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归我所有
秋亦睁开眼时,疼痛已经减轻很多,耳清目明,倒下时天旋地转的感觉也没有了。
他躺在柔软床榻上,鞋袜褪去,身上衣物被换成了崭新贴身的里衣。
秋亦试着撑着坐起,但手甫一动弹便被一只手轻轻按住。
他循着手臂向上看去,雪发的同龄少年单手捧着本杂谈游记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书上,好像没有在看他,可另一只手不偏不巧就把秋亦的手被罩住桎梏了。
虞观说:“醒了就少动弹。”
秋亦乖觉躺平,不再动弹。不过说说话还是可以的,他识海刚伤过,暂时用不了神识,便张口喊人:“师尊。”
虞观平淡应声:“嗯。”
秋亦眨眨眼,讨好一样地勾勾师尊的手,他回忆着自己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我是晕倒了吗?”
虞观瞥他一眼,收回手,又将书放到一边桌上:“是。”
“姚家的事情已经了结,不少修士被散修们唤来助阵,姚家人依照誓言退去,你伤势太重,宗舞说你也是帮了他,请我们去他在燃香城中的别院暂留养伤。”
秋亦想了想,中肯道:“宗舞人还不错。”
虞观静静地看着秋亦。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秋亦与虞观对视一会儿,有些撑不住,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心中七上八下。
师尊好像有点生气,可是明明那时候看他好像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而且自己做得不差……
这样想着,秋亦有了底气,大胆回视虞观。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夸我”“夸我”,又亮又期待。
虞观身体半倾,几乎脸贴脸地与秋亦对视,阴影落到身秋亦上,像是一片藏着粘稠情绪的阴霾。
秋亦眨眨眼睛,对他笑。
许久之后,阴霾变小移开,虞观抬起身体,重新坐好,轻轻抚摸弟子的头,微微叹气,像秋亦想要的那样道:“做得很好。”
以筑基境撑下金丹境、元婴境各一招,绝对是出类拔萃。
秋亦嘴角翘得更高。
当时站出与姚蓉交战时,他就已经在思考如何应对其背后的长辈。
柳蓝给的鳞片早被他挂在手腕上,确保第一时间就能激活防御,如果来者境界太高,那么虞观会出手,如果是姚家老祖那样的,他会先用灵脉威胁,如若不行,便再借柳蓝的威势狐假虎威。
三招之约,是秋亦了解姚家老祖性格后给自己安排的“试炼”和磨砺。中途有一些小小的意外,但最终事情的结局与他想的偏差不大。
虞观的手抚过弟子脸上的伤疤,那是拳风刮出的。
不稳定因素还是太多了,事情不会总按照人的想法发展,只要有哪一点出差错,秋亦就会死亡。
指尖停留了有一会儿,微微用了力。
秋亦不解,又有点紧张,手扣着底下的褥子,眼睛圆溜溜的:“是很难看吗?”
他喜欢好看的东西,对外貌还是有几分在意的,而且这可是在重视的人面前,一身羽毛可不能变丑。
虞观摇摇头,说:“只是有些不高兴。”
“你太能招惹人了。”他揉了下秋亦散开的黑发。
先是洞虚境的丘桠,又是原本为渡劫境的柳蓝,然后又是出窍境界的姚家老祖。很多低境界修士一辈子都不会与高境界修士碰上、有交流机会,而秋亦入世闯荡不过一两年便有如此经历。
——实在是太能招惹人了。
而随着秋亦气运的增加,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
他垂眸,目光平静,又透着一点温和,给秋亦掖好被角。
如果秋亦一定会受伤或是死亡的话,他希望是自己施加的伤痕、赐予的死亡,一丝一毫外人的影响也不要有。
……不过这不是什么正确的想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不该这样对自己的弟子。
那些晦暗的想法被冷静地丢落沉没于幽静海底。
虞观直视弟子的眼眸,轻声道:“你要快点好起来。”
过了片刻,屋外传来敲门声,虞观短暂离开,过了一会儿再回来,身后多了个略带拘谨畏惧的宗舞。
宗舞一进屋,先对秋亦弯腰:“回风崖之事多谢。”
秋亦半倚靠着靠枕,坐躺在床上,道:“言重了。你为我们提供住宿,是我们该感谢你才对。”
宗舞苦笑:“不瞒你说,我也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不容别人看去。当日那姚家小姐咄咄逼人,我欲招人救场,可是也是巧了,他们或是在秘境之中,或是在千里之外无法第一时间赶到。”
姚家老祖走后宗舞才有心情浏览消息,看到那些或是推三阻四、或是真的有情况来不了的消息,心头滋味复杂。
经此一遭,他也有了点新的感悟:靠人不如靠己,或许也要适当变一变自己的人生安排了。
又寒暄了一番,宗舞不知是不是怕扰了两人清净,放下专门准备的一些具有疗伤作用的灵物后,很快就要离去。
临走前,他让秋亦安心修养,如果二人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通过通讯玉盘给他发消息。
他走后,虞观给秋亦掰开了一枚灵果,将果肉塞入弟子口中。
灵果清甜,秋亦感受灵力涌动,缩回了被子里,疲惫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此次受伤太重,秋亦恢复力强也得修养个几月,短时间内不能动弹,只能整日躺在床上。
他为此有些郁闷——理论上讲受了重伤当然是要好好躺着修养,但实际上修士哪有那么柔弱,被打残了接着硬扛去对战是常有的事,而且他也可以购置丹药、天材地宝疗伤,但虞观这么强压着秋亦躺着,硬要让秋亦吃一点教训似的,秋亦即使郁闷也反抗不了,安安静静缩在被子里。
白日无事,秋亦修行加快养伤。这两场对决过后,他原本还有些浮动的筑基中期境界被打磨得彻底稳固。
此外,与姚家老祖的交战虽然是临时下的决定,事发突然,但秋亦还是在那三招之中学到了点东西。
姚家老祖练拳,触类旁通,秋亦可以通过他那拳意来揣摩提高自己的剑道境界。于是短短醒来数日,他剑道境界已然再破,从入门境界升至了半步登堂,只缺一个契机彻底迈入登堂境。
入夜,秋亦在虞观的提醒下闭目休息,俗称睡觉。
他现在识海受了伤,迫切需要靠睡眠来补一补。
整日呆在床上,床铺又太柔软,跟一团云一样,未过几日秋亦便感觉自己要睡得散架了,虞观无奈给他换了。
床铺总算到了舒适的软硬程度,但秋亦偶尔还是会不安分地来来回回翻滚。
大概是不高兴,或者觉得无聊。
虞观放下书,他看书很杂,这些天下来秋亦看着他手上的书从游记换到书法讲解。
他慢慢走过来,俯下身,问秋亦:“你觉得无聊吗?”
秋亦小半张脸被被子盖着,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中映出虞观的模样。
这次虞观说错了。秋亦回答说:“我不无聊。”
他有想要去做的事情,有需要去做的事情,不会无聊。不过秋亦确实是不高兴的,他不喜欢躺着,长久地躺在床榻上,哪怕有事情可做也会令他想起第一世。
虞观换了个说法:“你想出去逛逛吗?”
“今日燃香城在举办庆典,很热闹。”
以秋亦的恢复能力,虽然伤势还未好全,身体还是虚弱,但现如今走动应该不是问题,不会给伤势带来任何负担……
虞观向他伸出手,掌心摊开,像在问缩在巢穴里的小鸟:“要去吗?”
秋亦目不转睛看了虞观片刻,手离开温暖的被子,握住虞观附有薄茧的手掌,借力坐起身来,露出明媚的笑容:“要去。”
“师尊不拘着我了?”他笑道。
虞观递过去早已备好的衣物,不冷不热地敲打弟子:“你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正确认知。”
他说的不错。
秋亦噤声,乖乖将衣物穿好。
他体表外伤已然好得差不多,这件衣服不似之前的那般内敛素净,明黄赤金,用色矜贵,更将他眉宇间的几分病气全然压了下去,最后再将腰间通讯玉盘缀上,少年看起来宛如打天上来凡间游玩的富家公子。
秋亦推开门扉,夜深如墨,远方灯火通明,烟气氤氲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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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香城每隔三年举办一次庆典,按照习俗,居民会在早晨于庙中点燃今年所制最好的一支香,然后在一日之晨、正午、深夜三次向先辈祷告或是祈福。小孩子脸上画上鸿符,手上系一条红丝带,跟着大人一起去庙宇中祭拜。街道上有修士施法凝烟云化作种种奇观,显龙争虎斗之景,也有人以水雾云烟作画,绘于半空之中,引得众人一阵叫好。
各色香味弥漫,人头攒动间,卖吃食的商贩抓准时机在街上吆喝走动,他们卖的东西灵食凡食应有,外观皆是看着勾人精美。
这种热热闹闹的情境下,哪怕是原本没有口腹之欲的也忍不住无意间买些什么。
秋亦顺手买了两串灵食琉璃丸。说是琉璃丸,实际上就是糖葫芦的变种而已,晶莹剔透泛着金色的糖衣裹着底下各色果子,看着喜人。
他自然地递了一串给虞观。
虞观微有犹豫,然后在秋亦歪过头来看他之前伸手接过来,低头咬了一口,甜蜜的味道在口腔中绽开。
秋亦一口咬碎糖衣和下面微酸开胃的果子,目光落在空中栩栩如生的烟龙之上。
龙族为荒古时代的妖族,最后和众多种族一样湮没在黑暗的第一劫中。现在的妖族中有龙血的不少,但纯种龙族却再也见不到了,它们的模样只能在各种法术中窥见。能将烟龙做得这么分毫毕现,此修士对灵力的控制也是了得。
虞观已经吃完那串糖葫芦,竹签在手中化作灰烬,他取下腰间别着的那唯一一个乾坤袋递给秋亦。
秋亦一手握着糖葫芦,一手捧着乾坤袋,表情迷茫。
虞观:“给你保管。”
秋亦更不解了:“为什么要给我?”
虞观解释道:“一开始我认为我们需要将花销划清分明,但现在看来平时的花费繁多,所以我想把灵石交由你保管。”
这个念头在最近开始明晰,盖因秋亦喜欢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买来时还总喜欢给虞观带一份。
秋亦咬下最后一颗果子,这颗果子是甜的,配着本就很甜的糖衣一起就变得更甜了,甜腻到他要皱眉,不过意外的还挺好吃的。
虞观的话并无道理。
“或者我们可以不用计较那么多,”秋亦将乾坤袋还给虞观,传音过去,近乎骄纵地道,“师尊只为了陪我而来,那么师尊带着的灵石不该也都归我所有吗?”
虞观与他对视,忽然轻轻笑了。
他道:“你意识到了?”
明明在环河城城门时未等虞观开口,便主动要“借”要“还”、满口“欠债”。
“……”秋亦愣了片刻,羞赧地偏头,不去看虞观,而去看空中绽开的烟火,“怪我。”
他在那时下意识代入了第二世时的经历,将虞观当成了酒肆掌柜一家,那时一个子也拿不出的秋亦便是从他们那里借来了钱安葬老乞丐。
但虞观并不是那些有善心、可求助、却仍旧需要保持距离的陌生人,他是更亲密、更可以依靠的存在。
过了会,秋亦左思右想,又传音谴责:“可师尊你当时也未提醒我!”
