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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郭员外的打算

安哥儿没想到郭员外竟然还有此等背景,听完愣了好几秒,而后才道:“当真瞧不出来。”

“我当了十年捕快,也丝毫不知。”谷栋感叹。

看郭员外平日里行事,也就是一个仁善的有些抠门的老财主。

可人家不声不响的,竟直通京城!

这才是真低调啊。

“那就不惧怕周定了,实在是欺人太甚。”安哥儿道。

“自然。”即便郭员外就是一普通老财主,那也不用惧怕周定。

就算真的走程序,周定递了状子,双方对簿公堂,那周定赢的概率也不大。

主要是没证据没证人,双方各执一词,而他在调查的时候,必然会给县令大人提一嘴郭员外。

这么一来,县令大人自然会偏向郭员外。

都不需要郭员外上下打点,他调查双方背景时,自会帮郭员外说明。

所以这事儿就奇怪了,郭员外为何特意给县令大人打招呼?

人情这东西,用一次少一次啊。

谷栋想不明白,但他已养成习惯,即便脑子里琢磨着正事,但只要抱着安哥儿,那大手就不会老实。

正如现在,他左手将安哥儿按在他怀里,右手无意识的在安哥儿那处揉啊揉。

安哥儿的裤子已经被他扯下来了,正方便他动作。

雨虽停了,可天依旧是阴的,院子里黑得见不到一点光,且蛙鸣声不断。

他大手肆无忌惮,安哥儿却是被着露天的环境刺激得只能又咬住他肩膀处的衣服。

安哥儿知道他们是安全的,黑夜太浓,无人可瞧见。

可再浓稠的夜,也比不得结实的墙壁。

即便无人瞧见,那也是露天啊……

羞涩,害怕,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点刺激,三种情绪融成一块,他只觉得谷栋的大手成了烙铁,揉过的每一处皮肤,都烫得厉害。

谷栋察觉到他的反应和往日不同,不由心中暗喜,寻到他的唇,吻住,而后就开始了新的一轮。

谷栋一手将安哥儿死死按在他怀里,嘴也封住安哥儿的口,动作好似今日下午的滂沱大雨。

安哥儿想要尖叫。

可他的唇被谷栋吻住,他发不出太多声音,于是尖叫的情绪又反涌到身子里,令他的感受更为明显。

谷栋听着他的哼哼唧唧,心中更喜,动作愈发迅疾。

于是他的感受就这么堆积着,堆积着,堆到爆炸点之后,竟直接昏了过去。

等他悠悠转醒,他已经躺在了炕上。

谷栋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见他醒了,就一脸得意的问:“怎么样?爽吧?”

“我早说过这样比较爽,但你一直羞得跟未出嫁的哥儿似的,看看,因着你的口是心非,咱夫夫错过了多少。”

“得谢谢老天爷这场留人雨啊。”

他笑得贱兮兮,安哥儿羞愤难耐,当即抬手就要去掐他。

好好的人,偏偏长了这么一张嘴!

“你看你看,又羞!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了。”挨了掐,谷栋疼得龇牙咧嘴,口中连忙求饶。

安哥儿其实没用多少力道,自打通了心意,莫名就下不去手了。

他现在服了软,就也将手放下。

安哥儿瞪了他一眼,微微抬起身,去看炕里边。

见云哥儿睡得呼呼的,就放了心:“将云哥儿抱过来,躺在咱们中间。”

谷栋不太情愿,但如若不这样,云哥儿醒来后定然是要闹的。

他只得轻轻抱起云哥儿,将云哥儿挪到了炕中间。

但瞥见安哥儿仍带着薄红的脸颊,他眼珠子转转,没再胡言乱语。

安哥儿看似害羞,但真上了炕,其实都依了他,乡下的这个院子是他们夫夫的家,城里那个院子也是他们夫夫的家。

即是家,那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咯。

翌日,乌云散去,但温度还没升上去,小风吹拂,清清凉凉。

谷栋、安哥儿、云哥儿三人吃了早饭,天不亮便回城。

他们将秦劲、周立捎到了大集上,到了城门口,秦劲摆摊,周立则是去郭家,他没有拜帖,只能用嘴巴询问郭员外明日是否有空,若是有空,那他就带着周康宁周延年登门道谢。

郭家的门子认得他,听了他的来意,就回府给郭员外传话。

郭员外让他明日来,他得了准信,心中大定,转脚去了专门卖香料的铺子,准备买些大料。

既然要登门,那肯定要拎上礼品。

可他们父子三人手里的存银加一起才二十多两,买不了什么贵重物件,正好,秦劲说郭员外喜好美食,也愿意将两道美食的做法教给周康宁,他便打算让周康宁做茯苓芡实八珍糕和卤味。

