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复活,相信您对平行世界的原理有所了解,当一条河流出现另外一条支流和可能的时候,它就脱离了原本的时间,开启了新的世界。”
“有很多人会认为这仍旧是原世界,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的观测数据证明时间是绝对线性,无法改变的。”
一期一振语气委婉地说:“即使您回溯了时间改变了中原中也先生的死亡,中原先生不复存在的c1889世界也将会与随之分裂产生的新世界并行存在。”
“这让很多人认为平行世界只不过一个自欺欺人的慰藉,当然也有不少人对此持有反对观点,是否选择该选项将由您自己决定。”
“但是我必须提醒您的是,”一期一振语气严肃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那么分裂出的新世界即将被更名为e0023号,该世界将从那次大战中原中也先生的存活为起点开始延续。”
“而我们无法保证后续的一切世界进程演变,您也将会无权干预和进入该世界。”
一期一振轻声地说:“这个选择的局限是很多人认为它已经不再是原本的世界了,但这并不是让大多数人放弃它的原因。”
江户川乱步隐约猜到了一期一振没说出的后续,但他还是一声不吭地拿着晶绿的眼睛盯着人看。
“我们并不推荐该选择的原因是这个世界里会存在另外一个您,而您将因此不能返回该世界同样。”
为什么大家都不选择这个选项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
因为会出现另外一个你,完完全全替代你的所有。
没有人会知道你为了复活他人和挽救世界曾经做过什么努力,这一切都将会被另一个世界上的你所顶替。
而连原本铭记着与你一起经历了死亡,可能与你一起消失的友人都会遗忘你,甚至不知道你曾经存在过。
和你所有的一切的记忆和相关的感情感,都会完全被另外一个时间线上从你主动的时间节点中分裂出来的另外一个你所占有。
这并不是多数人能够接受的事情。
——某种程度上,人们宁愿家人好友恋人就这样和他们一起死去,或者孤独的存活沉浸在属于彼此的回忆里,亦或者带着回忆开始新生,也不愿意他们的过去被另外一个自己所替代。
在解释完原委以后,一期一振本来以为这次也会和从前的很多次一样。
但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甚至有着几分稚气的年轻男孩竟然在寂寥的沉默之后,倏而叹气说:“那么就这么办吧。”
“不过,”有着一双漂亮绿眼睛,像是只高傲黑猫的年轻男孩问:“我能看看那个世界吗?用你们的话说是‘观测’?”
一期一振在短暂的愕然后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他快速地在眼前的透明光幕上点击了几下,翻找出了相关的交易合同传输给眼前的‘江户川乱步’后,他微笑说:“如果您有这个需求的话,我们可以办理相关的服务。”
一间只有四叠大的员工公寓里,塞满了满满当当的零食纸箱和饮料瓶子,在没有人打理的木地板上咕噜噜滚落了不知道多少颗玻璃珠。
在透明玻璃珠投射的倒立影像里能够看见花花绿绿的粗点心包装袋,开封了的、没开封的,七零八落地混做了一团,没人严肃地管制他的糖分摄入量,也没人会一边叹气,一边任劳任怨地帮他整理房间,保管零食了。
江户川乱步居住的公寓是最基础的员工公寓,他攒了很多很多积分早就能够兑换更豪华舒服的公寓,但是对于拯救搭档,开启一个平行世界来说,他的那些积分仅只是刚刚够用而已。
以至于,江户川乱步在付清了庞大的时间回溯费用以后,只能够购买三天的世界观测服务了。
三天。
打开了狭窄公寓的房门,江户川乱步的视线根本没有从几乎要塞满地面,无处下脚的零食箱上停留。
江户川乱步回身关上了房门,房间里昏暗一片,他却丝毫没有要打开灯或者拉开窗帘的意思。
身上披着黑色小披风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的江户川乱步像是那些喜欢塞在纸箱里的小猫咪们一样,他慢吞吞跨过了堆叠在地面上的纸箱子,选了一个空间较大的空纸盒抱着怀里的大号玻璃球就窝了进去。
纸箱子里软软的,铺了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黑色大衣和一个用的不那么蓬松的枕头。
随着江户川乱步整个人窝进了废纸箱里一动不动,原本漆黑安静的像是一个储物室一样的员工公寓里重新恢复的寂静无声的一片黑沉。
