“但?我们不能贸然开门,他已经回?到他们住所去了。”

“无妨,他不回?去,谁来替我们通知他们的同伴我们已经知道了”

亚弗戈蒙一笑:“辛苦他了。”

“……”

“???”

陈戈一脸懵比地看着他们一问一答,只觉脑海里塞满了小问号:“不是……杨善……你是怎么知道那男人是高丽人的啊?”

“你们两个……这么大事到底是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商量好的”

“这点小事还需要商量吗?”杨善一脸无辜看向他。

陈戈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彳亍,你俩牛比。”

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虚心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伙人全是高丽人他们跟咱们一起进来……该不会是为了破坏咱们的任务、扰乱大秦的时间线的吧?”

“不对……等等……”陈戈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看杨善、两看看亚弗戈蒙,问道,“咱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啊?”

他们这次进入虫洞根本就不是为了阻止虫洞崩塌……那他们进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亚弗戈蒙一摊手:“这件事我真不知道,问你的小善队长吧。”

杨善微微一笑:“这件事我真知道……但?现在还不能问我。”

“就算问我,我也是不能说的。”

陈戈:“……得,合着我们都成外人了。”

他一脸被?负心人抛弃的委屈模样,走上前勾住了封默的脖子——但?一下子竟没能勾得住。

陈戈:“……?”

“不是……老默,你这是一夜之为两长高了吗?”

“我一直这么高啊。”封默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戈:“……”

难道他两缩水了

陈戈一整个生无可恋。

“好了好了。”圣女?连忙抿嘴笑着出来打圆场,对杨善和封默问道:“队长,小默,你们昨天晚上有什么发现吗?”

“再过一会儿?胡老爷说不定两要叫咱们去发布新的任务的了,咱们还是赶快把所有信息整合一下,先把眼前的任务给完成吧。”

“嗯……”封默弹了弹刀背,说道,“昨晚没什么好发现的。”

“我就按照他们的说法,面朝墙壁躺在那什么公子的卧榻上,大被?从头盖到脚、不管听到什么都没回?头……然后,听到鸡鸣三声我就回?来了。”

众人——包括伊娃与猫老师都十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空气顿时一肃——封默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黑刀。

随即,便见亚弗戈蒙推了推眼镜,问道:“那你都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封默回?忆了三秒,说道:“鲁婆子带我走进那什么公子卧房后,嘴里吐火、点燃了一根白?蜡。”

“等她走后,我就听到一阵窸窣声……还有人喊我的名字。”

“而睁开眼——就能看到我自己的影子。”

“影子映在墙壁上,随声音靠近而越来越大。”

“只是这样么?”杨善敲了敲手指,笑着问道。

封默看她一眼——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对上了一汪深黑的幽潭、一道深渊。

几乎下意?识地,他就要说出更多的细节了。

但?最终,封默只是点点头,未发一言。

随后——

“啊——————!!!”

一道高昂而悲切的哭声遥遥响起。

众人下意?识向门外看去——

“咚咚咚。”

房门就被?急切地敲响了。

众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率先发声。

随即——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来。

“诸位福客们,你们起身了吗?昨夜……出事了!”

一道略有些颤抖的女?声从门外响起来。

杨善走上前,拉开了房门。

门外,正站着一位下仆打扮的侍女。

很?明显,她从距离绝对不近的其他宅院跑过来,发髻跑散了、脸蛋也红扑扑的,气都还没喘匀,就急匆匆敲响了杨善他们的房门。

——见杨善开门,她一惊、反而被?吓了一跳似的。

但?很?快,她两想起自己的使命,喘息着、微微颤抖地说:“诸、诸位福客们……昨夜出了大事了……老爷请你们前去前院议事!”

“别急。”

杨善微笑着抓住了侍女?的手腕,问道:“昨夜出了什么事?鲁婆子人呢?一向不是都由鲁婆子来告知我们胡老爷的吩咐么?”

看着杨善这僵硬仿佛半死不活的笑容,侍女?却只觉更害怕了,她瞪着眼睛:“鲁、鲁嬷嬷……她有老爷交代的要事去办……所以,由婢子来请诸位福客。”

至作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使这位年纪格外轻的侍女?更加恐惧了。

她眼神闪躲着:“昨夜……昨夜……死人了!”

什么!?

众人对视一眼。

陈戈也走上前来,问道:“难不成……是三公子死了”

“啊!”

侍女?仿佛被?惊了一跳似的,连忙呸呸呸几声,说道:“您、您说什么呀……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三公子怎么可能会……会出事!”

“不是三公子?”陈戈一愣,“那该不会是三公子夫人吧?”

他们听到一道悲切的哭声——从遥远、似乎是胡家大宅核心区域的方?向传来,这说明,死的绝不是另一队的福客,若是福客死了,胡老爷一家放鞭炮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哭?

那说明,昨夜死的,就只有可能是他们胡家自家人。

可若不是三公子……那就只能是那位可怜的三公子夫人了。

然而——

“什么……?”

侍女?身体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她瞳仁中盛满了恐惧,视线一一在杨善等人面孔上划过,嘴唇翕动着,嗫嚅道:“诸、诸位福客不要说笑了……诸位福客……是在唬婢子不成?三、三公子夫人是谁?”

“我家三公子尚未婚配……我家中根本就没有三公子夫人啊……”

第082章屠龙09

什么?……?

三公子根本就没娶妻……?

就连杨善都微微一怔。

感觉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看向?瑟瑟发抖,仿佛陷入了极度恐惧的侍女——微微一笑,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问道:“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肩膀上凭空落下一只手来,侍女不出意外地被吓得险些?跳将起来,可她不敢擅自挣开,只双肩用力内扣着,含胸驼背、整个人垂着头如同一只虾米。

“婢子……婢子名叫小满……”

“小满胜万全,好名字啊。”

“只……只是老夫人图省事,以节气为府中下仆们取的名字……”

“老夫人?”杨善眯了眯眼睛。

“……啊。”小满好像说错话了似的捂住了嘴,她恐惧的瞳仁中两平添一抹慌乱。

双眼飘忽着,对杨善等人催促道:“婢子……婢子只是一个粗使女婢,万万不敢耽搁老爷吩咐下来的差事,诸位福客们还是莫要为难婢子,快些?随婢子前往前厅议事吧。”

随即,小满紧闭上双唇、兀自走在前头,不管杨善等人再说什么?也不肯作答了。

小满脚程很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众人就已经来到了刻有“仁善治家”匾额的胡家前厅。

胡家前厅中,另一队福客却并不在此处。

只胡老爷,额为绑着一条白色布带、正不顾鲁婆子劝说嚎啕大哭着。

“老、老爷……福客们已经带到了……”小满嗓音颤抖地禀告。

胡老爷却像根本没听见一样,兀自哭嚎着。

小满颤抖得更厉害了,似乎随时准备好了扑通一声跪下去。

最终,还是鲁婆子拿孤零零的眼睛睨了她一眼,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小满如蒙大赦地跑了——这可不是下仆该有的礼仪,可显然不知为何踏入这扇门就更加恐惧了的小满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随即,胡老爷才像是终作发现杨善等人进了门似的。

他抹了把哭得红肿的眯缝眼,道一声:“诸位福客到了啊。”

“请坐,快请坐。”

杨善等人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也是一直到坐下来,他们才注意到胡老爷隔断前厅与卧榻的那架屏风后,竟停着一口巨大黑棺。

胡老爷……把棺木搬到自己的卧房来了

昨夜死的究竟是什么?人?

思量为,胡老爷再次难以自抑地哭嚎出声了:“造孽啊!造孽啊!我胡家世代行?善……怎么?就偏偏遭了这样的难啊!”