虞观揉揉弟子的黑发,看秋亦睁圆了眼睛,微笑着。
因为弟子苦恼的样子很可爱,所以就顺势而为了。
他道:“这也是磨砺的一部分。”
第042章愿望
古钟悠久的响声传遍整个燃香城,祭拜祈福的时间到了,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往一个方向走。黄发垂髫并乐,青年男女笑语。
秋亦和虞观并肩而行,在热热闹闹的喧哗声中慢悠悠地顺着人流走。
远远地便瞧见一座庙宇,朱门敞开,往来香客络绎不绝,院中灯盏点足,橘色的灯火摇曳,左侧栽种有一棵腰有数十人合抱宽的古树,条条枝丫上挂满含着祈愿的红丝带,如同红了的柳树,在黑夜中鲜亮夺目。
寺庙不大,只有一个殿堂,里面既不供佛也不供仙,殿堂之上摆着一面微微向下倾斜的琉璃明镜,镜中照映万物与己身,你拜什么,便是什么。
这所庙宇就是人流的目的地。
殿堂中人很多,秋亦和虞观不打算进去,便在外面瞧那棵缠满红丝带的古树。
深夜的祈福在三次祈福流程中排末尾,其余人之前来时早就已经光顾过这棵古树,是以现在古树周围算得上幽静。
红丝带上的字迹或幼稚或飘逸,写满了各式愿望。树边上摆有一方红木桌,桌上放着几捆红丝带和笔墨,供人随意取用。
来都来了,秋亦取下两条红布,尊重孝顺,先递给自己师尊一条。
虞观沉吟片刻,没有拒绝。他将红布置于桌上,俯身,提笔写了什么,而后微微顿了下,手指拂过字迹,垂眸又写了几个字。
秋亦留意到身边人的动静,抬头一看,虞观已经系好那条丝带。他选了最近的一条枝丫,秋亦稍稍转身便能看到上面的墨色字迹,笔力劲挺,铁画银钩,一横一竖间似乎都透着剑气,就像虞观这个人一样。
剑客像是使剑一样落笔,写的是最寻常的愿望:愿秋亦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平凡的愿景落入红色的海洋,对旁人来说与千万条求平安求福气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落到秋亦眼里,哪哪都不一样。
他心头炙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间或被晚风吹起的红绸,抿唇笑了。
虞观系好红绸,转头看见秋亦手下按着的那条红丝带上面一板一眼、简明扼要地写了个几乎要泛滥成灾的愿望:“成仙”。
秋亦遮住,打算丢了重写:“我的愿望不如你的。”
虞观走来,伸手隔空指了那两个字,道:“这也是我的愿望。”
凑近了看,又看出点新东西来。两个字一笔一划,好似从书帖上挪下来的似的,丰筋多力,其中却略带几分生涩与匠气。
秋亦难得讪讪:“我不擅长写字。”
他十三岁那年才初次摸到笔墨纸砚,字迹歪歪扭扭,幼稚曲折,比小孩还不如,后来于是依葫芦画瓢拿着前人字帖描摹,模样架子算搭起来了,但是匠气难以避免。后来遇到变故,一心修行练剑,笔墨纸砚再未碰过。
虞观道:“无妨。”
他站在秋亦身后,自如地伸手握住弟子握笔的右手。
“我教你。”
秋亦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姿势就好像他被师尊抱住了一样。
他眨了下眼睛,收心凝神认真地去看,手顺着虞观的力道而动,柔软的毛笔末端在红丝带上又落下两个含着刀剑锋芒的墨字。
——登仙。
比成仙更多一分笃定。
虞观松开手,秋亦又看了一眼那两个字,隐隐似有所悟:“笔为剑?”
虞观道:“万物皆可为剑。”
心头波澜微微泛起,秋亦将红丝带挂上系好。
他的那条红丝带紧紧挨着虞观的,被风吹动、被气流拂动时晃动间甚至会缠绕在一起,密不可分,纠纠缠缠,宛如一体。
秋亦戳戳这两条红丝带,看它们先后地飘起,对虞观说:“有什么办法能让它们一直留在这里、不被其他人发现吗?”
每三年一次庆典,这些祈愿红丝带也会随之更换,给新的愿望腾出地方。秋亦不想这样,但他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总不能用最基础的隐匿法诀吧,只好求助懂更多东西的师尊。
“一直留在这里”还好说,但是“不被人发现”这个要求可不是筑基境能完成的。隐匿一道往往与境界息息相关,高境界看低境界,一般能自如地看破伪装,燃香城中高境界的修士不少,来往时随意一瞥便能看见红丝带。
秋亦纯黑的眼眸里闪着星星点点微末的期盼。
虞观静默片刻,抬手在两条红丝带上方画了一道痕迹。
灵力波动泛起,又很快消弭于无形之中。
秋亦打量一圈,看不出什么:“这样就行了吗?”
虞观肯首。
除非是同境界的仙人过来,否则除他和秋亦外,无论是谁都看不出来。
秋亦喜笑颜开,他在虞观面前很爱笑,又对虞观眨眨眼:“谢谢虞观。”
谢谢师尊。
虞观:“嗯。”
偶尔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破例一下也没什么,弟子开心就好。
殿中人久久未变少,秋亦今夜已十分满足,也不打算去拜什么,他与虞观一道离开寺庙,在街道上漫步夜游。
忽而,徐徐夜风拂过,秋亦忽然停下脚步,皱眉看向一切如常的四周:“……”
虞观看向半空,眼眸微闪。
人群中,一些高境界或是直觉比较敏锐的修士也都纷纷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很快,哪怕是凡人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夜空。
若是从高空俯瞰燃香城,便可以发现这一座城池构造十分奇特,层次建筑构造得十分规整,如同一个没有插香的圆形香炉。
而此时,香炉的炉口部倏忽间升腾迸发出巨大的七色烟云,烟云不知从何处来,冲天而起,烟花爆炸般怦然散开,眨眼间便笼罩天空,遮蔽银月,如同一只巨大的碗盖哐当一声倒扣在整个燃香城之上。
半空中,数个方位浮现线香虚影,烟气袅袅融入上方的烟海之中。
修士们无一不瞪大了眼睛。
“异象!?看起来似乎是秘境异象……?”
“燃香秘境!一定是燃香秘境!”
“燃香秘境居然再度出现了?”
“燃香秘境不已经都沉寂三百年了吗?我还以为消散了。”
“通知族中筑基境的天骄,速回。”
“快,这个变动不得了,我们提前去做些准备。”
“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筑基境收获最大的秘境,且待我试试!”
……
人群中各色声音嘈杂无序,耳边虞观的声音清晰平静:“异象在某些秘境开启、修士突破、顿悟、悟道时会出现,若是你剑道至剑势境界,那么剑法间也会有‘势’的异象……”
秋亦被他的平静感染,侧耳认真倾听。
“……异象的出现一般意味着秘境开放,但是燃香秘境忽然违背规律关闭三百载,其中定是出现了变数,开放时间应该会更晚些,你安心养伤,不用心焦。”-
回到别院,踏入院门的那一刻,通讯玉盘又收到了宗舞的消息。
[宗舞:燃香秘境可能要重新开启,如果你们没有要紧事情要去做的话可以先留在这里、压一压境界,别院之后也随便你们住。]
[宗舞:过几天我把我整理过的燃香秘境相关信息给你们,希望对你们能有所帮助。]
秋亦看了片刻,一边看一边走入屋中,屋内漆黑,虞观点起灯,他看起来冰冷的面庞被暖光一照,顿时柔和温暖起来。
秋亦没有回复宗舞,放松地坐在床边,托腮瞧自己的师尊被光照柔的容颜,问:“是不是太热情了。”
问的是宗舞。
虞观淡淡道:“你也算救了他一命,他想与你交好。”
重点是后面那个。
交好……朋友……
秋亦忽而笑起来,掌心抵着床,身体稍稍前倾,靠近虞观,有点促狭意味地问:“那师尊,我能与他交好吗?”
虞观站着,伸手摸了摸秋亦的头:“随便你。”
手下的发丝柔软,虞观又揉了一下,道:“去休息吧。”
这些天睡眠规律了许多,秋亦身体养成了习惯,现在确实是困了。
他简单回复了下宗舞,施法术清洁己身,然后脱去衣袜,窝进被子里就要入睡。
只是一旦闭上眼,今日所见的异象又浮现眼前。那样的气势远胜过环河秘境,师尊说,倘若他剑道能至剑势境界,那么也能引动这般异象。
入门,登堂,入室,剑意,剑势,剑域。秋亦才至半步登堂,是这条路上的初学者。
他有些睡不着,偷偷睁开眼,看见虞观坐在窗边,混沌的月光透过烟云,朦胧照亮了过去身年轻的脸庞与霜白发丝,那双冷漠的灰色眼睛望向窗外的世界,披着年轻外壳的旧仙坐在这里,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秋亦与虞观视线对上,他眨眨眼睛,对师尊卖乖似地笑了下:“睡不着。”
这还是秋亦第一次说“睡不着”。
虞观道:“有助眠的法门,你要用吗?”
看来失眠真是困扰人类的一大问题,哪怕修士也要研究助眠法门。
秋亦说:“可以试试。”
虞观起身走来,秋亦等着他捏个法诀丢到自己身上时,视线忽然陷入一片黑暗。
虞观轻轻盖住弟子的双眼,动作比一片落叶、一片雪更轻,与手掌相触的皮肤泛起冰凉,秋亦明显有些不适应,双眼缓慢地眨动,纤长眼睫划过虞观掌心,带来丝丝痒意。
视野被遮住,秋亦看不见虞观的微笑,他感到暖融融的舒适,意识毫无防备、也根本防备不起来地陷入一片温暖而熟悉的海,恬静而慵懒。
秋亦几乎一下就要睡着了。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听见虞观轻轻的声音:“晚安。”
晚安。秋亦在心底回应他。
第043章燃香秘境
燃香秘境的异象至寅时才消散。
这么大的异象藏也藏不住,燃香秘境可能复苏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南洲,甚至其他洲的大势力也已经有所知晓。
本已经变得有些冷清的燃香城再度喧哗起来,不少修士当晚便奔赴赶来,靠得最近、动作最快的一批已经进入城中。
人人忙碌焦急的时刻,别院清幽雅静得独具一格,虞观昨日便布下了阵法,外面的声音一概屏蔽。
秋亦睡到日上三竿,他醒来时还有些懵懵的,睁着眼睛看了半天外面灿烂的阳光,对虞观说的第一句话是:“师尊,助眠法门好有用哦。”
虞观被他逗笑了,让他下铺用早膳。
是的,说来可能有些难以置信,但堕仙不仅会下厨洗手做羹汤,而且手艺还不错。秋亦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原来在无名山上那些滋补的膳食都是虞观亲手做的。
他受伤之后,闲工夫很多的过去身逛了逛,看到了一尘不染的崭新厨房,便又想起来做些补膳药膳给弟子补补。
可怜这门手艺已经荒废了几十万年,有了秋亦这个弟子后才终于被主人从记忆里打捞了起来。
用完早膳,宗舞昨日所说的关于燃香秘境的各种信息也发了过来。
燃香秘境在各个秘境当中也算是比较特殊的一档,秘境之中没有灵植妖兽,只盛产灵香。此外,想要摘取灵香还必须要经历秘境给予的考验。
且根据以往的经验,燃香秘境一共开放七日,其环境特殊,白昼时非常安全,然而一旦入夜,秘境之中会有古怪的香兽游荡捕食修士,这种香兽境界最低有筑基境界,最高有元婴境,杀也杀不尽,且杀之毫无益处,必须要寻找到为数不多的安全点才可摆脱。
有这种残酷的环境还能被公认成筑基境必闯秘境之一,燃香秘境为修士提供的利益自然也是惊人的。
进入秘境的条件近乎宽厚,几乎不限制条件,无论是谁,只要境界合适都能来闯一闯。
独一无二的产物灵香更是用处颇广,静心神、解心魔、增修为、利兵器、治伤痕、传功法,几乎能想象到的需求都能满足。
而且多数秘境的产物只对某一境界有用,灵香却不同,灵香以颜色分品阶,赤橙黄绿青蓝紫。赤级最佳,紫级最差,青蓝紫三个级别对于筑基境修士有用,但赤橙黄绿这四个级别的灵香对金丹境、元婴境修士,乃至出窍境也有作用!
修士若能寻得高级灵香,就相当于在筑基境获取更高级别的资源,要是碰巧得到某种用处罕见珍贵的高阶灵香,那么借此一步先步步先也不是没可能。
此外宗舞还发了些燃香秘境进入方法、大致地图、一些固定安全点的位置、安全点判断方法、燃香秘境的秘闻等等。燃香秘境这次情况或许有变化,但是多了解点过去的情况绝对没有坏处。
秋亦一一看完,记在心中,感慨宗舞是搞情报的好料子。
等看完,他心中的燃香秘境有了一点轮廓,其夜晚看起来是凶险最大的时候,不仅要防人,还要寻找安全点。
秋亦喝了口茶,想起自己已经被封的准洞府,略感可惜,要是洞府能自由进出,他和虞观在燃香秘境的行动会自由很多。
虞观道:“燃香秘境名气不小,盛世将至,你应该能在秘境中见到真正的顶尖天骄。”
先前的王实、丘玉帛、姚蓉,都算不得最顶尖的天骄。燃香秘境虽然只是筑基境秘境,但是由于其特殊性,无论是散修还是大势力都不会放过。
秋亦弯了弯眉:“我很期待。”-
月余过去,秋亦收剑,马尾发梢划出浅浅弧度,日光将一地薄霜照得银白,寒气弥漫。
他的伤势已经好全,境界也进一步夯实稳固,距离突破筑基后期不过是时间问题。
秋亦若有所感,抬起头看空中,一艘灵舟缓缓飞过,低声道:“这已经是第十八艘灵舟了吧。”
燃香秘境的争夺看来比想象中更激烈。
虞观道:“燃香秘境即将开启,这应当是最后一艘灵舟了。”
这既是虞观看出来的,也是许多精于卜算的修士算出的结果,今夜子时,消失了三百载的燃香秘境会重新开启。
秋亦忽然叹息道:“要是我们也有一艘灵舟就好了。”
燃香秘境关闭后,修士该在哪里就在哪里,无论是抢夺还是偷窃都十分方便。往年秘境关闭后,燃香城也常常爆发混战,秋亦不想掺合进去,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他没有购买到传送卷轴,也没有御剑出城日行千里的能力,最后只得想办法租下了一间某灵舟的房间,实在是很不方便。
虞观道:“有机会的话可以买一艘。”
秋亦愣了一下,道好。
一艘灵舟上百中品灵石起步,这对于普通低境界散修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但那日庆典秋亦反应过来后,资产足足翻了几十倍——虞观此次出来带了两百中品灵石,再加上秋亦在回风崖中品灵脉边上扣下来的,他的、或者说他和虞观整合的资产达到了两百三十多块中品灵石,可以买一艘最普通的灵舟。
入夜,秋亦结束打坐,在院中同虞观一起等待。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等待下,子时一至,天空中一道磅礴壮丽的七色烟气如云似雾般荡开,无数波纹出现在这座城池的各个角落。
沉寂许久的燃香秘境解封了。
这一异象同庆典那日格外相像,但不同的是,伴随着天空中的烟云,地上窸窸窣窣,凭空冒出许多不同色彩的长香。
秋亦指尖燃起火焰。
到底是修真人士,虽然他没修练过什么御火功法,但是凝起一小簇火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一弹,那蔟火苗落到一根不远处的红香上。红香被点燃,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燃尽,落为一地香灰,秋亦身形一闪,与虞观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这样的场景在燃香城的各个角落里同时发生,等到那烟云散去,那些香灰和未点燃的线香也一点点融进了土里,彻底消失不见-
不知道是熟练了还是燃香秘境的传送要好得多,秋亦这次感觉还不错。
只是一看到燃香秘境之景,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们这批外来者来的很不是时候。
太阳半落山,橘黄的光晕染了整个世界,留下最后的璀璨,肉眼可见的余晖将散,暗处某种气息正在蠢蠢欲动。
——黄昏!