如果不是在乱七八糟的纸箱里能隐约看见点杂乱微翘的毛茸茸发顶,这个房间里几乎就要和江户川乱步回家的时候一模一样,看不出来什么分别了。
江户川乱步抱着怀里被称为‘世界观测仪’的大号玻璃球,他皱着脸局促不安地抱了半晌
现在那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应该被他救下来了吧?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迟迟没有激活观测仪,他的心情乱得堪比散开的毛线团。
等体温都把怀里的观测仪表面微微暖热了,他才忽而想起临行前一期一振提到过的时间流速问题。
江户川乱步连忙激活了手里的观测仪。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被时间线分离的另外一个世界里,此时这里的大战似乎已经结束了,玻璃球里倒影出的似乎是庆功宴的画面。
看起来这像是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上。
江户川乱步看见,低调又不少华贵的大厅里坐着很多他熟悉的面孔。
“不过也是呢,身为犯罪大师的我啊,异能力是超犯罪——”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窝在长长的餐桌边,头顶上的黑色压住他乱糟糟的头发,显得摇摇欲坠:“整个港口Mafia没了我啊,说不定明天就会运转不下去了呢。”
看起来事情结束的似乎很顺利,玻璃球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除了另外一个江户川乱步,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点伤。
但他们每一个人都看起来很高兴,至少很轻松。
“嗯嗯!”一身和服优雅端坐的红叶不住地点着头,她听见了‘江户川乱步’的话,脸上噙着的笑意加深,“乱步先生说的对。”
“真是的”
“你们这些人就打着Mafia的名头,”被哄着的‘江户川乱步’叹着气,他抬着下巴指指点点说:“实际上连真正策划一次不可能犯罪都做不到,猿猴的犯罪能力都比你们高明。”
“如果不是我,你们这次就要全部完蛋了!”
芥川龙之介恭谨地垂着手,点头应和:“乱步大人说的是。”
“现在的港口Mafia之所以还被人忌惮到这种程度,都是因为有我这个犯罪大师在,”玻璃球里的‘江户川乱步’像是被顺毛的猫咪一样微微抬高下巴:“你们都是靠着我才能够混一口饭吃。”
中原中也整理着手里只看一眼就让人眼花缭乱的文件,已经习惯帮‘江户川乱步’整理办公桌的他忍不住感叹:“超犯罪,真是厉害的超能力,一使用出来就能够立刻设计出来不可能犯罪的超级异能力。”
红叶轻笑着掩唇:“没错呢,这种异能力就连妾身也羡慕不已,不仅如此整个mafia都很羡慕乱步大人的能力呢。”
“这是所有异能者的理想。”只会暴力通关的垂耳兔沉声地说。
“嗯嗯嗯!”‘江户川乱步’盘腿坐在高背椅上,他不住地点着头:“这是当然的啦。”
玻璃球里的气氛欢快而轻松,江户川乱步的视线落在了中原中也身上,看见他的手腕处虽然露出了些绷带的痕迹却气色看起来不错才放下了心。
明亮变化的光影映亮了江户川乱步的半边脸庞,热闹的交谈声打破了狭窄房间里的寂寥。
中也
真的活下来了啊。
黑暗里,他被光影映照着的眼瞳反射出了点幽绿的光芒,他专注地看着不停变化着光影的大号玻璃球,眼神一瞬不转。
真好。
他的眼睛像是完全不觉得累一样,眨也不舍得眨动一下,全神贯注地捕捉着玻璃球上闪过的每一个细节。
渐渐的,江户川乱步刚刚翘起的嘴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逐渐地下滑。
最后,他紧紧抿起了唇。
江户川乱步注视着像是幻梦的玻璃球,在零食和纸箱堆里蜷缩了起来。
他好像,有点饿了。
饿的
肚子好痛。
好痛。
第94章乱步,太宰(中)
【江户川乱步】眼眸低垂,一言不发地抱着水晶球观看着另外一个世界。
已经维持了这个姿势将近五个小时的【江户川乱步】的眼睛红红的,他收藏在‘猫窝’附近纸壳里玻璃珠不知道什么咕噜噜滚了一地,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消沉。
‘嗡嗡嗡’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户川乱步】的终端上忽然弹出了‘特别关心’的提示框,是星野悠。
【江户川乱步】一动不动地呆坐了一会儿,他才吸了吸鼻子,点开了来自星野悠的短讯。
[明天我打算回到白鸦书社度假一段时间,乱步你要一起吗?]