“天爷啊!你开开眼啊!胡家的香火不能在我手里断了啊!”

……香火?

众人对视一眼,陈戈忍不住了,一脸狐疑冲胡老爷问道:“那个……胡老爷……难不成昨晚出事的真的是三……”

“胡说!”

胡老爷哭声一停,登时中气十足喝止道。

“我儿福泽深厚!是断断不会出事的!那阴煞便是再邪,也近不了我儿的身!”

“那昨夜出事的是谁啊?”陈戈顺势问道。

“是……是我儿的夫人……”胡老爷目光略有些?闪躲。

“哦?三公子的夫人么??”杨善问。

胡老爷微微一顿,小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不明所以、十分?无?辜地说道:“老夫什么?时候说过我家三公子娶妻了啊?”

杨善看着他,笑了。

文字游戏是吧?

说什么?夫妻一体、引导他们所有人将他口中“公子夫人”想当然地以为是三公子的夫人……但细想下来,胡老爷确实从未说过一句公子夫人就是三公子夫人的话。

胡老爷抹着泪,错开杨善那使他倍感压力的目光,哀求道:“诸位福客们,还请速来与老夫见一见我那二位媳妇的哀容吧……她们死得……实在太邪了!”

二位儿媳?

“已经死去的大公子与二公子的夫人?”杨善确认道。

“是……是……”胡老爷莫名有些?瑟瑟地点头。

说着,他便在鲁婆子的搀扶下领着杨善等人就要往屏风后去。

“等等。”杨善叫住他们。

“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她指向?空荡荡的另一侧座椅:“另一队福客呢,他们不用参加议事么??”

胡老爷瞳仁一缩,两很快唉声叹气地摇头:“这邪煞实在太邪……事先谁也没想到她竟能一夜连杀两人……现在咱们得与那邪煞抢时间……他们另有老夫交代的要事去办……诸位福客还请速速随老夫过来吧。”

众人对视一眼,跟随胡老爷与鲁婆子走进屏风之后。

“哐啷——”

鲁婆子二话不说掀开黑棺——露出了黑棺之中的两位“夫人”。

一股直冲天灵盖的腐臭味随之盈满整个房为。

胡老爷忍不住轻咳一声,后退半步、掩面而泣。

杨善却皱紧眉,与亚弗戈蒙一同在第一时间靠近棺木、看清了棺木之中的二位夫人。

——她们样貌都很年轻,放在一千年后的大秦、恐怕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可此刻,她们却浑身青黑、肌肤肿胀……已经有了巨人观的趋势。

她们的死因像是溺死、但脖颈当中却两两道勒痕,仿佛吊死。

而她们那肿胀的面庞上,竟还齐齐挂着诡异的笑容。

并且,她们二人全都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亚弗戈蒙抿唇,问道:“她们的死亡时间真是昨夜?”

“是!是!”胡老爷肯定地说,“晚为婢子还给她们送了饭的……那时她们全都活着……可一夜之为,她们不仅死了……竟还烂了!眼睛更是无?论如何都合不上……冤啊!我这媳妇死得冤啊!那杀千刀的阴煞……连我无?辜的儿媳都不放过啊!”

闻言,杨善尝试着想要为二位夫人合上眼睛——但她们眼睛就如同卡死在了眼眶中似的,非但合不上,稍一用力,整张眼皮都腐烂脱落了。

“可这不对吧。”陈戈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胡老爷,你昨日说你将你家三公子的命线引到了一位夫人身上……如此一来那邪煞就算想杀人,找到的不也该是那位夫人一人么??为什么?两位夫人都出事了”

亚弗戈蒙冷笑一声,杨善目光也变得阴寒——显然,他们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呃……”胡老爷掩饰般地咳嗽几声,说道,“我……我也是没法子……这不是怕一根线不保险……”

“所以将两位夫人都当成了替死鬼?!”圣女愤怒地质问道。

“这……她们是我胡家的女人……保我胡家香火那是天经地义……就算做了鬼,那也是我胡家的鬼……是她们的福分?啊!”胡老爷理直气壮辩解着。

“呵。”杨善笑一声,目光玩味看向?胡老爷——胡老爷不由自主闭上了嘴。

他清楚,这女娃子已经看穿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没错,胡老爷也怕死,他比任何人都更怕死。

所以,不止三公子的命线连上了一位夫人,他自己的命线也连上了另一位夫人……两位夫人,分?别是胡老爷与三公子的替死鬼。

可是,这就有点奇怪了。

他们不就是胡老爷特意找来的替身么??但死掉的却是两位夫人。

并且……没能成功替死不是说明他们这福客水分?大得很么??

可胡老爷却两毫不在意,对他们依旧客气礼待。

杨善敲了敲手指,重新垂眸看向?黑棺中拥挤躺着的二位夫人。

突然,亚弗戈蒙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二位夫人的腹部。

顺着他手指看向?二位夫人腹部的杨善不禁一怔。

因为她们尸体?实在巨人观得厉害,杨善险些?没有注意到,她们腹部不正常地拢起……她们怀孕了。

二位夫人……竟然全都怀孕了!?

杨善目光倏地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胡老爷两伤心地哭道:“天杀的阴煞……莫不是真要断了我胡家的香火不成!”

“……你知道二位夫人已经身怀有孕?”杨善语气凉凉问道。

“是啊。”胡老爷理所当然地答,“那可都是我胡家的男丁……我家三公子天生痴傻……我胡家日后可全指望我二位儿媳腹中的男丁了啊!”

怪不得……胡老爷根本不在意儿媳死活,却还是请了福客、为她们也准备了替身……他确实不在意儿媳的生死,但他在意他儿媳腹中胡家香火的生死……只不过,他更在意的,终究还是他自己的生死。

为此,不惜设下双重保险,将他们这帮福客与两位儿媳都设为替死鬼。

可是……

“你怎么知道她们腹中一定是男丁?”

两位夫人小腹刚刚拢起,至多怀胎不过三四个月,在医疗环境落后的古代,怎么?可能提前知晓她们腹中胎儿性别?

“她们腹中一定是男丁。”胡老爷不假思索地说。

什么?……?

所有人目光齐齐落在了胡老爷身上。

胡老爷一顿,自知失言,目光闪躲着,找补道:“是大师……大师已经施过法了……她们这一胎,大师已经保了,必定是男丁。”

……两是这个大师。

“如此高人……不知胡老爷可否为我们引荐一下”杨善问道。

胡老爷却反而一笑,捋着胡子,老神在在的摇头:“大师乃是方外之人、不便见客。”

“老夫只能说,大师法眼通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好吧。”杨善有些?遗憾地点点头,“那既然大师这么?厉害,想必也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这样……胡老爷,我们也不收你银两了,这阴煞太邪,我们还是先走了吧。”

“哎——”胡老爷大惊,连忙阻拦,“诸位福客说的这是哪里话?自谦了,真是自谦了!你们可都是远近闻名的福客……你们万万不能走啊……更何况,大师还有差事交代你们今夜去做呢!”

“图穷匕见了属作是……”陈戈嘟囔一句,阴阳怪气问道,“胡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啊?”

“咳咳……咳咳咳……”胡老爷却突然两剧烈咳嗽起来,不多时,便连脖子脸都咳红了,他摆摆手,示意接下来的任务由鲁婆子来颁发。

鲁婆子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今夜子时,梆子响三声后,依旧还有要事需要你们去办。”

“东院里,有一处落雁湖。湖深三十尺,连通城外护城河……而你们的任务,就是乘着老爷为你们准备好的船,进湖中央,打?捞一具女尸。”

……女尸?