虞观对时间的把握比秋亦要准确,他看了一眼,道:“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必须要尽快找到安全点才行。
秋亦抿唇观察四周,这里是一片开阔平地,泥土干硬裂开,龟裂的痕迹如同蛛网。
他脑海中燃香秘境的地图平铺展示,与这里能对应上的地点被圈画出来,周围的安全点一一列出,时间紧迫,秋亦未加思索,拉着虞观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虞观被他拽得一愣,但没多问,飞快跟上秋亦的步伐。
燃香秘境存在的时间很久了,里面各个固定的安全点和各种地区早被一波一波的修士们摸清。
秋亦和虞观所在的地方是燃香秘境的旱地区,这里大部分地方都比丰雨区更开阔、一览无余,适合寻找灵香,不过相对应的,安全点也比较少。
光芒越来越黯淡,太阳的四分之三已经隐没于地平线之下,秋亦和虞观的身后,阴影如同沼泽般蔓延纠缠。
他们跑得越来越快,与身后的阴影比速度。
筑基境下,秋亦速度比虞观还要快,一边跑一边留神四周。
这一次他们的运气不大好,一路上竟是一个随机安全点也没碰到,秋亦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知道只能做最坏的打算,继续跑下去,然后去最近的固定安全点了。
他不确定能不能赶上。
太阳还在沉落,只余下最后一线光芒,身后的阴影似乎显现了形状,一团团如烟似雾的不定形怪物撕咬着追逐。
也就在这时,秋亦和虞观精神一振,修士良好的视力让他们都看到了远处的一所破破烂烂的庙宇——安全点!
燃香秘境中,一个房屋建筑就是一个安全点,只要能进入那间破庙,他们今晚便不用费力对上香兽!
太阳悄无声息地彻底滑落,天地之间陷入黑暗,追逐在二人身后的香兽刹那凝出身体,它们有的模样似犬,有的模样似鹰,皆是贪婪地注视着两个人类。
秋亦和虞观的速度是快,可是香兽也不弱,更何况它们数量众多,往破庙的路上、破庙门前也瞬间围堵了一众香兽,它们张着嘴,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看来是不得不战了。
秋亦扫了一眼,可能是未到深夜,四周的都是筑基境香兽,未看到更高境界的,他霎时有了底气,能行!
电光火石间,虞观先出剑。
他的剑还是那柄冰剑,杀意凛冽的一斩之下香兽吃痛,根本反应不过来,两名剑修便已经飞奔至它们面前。
就在这极短的间隙中,秋亦如同心有灵犀一般,紧跟着又是一剑,他们用的是一样的剑招,剑影叠加,正正挡在他们面前的几只香兽刹那半截而断!
伤口处冒出的烟气大半飘出,剩下的一部分挣扎蠕动,似乎是要化作新的香兽。
真是杀也杀不干净!
秋亦一阵头皮发麻,牢牢抓紧虞观的手,狂奔越过这些被斩杀又新生的香兽。
烟气渺渺,数不清的香兽在身后追逐,不知疲倦,不知恐惧。虞观一手握住秋亦,一手持剑,在有香兽要触碰到他或者秋亦时猛然转身向后斩杀清出一片暂时的清净,他们越过破庙外围的残砖破墙,安全点近在咫尺,四米、三米、两米、一米……秋亦砰地踹开紧闭的木门!
第044章迷心
破庙中,三方势力分割了空间地盘,原本沉默紧绷的气氛宛如木门一样被猛地踹开!
众人惊疑看向门口,然后很明显的,其中一方势力有人脸黑透了——怎么又是这家伙!
而另一方势力中有人看他脸色难看,神情多了点幸灾乐祸。
秋亦和虞观踏入屋内。
一线之隔就好似天堑一般,外面的香兽就算虎视眈眈也横跨不了这层壁障。
虞观合上那扇质量不错的木门,关门时指尖有一点剑光划过,还垂涎着的香兽眼睛霎时一痛,再看不到光亮。
秋亦环顾一圈,也有些诧异:这不是老熟人吗?
三方势力,一方是一些零散抱团的散修,彼此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有模样特别年轻的,也有中年粗犷的。剩下两方恰是之前环河秘境所见的丘王两世家。
燃香秘境开启,南洲的各个世家自然也要来分一杯羹。两世家队伍成员变动很大,不过丘玉帛和王实都在。时隔一年,他们也已经踏入筑基境,此次随着家族其余筑基境一道前来。
王实对秋亦和虞观印象很深,在环河秘境中他们勉强算是并肩作战过,他主动问好道:“二位道友,好久不见。”
另一边的丘玉帛沉着脸。
他与秋亦和虞观并不交好,甚至可能结了怨,此时只想把王实的嘴给缝上。
其余散修警惕地看着秋亦与虞观二人,将这两人拉入心中的警戒名单:能在香兽围追堵截下闯进来,此二者绝对非同寻常。
虞观性格冷淡,没有理睬王实,他随意扫视了一眼,在散修那边找了块地洁净后坐下。秋亦对王实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坐到虞观身边。
破庙再度回归安静,供桌上的烛火摇曳。
在场都是修士,没谁需要这点烛火,也没人会无缘无故点起烛火,这香烛看起来是在所有人来之前便开始燃烧了,就好像秘境中还有人在祭拜一样,桌上积了厚厚灰尘,看起来略有几分诡异。
供桌最里面是一座高大的泥塑神像,神像的一只胳膊被掰断,掉漆掉的斑斑驳驳,身躯蒙着一层灰,面孔模糊,看久了无端显得滑稽瘆人,那点烛光照出神像唇角,似弯似喜。
四周灰白墙壁斑驳残破,裂纹丛生,时不时会爬过一两只灰色壁虎,屋梁一角有一张巨大的蜘蛛网,黑色的蜘蛛静静趴在蛛网上,空气中透着腐败的气息,冷硬脏乱的地面上有稀稀落落的干草,不知名的小虫挥动着多足爬过,枯稻草、砖缝,任何阴暗的角落都是它们的天下。
除了香烛与神像外一切都很寻常,寻常得不像是秘境里的安全点,而像是从外界搬来的。
据说燃香秘境一开始起源于远古时生灵对救治旱灾瘟疫的三位圣人的崇敬感激之情,后来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并合各种世界碎片,融入了其他各式的信仰,不断扩展,最后三圣相关的反倒少见了。
这佛像或许也是某一面信仰的化身。
秋亦看了片刻,再看不出更多,于是闭目打坐修行。
在他身侧,虞观若有所思看了神像片刻,未有多言。
香烛燃烧不尽,烛泪滚落了一圈又一圈。夜半,所有人都或坐或躺,眼睛不知何时都闭上了。
寂静之中,一位修士忽然站了起来,他如此突兀地站起来,其余警觉的修士却宛如深眠,一丁点也察觉不到。
静悄悄的,那名修士步伐踉跄一下,忽然拔刀猛地砍向身旁的同族同伴——
鲜血呼啦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脏乱的地面。
那个被砍的修士深深皱眉,面露痛苦,眼皮却像是有千钧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丘家势力有修士站起来,散修那边也有修士起身拔出武器……
秋亦走入一间金碧辉煌宫殿。
金银灵石装饰,珍珠玛瑙玉石镶嵌制成砖石,稀世罕见的天材地宝遍地丢弃,神像璀璨夺目,坐在宝殿之上,脸上带着喜悦笑容。
它为秋亦展现了一个异常美满的画卷,无论是财富、地位、修为、境界,甚至于近乎概念的幸福、美满,只要秋亦想要就都能得到。
金色神像空洞的眼睛看过来,一种无形的力量倾泄压制,秋亦唯一要做的,就是向他低头,像那些个被他掌控心神的修士一样——
秋亦缓慢地眨了下眼,辉煌宫殿、璀璨神像、空中映出的美丽画卷由多彩褪色成泥塑灰白,珍宝咔嚓咔嚓泛出裂纹,低劣的幻境摇摇欲坠。
秋亦道:“我本来以为会更有意思些。”
他的话音落下,神像的笑容凝滞。
这个修士在说什么?
可是数不清的裂纹延伸,猝然到达极点,所有的一切犹如镜子一般哗啦崩碎了一地,神像表情凝滞,属于现实的破庙重新现于眼前。
庙中已经乱得不成样子,醒来的与被被蛊惑了心神的战成一团。
被蛊惑心智的修士战力比正常状态下要低得多,但醒来的人不多,而且世家弟子出于考量,第一夜绝不容许无意义折损家族成员,不能对自己人下狠手,他们甚至还要让醒来的散修不准杀自己家族的人,所以一时间两方居然打得不分上下。
混战之中,虞观的剑插在地上,冰冷杀气四溢,强硬地给秋亦圈出了一片清净地,即便是被蛊惑了心神的修士也下意识避开、不敢靠近,清醒的修士更是如芒刺背,只想速速远离。
虞观:“舍得醒了?”
以秋亦的神识强度与精神韧性,幻象根本困不住他,他之所以这时才醒来,只是因为身侧有虞观护着,秋亦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好奇神像会给他看些什么、用什么东西来蛊惑他而已。
秋亦道:“嗯。非常无聊。”
应该也不是什么很强大的东西。
他看向供桌,香烛已灭,神像与之前并无差别,但他能感觉到,这尊神像就是问题的根源,它在蛊惑动摇修士意识。
有不少人还坐着未醒,醒来的也第一时间忙着与那些被蛊惑修士在缠斗,大家都知道问题是那神像,但是暂时没人能腾出手来收拾。
丘玉帛和王实作为最早醒来的几人之一,一直在被针对,两人各被几个世家修士围攻,脚边还有几个已经被打晕过去的家族弟子。
刀剑交锋间,丘玉帛又打晕一个,他看了眼,把这修士踢给王实:“你们王家的!”
一换一,王实也丢还一个丘家的给他,而后示意丘玉帛看向另一侧。
有剑出鞘,声音令人颤抖,雪白莹莹。
——是秋亦。
他欲在场面变得更复杂混乱之前速战速决。
王实与丘玉帛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精神一振。
王实道:“看来不用等我们把这些迷了心智的都打晕过去了。”
然而就在此时,坐着的散修之中站起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他是破庙之中外貌最年轻的一个,看样子才十四五岁,也不知是天赋奇高还是修行了什么功法伪装。
少年双目空洞迷茫,俨然是被蛊惑的一员。其筑基前期的修为在混战毫不起眼,然而很快,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他不容小觑。
少年袖袍中飞出根根碧玉算筹,那些看起来就品阶不低的算筹在空中布列,灵光如幕,一道道灵力凝聚的箭矢齐发!
每一道箭矢上都带有一道不祥的符文,速度奇快无比,犹如一道道闪电霹雳,专挑着视野死角和防御死角而去!
秋亦神识预警,他眼眸凝视,身影微动,飞若无影的箭矢破空擦身而过,狠狠钉地三寸,与地面石砖一同化为一滩瘆人紫水。
被刺中的修士痛呼一声,伤口大片血肉烂成肉泥,身上冒出层层黑气,霉运如同沸水一般涌动,灵力飞速消散,被黑色气运压得直接噗通倒地。
这一招敌我不分,一阵箭雨下去,原本混乱的破庙中再没有几个站着的。丘玉帛和王实也不幸中箭倒地。
少年脸色瞬间苍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颤抖着手,用最后残存的一点灵力操纵碧玉算筹列阵像,层层列列守在神像面前。
同样熟悉阵法的丘玉帛睁大眼睛:这少年居然还是个阵修!