将所需的材料买齐,他匆匆回了家。

茯苓健脾,宁心安神。

芡实又叫鸡头米,补脾固肾。

再加上山药、莲子、人参、党参等物,可补中益气,强身健体。

就是做法麻烦,即便药铺将其中几味药炮制好了,回家之后也得先炒制,然后再磨成粉。

为了口感细腻,须得多磨几遍,还要过筛。

一通忙活,下午,周康宁在叶妙的指点下,终于将所有原料变成了细腻的粉。

将八珍粉暂且搁置到一旁,明日再做糕点。

叶妙开始教他做卤味。

王小桂家的鸭子已经快被秦家吃完了,今日周立特意跑到菜市场买的鸡鸭。

四只鸡,四只鸭。

其中一半留给秦家吃,另一半送去郭府。

叶妙都免费教学了,自家给不起银子,那多买两只两只鸭还是做得到的。

郭员外口味轻。

郭言口味重,周康宁就做了两锅卤汤。

晚上,秦劲叶妙吃上了香喷喷的卤味。

但卤的时间短,不够入味。

送去郭家的那一份在卤汁里泡了一整晚,第二日盛入陶罐时,红色的汤汁完全浸入了肉中,连鸡胸这种部位的肉都变了颜色。

至于特意炸了再卤的鸡爪鸭爪,外皮松散,汤汁浸入肉筋中,见之便令人食指大动。

周立、周康宁、周延年父子三人,各自背着一个背篓,迎着朝阳出了五里沟。

一路来到郭府,门子通传之后,一个婆子引着他们去了花厅。

郭员外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见着郭员外,不用周立吩咐,周康宁和周延年兄弟俩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他们俩说话不利索,就由周立替他们开口:“员外,您对我一家的大恩大德,我们父子三人永世难忘,今后您若是有用得上我们父子三人的地方,尽管开口,甭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们父子必定从命。”

郭员外被他这充满江湖草莽气息的话语给逗笑,抬抬手,让他们兄弟起身:“我哪里用得你们上刀山下火海,路见不平,人之常情。”

周立顿时一脸羞愧。

这话不假。

郭员外即便是唤人跑腿,那也轮不到他们父子三人。

“员员外,您尽管、管、吩咐。”周康宁仰着小脸道。

郭员外笑了一下,只道:“你们兄弟快起来吧,以后有用得上你们兄弟的地方,我定然会开口的。”

得了这话,周康宁、周延年兄弟俩终于起身。

郭员外让他们父子三人坐下,又命人上茶,上点心。

他如闲话家常那般,询问父子三人如今的情况,这父子三人在秦家自是极好的,万事不愁,干好他们分内的活计就行了。

郭员外就一副放心的样子,也没多留他们,很快就送他们出府。

从郭府出来,父子三人一路来到大集上,秦劲正要收摊,他们便和秦劲一道回村。

且说郭员外。

他三个儿子,郭忠、郭厚、郭言早已经成亲。

郭家没有分家,三个儿子连带着孙辈全住在郭府。

这么多人,自是不在一处用饭。

但今日,郭员外将他的几个孙子全叫了来,让他们陪他这个老头子用饭。

郭信恳虽在私塾读书,但日日回家,中午也时常回家用饭。

今日郭员外点了他的名,郭府的小厮就提前去私塾给他打了招呼,他一下学,马不停蹄的回府,到家之后径直去了郭员外所住的正院,进屋,见饭菜已经摆了一桌,且他这一辈的几个男丁都在,不由心生疑惑。

这是要做什么?

他来到饭桌前,候在门口的婆子拎了布巾过来,将他面前的凳子擦拭了又擦拭,他这才撩起衣摆坐下。

见面前摆着的是一道颇为眼熟的卤味,他就道:“爷爷,咱府上的厨子学会秦家的卤法了?”

“这是周立父子送的。”郭员外道。

郭信恳哦了一声,心中失望,他还以为是他郭家的厨子做的。

其实他挺想尝尝看,这卤味不仅瞧着诱人,闻起来也香,他三叔自己能吃一只鸡一只鸭!