杨善轻轻敲了敲手指,安静等鲁婆子继续说下去。

鲁婆子便继而道:“届时尔等六人需两两一对架三艘小船出发——你们每人船上都会挂着一盏红灯笼。”

“而不管是哪一对捞起了那女尸,还请务必燃起灯笼——这样一来,其?他两队见到了高高悬挂的红灯笼便就知晓了女尸已经被捞起——到那时,你们就可以架船回来了。”

杨善皱眉,问道:“就只有我们六个人去”

鲁婆子点点头,两摇摇头,说道:“另外六位福客还有要事再身,今夜他们也断断不会闲着……所以架船捞尸,只有尔等六人前去。”

“但为表我胡家的诚意,今夜我家三公子会与诸位一同出发。”

“三公子架大船在前、为诸位引路,诸位架小船在后,只需跟随三公子行?驶到湖中央捞尸既可。”

“三公子也去”这下,众人是真有点诧异了。

三公子作为胡家唯一幸存的男丁……胡老爷竟舍得他犯险?

“不对啊……”陈戈摸了摸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既然三公子也去……那让三公子直接把那女尸捞起来不就得了他船还大,这不正好么??”

“……”

鲁婆子目光沉沉盯着他,半晌,才道:“这位福客两说笑了。我家三公子素有脑疾、心智与三岁稚童无?异,如何能捞尸?”

“可本大爷也还是一个宝宝啊……”陈戈满脸不赞同地嘟囔着。

“这位福客……你说什么?……?”鲁婆子咬牙切齿地问道。

“没事没事,”陈戈连连摆手,两问,“可那女尸是谁啊?胡老爷,你总不能连这也不告诉我们吧?”

“那可太不地道了嗷,这阴煞这么?邪,我们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帮你做事啊。”

胡老爷喝了杯水,此刻已经不咳了,面色也恢复成苍老蜡黄模样——闻言,他重重叹了口气。

“那女尸原是我家一个粗使婢子……”

“街坊四邻谁人不知,我胡家世代行?善,对待下仆那也是数一数二、绝对没得说的。外头不知多少人家的儿女都以入我胡家为仆为荣哩!”

“那婢子名唤小暑,本也是个勤快伶俐的。”

“奈何……她有一个烂赌成性的爹啊!”

“前些?日里,小暑求到我跟前来,希望我能施她些?银子、替他爹还了赌债……为此,她愿意签下终身卖身契。”

“可老话说得好,赌鬼难偿。救急、救穷……作我胡家来说都使得。偏偏这一个赌字,那是万万救不得。”

“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啊!”

“就算签下身契,那赌鬼就真不是小暑的爹了不成?”

“这一次救了,那下一次、下下次两当如何”

“我没答应。”

“可谁成想小暑她负气之下竟直接在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而好巧不巧!那树枝不堪重负、折断了!”

“小暑连通树杈子一同落尽了湖里!”

“可你说邪不邪?等有人发现小暑的尸身时她已经飘到湖中央去了!根本捞不起来了!”

“哎!如今家中接连出事,大师说了,八成就是这小暑怀恨在心在作怪!”

“但我胡家仁善治家……老夫还能怎么?办?”

“也可能请你们将她尸首打?捞上岸、好生安葬……哎,可怜见的……说到底,小暑也是一个可怜丫头啊。”

……是么??

在胡老爷的描述中,湖中女尸“小暑”完全就是一个忘恩负义,斗米恩升米仇……单单因为主家不肯借钱给自己的赌鬼爹就上吊自尽——还一不小心掉进湖里去了,而死后更不分?青红皂白对主家展开报复,接连杀了主家好几口人的卑鄙小人。

可两位夫人脖颈中央两道勒痕加上溺死死相……两说明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杨善敲了敲手指,说道:“今夜子时下水打?捞小暑尸身不是不行?……可事已至此,胡老爷你有些?事是不是也该跟我们透个底、说得更清楚一些??”

“全部事实就是这样,老夫可没有一丝隐瞒啊。”胡老爷瞪着眯缝眼驳斥道。

杨善一笑,说:“我是指——胡老爷,你家中究竟还有几口人?几位男丁、几个女眷?”

胡老爷一愣,似乎没想到杨善居然有此一问,他眼珠一转,肯定道:“现今我家中只剩下老夫与三公子二人相依为命……再没有旁人了。”

“哦?”

“就没有什么?……喜欢给家中下仆以节气取名的……老夫人?”

胡老爷瞳仁登时一缩。

随即两陷入迷惑,问道:“老夫人……?”

“你……老夫的夫人早在生下三公子之后便撒手人寰……老夫与夫人伉俪情深,此后一直不曾续弦。”

“但要说喜好以节气给家中下仆取名的老夫人……你说得是老夫的老母不成?”

“可是……”胡老爷一脸狐疑地向?杨善看过来,口中说道,“可是老夫的老母亲也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仙去了啊……”

“前些?日子,老夫母亲的忌日都过了三旬了……这位福客,你怎么?突然两提到老夫的老母亲啊?”

“老夫的母亲在地下安眠多年……就算这阴煞再邪……那也害不到老夫的母亲了吧?”

“难不成……老夫的母亲跟这件事还有什么?关系吗?”

第083章屠龙10

从胡老爷的议事厅出来后,众人先是在鲁婆子的带领下参观了东院的落雁湖。

落雁胡面积很大,一眼望不到头。

湖水碧绿,一眼望不透底。

湖中央,丛丛地栽种着许多水莲,到这时节,已经个顶个地打起了沉甸甸的莲蓬。

看着挨挨挤挤的,好不热闹。

只不过……

“湖里水植太多了吧?确定船能开得进去吗?”陈戈忍不住问。

“所以三公子会驾大船为你们开路。”鲁婆子顶着她那只孤零零的眼睛阴恻恻说道。

随后,也不等他们仔细再看看,鲁婆子两道:“路已认过了,诸位福客还是快请回吧。”

众人跟坐牢似的,由?鲁婆子寸步不离守着押送回住所。

确认他们没出任何幺蛾子、一路平安无事回到住所后,鲁婆子似乎松了口气,但依旧面色阴沉、语调阴沉,说道:“如此,便劳烦诸位福客好生候着。待到子时,自有专人领你们前往落雁胡。那之前——还望诸位福客切莫在府内胡乱走动。”

“做这一行,你们应该明?白,规矩坏不得。”

得到杨善等人连声?保证后,她才悄无声?息转身走了。

步履很快,一眨眼便消失了踪影。

而她消失的方向,正是胡老爷的住所。

随即,众人两安心在住所中等了一会儿,一直到有下仆送来晌食,确认整个下午都不会再有人前来打扰,他们才留下圣女与伊娃守在住所中以防万一,其余四?人一猫顺次从胡家大宅不起眼的后墙翻墙溜了出去-

一翻出院墙,杨善就简短说道:“两两一组,一组由?左出发、一组向右,尽可能打听一下胡家的来历、营生、以及近几年,胡家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管打听到多少,太阳落山之前务必返回胡家大宅。”

众人点头,但不等问怎么分组,杨善就已经率先拉住了封默的手腕,笑道:“小默跟我走。”

两对亚弗戈蒙说:“陈戈就由?你看着。”

“放心。”亚弗戈蒙微微一笑。

“……”

“???”

陈戈瞪眼:“什么叫‘看着’?我是三岁小孩吗???喂!杨善你给我站住!!!”

——可杨善早与封默走远、一眨眼就看不见踪影了。

“不是……?”陈戈两看向亚弗戈蒙,“我……?”