几乎是同一时间,秋亦的剑至!
一剑冰寒,刚柔并济,正是寒雪剑法第七式,最适合一点破局之招。
剑芒与碧玉算筹猛然碰撞到一起!
碧玉算筹虽为玄阶法宝,却灵力稀薄,而昭时剑灵光璀璨,力若千钧,更有半步登堂剑道境界加持,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本就不是防御型法宝,仅仅僵持了一会儿,碧玉算筹布成的防御轰然破裂。
算筹噼里啪啦落到地上,灵光黯淡。破阵的昭时剑如龙穿云,一剑既出,冰寒与灵光之中,神像模糊的脸上神情扭曲怨恨,长长的尖叫被掐断,轰然在剑下崩裂成无数碎片石块!
一直密切关注这边的丘玉帛即便是趴着也看得热血沸腾,他大吼一声:“干得漂亮!”
他一扭头看见王实神情怪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神色变化得比调色盘还精彩。
神像崩塌,那些被蛊惑的人身体一软,从幻象中醒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拿着武器、身上多了伤,还趴在地上,接着便被旁边清醒着的修士狠狠重击打了个满头包。
而一直在幻象中苦苦挣扎的修士唰地睁开了眼,还没好好感慨新生就被身侧的死不瞑目的尸首吓了一跳,冷汗湿冷冷打湿后背,庆幸自己不是那个被杀的倒霉蛋。
秋亦弯腰捡起地上那一根根碧玉算筹,忽而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多谢道友毁掉祸端,不过还请道友将法宝还我。”
秋亦未转头,他看了那碧玉算筹片刻,随意抛给那少年。少年手忙脚乱地将算筹扒拉到自己身前。
秋亦:“法宝用过后还是收好为妙。”
他收剑,向虞观走去。
少年松了口气,等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宝贝算筹一一列好,这才安心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身上灵力耗得一干二净,经脉丹田剧痛,明显是大额超额透支使用,少年看了看四周,大概能还原发生了什么。
他狼狈地叹了口气,碧玉算筹摆了摆,挑出其中一根:“收。”
黑色的气以算筹为中心,呼呼漩涡式逆流收回。
被箭矢击中的人恢复如初,那一根碧玉算筹却变得漆黑无比,少年呕出血来,脸色更差了。
半响,喂了自己几枚高品阶丹药,稍微缓了一点,少年收好那根已经报废的算筹,想了又想,迈步来到秋亦和虞观面前。
第045章小点
秋亦:“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抓抓头:“多谢道友毁了那神像。”
他叹息一声:“没想到燃香秘境还有这种危险。”
要是知道燃香秘境里会碰到这种精神攻击的类型,他肯定偷摸着溜走,哪怕师尊算出有好事也不肯来。
秋亦不可置否。
过去安全点是完全安全的地方,但这次入秘境的修士们出去后,燃香秘境的请报上又要多加一条新信息:安全点不再一定安全。
燃香秘境历经三百年再开启,变得更加残酷了。
少年道:“你有什么想算的吗?我给你算上一卦吧。你的同伴有想算的也可以算一下。”
秋亦剑斩神像,破了迷障,最重要的是也不乘人之危抢他的法宝,少年有心想要感谢,但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十几根碧玉算筹,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能帮着算个命了。
虞观忽然开口问道:“你走卜算一道,还是阵道?”
少年犹豫片刻:“卜算,我兼修阵道。”
虞观:“哦。”
这一声哦意味不寻常,少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虞观。
只一眼,双目一阵烧灼刺痛,几近失明,血泪滑落,少年连忙闭目,转回秋亦的方向,道:“道友……你这位同伴我算不了。”
算得了那就怪了,秋亦失笑。
那可是仙。
不过卜算一道……
此道功法稀少,对资质要求严苛,选拔标准不同寻常,修士窥探命机,反噬极大,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缺乏自保之力,故而选择卜算的命修在修真界极为少见。
秋亦第一回见到这类修士,不免好奇:“什么都可以算吗?”
少年解释说:“理论上是什么都可以算的,不过我修为太低了,目前只能算些小事。”
他怕秋亦觉得他能力不足,又补充道:“比如我可以算对你来说燃香秘境收获最大的地方。”
秋亦想了想,未想到其他要算的:“行。”
少年把脸上血迹擦干净,他眼睛刚刚受过一劫,此时睁不开,但是算卦不需要视线也能算。
碧玉算筹放出,在空中半悬浮,随着少年的手而转动,最终停留在一个秋亦看不懂符号上。
少年沉默一会儿,道:“东。”
“你往东面走,最大机缘在那里,但是也会碰上不一般的危险,”少年道,“再多的,我就看不出来了。”
虽然结果模糊,但算还是算出来了,不过少年表情古怪:“你周围天机似乎格外混乱……”
如果说虞观是看都不能看,那么秋亦就是混乱的漩涡,要算与他相关的,还就只能算最近的小事。少年怀疑自己师尊来也不一定能捋清算明白这个筑基境修士的过去未来。
虞观冷淡道:“既然算过了,就走吧。”
少年也只是感觉有些好奇罢了,察觉虞观的不欢迎,他耸耸肩走开到一边去。
他今夜消耗过大,体内已经有暗伤,又新发现燃香秘境极不友好的新变化,但也不大情愿就这么离开秘境。
好在安全点的危险似乎只有一次。之后的几日,少年就一直在这间破庙里蹲着,捞了点灵香就离去。
他有两位师尊,都在燃香城外等候。当然,说是等候,实际上是在弟子不在时游历玩乐。
少年寻到她们时,二人挽手于店中挑选燃香城特制的香薰。
高个的笑盈盈,唤他乳名:“小点,怎么这么着急?”
少年犹豫片刻,道:“我好像遇见了你们说的那个身上天机混沌的人……”-
少年离去,秋亦沉默片刻,对虞观道:“我觉得他有几分面熟。”
秋亦很少说过这种记忆模糊的话。但是实在是怪,细数他认识的人,没有一个能与少年对得上号。
至少这几年他确信没有见过少年,再要找就只能往前追溯到第二世。
……可第二世的山水镇上真的有人能活下来吗?
虞观道:“要去询问吗?”
秋亦安静了一会儿,摇摇头:“是与不是,与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罪魁祸首都已经死在他手中,无论少年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与他都没有太大关系。
秋亦不再去想,闭目盘膝修行。
世家散修各自处理好情况或是收拾好心情,未发出更多声响,只是偶尔,有人警惕地看向秋亦、虞观,以及那名少年。
丘玉帛与王实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丘玉帛时不时看一眼秋亦,王实嘲讽:“想上去试试?可别了吧你,你连我都打不过。”
丘玉帛也知道自己已经看了太多次,再看估计要惹人生烦了。他收回目光,对王实翻个白眼:“小人得志,前些日子王家埋伏我家长老不成,损失听说很惨重啊。”
环河秘境是一个信号,丘王两家彻彻底底撕破脸了,很久之前曾经情同手足的两个世家现在打得狗脑子都要出来了。
王实道:“彼此彼此。”
过了片刻,丘玉帛说:“秦家那个秦术这次也来了吧。”
王实目光闪了闪。
秦家是南洲五大顶尖世家之一,秦术出生秦家,原本是个普通仆役,后来靠着天赋脱颖而出,被钦点为继承人之一,是真正顶尖的天之骄子。
王实和丘玉帛未曾见过他,但就像每一个被别人家的孩子压了一头的小辈一样,他们时时能从长辈口中听到这个人。
丘玉帛又道:“你觉得他们万一对上,谁会赢?”
“……”王实回避了这个问题,“终归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与其想这个,不如想想以后。”
站在世界最顶层的那一群人早已经嗅到了盛世的气息。新的剧变或许就要被掀起。
丘玉帛“哼”了一声,自问自答般对先前的问题说出他的判断:“我觉得那个‘散修’会赢。”-
后半夜没有再生波澜,天一亮,秋亦和虞观离开破庙往东边走。
他们被传送来的地方是燃香秘境的一块小分区中的旱区,越往东走,景色越荒芜,干涸开裂的平地变作丘陵山坡,然后逐渐地,虽然还是寸草不生、一点活物也见不到,但地形越来越奇怪狭窄,看得出来是有意想要人碰上。
两人运气不大好,半个白天过去了,一路上居然都未曾遇到灵香,甚至远远瞧见其他修士,人也如惊弓之鸟刹那跑远,完全不给一点打劫的机会。
走在两屏高高石壁中间的小道上,秋亦正思忖着是不是卜算消耗了运气,忽然脚步一顿。
转角出现的两名女子也是脚步一顿。
四人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前方,在两方人马中间,好似唯恐天下不乱,一炷灵香恰恰好破土而出。
黄级!
气氛刹那紧绷。
狭路相逢,宝物在前,呼吸变轻,手皆是按在武器上,却没有一个人轻举妄动,警惕地彼此打量着。
秋亦和虞观正对面的两位女子,其中一人鲜红发色,脑后扎起一个高马尾,是个飒爽女郎,筑基中期,名为凤云,另一人模样温婉,神态和善,修为有筑基后期,名为秦霓裳。
凤云与秦霓裳二人结伴而行,却也是第一回碰见黄色灵香,秋亦打量着她们,她们也打量着秋亦和虞观二人。
时间紧迫,此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赶来第三方势力,仅仅几息的观察过后,秋亦先动了。
昭时剑出鞘,最早修行的《寒雪剑法》使出,雪白剑身上顿时漫出森森寒气。
随着秋亦剑道水平和境界的提高,他也能发挥出更多寒雪剑法应有的实力。
剑未至,凤云与秦霓裳便感到一阵锋利冰寒袭来。
他们可还隔着好一段距离啊!
来不及震惊,凤云飞速射出手中箭矢,缀着红色绒毛的箭矢如同流星一样射出,箭头上燃着赤红火焰。
玄阶下品《流火箭法》!
箭矢和弓箭都是特殊材料制成,加上凤云体内血脉加持,这本该是威力强横的一击,然而秋亦的脚步诡谲如蛇,她的箭矢被轻松躲过,又被一剑挥洒落叶般斩断落地。
凤云瞬间反应过来,对方一定是修行了什么身法,而且定然是品阶不低、娴熟掌握。
秦霓裳本该要去对付沉默伫立的虞观,但是谁料到这么短的交锋中凤云箭矢落空,而秋亦斩落箭矢,居然已经到了跟前。
她来不及心惊,当即变了策略。
秦霓裳也是剑修,玄阶下品飞彩剑落于手中,一个闪身与秋亦的昭时剑碰到一起。
铛铛铛——
转瞬间竟然已经对招十几下,只是越对敌,秦霓裳越心惊:对方除了闪避了得之外,剑术与力量也丝毫不弱于她!
双臂已经被那股力量震得隐隐发麻,她在这人手上完全讨不了好,甚至有落了下风之势。
凤云松了一口气,远远地对虞观拉弦。
虽然虞观好像没打算加入战局,但是他站在这里,谁知道是不是在搞鬼。
弓未满弦,一道风雪般冷肃的剑光迎头斩来,凤云惊骇后跃躲过,秦霓裳从一旁过来,吃力地接住那剑光。
“我撑不了太久。”秦霓裳快速道。
凤云心里一沉,弓箭收起,白皙双手蒙上一层黑色,柔软手掌凝如铁石,乘着秋亦与秦霓裳对战之时横插一脚,那双手以一种幽暗诡异之态探去,悄无声息就要拍上秋亦胸膛。
黄阶上品《幽冥掌》。
幽冥掌是凤云用得最炉火纯青的近身战技,内含柔劲,被击中者会被幽冥力量困住,感觉浑身滞涩,难以动弹。
这一击看似平平无奇,却能极大限制住秋亦的动作,若是得手,再配合上秦霓裳的补刀,秋亦休想讨得了好。
秋亦抬眸,表情很平静。
他好像生来就懂得怎么与人交战一样,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一对二的战局,他表现得如鱼得水。
凤云方一出掌,他便忽然一跃踏上秦霓裳的剑。
来势汹汹的凤云刹那与他擦肩而过,身体由于惯性往前倾,秦霓裳想要抽剑,但秋亦的速度太快了,简朴的昭时剑剑锋已抵在她脖颈间——
只有真正触碰过昭时剑,才知道这把剑到底有多锋利,血腥味飘出,秦霓裳头皮发麻,第一次感觉死亡离她如此之近,皮肉不断破开,那把剑已经斩下!
千钧一发之际,凤云一条手臂忽地向秋亦那侧完全对折过去。
她的表情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狰狞,但动作果决,这一次的伸手不是为了施展幽冥掌,而是为了救下秦霓裳!
凤云手掌平展,手指前勾,猛地抓住秋亦衣裳往后拽!