可偏偏是秦家做的,谁知道干不干净……

一整顿饭下来,他筷子没往那道卤味上伸过一次,甭管其他兄弟啃骨头啃得多香,他都目不斜视,只吃旁的菜。

不过,一直到汤足饭饱,所有人起身准备离去,他爷爷也没说旁的话。

他挠挠头,将这事丢到脑后,准备回他们二房的院子休息一会儿。

眼瞅着夏日快结束了,距离明年二月的县试只剩下半年时间,县试作为童生试的第一关,每年都有。

他是正月的生辰,因此,自十四岁开始考,今已考了四年,他积攒了四年的经验,今年又涨了一岁,见识增多,思想也比去年成熟,他觉得他明年定然能过。

下半年得更加努力!

郭信恳步履匆匆,但又神色坚定,郭员外瞧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出了正院,这才收回视线。

郭员外背着手在院中的树荫下溜达,打算消消食。

郭家孙子辈的孩子,如今适龄、可成婚的只有老大家的郭信勤和老二家的郭信恳。

但郭信勤已定亲,且是他大儿子家的老二,不能继承砖窑。

至于将来执掌砖窑的大孙子郭信锄,只继承了他的仁善,没继承他的杀伐果断。而且,郭信锄的媳妇也是个面团性子。

所以,老大这一房,他虽头疼,可暂时也想不到解决之法。

至于他那不着调的二儿子郭厚,他也不指望了。

一大把年纪了,不脚踏实地,整日瞎琢磨写什么传世之作,呸!连收租子这种好事都懒得管,真是该天打雷劈!

多少人想当地主啊。

多少人想每日啥都不干只等着收租子啊。

可偏偏他家老二对此事没兴趣,真真要气死他。

对于这个不干实事的老二,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三十多岁的人了,他总不能跟小时候那般拎着棍子追着打吧?他老了,跑不动了,他有那个精力,宁愿去教导郭信恳。

郭信恳才十七,使劲掰一掰,还是能将他那个爱干净的臭毛病给掰回来的。

不过,信恳这孩子虽刻苦,但资质实在是有限,不管是私塾的夫子,还本县的教谕,都不怎么看好他。

科举指望不大,那只能回来继承良田千亩了。

可这孩子跟他爹一样,都脚不沾地,他爹是务虚,不肯脚踏实地。这孩子是真正的双脚不肯踏上泥土地!身为地主老财却嫌土地脏,这其实也是个该遭雷劈的主儿!

他脑壳疼。

他真的脑壳疼。

父子俩都是不着调的,他便想寻一个靠得住的孙媳。

不然的话,等他没了,又如何守得住郭家的产业?

他不打算再购置田地,砖窑那边也不准备扩大生产,目前这规模就很好,再大的话,万一今后碰上贪官,他也不在了,那郭家说不定就会被当做肥羊给宰了。

因此,他想寻一个能守得住家业、聪颖、强势的孙媳。

那日他到了周立家,瞧见坐在门槛上没有一丝惧怕的周康宁,他心中很是赞赏,他郭家就缺这样的人物!

他当即决定将周康宁纳入孙媳的备选之列。

周康宁出自乡下,对农活颇为熟悉,够强势,也豁得出去,绝对能镇得住场子。

他不在意周康宁的结巴,这又不影响管家。

于是,他当日和稀泥,顺着周康宁的话语,不肯认下周康宁废了周耀祖一事。

事后,又舍出去他这张老脸,与县令大人打了招呼,让周定连县衙都进不去。

这事离奇,若真上了公堂,那周康宁可就要凶名远播,成为小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可。

万万不可。

不过,他虽保全了周康宁的名声,可看他家信恳这脚不沾地的性子,他想撮合两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上午时,周立特意向他澄清,当晚只是个意外,周康宁性子虽强硬,但并不极端,分得清轻重,得知这个真相,他就更中意周康宁了。

拎得清,识大体,多好啊。

他的确也不想选个只会拼命的二愣子。

而且,周康宁识字!

周康宁学完了《三字经》,已经开始学《论语》了,乖乖诶,乖乖诶!一个乡下小哥儿,能有这份学识,这多难得啊。

一般富商人家的小哥儿,大多都是略识几个字,将来不影响管家即可。

所以说,他对周康宁是一百个满意。

越看越喜欢!

可怎么撮合这两个孩子呢?