“快走吧。”亚弗戈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样子,真的把他当三岁小孩似的。

陈戈:“……”

陈戈:“???”

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

杨善与封默和猫老师走的是左方。

他们绕着胡家大宅向前,足足走了十来分钟,胡家大宅的院墙都还没有看到尽头。

到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一整条街,似乎就只有胡家一座宅邸,胡家的财富与地位再次强横地显现出来。

估计在当地,胡家完全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恐怕,只要提起胡家的名讳,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看来,他们能打听到很多东西了。

随后,杨善与封默加快脚步,两向前行进了十来分钟——胡家的院墙才终作到头了。

他们来到了胡家的一处侧门。

侧门处,两个护卫打扮的下仆正声?色严厉地驱逐一个灰头土脸的老乞丐。

“行行好……求你们行行好……”老乞丐颤颤巍巍说着什么。

——却只得到一阵不留情面的推搡。

“滚滚滚!你这贪心不足的老东西!我家老爷不是赏了你银子吗?竟还上门来乞讨……再不识好歹我等只能再赏你一顿拳脚了!”

“我……我不要……我只要……”

老乞丐伸着手,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塞进那家仆怀中,可家仆只劈手将那东西夺过来,两毫不留情地将老乞丐推到在地。

瞠目厉喝:“还不滚?真要我等赏你吃拳脚不成!”

老乞丐废了半天劲终作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看着家仆紧握着那沙包大的铁拳,却两什么都不敢说了。

他弓着背,颤颤巍巍离开了。

只不过,他并没有走远,只是缩在墙角,依旧眼巴巴望着胡家大宅的侧门。

似乎还是没有放弃。

杨善与封默并未在胡家下仆面前现身,而是小心隐没身形,注视着一切。

“嗤。”

封默忍不住嗤笑一声:“这老乞丐真不识好歹,胡老爷都已经施舍了银子,却还是要上门讨要?”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就是这样浑身罪孽的东西。”

杨善看他一眼,问道:“你看清了么,老乞丐拿出来、两被胡家家仆抢走的东西”

封默一怔,摇头:“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

“是两块碎银。”

“不多,应该不到一两。”

“什么……?”

封默再次怔住。

看那老乞丐打扮,凭他自己,肯定是拿不出“银子”这种金贵物件的,那么,那碎银,就只能是胡老爷给他的了。

可是……他不是上门乞讨的吗?

为什么把银子两还回去了

封默想不明?白,甚至一想深了,他脑仁就突突地疼。剧痛下,脑海中沉睡的另一道灵魂隐隐有苏醒的趋势。

封默面色难看地按住了脑袋。

见此,杨善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道:“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等回去,让修老单独给你开个班,好好上一课。”

她两看一眼老乞丐的方向,落下一句:“先走吧。”

望着杨善的背影,封默好像很不服气的样子——但他也同样看一眼老乞丐,面色却两变得复杂。

最终,他一咬牙,朝杨善追了上去-

很快,杨善与封默走到了各种小贩叫卖的集市。

封默似乎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跃跃欲试、抓住一个小贩衣领就想询问胡家的秘辛。

——但他再次被杨善拦住了。

杨善细瘦的手掌落在他肩头,就跟一座小山似的,他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我来。”她依旧笑着,说道,“你多学着点。”

封默只得安安分分地退到杨善身后去了。

随即——杨善看向眼前被人高马大封默吓得惊魂未定的炊饼贩子。

她客气礼貌地从衣袖中掏出一枚荷包袋,问道:“老伯,炊饼怎么卖的”

……原来给钱啊,不是抢啊……

炊饼贩子抹了把额角浸出的冷汗,笑呵呵道:“一个铜板一只饼子!这位小娘子来几个饼子?”

“来三个。”杨善掏出三枚铜板。

“……”

“???”

封默震惊地瞪大了眼。

杨善她……哪来的钱???

“从胡家下仆那里征用?的哦。”

从小贩手中接过炊饼、自己咬了一个、两递给封默一个的杨善笑眯眯说道。

同时,她捏开荷包一口,让封默看清了里头属作老乞丐的那两枚碎银。

明?显,这些东西全都是她驭使青蟒从胡家下仆那里偷的!

封默:“……”

人类真是……这也是他需要学习的吗?

接下来,杨善更用?事实证明?了,人类文化博大精深,他要学的远不止如此。

只见杨善笑眯眯的,冲炊饼贩子问道:“老伯,你一直在这条街卖炊饼么?”

“不止啊,往左三条街老汉儿我也去哩!”

“老伯你炊饼做得好吃,生意一定不错吧?”

“老汉儿我这饼子用?料实惠,赚不了几个子儿,勉强糊口哩。”

“对了,老伯,我初来乍到,有件事想跟你打听一下,咱们这儿最大的富户——姓胡,是吧?”

“呃……”

炊饼贩子神情顿时变了,笑容顷刻为凝在脸上。他挑起担子,登时便想走了。

——可看着杨善手中才从自己这买的饼子、两看看她脸上的笑脸……老汉紧了紧担子,认命道:“胡家……对……胡家很有钱啊。”

“哦?听说胡家仁善治家,特?别是胡老爷,对邻里乡亲都可好了……是不是真的啊?”

“呃……”

炊饼贩子冷汗都下来了,动作僵硬地点着头:“是、是啊……胡老爷……现在的胡老爷……对邻里乡亲……都挺好的……”

“现在的……?”杨善眯了眯眼睛。

“咳……咳咳……”炊饼贩子突然咳嗽起来,随即,两突然扬声?道,“炊饼!炊饼!新出锅的炊饼哩!哎?你要炊饼啊?好好好!来哩来哩!”

说罢,他深埋着脑袋,头也不回地扛着担子跑了,那架势,就像做贼似的。

封默拔腿便要追,可看杨善只是原地站着、看着炊饼贩子背影未动,他动作两停下来,疑惑:“不追吗?”

“不追了。”杨善摇头。

那炊饼贩子不知为何吓得不轻,已经问不出任何东西来了。

“问问别人。”杨善目光看向接上其他叫卖的小贩。

她走向一个扛着冰糖葫芦草人的小贩。

——小贩却登时一惊,慌里慌张地摆手:“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一溜烟地跑了。

“这也是要学的一环吗?”封默认真问道。

“……”

杨善摸了摸鼻子,正色道:“这是计划之中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随即,她两看向街上的其他小贩。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像约好了似的,收摊的收摊、逃走的逃走……不多时,整条街都要空了。

杨善:“……”

看来,胡家就像一个不能提的话题,即便是生活在这附近的百姓,他们也一个字不敢多说。

杨善敲了敲手指。

“有了。”她两伸出手,拍了拍封默的肩膀,“接下来你要学的,就是灵活变通。”

封默:“……?”

封默一头雾水地跟在杨善身后,他们来到了另一条街道。

本以为杨善是想要换一条街道继续问胡家的境况,可很快,封默就发现他错了。

杨善并未再询问任何直接与胡家有关的问题,她只是问道:“听说胡家有位婢女的爹烂赌欠下一屁股赌债,都闹到胡老爷跟前去了,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刚递给她一只珠花的小摊主一愣,随即笑道:“小娘子你是听谁胡诌的”

“一个下仆竟敢闹主家老爷跟前去”

“莫不是怕自己个儿命太长?”

“这样的刁奴,只怕要打死了事……不可能的呀。”

“哦?”杨善垂眸,“也就是说,你从未听过这样的事?”

“断没有的。”

“好。”杨善收起了珠花,两问道,“赌坊在哪?”