真正处于生死关头的秦霓裳也没有浪费凤云抢出的一瞬时机,凤云触碰到秋亦的那一刻,她猛然翻手抽剑,将秋亦整个人掀起,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脚下失了支撑点,身后还有一股力道向后拽动,秋亦在飞彩剑完全要被抽走时,借最后一点力腾空,他踢开凤云已经无力垂下的手臂,又连退几步落到地面上,足下掀起一阵灰尘。
秦霓裳拉着凤云一起速速往后退,与秋亦拉开距离。
秋亦甫一稳住身体,便听见秦霓裳大声喊道:“不打了!我们认输!”
第046章灵香考验
战斗一旦开始,就没有轻易可以全身而退的说法。
秦霓裳知晓这个道理,但是她看着秋亦、以及秋亦身边没怎么动弹的虞观,还是想要尽可能地避战——仅仅是一个人她们都已经应接不暇了,难以想象如果对面两人一起动手会如何。
凤云警惕地看着秋亦虞观二人,小声道:“师姐,要不我们直接离开秘境吧。”
燃香秘境残酷是残酷了点,但也有仁慈的地方。它是个半开放式的秘境,修士处在燃香秘境中时可以自由离去。
秦霓裳也有退意,但这次来燃香秘境掏空了她和凤云一半家底,若是再两手空空回去,那亏损未免也太大了。
她给凤云喂下一枚丹药,然后朗声道:“道友厉害,我们甘拜下风。黄级灵香我们不会再去抢夺。此外,我们手头还有几根之前取得的绿级、蓝级灵香,愿一并奉上,还望道友放我们离去。”
这里地势太适合追赶了,只有一条主干道,两边是高耸石壁,若是秋亦要追,她和已经废了一条手臂的凤云绝对逃脱不得。
话说完,秦霓裳心里直打鼓。
在她紧张的注视下,两名少年耳语,那个先前出剑的少年对她点了点头。秦霓裳霎时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落回去。
两方人各自发了天道誓言,秦霓裳肉痛交出她和凤云之前所得的三炷绿级灵香、一炷黄级灵香,然后一刻也不敢多留,与凤云匆匆离去。
她二人一路过了这片地域才停下来。
燃香秘境危险,秦霓裳刚刚喂给凤云的是一枚三品疗伤丹药,凤云吃了丹药后,神色好看多了,手臂软软搭在一侧:“没听说过南洲有这样一号人物。”
“他修行功法不算多,但是皆是精通,功法品阶也不低,而且我所料不错,他恐怕还修行了一门颇为不凡的炼体功法。”凤云回忆道。
总结下来其实有点可怖,她们其实也有修行炼体功法、身法、品阶相差不大的攻击功法,但部分功法强度、能发挥的功法威力、打斗技巧、灵力丰沛程度等方方面面却好像都差人一截,造成的结果便是对敌时被一挑二无情碾压。
秦霓裳叹道:“不能小觑天下修士。”
“若我们动用底牌……”凤云说到一半,忽然止了话题,心知自己有底牌别人未必没有。
她缓缓吐了口气:“筑基境还是太束手束脚了,灵力都不够用,等我与师姐境界更高一些,我们未必不能与这种怪物斗一斗。”-
收起那几根战利品灵香,秋亦走向黄级灵香,虞观也在那里——秋亦刚刚与秦霓裳和凤云交战时,虞观虽然未参与,但一直在黄级灵香附近候着。
白发的过去身静默地站在那里,平静冷淡,像是一柄立在地面之上的寒剑。
秋亦想起刚刚配合默契、心系对方的两人,心中微动。
他同虞观道:“要是我也能和师尊并肩而战就好了。”
他和师尊之间的默契不会比旁人差。
只不过要历练的人是秋亦,他需得承受更多磨砺,也暂时还没遇到必须要和虞观并肩对敌的机会。
虞观眼中划过笑意:“以后会有机会的。”
因为时间的尺度既短又长。
“嗯。”秋亦心怀期待着。
他低头看向引发争端的罪恶之源:“不知道这炷灵香会是什么考验。”
燃香秘境中取得灵香需要通过考验,其种类多样,大体上是把人卷入一个独立的空间之中给出要求并让人完成,而且几乎全部都针对单人。
这种考验自然该秋亦去闯去接受磨砺——但这也意味着他要和虞观分开了。
秋亦不由得看了自己师尊一眼。
虞观语调平稳:“我在这里等你。”
秋亦心中安定,无由头的焦躁散去一些:“好。”
他伸手探向黄级灵香。
眼前景象变换,海风带着咸湿气息迎面吹来,秋亦没有丝毫防备地突兀踩空落下,噗通一声,巨大浪花飞溅。
饶是下意识用了避水诀,他还是没能躲过浑身湿透的悲惨命运。
也在坠入海中的那一刻,一个圆形的气泡迅速在秋亦身边撑起,气泡慢慢上浮,最终固定在一个地方。
本次考验的信息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他需要保护这个秘境塑造的气泡,撑过三天。
秋亦摸了摸气泡的膜,轻易看出这不过是寻常避水诀塑造而出,如果没有灵力支撑,轻易便会破开。
“三天……好久。”他喃喃道。
灵力将身上的水分卷走,一并融入避水诀形成的气泡中,秋亦看了一圈周围,空旷幽深的海洋,看不见边际,也看不见底部。
灵香考验中一切都是虚幻短暂的,唯独外来修士是真、修士的死亡是真。
在考验中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过如果失败后修士还没有死,那么也会自动回到燃香秘境之中。
初步的观察与搜索信息后,秋亦很快意识到这个考验空间的隐藏价值: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并不相通,空间内的三天是外界的一瞬。
这种机制不用来修行简直是暴殄天物。
秋亦立刻取出几块灵石握于手中开始修炼。
自从发现自己其实小有资产后,秋亦终于不再节俭、会偶尔将灵石用在修炼上了。
这其实是灵石最基础的用途:提高周围的灵气浓度,加快修行速度。只不过过去无名山上灵力充沛浓郁,秋亦用不上,后来出来历练,有洞天时一样用不上,没洞天后乾坤袋空空又耗不起
第一日风平浪静地过去,秋亦身边积出一层灵石粉末。他修行时消耗灵石远超他人。
第二日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一只圆形身躯,深蓝色与浅蓝色交织的皮肤表面长着许多长长触手,远看像颗海胆,近看凹凸丑陋的海兽从海底钻出,它的很多只手缠绕过来,一把抱起了那颗避水诀造就的球。
海兽不擅长力量,但是因为体型优势,柔软纤长的触手轻轻一绞,泡泡便不受控制凹下去。
它兴奋地凑近贴近气泡,头上四只伪装用的大眼球在秋亦惊讶的目光下弯起来,显出像是人类微笑一样的弧度,而真实的眼睛密密麻麻,如同芝麻一样洒在表面。
非常的,不拘一格。
秋亦与密密麻麻的芝麻眼睛对视,他能认出来海兽的本质,但还是不禁感觉困惑与惊讶:“这居然也是一种香兽……?”
实话实说,这只海兽长得比外面秘境中的香兽丑多了。这般长相自由自在的生物在修真界也少见。
秋亦输出灵力稳固气泡,忽然想起来那尊神像。燃香秘境的发展恐怕是变态发展,剑走偏锋的程度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灵力与水凝结成的气泡十分有韧性,被忽视的海兽捣鼓半天也没能把水球弄破,生气地从口部掏出胃袋,整只球彻底翻过来贴到避水诀球球上。
它的身体非常柔软且富有弹性,竟是直接“黏”在了避水诀泡泡上,将气泡吃了大半。
压力骤增,但是仍旧还可以接受,秋亦微微皱眉。
球状海兽的内里像是口香糖一样粘在水壁外面,黏黏糊糊盖住了整个气泡,一些像黑芝麻馅似的黑色黏液不断流淌出,不断附着粘连在避水诀形成的水球外壁上,挂壁不坠。
那些黏液中间出现一个个小小的漩涡,以一种令人诧异的速度疯狂吸收维持那一层水膜的灵力。
再这样下去气泡就要破了!
秋亦双手贴在水膜之上,全身心投入输出灵力与漩涡抗衡。
他头一次干这种活,像是从修仙者转职成了粉刷匠,哪里灵力没了补哪里,刚补好这里一点,结果另一面墙壁又情况告急,急需修修补补,只能东奔西窜,一时间竟是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很快,凭借着在喂鱼和摘草两个修生养性活动中练就的灵力控制能力,秋亦逐渐习惯这个节奏,甚至开始得心应手起来。
这一块灵力被吸走,那就抽另一块完好的来补,等到已经全部薄的不能承受接下来的吸取时,再输送灵力全部进行加厚重构。
这样的吸收与反抗持续了一段时间,秋亦渐渐感觉对方的力量开始变得越来越弱,他再一次加厚加固了气泡。
黑色粘液上面的漩涡消失,粘在避水诀泡泡上的海兽如同失了被风干许久失了黏性的干胶,僵硬着刺啦撕裂脱离了泡泡。
一张干瘪的皮在海水中飘飘荡荡,向更幽暗的深处坠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海洋似乎都颤抖了一下,避水诀气泡下面的岩石喷出白色气流,“咕噜咕噜”的响腾声响中,气泡被猛地推到了海平面之上。
气泡被推得剧烈移动,秋亦坐得安稳,若有所思:“下一关发生在海面上?”
海浪涛涛,漂浮在海面上的气泡随着一波波的浪头而颠簸摇晃。
等感到一阵较大的颠簸时,秋亦睁开眼睛,发现原本湛蓝与翠绿混合的海面变得漆黑,深不透底的汪洋尽头似乎藏着什么风暴。天空中布满乌云,黑压压一片,沉闷的空气如同一块大石压在心头,使人忍不住心慌。
这应该就是最后的考验了。
不过这种景色让秋亦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没有丝毫吝啬,他挥霍干净早已经恢复的灵力,在气泡的外面一层叠一层,一道叠一道。
未过许久,忽然,一阵矮小浪头打来,将秋亦和所在的水球打得一阵颠晃。
一波接一波的浪花拍过,猛然间,一道前所未有巨大的浪潮咆哮而至,它卷起的海潮高大到如同要接连天空与海洋,张狂的巨响如同雷霆滚落。
这样的海浪秋亦只在一些纪录片或者海难片里看过。
他的视线完全被那汹涌的浪占据,心似乎也浸在水里,又沉又凉。
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渺小如虫豸。
新的水膜还在继续包裹覆盖,原本薄软的、一戳即破的气泡在秋亦的控制下凝实得如同一颗充满弹性的橡胶球,这就是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
时间也差不多了。秋亦凝望着黑色涌动的潮水,在心中默数考验结束的时间。
“轰隆——!!!”
如同天罚般的巨浪猝然拍打而下!
海浪与水膜接触,一幕幕一帧帧无限拉长,蕴含无穷威能的海水势如破竹,如同拍碎一块豆腐一样轻松层层破开灵力构建出的多重壁垒,但它破开一层又有一层,新的壁垒还在不断构建接替……
毁灭与再生之间,秋亦只能看到黑色,铺天盖的、涌动潮水似的黑色。
他被吞没于黑色的浪潮中。
第047章埋伏
那一片虚构的海洋彻底消失,黄级灵香落入秋亦手中,他看了片刻,指尖一挑,只见黄级灵香之中忽而分出一道偏短的橙级灵香,黄级灵香消融,一门剑法浮现在秋亦脑海中。
秋亦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考验难度如此之高,原来有两道考验叠加。
他将灵香收好,还未说些什么,虞观的手忽而伸过来,冰凉的指尖触碰唇瓣,秋亦下意识地张口,一颗三品回灵丹落入口中。
丹道在修真界也算是比较重要的一道,丹药品阶分为一品至十品,对应修士十个境界。其作用颇多,不过对于秋亦来说,最有用的还属众多丹药中的疗伤丹药,除了昂贵与需要炼化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三品的回灵丹落入体内后顿时化为一股精纯灵力,干涸到隐隐有撕裂之感的经脉如饥似渴地接受这一场及时雨。
秋亦脸色好看了些,他一边继续赶路,一边好奇问:“这是何时购买的?”
他与虞观几乎做什么都在一起,却从没见过虞观有购置丹药。
虞观沉默片刻,轻声道:“在你与姚家老祖对敌之后。”
实际上,在秋亦倒下之后还发生了一些小事。
作为师尊,虞观习惯性地想得周全一些,在答应秋亦陪他历练时,他就已经做好类似事情发生的心理准备。
于是从始至终他也不像寻常护短的师尊那样站出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似乎没有愤怒这种情绪,只沉默地在所有事情结束之后才出来帮弟子收尾。
他第一时间接住了秋亦。
秋亦浑身骨头都差点被碾碎,冷汗淋淋,嘴角有血溢出,抱起来轻飘飘的。
他对虞观太依赖了,即便神志不清、动弹就疼得厉害也要往虞观身上贴,似乎亲近的人在身边,那些难以忍受的疼痛也就不疼了。
虞观下意识地调整了姿势,一边低声安抚,一边打入灵力护住秋亦心脉,让他好受一些。
他全心全意看着怀中秋亦,第一时间想的是:他很难受,要把他带到足够安全的地方好好照顾。
可是姚家老祖出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静默之中,虞观抬眸看向姚家老祖。
他神色无悲亦无怒,视线却比刀剑冰冷锋利更甚,轻飘飘的一眼,却如远厚山岳、无底深渊。
姚家老祖瑟缩一下,如同遇到天敌的动物,下意识地感到了恐惧,大脑一片空白,步伐忍不住向后动,被一块石块一绊,竟然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围观的散修中,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爆笑。
姚家老祖一张老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他可是出窍境老祖,居然今日连续被两个筑基境小儿当众下了面子!