愁啊。

周康宁不知他已经被郭员外列入考察名单,完成了感谢郭员外这件大事之后,他当真是一身轻松。

如今他爹一日是三十文的工钱。

他哥一日是十五文。

他一日是十二文。

他们父子三人,一日就可以挣五十七文!

一个月就是一千七百一十文!将近二两银子哇。

干上一年,那就是二十两五钱。

二十两五钱!

如今他们父子三人的全部家底,加一起也才二十两出头,当然,要刨除那两亩地。

他们父子三人若是在秦家待五年,那就能挣百两银子哇!

有这么些银子,还怕他哥娶不着媳妇或夫郎吗?他之前定的二十岁让他哥娶亲的目标,绝对能完成!

郭家庄那边已没了上等田、中等田,可五里沟这里有,五里沟没有大地主,官府手里还留有一些上等田、中等田,到时候将郭家庄的那两亩田地卖了,在五里沟这里重新置地。

哪怕只买上五亩,但只要他们父子三人月月有工钱,那绝对有人愿意嫁给他哥!

什么叫有奔头?

他们眼下的日子就是有奔头!

感谢郭员外。

感谢秦东家。

郭员外离得远,他只能日日在心中感谢,秦家离得近,他可以将谢意化为行动,干起活来,只要累不死,那就往死里累!

咳,说实话,他算明白这个账之后,他心里可太虚了。

叶哥一年不仅要给他们父子三人发二十两的工钱,还得管着他们父子三人的吃喝,虽说秦家生意好,可二十两银子也忒多了。

这搁谁身上不心疼?

因此,为防止叶哥和秦东家心中后悔,他铆足力气干活,唯恐会被赶走。

叶妙不知道周康宁心中的小算盘,随着周康宁干的活儿越来越多,他阿爹就不怎么下地了,他阿爹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几乎将家中一切家务全包了。

像是磨面粉,捡柴,喂鸡、打扫院子等,他都不用沾手。

他平日也就做个蛋卷,做个饭,而且做饭时不是有周康宁帮忙就是有他阿爹帮忙,另外洗一下他和他劲哥的衣服。

他终于可以不用顾忌家中活计,轻轻松松的陪着他劲哥一起去大集上摆摊。

但虽已入秋,日头却依旧毒辣,甭管是他劲哥还是他阿爹,都很少让他去。

无所事事之下,他干脆拾起针线做衣裳。

他们家的新衣柜,有一半位置都是空的,他要将衣柜填满。

忙忙碌碌中,秋收到了。

春玉米先熟,先收玉米。

有周家父子三人在,今年不需要秦兵三兄弟过来帮忙,秦兵三兄弟比他们更忙,他们要收红薯。

去年淀粉做得少,以至于家中生意彻底断了将近两个月,现在红薯终于熟了,秦兵三家憋着一口气,将小小年纪的思哥儿都带到了田地里,让他帮着捡红薯。

李梅也将她娘家兄弟喊了来,好帮着自家收红薯。

收回来的红薯太多,老院放不下,其中一部分就放到了安哥儿的院子里。

从去年的情况看,只靠着一个石磨,有些耽误活计,毕竟三家一起做淀粉,有时候王秀芹和秦老头也会帮忙。

今年秋收开始时,他们三家还凑钱买了头黄牛。

今后有黄牛拉石磨,那效率要比去年高不少。

等过了年,秦方就十五岁了,秦兵打算今年就让他帮着做淀粉。

做淀粉的人太多,因此三家就又凑钱买了个大石磨。

两个大石磨同时开工,秦兵三兄弟干劲满满,热火朝天,经常忙碌到深夜。

秦劲家收完了春玉米和那一亩红薯,家中就没有急活儿了,秦劲就让周家父子三人去帮着秦兵三兄弟收红薯。

三兄弟种的红薯太多了,而且,第一批红薯运送到老院后,他们就一分为二,一部分下地收红薯,一部分留在家中做淀粉。

趁着天气好,气温高,淀粉干得快,他们要多多的做淀粉,不然入了冬,连日阴天,他们再想晾晒淀粉,那就得动用火炕。

太奢侈了!