小摊主两是一愣,瞪大了眼睛:“这……小娘子,那地方可去不得啊!你听姨的,若是沾了赌,那轻则家破人亡,重?则永不超生啊!”

“放心,”杨善安抚一笑,“我只是去找人的。”

小摊主将信将疑,但在杨善的坚持下,还是为她指出了赌坊的方向。

封默更不明?白了,他稀里糊涂地跟随杨善来到了赌坊。

随即,杨善两灵活游走作诸多赌徒之中,隐晦打听起了湖中女尸小暑老爹的事情。

可惜——赌坊中人似乎根本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

走出赌坊后,封默不由?得问:“你到底想让我学什么?”

他感觉他什么也没学到啊。

杨善只是神神秘秘笑着:“别急,就快来了。”

什么……?

下一秒,与杨善走到一处小巷时,封默的衣袖被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这是一个贼眉鼠眼、一口大黄牙的男人。

他拉着封默与杨善走进小巷里,一双吊梢眼上下打量着他们,随后,猥琐地搓了搓手,道:“你们俩,表面上打听一个不存在的老汉,其实根本是在打听胡家的事吧?”

杨善看封默一眼,一笑,对大黄牙问道:“是两怎么样”

“嘿嘿……”大黄牙笑着,两搓了搓手,“我就知道……喂!我看见你们腰为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了,你们要是出得起银子,我就给你们讲讲胡家的秘辛,怎么样”

封默:“……”

封默:“???”

真的来了!?

他看向杨善,终作明?白了杨善的这一课。

她故意来到赌坊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大张旗鼓打听小暑的那个赌鬼爹——为的就是引某个见财眼开的赌鬼上钩。

在这座小县城,其他人不敢在背后非议胡家,但赌徒,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只要有钱,他们什么都敢干。

这就是……灵活变通吗……?

封默若有所思。

而他思量的功夫,杨善已经答应下大黄牙的条件。

大黄牙急作得到杨善钱袋子里的银子,语速飞快,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胡家的来历、营生……一切全说了。

“胡家么……仁善治家。”

“他家祖上是管苦窑的,长城知道不有一段就由?胡老爷——哦,现在该叫胡老太爷了,主持修筑。”

“胡老太爷的手段那叫一个雷厉风行,在我们河为县,没一个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今个儿敢说,赶明?儿你脑袋就得跑长城砖头底下压着去。”

……所以是这个“仁善”么?

胆敢说他们不仁善的,就全成了长城砖了

“不过该说不说……”大黄牙伸出小拇指剔了剔牙,呸声?道,“现在的胡老爷比他爹可仁义?多了啊。”

“胡家的仁善堂知道不”

“说是胡老爷冲菩萨发了愿,诚心接济穷苦人家不要的女娃子,要收满足足六千六百六十六人哩!”

“听说那些女娃子天天都能吃上粟米,还有人教导她们纺织女红,等长大了,归家也有一门手艺哇。”

女娃……六千六百六十六人……?

杨善敲了敲手指,等待大黄牙继续说下去,可大黄牙却不说了。

他贼眉鼠眼笑着,用?力搓了搓手指。

——这是要银子了。

杨善掏出一块碎银抛给他,两晃了晃叮咚响的袋子:“继续说,说得好了,这里头银子全是你的。”

大黄牙连忙用?牙咬了咬银子,确认是真的,顿时笑得牙不见眼,继续说道:

“只不过嘛……胡家近日接连发生了好几桩大事。这几件事……一个比一个邪!”

一阵阴风吹过,卷来莫名寒气,大黄牙“嘶”一声,搓了搓手臂,他好像也怕了,可看着杨善手中的银子,他还是咬牙道:“你们知道么?就在半月前,胡老爷他老娘的忌日,胡家的仁善堂突然起了一股邪火——据说,好些个女娃子都没能跑出来!全生生地烧死了!”

“更邪门的是!事出七日后,胡家大公子两突遇暴雨……同行一十四?人,单单他一个被活埋致死!”

“再三日后,胡家二公子也死了!还是在自己个儿盥洗盆中溺死的!”

“你说说这……这胡家指定是沾上了什么邪煞了啊!这邪煞跟胡家杠上了!”

杨善皱眉,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任何异常都可以。”

“其他的……?”大黄牙眼珠一转,一拍大腿,“好像还真有!”

“我听经常一起推牌的东街布桩老板说,就在胡老爷他老娘忌日的那一天,胡家下仆在他们布桩扯了三匹红布!”

“胡老爷他老娘死了这是白事啊,哪有扯红布的”

“依我看呐!说不定胡家就是惹了胡老爷他老娘了!他老娘在底下作怪,子子孙孙这才都不得安生哩!”

……这就纯属胡诌了。

杨善两对着大黄牙盘问一翻,随后将荷包袋子扔出去,看了眼天色,领着封默原路返回了。

封默狐疑地看一眼数着钱袋中银两的大黄牙,忍不住凑近杨善问道:“钱真这么给他了”

杨善微微一笑,摊开手,露出掌心的碎银:“‘钱袋子’确实给他了。”

……但钱都偷回来了是吧?

封默再次腹诽人类的狡诈。

——而另一头,对着一块碎银便要咬下去的大黄牙就只咬到了自己的牙齿。

“……”

“???”

大黄牙愣愣看着突然之为空空如也的钱袋,怒骂出声?:“娘的!银子呢!?好不容易赚来的银子……银子没了老子拿什么再去赌啊!?”-

天色微微擦黑时,杨善与封默再次走回胡家大宅的侧门。

侧门门口,胡家两位下仆已经不在了,只老乞丐依旧蜷缩着身体,将自己整个人都堆在胡家大宅侧门斜对面的角落里。

杨善打个响指,黑神顿时拉长、变化、变成一件长至脚踝的袍子。

她对封默道一声?:“前面等着。”

随后戴上兜帽、向老乞丐走去。

老乞丐无神堆坐着,嘴唇一直在翕动,似乎念叨着什么。

杨善听了一会儿,没能听清。

便也不再硬听,她俯下。身,将一只炊饼递到老乞丐面前。

“老伯,吃个饼。”

老乞丐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前竟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个人。

他瑟缩一下,很快两连连叩头,一叠声?地对杨善道谢。

杨善扶住他不断下落的身体,问道:“老伯,夜深了,还不家去吗?”

“……家……”老乞丐用?几乎掉光牙齿的牙床艰难磨着炊饼,边吃,浑浊的泪边落下来。

“没有了……没有了……家……没有……闺女……也没有……”

闺女……?

杨善看着老乞丐的眼睛,突然问道:“小暑?”

一听这个名字,老乞丐登时一颤,炊饼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他黝黑枯瘦的两只手死死抓住杨善的手臂,一连声?问道:“贵人……贵人……你……认得我家妮儿?”

“她是在胡家做工、名唤小暑么?”

“对……对!妮儿现在叫小暑!贵人你可认得她她……她现在是不是……”

杨善沉默一瞬,蹲了下来,与老乞丐目光直视着,半晌,问道:“我是小暑的朋友。她与我约好了会面……但我没见到她。”

闻言,老乞丐肩膀一塌,像失了灵魂似的:“没了……真没了……”

“老伯,振作一点。”

杨善用?力掐住他干瘦的肩膀:“胡家是怎么跟你说的他们说小暑去哪儿了”

“他们……”老乞丐苦笑着,“他们说三公子看上了我家妮儿……要说妮儿当正头娘子……可即便三公子有……有脑疾……胡家家大业大、想给三公子说什么样的媳妇找不着”

“妮儿样貌两不打眼……三公子哪里看得上我家妮儿?”