[上次我回书社时,那名侦探先生曾再三希望我询问你什么时候会再和我一同回去。他说最近攒了足够两个人吃半个月的零食。——星野悠]
白鸦书社所在的位面。
“好久不见啊,星野君。”
电梯打开,太宰治正好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太宰治迎面撞上了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间里星野悠和江户川乱步。
“是太宰啊?”
星野悠诧异了一瞬,旋即笑着和太宰治打着招呼说:“太宰是要去入水吗?”
顿住脚步的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他伸了个懒腰不答反问地说:“今天阳光不错,星野君应该不是来给我们增加工作量的吧?”
“当然了。”星野悠笑着解释说:“现在是度假时间。”
太宰治这才松了口气,他虽然没什么责任心可言,但是麻烦什么,果然还是越少越好。
太宰治摆摆手,想和【江户川乱步】说声江户川乱步出案子去了就离开,可他敏锐的意识到了【江户川乱步】的反常。
在和他视线接触的时候,【江户川乱步】第一时间移开了视线,甚至还下意识地微微后仰——这种类似逃避和示弱的举动可不是太宰治认识的任何一个‘江户川乱步’会做出来的。
“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抿紧了唇,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
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太宰治,或者说,他没想到会这么快遇到太宰治——快到他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太宰治,其实是那个新生世界里,死亡【太宰治】的同位体。
在【江户川乱步】原本生活的世界里,也有着一个【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一开始对【太宰治】并不了解,不,或者说他了解一些被记录在纸面上的资料,了解作为对手的【太宰治】。
但【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对【太宰治】这个人在此之前并不了解——直到他心情复杂地在‘观测仪’里回溯了平行世界里【太宰治】的过往。
他认识的那个【太宰治】,原来是被福泽谕吉收养救护的。
说成收养也许并不准确,可靠的银狼先生只是出现在了那里,又恰如其份地看管了一只猫咪而已。
【太宰治】是在集装箱里被追杀目标的银狼剑士捡到的,目标的乱弹毁掉了他的新纸壳,男孩看着银狼剑士一刀枭首对方,在脑袋落地时仍旧一避不避,漠然地注视着滑落着鲜血的刀尖。
“你不害怕吗?”
银狼剑士难得好奇地发问,【太宰治】歪了一下脑袋:“你又不会杀我,为什么要害怕?”
‘为什么?’
银狼剑士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但是【太宰治】却毫无障碍地看懂了他没有宣之于口的困惑。
“我又不是你的目标,杀我又没有钱拿,大叔你不是喜欢胡乱杀人的类型。”
羸弱不堪的黑发少年拖着长腔带着厌倦和嘲讽的笑意说:“当然啦”
【太宰治】面对着刀尖落血的银狼剑士说:“假如能被免费杀掉——“
银狼剑士听见黑发绷带少年拖着长腔懒洋洋地道:“不用忍受严冬了,也很不错嘛!”
“不过我不想死得很痛诶,”用绷带缠住了一只眼睛的【太宰治】抬眸看着神情莫名的银狼剑士,眼眸空洞的只剩死寂说:“所以,如果可以不痛的话,随便你哦?”
“我做不到。”银狼剑士干脆利落地如是说。
【太宰治】厌烦地垂下了眼,面无表情地说:“真扫兴。”
“蟹肉煲可以吗?”他问。
【太宰治】的神情难得空白了一瞬:“什么?”