周家父子三人去给老院帮忙,秦劲家就有些冷清了。

下午睡醒之后,秦劲要么和叶妙一起扒玉米,要么和叶妙一起做淀粉。

今年他们也要多存些淀粉。

夏日的大拉皮可太美味了。

而且,安哥儿今年没了田地,寻了个阳光充足的午后,他们夫夫套上牛车去谷家给安哥儿送玉米、红薯。

不能只让安哥儿往他们家拎东西,他们是安哥儿的娘家人,得给安哥儿撑一下面子。

到了谷家,安哥儿一脸憔悴,面色也有些蜡黄,这可将两人吓了一跳。

叶妙让秦劲将牛车上的东西搬进院子,他自个儿拉着安哥儿快速进了屋子,小声询问他这是怎么了。

“你和谷捕头吵架了?”

“……没有。”安哥儿简直羞于启齿。

这不秋收么。

其实,秋收前衙役们就会与小吏一道前往各个村子核对粮食产量。

谷栋身上也有任务,不算重,但是,等秋收结束后,谷栋就要真的忙碌起来,于是趁着现在还有空,谷栋就可着劲的折腾他。

甚至还惦记着敞开屋门站在门口做!

当然,此要求被他驳了回去,头顶有月亮呢,做什么做,若是被人瞧见了,他还活不活了,不要脸!

于是谷栋就换其他花样折腾他。

他脸色不好纯粹是做多了虚的!

他到底是小哥儿,哪怕身子比女子强健些,可也远远比不得谷栋,这人一天到晚都有使不完的牛劲,精力好得令他害怕。

叶妙听完他的解释,噗的乐了,也放心了。

安哥儿日子是真好起来了。

第072章生不生?

见叶妙乐了,安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丢人。

真的丢人。

在心中狠狠骂了谷栋几句,恰好这时秦劲扛着麻袋进了杂物棚,麻袋塞的鼓鼓囊囊,以至于系不了口子,里面的红薯露了出来。

他忙转了话题:“不用送这些,南哥和二哥肯定也会送。”

“家里人少,吃的不多。”

谷栋很快就要长期不在家,除了他,一个小一个老,真吃不了多少。

“他送他们的,我送我们的,互不相干。”叶妙挽着他的手臂笑嘻嘻的道,说完,眼睛盯着他的肚子:“你们这么恩爱,你肚子有动静没?”

“没。”安哥儿轻轻摇头。

他心中浮上一层阴霾。

以那人的频率,成亲大半年,他肚子竟一点动静都没,他身子该不会有毛病吧……

“嗯……那你还是找大夫瞧瞧吧。我最近也被阿爹念叨呢。”叶妙道。

赵丰觉得他迟迟怀不上,是因为从前亏了身子,已决定若年前仍没怀上,就让他去看大夫。

搞得他现在心里也毛毛的。

唯恐他身子有问题。

可他又不敢不避孕,万一真怀上了咋办?

他和他劲哥蜜里调油的,怀孕了,那就不能做那事了,而且,以后就会有一个小娃娃始终跟着他们俩!

还有,他劲哥一直强调他年纪小,才十八,本身还是个孩子,不能再生个孩子出来,强调的多了,他也真不想生了……

至少不想现在生。

不过,他劲哥今年二十岁,翻了年也才二十一,可谷捕头今年二十五,翻了年就是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的男人,膝下无子。

事情很严重的。

安哥儿咬了咬唇,随后点头:“行。”

已经有云哥儿了,所以,他迟迟怀不上,那只能是他的问题。

正好这人明日才能回来,他今天就借着买菜的功夫,悄悄去看一下大夫……

不,不行!

就他这个鬼样子,还是别出门了,等身子恢复一些再出去。

打定了主意,见秦劲搬完了红薯,又从牛车上拎下一个背篓,他就问:“背篓里是什么?”

“凉粉和大拉皮。”叶妙道。

“大拉皮?这个季节吃大拉皮,有些凉吧。”

“大拉皮也能下锅炒的,不用担心你婆子和云哥儿吃不了。”叶妙道。

“也能炒着吃?”安哥儿惊讶。

“对,若是炒的话,口感和凉粉略有差别,但同样好吃。不过,若是与凉拌比较,那味道差了一层。所以,大哥他们不打算出售大拉皮,今年冬只出售凉粉。”

大拉皮又不是卖不出去,没必要非得冬日出售。

炒的味道不如凉拌可口,若是价格还是如夏日那么高,买家肯定会觉得亏,就算摆出来卖,销量也不会好。

因此,冬日不卖大拉皮,只卖凉粉。

“行,今晚我炒一下试试。开始做凉粉了,家里忙不忙?”安哥儿问。

叶妙摇头:“不忙,春玉米和那一亩红薯都收回来了,劲哥都让宁哥儿他们仨去帮老院收红薯了。”