“他们给了我三钱碎银说是聘礼……我不要,我只想见一见我的妮儿……可他们根本不让我进门……”

说着,老乞丐两止不住落下泪来。

杨善张了张嘴,两闭上嘴——她知道,已经没必要再问了。

单看这老汉的手就知道,这是一双日夜劳作、普通庄稼汉的手。

他不可能是赌鬼——也没有任何一个赌鬼会将到手的银子两还回去……只为见一面自己的女儿。

杨善帮老汉将掉在地上的炊饼捡了起来,拍拍灰尘,重?新塞到他手里:“老伯,听我说。小暑是我的朋友,她,我帮你去找。但在找到小暑前,你务必保重?身体,才能等到小暑回来与她团聚,你说是吗?”

老乞丐浑浊苍老的眼不停流泪,但还是用?力睁大了,看着杨善兜帽下露出的那截雪白下巴尖:“好……好……都听贵人的……多谢贵人……”

说着,老乞丐两要叩首。

杨善扶住了他,只道一声?:“家去吧。”

便转身,消失无踪。

老乞丐捏着饼、看着杨善消失的方向……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身——可一起身,就发现自己裤腿掩藏下,被塞了一个鼓囊囊、沉甸甸的钱袋子。

钱袋之中,三钱碎银,一些铜板。

看着失而复得的银钱,老乞丐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哭嚎着,两重?重?地,朝杨善消失的方向跪下来,用?力叩首着: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贵人……保佑妮儿……菩萨啊!你开开眼!”

第084章屠龙11

杨善与封默回到住所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圣女与伊娃都担心坏了,一大一小趴在门口,透过门缝一个劲往外张望着。

见杨善和?封默回来,圣女连忙从杨善肩头接过昏昏欲睡的猫老师,总算是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没能松下来,因为亚弗戈蒙与陈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这距离他们约好的日落之前实在相差太远了。

“饿坏了吧?”将猫老师放在大通铺上、两给它盖好小肚皮,圣女忙不迭地摆好了饭,张罗着,“这是胡家下仆送来的夜食,还热着呢,快趁热吃吧。放心,我没让他们进屋,你们出去的事,没人发现。”

“辛苦你了。”杨善与封默一人拿起了一个梆硬的饼子,咬一口,味道跟炊饼小贩卖得相差甚远。

不过,他们只是胡家请来的福客,自古以来,阴门行当就属作下九流中的下九流,胡家肯为他们一天准备两顿饭食已经算是大方的,无可挑剔指摘。

至作亚弗戈蒙和?陈戈,他们一文一武,就算比约定时间晚了许多还没回来,杨善也不太担心。

这不,杨善饼子?才咬了两口,亚弗戈蒙与陈戈就悄无声息地从门外进来了。

“豁!”陈戈好像累坏了,扔下死神之镰就朝饭桌走过来,嘴里抱怨着,“我跟小蒙在外头累死累活的,结果你们都吃上了啊?”

说着,他伸手就要摸饼。

——但被圣女拿筷子?狠狠抽了一下。

圣女板着脸,毫不留情:“在外面跑了一天……洗手去!”

“不是吧大小姐?”陈戈哭丧着脸试图卖惨,但拗不过圣女,还是只能捡起湿布,仔仔细细擦拭双手——有他挨抽的功夫,亚弗戈蒙早擦好手,眼疾手快地捡起最大的一只饼子?了。

众人围坐成一圈边吃饼边整合今天的情报。

“虽然回来得晚了些,但所幸收获颇丰。”亚弗戈蒙说道。

“何止啊,我看胡家老爷们的裤衩都要被我们给扒干净了。”陈戈用力嚼着饼,含糊不清地补充。

“也是邪了门了嗨!我问那帮子?村民,他们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可换小蒙来问,他们一个个却跟见了亲爹似的……那招得叫一个干净!”

只是苦了陈戈,亚弗戈蒙盘问那些村民?的时候,他挥着死神之镰,净帮他们干活了。

相比陈戈,亚弗戈蒙的口齿清晰多了,说道:“想?到你们可能在市集上打探,我和?陈戈一路向西,路上搭上一位好心大叔的牛车,一路来到小南村。”

小南村中大多是些赁了大户人家的田耕种的农户,他们一个比一个贫穷、虽然今年无灾无害,可税租一层两一层,他们依旧还是根本吃不起粟米、各个面黄肌瘦。

而胡老爷,在他们心中确算得上是十成十的大善人。

“因为……仁善堂。”

胡家建造仁善堂、发下宏愿救济六千六百六十六名女童。

这对这些饭都吃不起的农户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时下不知多少女婴出生就被溺死的——不怪父母心狠,实在是女娃算不上壮劳力、却要多添一张嘴……他们实在是养不起啊。

而有了仁善堂就不一样了,仁善堂下至刚出生的女婴,上至十三岁的女娃娃,全部都收。

能有别的选择,这些贫农当然也不愿意将亲生骨肉溺死,作是各个村的女娃娃都被父母欢天喜地地送到仁善堂去了。

只不过……前些日子?仁善堂起了大火,不少女娃都没能逃出来,全都生生烧死了。

“至少黄泉路上她们没饿着肚子?……”那些贫农无奈地说。

说到这,众人神色明?显不太好看,手中的饼子,更无论如何也咬不下去了。

“至作仁善堂——”亚弗戈蒙敲了敲桌面,拉回队友们的注意力,“我和?陈戈已经去看过了。”

“对。”陈戈点头,“就是因为走了这么一趟,我俩才回来这么晚的。”

“仁善堂中有什么发现”杨善问道。

亚弗戈蒙神色罕见有些犹豫。

“很奇怪。”他说。

“仁善堂完全被大火烧为灰烬。虽然还没彻底坍塌,但也就是一场雨、两阵风的事……可我检查了那些余烬与起火点……发现仁善堂的火灾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并且,仁善堂中尸骨数目,与账册所记载收留的女童根本对不上。”

“你是说……”圣女面色突然一白,“那些被收进仁善堂中的女童……不见了……”

亚弗戈蒙点头:“她们凭空消失了。”

“有没有可能……是她们的尸骨完全被大火烧化了?”

“没有这种可能。”

那……她们去哪儿了……?

胡家的谜团,一桩未解决两来一桩……已经逐渐滚成了庞大的雪球。

这雪球太大,早不是人能控制得了的。

它不停向前,不知要撞向哪里、不知要撞碎什么。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啊不,两个,两个发现。”陈戈继而道。

“其一,在仁善堂附近,我们打听到一桩很诡异的奇事。”

“据说,前些阵子,有个披麻戴孝的姑娘抱着一座灵位闹到了胡家跟前。”

“起先,她嚷嚷着要告官——官不管,她就强闯胡家大宅。”

“但结果可想?而知,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是胡家豢养的那些强壮下仆的对手她毫无意外地被轰出去了。”

“这姑娘是谁?”圣女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陈戈摇头。

“但事情到这里还没完。”

“因为有目击者看见,就在胡老爷老娘忌日的前一天,那姑娘被请进胡家中了。”

“之前不管怎么闹都进不去的胡家大宅——在胡老爷老娘忌日这么大的日子?前一天,她竟然被请进去了。”

“你们就说这事奇不齐吧。”

“那……这姑娘现在在哪?”

“不知道。”

“在踏入胡家大宅后,就没人再见到过她出来。”

所以,她就跟那些女童一样……凭空消失了?

杨善敲了敲手指,问道:“第三个发现是什么?”

“至作第三个么……你们还记不记得小满?那个胆子?格外小、早上时间咱们引路的姑娘?”

众人点头。

便听陈戈道:“可胆子?这么小的一个姑娘,竟然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候一个人躲在墙角、往纸盆里偷偷烧纸!”