“作为毁掉你‘床铺’的补偿,”银狼剑士指的是已经彻底变成残渣的废纸箱,他看了眼一片狼藉的集装箱说:“以及,我会想办法为你提供新的住所的。”
【太宰治】愣住了。
“诶——?”
于是。
就这样,后来属于黄昏的武装事务所里,拥有了一个总是很不着调,但是在关键时候总是能被大家相信‘他总有办法啦’的【太宰治】
曾经还隶属于港口黑|手党的【江户川乱步】在街头遇见过【太宰治】——那时候,他刚刚遇到森鸥外不久。
名为【太宰治】的黑发少年看起来比在通缉令上的羸弱健康了几分,他站在河边默默地注视着湍急的流水,神情晦暗又冷漠,却一点也不显得孤独。
【江户川乱步】那个时候手指上还残留着硝烟的气息。
乱步是黑手党的大脑,在被港口黑|手党认可了【顾问】的地位以后,他不常亲自下场,但是这不代表在此之前他没有需要亲自动手的任务。
很恶心。
想起来目标的脑袋像是番茄酱和被碾碎的爆米花一起混合着爆开时的场面,乱步就觉得反胃。
【江户川乱步】曾经很讨厌【太宰治】。
很讨厌、很讨厌。
特别是在他朝【太宰治】扣动扳机时,那道霎时闪现在他眼前劈开子弹的银色剑光出现后。
【江户川乱步】永远记得那个黄昏日落的下午。
错位的手骨痛得让他几乎掉下泪来,被砍飞的手|枪‘啪嗒’砸落进河里,和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太宰治跳河的‘扑通’声几乎同时响起。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快速远去,原本还冷脸握剑面对他的银发剑士冷喝了他一句什么就丢下他不管。
捡回了一条性命,踉跄着跌坐在河堤边的【江户川乱步】本该庆幸,可剧烈的疼痛、对自己弱小的委屈愤怒、几乎要把他淹没的疲惫像是潮水般淹没了他。
衣领上挥之不散的血腥味和硝烟气在【江户川乱步】的鼻尖环绕,让他止不住地犯恶心,【江户川乱步】饥肠辘辘只塞满了垃圾零食的胃袋里控制不住一阵翻涌。
而【江户川乱步】因为疼痛和委顿的愤怒止不住的剧烈抽换气,则进一步加重了这种呕吐欲和恶心感。
凭什么?
【江户川乱步】几乎无法抬头去看抱着【太宰治】重新上岸的银发剑客,他无法想象他们究竟会是怎样诧异嘲弄的神情。
【江户川乱步】只能拼命忍住反胃,想要抑制住泪意,不让自己在欺负了他的敌人面前更加狼狈。
可是这么做,没有半点用处,反而变本加厉地让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干呕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虾米似的蜷缩了起来。
凭什么啊?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江户川乱步】被憋红的眼睛里不受控的滚出,痛苦耻辱至极时,他不住地咳嗽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凭什么在他拼尽全力想活下来的时候,这家伙可以这么
肆无忌惮地、被偏爱的去死啊?
【江户川乱步】讨厌【太宰治】。
——从对着【太宰治】扣动扳机那天起,这就是毫无疑问。
可是
电梯间里。
【江户川乱步】偏过脸去,死死地抓住了星野悠的袖口,像是猫咪窝进心爱纸箱似地藏在了他的身后,不去看凑近的太宰治。
可是,为什么太宰治会在那个时候,那个自己除了他没人能够求助的时候,就那么赴死一样的赶过来了?