自觉深深丢了颜面,姚家老祖心烦意乱,脸上神色不停变换,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猛然一拳轰向虞观。
天道誓言只说了他姚家不再追究秋亦,可没说他不能打杀这个普普通通的筑基境修士。
他杀了这个人,如同碾死一只大一些的蚂蚁,和凡人呼吸一样简单且无需思索!
虞观一手抱着秋亦,一手慢慢为弟子擦去脸上血污,手背沾染上了猩红。他看着姚家老祖,似乎想起什么,忽而笑了,不逃也不躲,语气冰凉,杀意如风乍起:“收他为徒?你也配?”
只一眼,预备将对面那个白发筑基境碾碎的姚家老祖永远定格在怒目圆睁的样子,他的呼吸骤然停滞,无形的剑斩断空间,身体如同一张被撕得粉碎的白纸般支离破碎,连元婴也没有逃离得了躯壳,凄厉惨叫着被无形的剑斩碎辗为一缕青烟。
“老祖——!!!”
一名姚家弟子下意识尖叫出声,却又转瞬被身边十只八只手捂住了嘴,憋得脸通红,一丝声音也泄露不出。
姚家弟子恐惧且不必说,即便是散修也不敢动弹,人群寂静无声,好像一群假人,谁也不敢做下一个吸引对方注意力的出头鸟。
虞观表情平静,慢慢将秋亦打横抱起,牢牢将他护在怀里,避开腥脏的血雨,转身离去。直到宗舞缓过神来,主动联络虞观,带他去自己闲置的别院住宅,走入屋中,虞观才将怀里的秋亦放下,安放于床榻之上。
他比谁都清楚秋亦不会死。别说是这种程度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虞观就不会让秋亦死。现在这等伤势,以秋亦的恢复能力,他用不了多久就又会是生龙活虎的样子。
秋亦能这么无畏无惧无疑也是一桩好事,他的弟子不需要过多呵护,他会在风雨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为令所有人诧异的大修为者。
但虞观轻轻抚摸秋亦苍白脸颊上的伤口,看他紧紧闭阖的眼睛、失了血色的嘴唇,想起刚刚抱住秋亦时那种轻飘飘的重量。
他确信他还在遵守自己设下要求,心中也未有太大波澜,可怎么也做不进其他事情,时时感到怜惜。
委托宗舞买来丹药,虞观给昏迷中的秋亦喂下,然后极富有耐心地守着弟子醒来。
刚刚喂给秋亦的丹药也是那次买来的-
燃香秘境统共开放七天,眨眼间时间便已经过半。
秋亦和虞观这几天还算顺利。
东面的安全点不多,但二人速度远超同境界修士,运气也不像第一日那样背,总能在天黑之前寻找到新的安全点。
如同第一夜的破庙神像一样,其余安全点也异变出了新的危险,不过目前看来,只要破除了危险,这个安全点此后就算是安全了。
白日里,秋亦每间隔一段时间就将神识铺开,周围修士与灵香的位置在神识中一览无余。他和虞观分开去完成考验取得灵香,最后总得新入手两根绿级灵香、十来根青级和蓝级灵香,可惜黄级灵香及以上级别的的却再也未曾见过。
第四天,二人终于遇到了麻烦。
秋亦停顿了片刻,又看了眼已经黯淡的天色,才踏入那间普通宅院。
身后朱红大门自行闭阖,“咻咻”的破空声乍响,密密麻麻的毒镖从四面八方假山草木后飞出,往门口的二人射来!
——有埋伏!
秋亦与虞观转身闪躲,紫色毒镖笃笃没入石壁与门扉,紧紧贴在腾挪转移的二人身后,如同一条垂涎纠缠的毒蛇,缀在末端的丹丸在触碰到墙壁时猛然爆开,升腾起一片腻人的烟云。
不多时,院中被大片大片朦胧烟云笼罩。
秋亦与虞观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分开往两个方向去。
虞观的剑轻巧入手,毒镖就如环河秘境时遇到的那些灵针一样难以近身,他目标明确,直径往最先飞出毒镖的假山奔去。烟云笼罩,却对他毫无作用。
秋亦足踏灰白墙壁,身体轻盈如同一只鸟雀,足下轻点,转瞬飞跃至墙头。
墙壁宽度只有半只脚宽,秋亦踩着靠里砖石的那一条线而动,左臂始终精准地卡在墙壁里侧,奔跑速度未减分毫,目光清明冷冽地俯视下方,将黑暗中的一切看得分明。
跑动时两侧景色瞬息变化。
宅院外的香兽垂涎欲滴,却是始终跨不过那一线之隔,牢牢追随秋亦,眼馋得很。
分散成两批后削减不少的毒镖亦是紧随秋亦身后,笃笃笃的声音不绝,却要么落到墙壁上要么打空,一次也没能中!
不少漏空的毒镖还将香兽戳了个正着,甜腻的烟云弥漫散开,和下方的一起,霎时搅乱了大部分视野。
隐藏在暗处的修士慌了神:这两个人看起来不是等闲之辈,本该帮他们杀人的毒烟此时反倒成了他们的阻碍!
他们的毒镖停在手中,另一只手按住武器,不知是否该放弃最初的布局。其中心智最稚嫩的一人忍不住拽拽本次行动的领导者——一名戴着眼罩的独眼修士……
就在这一刹那,虞观一剑劈去,假山爆开,碎末如同风雪般飘扬,已经飞快奔走来到合适位置秋亦一跃而下,耳边一抹鲜红耳坠在风中晃动,昭时剑雪白冰凉如一片月光,独眼修士心脏跳动得几乎要蹦出喉咙眼,独眼瞳孔紧缩,映出的剑光却越来越近——
“咚”!
人头点地旋转,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迷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首领,不知道为什么独眼修士要拽他一把、拿他挡剑。
死里逃生的独眼修士一个驴打滚退出几米之外,怒喝一声,声浪藏着灵力如同波纹一样散开:“围攻!”
刚刚那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烟云被声浪震散,其余修士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解开隐匿状态,从藏身之处出来,刀、枪、鞭、剑各式武器紧握手中,灵力运转,挥舞着武器向秋亦和虞观攻来!
秋亦与虞观会合。
没能杀掉独眼修士,这令秋亦有些遗憾,再看见少说二三十多名修士一齐涌上来,他眉头一挑:“好无耻!”
虽然在修真界是常用手段,但是作为被打群架的那个,他觉得很不好!
虞观平静道:“是有些。”
最靠近的修士攻击已经到了,那修士挥舞一条长棍,一伸一挥便能将地面砸出一个凹坑,秋亦微微侧身,恰好躲过对方的一棍。
与虞观简短地交流后,秋亦骤然挥出一剑,在人群中登时劈出一条缝隙,少年蛇一样飞快往缝隙一钻,直接混入散修之中!
其余人想要抓他,却无一不被灵活地避开。
虞观目送他离去,手中剑如游龙,转瞬又是几人倒下,让秋亦前进得更加轻松。
独眼修士刚刚着实被吓到了,他此时站在最外围,看见秋亦往这边来,眉心直跳,咬咬牙,当即服下一枚赤红丹药。
这是他的保命底牌:二品丹药暴血丹,以牺牲一定潜力和燃烧精血为代价换得一盏茶时间的实力增长。
暴血丹效果作用得很快,独眼修士身上的气势猛然上升,他全身肌肉鼓起,脸色通红,感觉身上的灵力如同海水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本就是筑基境后期修士,此时实力再涨,隐约甚至能摸到一点点半步金丹的边。
秋亦的剑要到跟前了!
独眼修士猛然吸气,腹部和肺部如同鱼泡一样鼓起,然后他张开口,轰地巨吼一声,明明是人类的嗓子,发出的吼叫声却像是洪钟一样恐怖,声浪滚滚如雷,青筋暴起、较之前大了一圈的手上,黄阶中品法宝震颤铃疯狂摇动,一道道看似纤弱但绵里藏针的声波与之前的声浪一起化为无形刀剑猛地向秋亦砍去!
地上的灰尘滚动,未压实的石砖被余波带的卷起、震碎震裂。
秋亦没有停下半步,目光冷而锐利,昭时剑在他手中无往不利、所向披靡,手中剑势不可挡地斩下!
声波之刃与莹莹如雪色的昭时剑撞上,在独眼修士期待的目光中,他的声波被撞了个粉碎!
第048章橙红灵香
境界之间差距犹如天堑,只有少数人能跨过天堑,越境斩敌,而秋亦,恰是其中一位。
——摸到半步金丹的边,同真正的半步金丹相比还是差远了!
独眼修士脸色大变,知晓自己刚刚的手段挡不了秋亦,他不敢停顿,一拍胸口,吐出一口精血于法宝之上,震颤铃染血,灵光更灿。
还在赤血丹的作用时间之内,独眼修士的修为灵力旺盛而强横,此刻他一身灵力尽数灌注于法宝之上,又催动功法,原本只有黄阶中品的法宝居然硬是被抬得晋升为黄阶上品。
黄阶上品的震颤铃随着独眼修士手的晃动而碰撞响动,一圈圈音波涟漪一般向秋亦漫去,音波层层,小小铃铛此刻如同一台凶残的绞肉机器。
另一边,不少修士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耳朵,他们的双耳在刚刚那一下便已经震出伤,此时独眼修士再攻,杀伤范围太广,仅仅用灵力已经护不住了。
虞观如鱼得水,愈战愈轻松,冰剑脱手飞出,噗呲一声洞穿了想要从背后攻击秋亦的修士的心脏。
粘稠的血从剑上滑落,滴落到砖石缝隙之中,飞剑准确无误地又落回虞观手中,他一翻身,躲过一道鞭击,反手又再挥出一剑。
秋亦早早便用灵力护住双耳,他修行蕴灵诀,灵力凝练扎实,即便对方威力再上一层也无需再用手去阻挡。
昭时剑映着清冷月色,倏忽间连破重重音波,风雪如加护般于剑身上萦绕。
虽然只有黄阶中品,但是昭时剑的锋芒却绝不逊色其他武器,它之前能对付得了秦霓裳玄阶下品的飞彩剑,自然也能对付现在的震颤铃。
无论是近乎粘稠的柔,还是如铁一般的刚,一剑皆斩之!
冷意逼近,独眼修士心惊胆战,转身就想要逃跑。
他不想死,早知道不招惹这两个人了,反正前两天也杀够本了,早知道、早知道……
这时他才醒了神,忽然想起来可以退出秘境,可是来不及了——
“扑通”。
无首尸体跪地,两扇朱红正门上斑驳血花溅落一片,秋亦无声无息走至阶前,弯腰提起独眼修士头颅,就这么往人群中一扔。
“什么玩意?”
被砸中的修士纳闷地捧着这东西,低头一看,猝然对上一双写满了惊骇与后悔的眼睛!
修士如坠冰窖,寒气从脚底噌得冒上头顶,他手忙脚乱地扔掉头颅,惊恐大喊:“死了!独眼死了!”
独眼死了!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人一剑斩首死了!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围攻虞观的修士似乎都寂静了一瞬,然后唰地一下,这些人一哄而散,大难临头各自飞,飞快往不同的方向逃!
秋亦杀独眼修士的功夫,虞观呼吸喝水般一连诛杀了数十位修士,他杀人时平心静气,不把死亡当死亡,不把生命看作生命,好像猩红杀戮是他生活日常的一部分,漠然得可怕。
其余修士早就骇然到心里打鼓,只是硬着头皮撑住,但现在连那个能拿出好东西来、境界最高的独眼都死了,马上又要再过来一个怪物,他们还打什么打?赶紧退出秘境保命才是正道!
这支由互不相识的路人匆忙组建起来的团队在此刻缺陷暴露无遗。
尽管大家都能想到一起冲上去靠所有人的力量慢慢磨死秋亦和虞观,就算打不过也能拖延时间,但谁也不敢赌自己会不会在咬象的中途就被一剑戳心而死,也不敢赌自己会不会成为其他人的替死鬼、逃命的垫脚石——这绝不是无的放矢,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现在就有人主动将另一名修士打伤并推向虞观或秋亦的方向,但求能够拖延点时间。
所以只能逃、逃离身边“同伴”、逃离后面两个夺命的恐怖剑修!