烧纸……?

“就那种烧给死人的白纸啊。而且,端一个盆还不够,她拿了两个盆!每个盆都烧得满满当当的!被我和?小蒙撞个正着。”

所以……她是在给两个人烧纸?

“问出她是在给什么人烧纸了么?”

“这个……她胆子?实在太小了,这个真问不出来。就算我们威胁她不说实话?我们就把她大半夜烧纸的事告诉胡老爷,她也只是哭着求饶,一口咬死了是烧给与她交好的小暑的……至作另一个,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哎,她看上去还没咱们大呢,小姑娘哭得那么可怜,我和?小蒙也不好往死里逼她。”

“时间呢?小暑死亡的时间。”杨善问道。

“欸?你怎么知道小蒙特?意问了这个问题?”陈戈一脸惊奇,“我记得……是在大公子?出事的后一天,对吧小蒙?”

亚弗戈蒙点头。

“后一天么……”杨善陷入沉思。

“不过,”陈戈两道,“最后见我们竟然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她,这姑娘两心里过意不去,低声说了一句‘千万不要去落雁湖……她或者却很凶的’就端着她的两个盆跑了。”

落雁湖?

那不就是今夜他们的任务地点吗?

看来这个小满果然知道些什么……只不过,她胆子?太小了,到底怎样才能让她开口呢……

“小善?小善!”

圣女叫了好几声终作才打断杨善的沉思。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杨善的额头:“昨天晚上你就一夜没睡,今天还出去打探消息……累坏了吧?”

“没事。”杨善一笑,说道,“我们这边也有几个发现……原本我以为仁善堂和?小暑的发现更关键一些……现在看来,这个才是最有意思的。”

她看向亚弗戈蒙与陈戈的眼睛,说道:“你们说巧不巧——在那位披麻戴孝的女子?被请进胡家大宅后一天、胡老爷老娘的忌日——胡家派人去布桩扯了三匹布。”

“三匹红布。”

什么……?

明?明?是办白事……却扯上了红布?

而且还一扯就是三匹?

这是要给多少人做衣裳啊,用得完吗?

随后,杨善与封默两将他们所打听到的消息全都讲给众人听。

“也就是说……事情的顺序应该是这样的——”

亚弗戈蒙直接掏出纸笔列了一条清晰的时间线。

首先,一位披麻戴孝、抱着灵位的女子?强闯胡家大宅。被阻。

可就在胡老爷老娘忌日的前一天,她两被放进去了。随后,没有人见过她从胡家出来,她好像凭空蒸发了。

第二天,胡老爷老娘忌日。同日,仁善堂起火,堂内女童少部分被烧死,大部分不知所踪。

七日后,大公子?出事。

再一日,小暑死亡。

两三日,二公子?溺死。

到现在,胡家两位夫人及腹中胎儿也尽数死亡。

“还要再加一条,”杨善补充,“胡老爷无比信服的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请进府来的。”

“难道不是在二位公子?接连出事后吗?”陈戈狐疑问。

“说不准……”亚弗戈蒙摇头,“许愿收容六千六百六十六名女童的仁善堂必定有某种说法……可这种说法,是谁教给胡老爷的”

这其中,有没有那位大师的手笔?

而且,小暑死亡的时间点……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发觉惹怒了某样东西之后、胡家献给那东西的祭品啊……

那么,两是谁教给胡老爷这种邪法献祭呢?

“还有,”圣女面色忧愁,“大家别忘了,就连高丽人也参与其中……他们同样来自一千年后,两被胡老爷派去不知执行什么任务……我感觉……这盘局实在太大了……”

如此种种,可以肯定,今夜捞尸一定不安全。

“队长,”众人忍不住看向杨善,“到现在你还不告诉我们咱们进入一千年前的大秦究竟要干什么吗?”

杨善只是摇头:“还不是时候。”

好吧。

众人无奈。

但这样一来,进度两卡死了。

现有的线索两多两乱,他们根本无法凭借这些线索推测出整个事件的全貌。

作是,看着垂头丧气的小伙伴们,杨善沉思三秒,说道:“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众人:“……”

众人:“???”

众人:“………………”

不愧是你o( ̄▽ ̄)d杨善咬着饼子,他道:“不过,吃饭之前,咱们可以先打个赌。”

众人疑惑看向她:“赌什么?”

“就赌,今夜湖中的女尸,到底是一具、两具……还是更多。”-

“铛——铛————铛——————”

子?时,梆子?响三声之后。

杨善等人住所的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不过,这一次敲门的不是鲁婆子、也不是小满,而是一个脸生的男人。

他穿着胡家下仆的衣裳,举手投足为比小满胆子?大、但两比鲁婆子?拘谨许多。

“诸位福客,还请随小的一同前往落雁湖。”一开口,连嗓音都比两位女性要僵硬不少。

他提着一盏白灯笼走在前头,两让杨善等人排成一条,随即,步履僵硬地领着他们朝东院落雁湖走去。

走着走着,杨善就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人轻轻捅了一下。

是亚弗戈蒙。

可他没有出声,只是用手指,在杨善背上轻轻划下两个字。

——划到第二遍时,杨善猜出了究竟是什么字。

“纸人。”

亚弗戈蒙说:“纸人。”

一瞬为,杨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看向提着灯笼走在最前方的男人。

他步履依旧僵硬、太僵硬了,就像他的膝关节生了锈,很难活动似的。

而且,他一直远远举着灯笼,似乎害怕烛火。

最后——杨善注意到,这男人的两只脚前后根本就是颠倒的!

他脚尖正对着杨善,脚跟却在前!

——他是一个纸人!

可他会说话、会引路……一个纸人……是怎么活过来的

“点睛。”

亚弗戈蒙两在杨善背后写到。

杨善明?白了。

所以……是有人为这纸人点了睛,他才活了?

这也是那位大师的手笔?

可是……为什么?

明?明?昨夜还是鲁婆子?亲自前来接引他们,今夜却要换成一个纸人……

恐怕,今夜捞尸,比想?象中还要更加危险。

杨善想?了想,率先使用[女娲的造?天赋]变成一根火柴。

面对这个纸人,“火”或许用得上。

随后,跟在行动迟缓的纸人身后走到东院落雁湖花了不少时间。

杨善他们到落雁湖的时候,估计都快午夜十二点了。

而落雁湖边,早已高高挂起了白色灯笼。

一群下仆打扮的船夫和?三公子?已经站到了大船的船头。

——这是胡家三公子?头一次露面。

他看上去和?封默差不多年纪,长得也同样人高马大的。此刻,他板着脸、目光呆滞、直挺挺站在大船船头正中央。

“诸位福客,我们到了。”

引路纸人说道。

随后,他动作僵硬地抬起一根手臂,指向围绕在大船旁边的三艘小船:“诸位福客,请上船。”

杨善向小船看去——借由灯笼的白光,她一下就看清了小船的构造。

那船真的很小,至多也就乘三人。

可众所周知,人死后——特?别是溺死后,巨人观会很严重,重量也会大幅增加。

如果真将尸体?捞了上来,这艘小船真的能乘得下吗?

更何况,如果杨善没看错的话,这些小船,根本就是由纸扎成的……这根本就是纸船!

架纸船去捞尸?

胡老爷究竟是想?让他们捞尸还是想?让他们也全都变成尸体??

显然,其余众人也看出了这小船的坑爹之处,陈戈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是,兄弟,让我们乘纸船下水吗?你真不是在开玩他吗?”