直到死亡,【江户川乱步】都想不通这个问题。
在复活以后,【江户川乱步】曾无数次怀疑自己临死前看见的身影究竟是不是幻影。
可挡在炼金部制作出完全复刻的卡牌
从和星野悠的共鸣里再一次看见自己死前记忆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就知道那不是幻觉。
太宰治是真的出现了,在自己像他求助以后。
两次都是。
无论是原本世界,还是【江户川乱步】开启的第二个平行世界,【太宰治】都赶来了。
只不过,不同的是,衍生的平行世界里【太宰治】赶上了。
他赶来的足够即使,所以救下了中原中也,也救下了他。
但【太宰治】死去了。
一期一振说这是分裂出另外一个节点必然的枢纽——一个与他和中原中也死去截然不同的世界要诞生,所必然会出现的节点。
以他的死亡为代价,【江户川乱步】的愿望在新世界达成了。
所以,即使明知眼前的太宰治并非他所认识的,那个新生世界线里,因为回应了他的求援,救下他和中原中也,而不幸身亡的【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无法控制自己若无其事地面对名为‘太宰治’的生物,。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态度,又到底在想什么。
“诶?”
太宰治完全没想到许久不见的【江户川乱步】会是这个反应,他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了星野悠身后漏出来的一撮微翘的黑发上,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改变。
太宰治笑眯眯地煞有其事问星野悠说:“难道说,这又是一位新的‘乱步先生’吗?”
第95章番外·乱步·中也(下)
星野悠当然也发现了乱步的不对劲,他神情没什么变化的替星野悠应付了明显对星野悠反应十分好奇的太宰治。
“抱歉,太宰,”星野悠微微侧身拦在了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中间,他道歉说:“我们还有些别的事情——”
察觉了江户川乱步和星野悠的抗拒,太宰治没再深究,他单手插兜冲江户川乱步摆手说:“嘛,那就下次再见了~”
目送着太宰治的背影远去,星野悠能够感受到【江户川乱步】似乎放松了一些,他转过头领着默不作声的犯罪大师先生一起进入了电梯里,按下了通往白鸦书社的电梯健。
随着电梯门逐渐合拢,【江户川乱步】的视线落在了专注注视着电梯面板,没有任何发问意图的星野悠身上,他踌躇开口道:“悠,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吗?”
“嗯?”
星野悠低头看向抿着唇盯着他的犯罪大师先生,他露出了一个笑来,说:“如果你想说的话,可以向我倾诉哦。”
星野悠能清晰看见【江户川乱步】脸上闪过的迟疑,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挣扎的【江户川乱步】做出选择。
星野悠确实没有什么好奇心,但是如果【江户川乱步】需要他开导的话,他也不会在对方都已经开口后还视而不见的。
【江户川乱步】:“我——”
“叮咚~”
电梯发出了抵达目标楼层的声响,打断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要说些什么的【江户川乱步】。
星野悠了然地微笑说:“既然这样,我们订份下午茶,边吃边聊怎么样?”
【江户川乱步】的神色霍然一松,他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语调微微上扬道:“可以、嗯,我是说谢谢。”
星野悠缓慢地眨了眨眼,笑了:“不用谢,乱步。”
白鸦书社里。
星野悠微微搅动着咖啡,加速着方糖的融化,听完了【江户川乱步】讲述了他最近的经历以后,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索性,【江户川乱步】本来也没有打算从星野悠这里获得什么安慰或者是帮助,事实是既定而无法改变的,而他也并非是什么无法承担自己选择的懦夫。
在做出了那个开辟平行世界的选择后,【江户川乱步】就已经做好了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如果连这种事情都无法接受和消化的话,他是不可能活着成为港口黑|手|党的大脑的。
但是,能接受并不代表【江户川乱步】能很快消化掉与此俱来的情绪。
他向来不擅长这个。
不过好在,在星野悠这里,这是被允许且可以存在的情绪。
【江户川乱步】,本来也仅仅是想要和谁说说就好,是谁都好。
总比,独自窝在逼仄的房间里,连一个能诉说这一切,他出卖灵魂为之努力后,所换来失落结局都无人可以诉说要好。
哪怕只是和星野悠简单讲述了事情的始末,【江户川乱步】也觉得压在他的心口上的淤泥散开了一点,不那么让人难以喘息了。
而甜甜圈和千层蛋糕显然让这个进度加快了许多,【江户川乱步】叉起一块蛋糕送入口中,不自觉地在尝到奶油甜香的时候眯起了眼睛。
好吃。
星野悠抿了一口咖啡,他像是做出了某种选择般放下了咖啡杯,问【江户川乱步】说:“你想要进去试试看吗?”