然而有些事情做了后,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全身而退的。
即使燃香秘境允许退出,那也需要时间。
……
这间普通的宅院终于安静了下来,除了横躺竖躺的尸体外,院中只剩下三个活人:秋亦、虞观,以及一名瑟瑟发抖、被定住不能动弹的修士。
虞观挥去剑上血,鲜血在一边狼籍的草地上留下一道深沉血渍,冰剑再度恢复冷澈。
他杀的人远比秋亦要多。无论是想要去抓秋亦的,还是想要救独眼修士的,都被虞观拦于剑下,刚刚逃跑的那些修士也有大半被他斩落。
不过即便如此,虞观看着依然很整洁干净,身上没有沾染到半点血腥。
流动的月色照亮一片,白衣剑客站在院子另一头,清俊雅致如银月白霜——也只有秋亦会这么想了,在被刻意留下的那名修士眼中,虞观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虞观道:“有几个逃走了。”
秋亦看向墙外的香兽,它们被血腥味引诱,恨恨地扒在墙壁边上。
燃香秘境的安全点对房屋从来没要求过完整、封闭,但院落就不一定了,第一夜时香兽可是穿过砖瓦破败的院子,一直跟到了破庙的门口。那几个逃走的刻意靠近院子外墙,应该是早已经想到了利用燃香秘境的机制,如果进一步逼迫,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
“逃走就逃走了,”秋亦晃晃手里几个乾坤袋,对师尊有点得意的笑,“那几个还算聪明的早就交了买命钱。”
接着,秋亦从那个被强行打断退出的修士口中问清了这场埋伏的来龙去脉。
燃香秘境人多地广,资源少、安全点也少,于是一群算盘打得很响的散修凑到了一起,决定好好利用这一点。
他们白日时各自去寻找灵香,夜晚则聚集起来,专门埋伏在这间宅院中。独眼修士因为境界最高、手下的人最多,所以被暂时定为头头。
在秋亦来之前,他们已经联手坑杀了不少修士,尝了两天甜头了,没想到在今天踢上了铁板。
秋亦没有说话。
修士额头流下冷汗,磕磕巴巴:“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也该遵守承诺放我走了吧……”
秋亦遗憾摇头,道:“你没有说实话。”
那个独眼修士手段不像是寻常散修,他用的毒雾秋亦也认出来了,那是一种能让炼气境修士直接灵力枯竭、筑基境修士难以动用灵力的灵花之毒。
秋亦炼体功法高阶,故而不受这种毒素的祸害。但若是用来对付其他筑基境,只要不知道化解之法,那是一捏一个准,所以这种毒在散修手中能算是底牌了,但独眼修士却用得非常奢侈——就像是背后有一个丰富的资源库一样。
撇去这些不谈,到这样的境地了还要说谎,对于心理素质的要求不低,眼前这位水平次太多了。
虞观站在秋亦身边,眉目冷淡,似乎是要拔剑。
修士心头大骇,慌张道:“等等!我说、我说就是了!”
秋亦没忍住微微偏头,对自己师尊笑了下,无声道:他们怎么那么怕你啊?
虞观看他的笑脸,心想:你刚开始也是怕我的。
不过不是这种怕。
修士没注意到这些,他低着头,咽了咽口水,将刚刚隐瞒的一点东西全抖了出来。
独眼修士和那数个维护他跟随他的修士(包括这个修士在内)其实全都是郑家的人。
郑家派家族弟子、或是附属家族中的人推动了多个类似这样的埋伏联盟建立,灵花毒气、不被毒气影响的特殊闭息法,全是郑家提供,只为了帮助郑家收集更多灵香、铲除其他势力的修士。散修大多不知情,少数猜到的也因为这对他们有利而保持沉默。
郑家……
秋亦想了想,回忆起来了,好像是南洲顶尖世家之一。
他挥挥手,示意这名背叛了家族的卧底可以离开了。
郑家修士紧张地注视这两人,生怕他们出尔反尔,一直到真的退出秘境回到燃香城,他看到了熟悉的建筑、耀眼的太阳,这才浑身瘫软地跌坐到地上,冷汗淋漓地意识到自己真的逃过了一劫。
院子里只剩下秋亦和虞观了。二人收集完散落的乾坤袋,一并收好,准备等到离开秘境再统一清点。
外面一片狼藉,秋亦和虞观推门入屋,暂时休息片刻。
第四个白昼到来时,秋亦恰在后院中练剑。
他手中剑法飘渺轻柔、变化多端,与寒雪剑法相似却有不同,昭时剑动时少了一分冰寒,多了几分灵动,轨迹难测,宛若春日飘扬的柳絮。
虞观抱着剑,半倚在墙壁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秋亦练剑。
等秋亦又一次练完这一套剑法,收剑入鞘,虞观忽地出声,道:“东面有异象。”
秋亦瞬间转头看去,太阳半升,赤红绚烂,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印象中这个点燃香秘境的太阳颜色要更浅一点。
东面……-
正午时异象更为明显了,燃香秘境的日光较昨日黯淡了许多,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这些光芒吃了一般。本身燃香秘境就有与黑夜有关的特殊规则,几乎所有进入修士都对光线强弱保持着高度警觉和敏感,现在异象如此明显,他们又不是瞎子,自然很快发现了不对。
“有重宝要出世了?!”
再考虑到燃香秘境的特殊,重宝是何显而易见。
有人满面红光,兴奋地揣测:“是橙级灵香还是赤级灵香?”
赤级灵香除了最开始在燃香秘境的记载中有出现过外就再也无人见过,橙级灵香好一些,却也是万载难逢。
而且这种高等级的灵香不同于其他有固定用途的灵香,它们几乎就是万能的许愿石,如何使用完全看修士所想。
此外还有一个流传了很久的说法:在通常的一些使用方法之外,高阶灵香还有更神秘的用途,若是用得好用得巧,足以成为镇宗之宝!
这也是无数势力对燃香秘境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
不过尴尬的是……
异象出现是出现了,可没有人知道这不知品级的灵香会在哪里冒头,他们连一个模糊的方位都定不下。
众人奔走交流信息时,真会算地点的卜算少年望向东面,一切了然了:“原来是这种机缘啊……”
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掂量掂量自己的受伤情况,又掂量掂量秋亦虞观的修为水平,非常从心地选择了放弃。
卜算少年摸摸自己藏在袖袍下的算筹,天意难测,现在的气机完全被搞混了,以他的修为暂时算不出谁是最后的胜者。
他拉了拉被子,把自己盖住,继续在破庙安详躺平:“希望他们能把那重宝拿到手吧。”
毕竟没把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算筹抢去喂剑,他们人还怪好的咧。
异象一直持续到第六日正午,太阳亮度不减了,但燃香秘境内的所有修士都能看到东面忽地漫出一片夺目的橙色云霞,那绝非筑基境修士人力可以伪造的异象。
东面!怎么就是东面!
处于其他方向、怎么也来不及赶不上的修士望眼欲穿,捶胸顿足。
旁边的同伴先也是沮丧懊恼,忽地却又想起了什么,拍拍身边人,宽慰道:“我们不去正好,去了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那人一愣,没反应过来。
同伴嗫嚅片刻,道:“你忘了,秦家那谁,还有那个郑家的,好像都往东面去了。”
同样的对话发生在燃香秘境的各个角落,只不过,“秦家那谁”“郑家的”换成了佛子百得、道观孟正等等-
燃香秘境,东面。
秋亦和虞观站在一道阴影里,凝望着那块冒着云霞的土地。间或有新的修士赶来,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手,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一刻。
云霞渐渐散去,一炷灵香忽然冒出,通体明亮,颜色一点点由橙色向赤色过度,灵光大绽。
众目睽睽之下,灵香颜色几度变化,最后停留在了橙色和红色之间,强盛璀璨的灵光收回体内,化作周身莹莹浅浅光芒。
半赤色!
第049章黄雀
这个世界连风都也没有,密林之中,草叶树木仿佛被凝固住的风景,落针可闻。
忽而,有一道身影飞快掠过,柔韧草叶被踩塌,带起的劲风刮得树梢微颤。
那是一个穿着袈裟,头顶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光滑的高个和尚,耳垂很大,脖颈处挂着绕了几圈的宽大檀木珠串,半边手臂赤。裸着,露出结实的肌肉。
和尚的身后紧紧跟着一行动敏捷如兔的道人,道人眉飞色舞,手中玉拂尘直直抛出,长而白的尘尾须毛弹性十足般再度伸长,柔软的须毛此时如同一道道钢丝凝聚捆绑成的铁钉,猛然穿透古树躯干,向高大和尚而去。
“百得,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胆子那么小的吗?把烙印给我吧!”
“滚!”
此二人正是之前被人私下谈论提及的佛子百得、道观孟正,俱为南洲年轻一辈顶尖天骄,一个为浮屠宝殿着重培养,一个出身隐世已久的云隐道观。
他们过去只听闻过对方姓名,未有仇怨,不过此时为了争夺烙印而对上。
就在尘尾即将要触碰到百得时,这个高大和尚身上忽然浮现一道金光,尘尾砸到金光上面如同击中了一道金刚壁垒,一串火花猛地擦出。
孟正已经与百得缠斗有一会了,早就知道百得会用此招,他眼皮也不跳一下,灵力流转,玉拂尘白须如同蜘蛛丝一般迅速缠绕上和尚,眨眼功夫便将和尚包成了一个巨大的茧。
但这个茧注定不是保护幼体的壳。白茧猛地向内收紧,里面的每一道丝线都如同绞杀用的绳索,刹那就要将茧中人绞碎!
忽然,白茧的收缩停住。
孟正表情凝重,体内灵力源源不断流出,顺着浮尘至白茧上,与另一股力量僵持了好一会儿。
白茧沉静了许久,孟正骤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只见丝线缠绕的白茧表面此刻如同丝绸般晃动,飞快扭曲了形状,这里凸起一块,那里凹下一块,眨眼功夫便开始膨胀。
极盛而灼烈的佛光着从缝隙中透出,须毛缠绕形成的茧终是撑不住,嘭地一声爆开,须毛洋洋洒洒散落,露出里面浑身裹着佛光的百得。
和尚肌肉青筋毕现,面露怒相,抡起胳膊,一拳打向已经来到身前的孟正!
这一拳层层佛光萦绕而上,刚毅难挡,又带怒意金刚相,是为浮屠宝殿的一道传承功法的筑基境版本。
孟正追了百得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百得用这套拳法,他咂舌间匆忙拿起手中玉拂尘挡住。
只听“铛”的一声,玉拂尘尘尾竟是被拳风刚劲硬生生斩断!
孟正脸色刹那白了些。
百得乘势追击,又是一击重拳打来。
孟正汗毛竖起,躲也躲不得,于是忽地张开嘴,猛然呵吐出一口清气,这一口清气连绵不绝,如云如雾,将百得不断缠绕向后拉扯。
又在百得靠着一身蛮劲挣脱束缚之前,孟正手一晃,一片雷点飞出袖袍!
灵力捏就的雷豆在极近的距离抖落到百得身上,然后猝然连锁反应噼里啪啦炸开一片。
这是道家弟子喜欢的法术,制作简单,妙用颇多,威力不凡,轻易就能炸毁敌人的四肢。
“对我无用。”百得无惧,纠缠的清气顿破,他转瞬就要一拳轰出。
他从小苦修锻体,正式修行后接触到锻体法更是一日千里,即便是在浮屠宝殿的年轻两代之中,也少有人能抗衡他的肉身强度,根本不惧这一点霹雳。
孟正道:“那可不一定。”
话音未落,电流从皮肤散落到四肢百骸,百得浑身僵住,居然动弹不得。
孟正笑了一下,这是他偶然摸索出来的一点修改,消耗灵力庞大,威力也大大缩小,但却有极强的牵制控制能力。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是这也足够致命了。失去尘尾的拂尘猛然扎向百得胸膛!
百得动弹不得,灵力好似被冻结了,先前的金刚罩功法也用不出来,表情却还算是平静。
孟正虽然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法门,但是却缺乏杀伤力够强的手段,对付其他人或许无事,但对上他,单单是如何破防恐怕就要想一阵。等麻痹过去,他会第一时间施展功法……
“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根附着灵力的粗糙树枝不知从何处雷蛇般飞速刺来,连空气也被锋芒划破鸣叫。
百得表情霎时一变,孟正表情也僵硬了。
太快了。
如同毒蛇弹出捕猎,噗呲一声,被削得尖锐锋利的树枝刹那穿透了百得胸膛,一瞬洞穿了他的心脏!
百得双目骤然睁大,嘴唇动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生机疯狂流逝,这一句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很快,他眼中光芒散去,手背上鲜红烙印消失,身体化为一片虚无。
百得话没能说出口,但孟正却莫名懂了他的意思:
一根平平无奇的树枝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力?这是筑基境修士该有的水平吗?!
这背后代表了什么孟正不敢想,他声音下意识拔高,厉声喝问:“谁?!”