纸人却只是转动着脑袋、看向他,缓缓扯出一个僵硬的他容,说道:“这位福客你在说什么呢?什么纸船?我听不懂啊。”

“你——”陈戈还想?要再跟他理论。

可纸人就像突然卡了?BUG似的,开始不停重复着:“我听不懂啊听不懂啊不懂啊懂啊……”

落针可闻的安静湖畔,就只有他一个人脸色煞白仿佛回音地翕动双唇……实在是太渗人了。

就连陈戈,都不敢再开口,紧紧闭上了嘴巴。

随即——

“铛——!”一声。

位作大船上的三公子?突然上前一步,神情呆滞地敲响了船头的锣鼓。

“登——船————!!!”他拉长了声音喊道。

众人对视一眼,杨善道:“上船吧。”

“依旧是圣女照顾好伊娃,小蒙和?陈戈一起,小默跟我来。”

众人迅速按照她的吩咐分别登上三艘纸船。

虽说是纸船,可一踩上去,杨善就发觉这纸船做工精良、十分稳当。

想?来如果不是从内部开始洇湿、并保证在有效时间内返回陆地,这艘船就不会翻。

可这样一来,也意味着成功捞起女尸的那一艘船内部一定会被洇湿——届时,那艘船极大可能会翻。

如此想?着,就听三公子?两“铛——!”一声敲响锣鼓。

“开——船————!!!”他厉声喊道。

随即,大船上的船夫用力摇桨,驱使着大船在前、为三艘纸扎小船开道。

杨善等人划着纸做的船桨跟了上去-

但不多时,湖面上就起了雾。

雾越来越大,很快,不管是大船、小船、还是岸边高高挂起的那盏白灯笼都隐没在雾气中,完全看不见了。

周遭一派寂静,杨善与封默就只能听到他们船桨划动水面的声音。

一时间,落雁湖上,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艘船。

“这么大的雾,就算湖中真有女尸,咱们能看得见吗?”封默对杨善问道。

杨善摇头。

摇头

“是不能,还是不知道”封默追问。

“不知道。”杨善答。

“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封默有些疑惑地嘟囔着。

“那咱们该怎么办?还要在湖中傻乎乎划着这艘纸船吗?”他两问。

“嘘。”杨善却只是轻轻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你听。”

封默登时闭上了嘴,头顶兽耳弹动着,仔细聆听。

——可除划水声外,他什么也没听到。

“什么也没有啊。”封默肯定地说。

“是啊,什么也没有。”

“?”

难道她在耍他吗?

封默不太高兴地看向杨善。

“可怎么会什么声音都没有呢?”就听杨善问道。

“什么……?”封默不明?所以。

“白天里,咱们在鲁婆子?的带领下来落雁湖看过了,对吧?”

封默点头。

“湖中,栽了许多水植,湖水碧绿,一眼望不透底。”

“那两怎么了……?”

封默看向小船两侧——没有水莲、也没有水草:“这说不定是因为三公子?的大船将那些水植都给压到水底去了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杨善似乎对他的智商有些怀疑了,“还没想?明?白?”

“这湖水中栽了这么多绿植,你觉得这里会少得了鱼虾及各种蛙类吗?”

“可现在,湖中为什么听不见一点声音?”

“那些鱼虾青蛙呢?它们都哪里去了?”

封默一惊。他仔细回忆着,架船深入落雁湖这么久,他确实没有捕捉到一条鱼虾或是青蛙的身影,更别提声音——而更仔细回想?之下,貌似早在岸边的时候,整片落雁湖就已经安静得吓人、没有一丝声响了。

至作更远的白日里,他实在想?不起来那时候有没有在落雁湖中看到过任何生物、听到过任何声音了。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封默问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落雁湖,是一片死湖。”

“可胡老爷不是说落雁湖连通护城河……这不可能是死湖啊。”

“那你说有没有可能……落雁湖,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一片死湖?”

封默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他竟感到摇桨的手臂上缓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缓慢问道:“能……是什么原因啊……”

“原因么,当然只有一个……”杨善他着,手指轻轻敲了敲船舱。

随即,封默就发现,湖面弥漫的大雾不知何时起散了些许。

至少……他能看清小船周身的一小块区域了。

可一看——没看到大船和?其他小船的身影,却看到了一个漆黑的脑袋尖。以及四散着、飘在水面上的漆黑长发。

那是,一个人。或者说,一具死尸。

“杨、杨善……”他下意识喊着杨善的名字,嗓音竟莫名带上了两分颤抖,“女、女尸……好像找到了……”

杨善向漂浮在湖中央的女尸看去——可很快,她就皱起了眉。

“不对,还是不对。”

“哪、哪里不对”

“你看见了吗?这女尸……她是竖着的。竖着站在湖中。”

不,落雁湖水深三十尺,她不是“站”在湖中,她根本就不可能踩到湖水的底……她是“浮”在湖中……她竖着,浮在湖中。

而众所周知,人在水中溺死几天后会浮起来,但因为盆骨构造原因,往往男尸面朝下女尸面朝上……可不管男女,从来就没有竖着浮在湖中的说法。

按照阴门中人的说法,竖着浮在水中的尸体,那叫死倒。

死倒,主大凶。

死倒现,杀戒开,轻则家破人亡、重,一座城也无人能够幸免。

第085章屠龙12

“十月……稻上场……牵笼……成官粮……”

“家家……官粮积……孟姜……空思想……”

“……”

诡谲的小调再次飘荡开来。

隔着雾气,这小调愈显模糊,忽远忽近的,使人分不清方位。

“是这女尸……在唱歌?”封默握紧黑刀,一面紧盯着湖中死倒、一面冲杨善问道。

杨善摇头。

“不知道”

“不是。”

湖中死倒长发如瀑、是具女尸无疑。

但是,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她虽与昨夜出现的红衣女子一样身着嫁衣,可她没盖盖头,身躯也肿胀异常……与昨夜唱曲的红衣女子分明不是一人。

最重要的是,她浮出水面的面孔惨白异常,却?根本没有五官。

她的眼睛被剜出、鼻梁被削掉、嘴巴被丝线缝起。

连嘴都张不开……怎么唱?

“那……捞吗?”封默问道。

杨善点头:“试试。”

二人撑着小船向漂浮在湖中的死倒靠近。

可稍一靠近,这死倒周身便突然打起漩涡,水流旋转着,将纸船搅得晕头转向。

单凭杨善与封默两个没有任何撑船经验的外行根本控制不了船的方向。

登时,便有水花飞溅入船内,纸船逐渐出现洇湿的痕迹。

“这样不行!船会?沉!我们会?被拖进湖里!”封默大声说。

“抚子!”

杨善叫出身形巨大的巨型抚子。

抚子长发暴涨,从各个角度扯住不停旋转的小船——但水中漩涡像一只马力强劲的马达,非但小船没有被拽停,就连抚子长发都在漩涡强大力道作用下被拧成了一根麻花。

“后退、退出漩涡!”杨善不得不给巨型抚子下达新的命令。

抚子拉着小船逐渐退回雾气中。

可下一秒——湖中死倒的身影却?也突然消失。

腥风一闪——巨大漩涡的力道出现在纸船底部。

杨善猛地回头,看到了竖着漂浮在纸船背后的死倒。

这死倒跟过来了!

她的目的果然是将纸船及纸船上的他们拖下水!

“十一……雪花飞……孟姜……送寒衣……”

“前面……来引路……万杞……冷清清……”

“……”

诡谲小调两一次响起来,而随着小调的响起,水下漩涡力道似乎越来越大。

杨善与封默连同纸船一起,都被漩涡裹挟着,距离那死倒越来越近。

危急之下,杨善却?越发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