什么?
疑惑一闪而过,【江户川乱步】聪明的头脑让他下一瞬间就有了答案,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星野悠是说,让他进入那个平行世界吗?
那个已经存在了另外一个‘江户川乱步’的Happyending里吗?
怎么可能!
【江户川乱步】猛地站起身,打翻的蛋糕糊在了他的黑色的大衣上,他呼吸急促地问:“你有办法?”
“是也不是。”
星野悠说:“我没法做到真的把你送进去,但是模拟幻境还是可以的。”
他说:“要试试忘掉一切,做个美梦吗?”
江户川乱步呼吸一滞,他没法拒绝星野悠的提议,即使只是假象,只是幻梦,他也没法拒绝
他在哪?
他——是谁?
【江户川乱步】短暂的恍惚了一瞬,就被耳边响起的熟悉嗓音唤回了现实。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熟悉的长桌旁,而面前则摆放着精致的餐点、刀叉,周围则是无比熟悉的昏暗房间。
“我说爱丽丝酱,乱步君,甜点吃多了可不好。”森鸥外双手交叠地支在长桌上,无奈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爱丽丝和【江户川乱步】。
哦,对
【江户川乱步】难得混乱的大脑终于清晰了起来:他是【江户川乱步】,这是他刚刚成为了港口黑|手|党干部的时期。
昨晚他刚刚帮住森首领端掉了黑田会,这次是森老师特意为他准备的不限量甜品奖励。
爱丽丝插起了一块小蛋糕,她语气梦幻的说:“为什么?蛋糕即正义。”
“没错没错——”
【江户川乱步】呼出一口气,扬起笑脸,伸手往自己嘴里一口一口地塞着蛋糕,他微微抬着下巴应和着爱丽丝的话:“明明说好乱步大人可以吃到吐的!”
“话虽这么说”
森鸥外无奈:“可是——“
爱丽丝说:“林太郎之前买的礼服我可以传给你看!”
江户川乱步附和道:“老师之前想要的方案我明天可以写出来!”
森鸥外果断又端过来两个小蛋糕,一左一右地放在了爱丽丝和【江户川乱步】的手边:“请再多吃一个吧,两位!”
【江户川乱步】由衷地笑了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江户川乱步】记忆里的那场让他丧命的灾难里。
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能够‘预见’未来,但是借由梦境的预兆提前窥见命运一角的【江户川乱步】早早的做好了布置,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死去。
无论是他,是中也还是太宰治,都活了下来。
虽然避免了死亡的悲剧,但港口黑手党还是在这次的灾难中损失惨重,以中岛敦和红叶为首的高层几乎全员重伤,中岛敦更是一度徘徊在濒死的边缘。
但是,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自小收养了中岛敦的森鸥外。
森鸥外在那次整个横滨几乎化作废墟的大战里萌生了退意, 除了【江户川乱步】几乎没人察觉森鸥外的变化。
森鸥外实在是一个很会掩饰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人。
从前是,现在也是。
【江户川乱步】甚至没法确定他究竟是从前就有了个这想法,还是因为这次的灾难才有了这样的决定。
但是随着大战影响的消弥,【江户川乱步】的表现肉眼可见的更加成熟稳重以后,森欧外的目光瞄向了他。
“你早就猜到了吧?”森鸥外在那天向【江户川乱步】坦白后只是笑着对猝不及防的【江户川乱步】说:“我不觉得能瞒住你。”
“孤儿院院长?”【江户川乱步】几乎无法理解地说:“老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江户川乱步】根本没法把森鸥外和孤儿院院长联系起来,他更加不愿意相信当初牢牢握住他缰绳,将他一步步引领到黑暗世界高峰的森鸥外会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
——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他不是很在意□□吗?
他难道就不担心离开以后,会让港口黑手党分崩离析吗?