与此同时,灵力拂过拂尘,雪白尘尾冒出再生,孟正浑身肌肉绷紧,精神保持高度警戒,警惕地看着周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的一草一木,生怕下一刻再冒出这样一根可怖的毒刺雷霆来。
凝固的草木未动,回应他的是被一道飞射过来的毒镖。
孟正早有预料,立即施展身法敏锐避开,却见一道烟雾在空中炸开,空气中充斥了甜腻的味道,引得他身上的灵力隐隐波动。
孟正眉头一皱,很快通过灵力变化认出这是能使人灵力被封印的灵花毒烟。他手中拂尘一挥,一阵狂风刮过,将毒烟吹得一干二净。
待毒烟尽数散去,孟正正要再看四周,忽觉背后一凉,迅疾转身,拂尘与剑刃刹那相撞,刺啦一声火花迸溅!
孟正眉头紧皱,扫过此人面貌。
持剑的是位白衣修士,看起来年纪不大,样貌秀美柔和,气势却凛冽锋利,眉心正中落有一点如同鲜血般的红痣,耳边缀着一抹鲜艳耳饰,黑白分明的眼中泛着些许遗憾。
他幽幽道:“毒烟果然没什么用。”
孟正从未见过或是听说过这么一号修士,然而对面传来的力道却让他知道这绝非等闲之辈。
他咬着牙,手臂勉强支撑着,脸上扯出笑来,心念电转间便捋清了一切:“道友好算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与百得斗得正凶时,却不知道幕后还藏了这样一位修士,此少年冷漠地看二人争斗,又在紧要关头如同黄雀一般摘下果实。
一想到自己和百得两人一路上居然毫无察觉,孟正不由得脊背生寒。
“若不是我,你刚刚也根本杀不了百得,又得要缠斗一番,我是帮了你才对。”
被孟正暗中评为黄雀的秋亦口吻平和,施加在拂尘上的力却再加一筹,动作咄咄逼人,冰凉的杀意满溢。
原先秋亦是想等到最后再进行收割的,但刚刚时机太好,怕这两人斗着斗着时间拉长,又生新的意外,他索性出手先摘下一半果实。
“……”
孟正无语。
虽然说得是实话,但是……好生无耻!
纯粹的硬实力对峙之下,秋亦稳如山岳,孟正越是坚持越感到难以支撑。
未过片刻,他的手腕变得酸软,而仅仅是一瞬间的无力,昭时剑迅速压过,寒光斩落,拂尘尘尾骤然截断,白色须毛在空中飞扬。
孟正闷哼一声,脸色愈发苍白。虽然可以用灵力再形成新的尘尾,但是拂尘损伤对他来说也是有影响的。
他施展功法,试图操纵被昭时剑斩断的那些须毛,但刚刚与百得交战消耗过大,体内灵力竟然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做些什么。
而秋亦长得很好说话,实际上真动手起来狠厉非常,孟正连连败退,恍惚感觉这剑修简直是条外表清丽钟秀、但实际上危险致命的白蛇!
再次险之又险避开秋亦的剑芒,孟正强撑着飘忽如云向后退去,一边暗中取出丹药,一边出声问:“敢问道友名讳?”
孟正退,秋亦便追上,速度丝毫不落下,也根本不给孟正吃丹药恢复灵力的机会,冰冷锋利的昭时剑迎面斩下!
孟正惊骇欲躲,然而秋亦也修行身法,宛若洞悉了孟正的意图一般一一封死漏洞。
孟正被逼得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眼睛瞪大,看那点寒芒越来越近,与对方轻飘飘的话语一并落下:“你以后会知道的。”
血花溅落。
……
孟正的身体消失,秋亦右手背上浮现新的烙印。
他垂眸看了一眼,四十三。
这个数字比他想得还要少一点。
六个时辰前,橙红灵香弹出一道光圈,将周围百里内所有修士都卷入了这场大逃杀考验之中。
考验规则很简单,每斩杀一个敌人便能获得一个烙印,在十二时辰内获得烙印最多的人会成为最终胜者。
秋亦刚刚对孟正所说也不算骗他。
这次考验中,所有输家无论是生是死,最后都会被关到燃香秘境结束再放出去。可以说是意外地温和。
而等到天骄盛会举办时,孟正若是没死,定能知晓秋亦姓名。
察觉气息,秋亦倏地抬头,看见虞观坐在枝头。
秋亦眼中暗含杀意的冰冷一瞬软化,眼睛弯起,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语气轻快:“你回来啦。”
筑基境的虞观得过特殊的机缘,隐蔽能力比可以神识外放盖住自身气息的秋亦还要强。
“嗯,”白衣剑客衣角翻飞,无声落到秋亦身边,银灰色的眼眸与自己弟子对视,“这次考验的空间很大,要全部走完需要花费五个时辰,一共进来了大概三百人。”
虞观没用神识(过去身目前的境界做不到神识外放),有些地方不能兼顾,所以只用了一个模糊的说法。
“需要我帮你吗?”
两个人的效率总比一个人高。
“不需要,师尊安心当我最后的保险吧,”秋亦说完,又笑着补了一句在这个世界之人或许会有些不能理解的的调侃,“两个人一起刷怪,我分到的经验会变少,升级就更慢了。”
追上你就更慢了。
虞观微微笑了一下。
秋亦立起右手手背,洁白的皮肤上多了一个火焰构成的数字,那代表秋亦所得的烙印数:“已经有四十三个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应该不算少,剩下的六个时辰,我准备再挑选几个人。”
虞观看着那个烙印,却没有说话。
秋亦略有些困惑,手收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停在空中:“怎么了?”
虞观伸出双手,柔柔拢了一下秋亦的右手,轻声道:“没什么。这个数字太显眼了,还是藏起来为好。”
他的手松开。
秋亦有些怔愣地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背上的烙印已经了无痕迹,一道由虞观施加的伪装灵力覆盖了它。
虞观道:“如果要选目标的话,我觉得有一个人很适合,他手上的烙印不少。”
对于那几个烙印数量较多的修士,虞观皆是找寻机会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灵力痕迹,便于定位。
这还是少时所用功法,如今捡起再用,颇有几分怀念。
秋亦无条件相信虞观,他说合适,秋亦便决定走上一趟。
灵力痕迹能让虞观在一定范围内寻找到特定对象。他在前面带路,秋亦紧随其后,目不斜视,非常专注,藏在袖袍中的右手却忍不住微微蜷缩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虞观留下了一点灵力的缘故,刚刚短暂触碰的触感似乎到现在还留在皮肤上。
丝丝缕缕的冰凉之感宛若一道浅浅涟漪,逐渐扩散开浪纹,缓慢泛进心底。
第050章战秦术
燃香秘境。
橙红灵香已经神异隐藏,匿去形体。许多落后一步的修士心怀不甘过来寻找,什么也瞧不见,只能扫兴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得出奇的环境中,一位青年的身影从无到有慢慢浮现。
他生了一张颇有几分圣洁气息的脸庞,穿着深沉端庄的深红衣袍,衣摆处有灰色和金色纹饰点缀,气质清澈干净,宛若新生的婴孩。
红衣青年瞅了眼橙红灵香匿去的位置,旁人看不到的灵香在他眼中清晰可见:“可惜了,你到底是少一分缘。”
他又思索一番:“不过倒是正好能助我一臂之力……”
日光忽然黯淡了不少,红衣青年抬头,原先澄澈晴空不知何时堆满了乌云,漆黑的云层中,令人心惊的金色电蛇一闪而过,一种无形而令人战栗的阴沉笼罩了这片区域-
还剩五个时辰。
昭时剑与突兀冒出的半圆石壁猛然相碰!
昭时剑铮鸣一声,坚硬非凡的巨大石壁连片刻也未能抵挡得住,与剑相碰的那一点眨眼功夫咔嚓咔嚓冒出无数裂纹,崩解的碎石劈里啪啦落咚咚了一地。
原先被挡住的刺骨寒气扑面袭来,暴露在剑锋之下的秦术瞬间判断清楚敌手实力,眼疾手快甩出一张新符。
符纸无风自燃,一团爆裂火焰怦然炸开,灼热的火光让冰霜也为之消融,那火非同寻常,火芯幽蓝,灼烧时连空间也隐隐扭曲。
南洲郑、罗、李、萧、秦五大顶尖世家,郑家学百家,罗家擅丹道,李家擅瞳术,萧家擅音道,而秦家最擅长的便是符道,天下符修无比心神向之。秦术作为秦家天骄,自然主修行符道。
秋亦翻身避开,未让昭时剑与那团烈火有半点接触,目光微凝:“古幽异火?”
修真界神异之物颇多,异火便是其中一大类。
古幽异火据说是第一劫荒古时期蕴养出的一点火星,那点火苗于生灵尸首上炙热燃烧,名字中虽然带了个“幽”,本体却炙热非凡,霸道刚烈,诞生时一缕火焰生生烧死了上千鬼族。
异火罕见,而且就和高阶法宝一样,这些神异之物都有一定的性情,不是寻常人能降伏的,秦家藏有这一道异火火种数千年,降伏者却寥寥无几。
秦术正是因为降伏了这一道异火,才第一次进入了家族高层的视线,他心中引以为骄傲:“不错,正是古幽异火。”
秋亦闪身躲过古幽异火的追击,连退数步,幽蓝异火微微火星抖落到地面,瞬间灼烧出一个个黑漆坑洞。
他能看出来,秦术其实也不能完全自如地指使古幽异火,甚至说使用得很勉强——这异火被培育久,威力不凡,筑基境动用还是勉强了。
现在这一道古幽异火借了符咒才显现而出,威力削弱了不少,若是以往,秋亦或许能不避直面击破,但现在……
再一次躲过,秋亦有意不让异火靠近昭时剑。
——昭时剑品阶太低了,而且前阵子与姚家老祖对决时还被他拿来挡了攻击,受损严重,被养护后才好了一些,此时若再头铁正面对上异火,哪怕只是筑基境使用出来的削弱版本,也有被熔断的风险!
秦术看在眼里,心中刹那也明白了秋亦顾虑。
趁其病要其命!
又两道符咒随他心意从乾坤袋中飞出,秦术以双指夹住,灵力注入,两纸符咒纹路一闪,被他如飞镖般丢射而去,两道蟒蛇粗细的紫电雷霆破纸而出、轰然劈向秋亦!
紫雷所过之处泥土翻滚、草木焦黑,一直被躲避闪过的古幽异火也与这两道紫雷猛然袭来,形三面夹击之势。
恰如秋亦之前用对身法的了解封死孟正的去路一般,秦术现在也在利用手中符箓封秋亦的路!
来不及思考,昭时剑银光一闪,精准挑破紫雷薄弱处,雷蛇如被击中七寸,刹那没了气焰,古幽异火凶恶扑来,再次被秋亦挪位躲过,扑了个空。
秦术早有预料,表情不变。而刚刚被秋亦击碎的紫雷噼啪化为细小电流,如同一条条幼蛇刺啦一声攀爬禁锢住昭时剑,电流麻痹之感从剑身传至全身。
一张禁锢秋亦的电网!
电流酥麻,秋亦回想起孟正与百得一战,知晓秦术也是相同心思。
不过可惜,这点雷霆比不得孟正的雷豆,对炼体的修士来说还是太弱了。
这一次是秦术失算了!
胜败就在几招间,秋亦瞬间抓住机会,暴起袭向秦术。
秦术没想到秋亦居然一点影响也不受,脸上瞬间闪过讶然之色。
不过像他这类偏向术法的修士,本体往往相对来说比较脆弱,一旦近战根本比不得风吹雨打日日苦修的同级别剑修,秦术不可能让秋亦就这么容易近身。
他广袖之中密密麻麻的符箓飞出,早已被勾画好的符文灵光湛蓝被激活,一半符箓唤出极盛的火焰,古幽异火咻地混入普通火焰之中,身形庞大到如鱼群中的一条鲸鱼,一部分火焰被它鲸吞,剩下的火焰被它同化,跳动的火焰轮廓染上一缕幽蓝,四周温度愈发骇人;剩下的一半符箓唤来疾疾清风,无形的风即快又盛,风吹助火势,呼呼风声中火焰簇簇高涨。
一道不可逾越的火墙霎时筑起,最可怕的事,再过片刻,它就不仅仅是防御作用的火墙了。
破不了这火墙,就动不了秦术一丝一毫。
必须要在这些火焰发威之前做出应对。
秋亦轻轻吐出一口气,脚下步伐丝毫不停,双眸亮如寒星,手中昭时剑随剑主心意嗡鸣,白雾似的寒气蔓延,一路苍白冰霜喀嚓喀嚓蔓延。
这是要用那套冰寒属性的剑法硬破火符阵?
秦术下意识思忖:难道这修士不怕那把剑就此报废吗?考验还没结束,就自断对剑修来说十分重要的武器,这也太愚蠢了,须知,适应新剑也是需要时间的……
秦术想不通,不过既然秋亦要撞上来,他也乐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