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语气生硬不容商量,“书院规矩,女子不得入内,就算是小姑娘也不行。”
褚休脸上笑意瞬间淡了几分,楚楚却乖巧的拍拍褚休肩膀,软声软气说,“我在门口等小叔叔就行,绝对乖乖的不乱跑。”
褚休将楚楚放了下来,身旁裴景伸手揉了揉楚楚的脑袋,垂眸温声跟褚休讲,“你去收拾东西,我帮你看一会儿。”
门人也不是非要为难谁,只是规矩是这么定的,他也没办法。
门人见褚休情绪不如刚才那般好,讪讪朝他拱拱手,带着几分讨好。
这群学子里,褚休是秋闱时名次最好的一个,来年春闱很有可能一飞冲天。
褚休一笑,摇摇头。
跨过门坎儿时,褚休习惯性低头握着衣摆,手垂下去才看见早已撩起的衣服。刚才在蹴鞠,衣摆还塞在腰带里,并未放下来。
而抬腿进门时随手撩衣服,是她女扮男装多年来的习惯动作,如今几乎深入骨髓。
若不是夜间宽了衣裳看着自己略有起伏的胸膛,褚休装男子都装到快忘记自己的真实性别了。
等褚休拎着包袱告了假再出来的时候,大嫂周氏已经买米回来,正单手搭在楚楚肩上,笑着同腼腆的裴景说话。
买来的米面都装在麻布袋子里,如今放在脚边靠着腿,有半截小腿高矮。
“大嫂。”同裴景道谢挥别后,褚休将包袱挎在肩上,动作自然的随手拎起周氏身边的米面袋子。
一手拎袋子一手牵楚楚,同周氏朝城外走。
“家里是出什么事儿了吗?”离得远些,走在街道上,褚休才开口问周氏。
她家里有个年长的哥哥,因早年战乱被拉去充兵,战后虽留得一命侥幸回来,却伤了左脚从此行动不便。家里家外很多琐事都靠周氏操持,自从褚休长大懂事后,便自觉担起家里的粗活,这才练得一身力气跟矫健的身手。
周氏小臂上还挎着个竹篮子,里头原本放的是鸡蛋,存够数量提到县城卖了也能换些银钱。如今篮子里放着盐罐,她伸手往里面摸了两下,摸出两块裹着糖衣的饴糖。
一块弯腰递给楚楚,一块递给褚休。
周氏笑着说,“家里我跟你哥倒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但我给你张罗了一门好事情。”
褚休都十七了,但在周氏眼里褚休依旧是个半大的孩子,毕竟她最初嫁过来的时候,褚休也才三岁,还没楚楚大呢。
长嫂如母这话用在周氏身上半句都不假,婆母去世后,褚休可不就是她拉扯长大的吗。
“给我张罗什么好事情?”褚休低头看楚楚,见她小口吃糖,心里一软,随手就将自己的那块饴糖先塞进腰间的钱袋子中,准备留着给楚楚明天吃。
周氏明显已经斟酌过语言,如今开口就是拉长音调,“自从你桂榜有名,咱家的门槛儿都要被给你说亲的媒人踩平了,你在书院里她们不能寻你,便来家里找我跟你哥。”
褚休本来生得就好看,放在村里当个靠脸吃饭的懒汉都有人争着要,何况她如今榜上有名得了秀才,一下子更成了十里八村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我说咱家穷,暂时没有给你娶妻的打算,指望用这个堵住那些媒人的口,你猜怎么着,她们说有几个年轻的寡妇愿意招你上门。”
褚休,“……”
周氏也哭笑不得,“我说你要念书无心婚娶,她们又说先定下,等春闱后再成亲也行,定不耽误你读书。……左右都有话说。”
周氏也是切实经历过这次,才知道榜下捉婿这话并非虚谈。
褚休指尖挠了挠鼻翼,含糊着说,“我这情况与旁人不同,怎么能娶妻呢。”
“我自然知道,你要是茶壶嘴真有个把,遇到好的,我比媒人还急着替你张罗牵线。”周氏侧头看褚休,对方走路时肩背挺阔,一身蓬勃向上的干净少年气,哪个小姑娘看着不心动,可无人知晓的是,这身男装下的褚休,是个实打实的姑娘。
“若是旁人我能推就推了,可我听着风声,连县太爷都有给你往上说亲的意思,这事要是闹开了,可怎么收场,”周氏愁死了,最后只得想了个法子,“与其让旁人帮你张罗,不如我替你挑个。”
褚休茫然,“啊?”
褚休惊诧,“啊!”
周氏神神秘秘的说,“我给你寻了门亲事,对外就说你们是定的娃娃亲,正好堵住外面那些嘴,歇了她们的心思。”
“我?”褚休反手指自己,“我怎么能娶妻呢,我要是娶妻,那不是对人家不负责吗。”
谁想嫁给一个女扮男装中看不中用的“丈夫”。
成亲后瞒个一两日可以,若是长久瞒下去,夫妻两人迟迟没有那档子事儿,妻子心里必生怨怼,到时候嚷嚷出去,她女扮男装的事情不还是要败露。
褚休肩膀一塌,自暴自弃,“与其娶妻,你不还如对外说我不行呢。”
周氏悠悠看过来,“你以为我没说过,可就是有人相中你的皮囊跟学识,说就算下面不行,不还有嘴跟手吗。”
褚休,“……”
她知道自家大嫂有时候话糙不扭捏,但没想过会糙的这么直白坦荡。
褚休脸一热,彻底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