森鸥外难道,不是誓死都要牢牢地占据着首领的位置,绝不给觊觎者任何机会吗?
森鸥外离开了
那他去哪?
所以这家伙,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事物的发展有其必然的合理性,]【江户川乱步】只记得森鸥外当时叹息着说[如果港口黑|手|党会因为我和敦的离开而崩坏那也只是说明了这是它应有的宿命。]
“但是,我相信你不可能让事情坏到那个份上,”【江户川乱步】愣愣地看着森鸥外,听见他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聪明的头脑了。”
【江户川乱步】听到森鸥外叹息着道:“你是我最为优秀的学生。”
“不是吗,乱步?”森鸥外以罕见的温和语气反问道。
【江户川乱步】无法反驳、无法认可。
【江户川乱步】大脑乱哄哄的,像是被人锤了一拳,他明明该高兴的。
他明明该高兴吧?
这是他渴望许久,甚至不曾幻想过的认可啊,是来自森老师,从前的森鸥外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的赞赏
可直到森鸥外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我总算也能试试看去过自己的人生了’以后,他也没能感受到那本该因为被肯定、信赖而像从前一样萌生的欣快。
他只觉得寒冷。
冷得他,没法再露出任何一个笑来
几周后。
港口黑|手|党顶层的首领办公室里。
灯光昏暗,空旷的办公室里只余着一盏落地灯还亮着,微黄的的灯光照在松软的地毯上,落地窗外是隆隆冬日,屋里却热气氤氲,温暖的叫人昏昏欲睡。
【江户川乱步】疲惫地仰靠在椅背里,甜腻到仿佛能凝结出糖晶的热可可熏腾在办公室里。
糖度过高的饮品,喝起来甚至比咖啡因更能让人清醒。
“首领,”中原中也端着一盘慕斯蛋糕放在了疲惫小憩的世界第一犯罪大师的面前:“你的奖励夜宵。”
“都说了继续叫我乱步就可以了”,疲倦的【江户川乱步】慢吞吞地睁开眼睛,他不高兴地接过来蛋糕:“中也真讨厌!”
“特殊时期,原谅我吧乱步大人,”中原中也熟练地给【江户川乱步】顺了毛,问:“新口味喜欢吗?”
【江户川乱步】脸上的困倦消散了一点,他扯下了脖间累赘的红围巾:“勉勉强强吧。”
中原中也观察着【江户川乱步】的神色,他忍不住问:“出了什么事情吗,乱步?”
【江户川乱步】浆糊似的大脑难得反应不及了一回:“什么?”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中原中也‘委婉’的说。
这几个周来他们几乎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两个人的气色当然都算不上好,让中原中也奇怪的不是【江户川乱步】的疲惫。
哪怕是不可思议的【江户川乱步】也是人,当然也会疲累。
可是中原中也没想到,他有一天竟然会从【江户川乱步】的脸上看见迷惘和消极。
中原中也猜不到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让料事如神的【江户川乱步】都如此困顿。
【江户川乱步】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
他当然知道中原中也这么说是为什么,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表现的会这么明显。
【江户川乱步】并不像中原中也所以为的一样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他只是想起了他和森鸥外最后的对话。
在森鸥外说自己是他最优秀的学生以后,【江户川乱步】那个被森鸥外避开的问题。
他问‘我没有现在的头脑我还会是你的学生吗,老师?’
那时候,森鸥外只是双手交叠平视着眼前的他,他仿佛能看透人心,可面对着等待着一个答案的【江户川乱步】,他却只是给出了一个【江户川乱步】无法接受的回答。
森鸥外,说:[没有如果,乱步。]
“乱步?”
中原中也的声音唤回了怔愣的【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一抬头就迎上了中原中也担忧的视线:“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自从森鸥外卸任后,【江户川乱步】和中原中也就几乎没有好好睡过觉,哪怕【江户川乱步】已经在此之前提前做好了预案和各项准备。
可随着首领交替时发生的各种动乱和需要交接的事项还是让【江户川乱步】疲于奔命,更遑论那些络绎不绝的刺杀和背叛了。
哪怕【江户川乱步】是曾经最被港|黑其他人所惊叹的怪物大脑,但他终究不是森鸥外。
不是那个在黑暗世界里一步步积攒下累累威望,让所有人都不得不俯首称臣的独裁者。
所以,无论是【江户川乱步】还是中原中也都不能沉睡。
在一切稳定下来之前,他们不得不彻夜工作。
“不用了。”
【江户川乱步】呼出了一口气,他放下了茶杯,重新拿起了文件说:“至少要把这给看完。”
中原中也最近很开心,因为有着【江户川乱步】的存在,那些试图趁着港口黑手党首领交接时候作乱的杂碎在花费了小半年的时间以后,全部被悉数扫荡干净了。
而【江户川乱步】也无比慷慨的给他批了整整一个月的年假,让中原中也能够一直休息到下个月的首领继任仪式。
是的,由于森鸥外退位后混乱爆发的迅速,所以原定的继位仪式一直拖延到了下个月。
但是这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因为一切的不利因素都已经被拔出,留给横滨夜晚的,只会是在[大脑]和绝对暴力下的唯一声音。
那就是港|黑的声音。
“熬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放假前的中原中也安抚着一夜之间肩上担上重任、就没在休息的江户川乱步,说:“等下个月正式宣告,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想要离开了中也。''
成了首领的顾问先生时常郁郁寡欢,他沉郁冷漠,面无表情的脸上再也不复从前的生动鲜活。
——他甚至连任性的力气都没有了。
望着华丽帷幕下隐约投落的猩红月影,江户川乱步忽然觉得疲惫,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回过家了。
那个,他成为干部后获得的乱糟糟、但属于他的独身公寓。
他总觉得时间好像从某一刻就变得快速了许多,可是【江户川乱步】又忍不住疑心这只是他的错觉。
眼前的一切明明如此的真实,可是又好像处处透露着荒谬。
不然,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呢?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坐在这里,处理这一切,毫无止境没有终点地活着呢?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他为什么呢?
他好想
【江户川乱步】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好想——什么呢?
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现在暂时离不开你,乱步。’中原中也迟疑说:‘不然我还是不——’
‘算了,你去休假吧!’
‘可恶,’黑眼圈都冒出来的【江户川乱步】深吸了一口气,他停顿了很久才久违地、孩子气地嚷嚷说:‘等处理完这个烂摊子,我就再也不要理会你们这些笨蛋了!’
那时候的中原中也欣慰地笑了,由衷地说:‘辛苦你了,首领’。
可中原中也不曾想到,在一个月后,他回来赴任的冬日午后,这时说着要离开的乱步会真的悄无声息地踩着细碎的初雪远去。
属于首领的顶层空荡荡的,守卫在大门外的守卫们恪尽职守,他们日夜不停的轮班休息的办公室里只有空空荡荡的家具。
那张【江户川乱步】常常窝着补眠的座椅上,再也没了熟悉的身影。
【江户川乱步】只潦草地在拒绝通过的文件上签下来张扬的留言,就这样任性地彻底离开了。
[我可不像是森鸥外那个混蛋那么不负责任,麻烦都替你扫清啦!]
[计划书都在‘老地方’的u盘里,反正我也只能相信你嘛]
[所以。
——成为我的继任者吧,中也。]
【江户川乱步】想了很久,他都没有想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是,看见簌簌碎雪落下,逐渐将窗外的一切掩盖的,再也看不出来任何痕迹,世界变得全新的时候,他忽然有了某种自暴自弃的释然。
他本来就没有家。
本来就没有人爱他。
坐在这里,这个位子不是成功。
而是禁锢。
既然他本就一无所有,又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的作茧自缚?
所以,不如试试放弃吧。
放弃本来他就根本不想要的一切。
去活着吧。
像是许多年前,他在河边看见过的那个在江边一跃而下的少年一样。
以自己想要的方式,度过这一生吧。
放弃了‘家’的【江户川乱步】这样落笔道: [我要去流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