“现在老院两个石磨一起开工,短短几日就已攒下二三百斤淀粉。吴老板都过来催了三次了,希望大哥他们能快些出售凉粉。”

安哥儿闻言笑:“有些心急。”

“可不是,除了他,其他菜贩也找上了大哥几人,想购买凉粉。”

其实,去年就有其他菜贩找过秦劲,但当时秦劲已经把每日的份额都安排出去了,因此那些菜贩只能无功而返。

今年秦家种了那么多红薯,一看便是要甩开膀子大干猛干的劲头,于是个别菜贩子比吴雷来得都早,想在今年冬日分一杯羹。

但秦家现在的劲头,更多是冲着明年夏天的大拉皮去的,大拉皮卖得可好了,虽然包括郭员外在内所有人都觉得贵,但食客们一边喊贵一边买,光是方老板一人,拿的货就一日比一日多。

因此,这个冬天,秦家最重要的任务是储存淀粉,其次才是做凉粉。

今年的凉粉,和去年的量一样,一日二百多斤,多了没有。

没办法,实在是凉粉的利润太低。

一斤只能赚一文四厘,还得分成四份,一个月下来,也就挣个三两银子,太少了,人家秦书礼收一个学生,那就能得四两束脩呢!

周立前几日说秦锦是个可塑之才,若是有心走科举这条路,明年可以去县城的私塾试试。

秦锦这孩子,不仅背书背得快,周立讲解其意时,他理解得也快。

可他平日里和其他秦家孩子干一样的活儿,花在读书上的精力和时间并没有比其他孩子多,于是周立就觉得他聪明,建议他去私塾读读看。

若是去私塾,光束脩就得六两银子。

再加上笔墨纸砚这些,一年最起码要花上十几两银子。

秦力目前还没下定决心。

但秦劲已经下定决心,若秦力舍不得这些银子,那就由四兄弟一起出银子供秦锦读书。

若秦锦苦读十年,最终只考中了秀才,那秦家也是赚的。

所以,秦家只能想法子多挣钱。

叶妙与安哥儿拉了会家常,他和秦劲没有多待,很快就套上牛车回家。

入冬之后,天短,黑得早。

到家时,赵丰和周康宁已经做好晚饭了。

熬得香浓的红枣大米粥,凉拌萝卜丝,还有一碗白菜炒猪肉,当然,今日特意做了凉粉和大拉皮,所以此刻饭桌上少不了这两样美食。

大拉皮是凉拌的,就着热粥,倒也不怕凉了胃。

只是,叶妙只夹了一根,想夹第二根时,赵丰就道:“妙哥儿,多吃些肉。”

叶妙手中的筷子只得拐弯去夹白菜猪肉。

唉。

避孕的人,只能听话。

洗漱之后,他先上了炕,不一会儿,秦劲进来了,等秦劲也上了炕,他打了个滚,滚到秦劲身旁,而后抱住秦劲的腰肢,皱着小脸道:“劲哥,如果我一直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秦劲正拿羊油擦手,冷不丁听到此话,他低头,对上小夫郎的愁容,他忍不住笑,轻轻戳了戳小夫郎的额头:“瞎琢磨什么呢?”

“我这不是担心嘛。年纪小的时候不怀,等年纪大了,那就不好怀了。”

“甭担心这个,真生不了,咱就过继一个。”秦劲说罢也躺到了炕上,而后将他捞进怀里:“若年前阿爹让你看大夫,咱们俩一起去,届时就说是我身子有毛病。”

见他小脸上浮现出感动,秦劲笑着亲了亲他:“莫怕,到时候我给你挡着。”

这话实在是暖心,也让人安心,只一个瞬间,叶妙就觉得鼻子酸酸的。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哭了。

他早知他劲哥超喜欢他,他又自在又安心,日日都美得很。

可没想到,他劲哥还是能让他感动。

“心里是不是很得意,我竟这么稀罕你。”秦劲点点他的鼻尖,逗他道。

果然,这话一出,他就笑了,但笑完之后,又有几分不好意思。

主要是他最近被他阿爹的念叨给吓着了。

今日看安哥儿的神色,也是担忧此事的。

于是刚才他就在琢磨,万一他真的生不了咋办。

他嘴巴微微噘起,双臂也圈着秦劲的脖子:“劲哥,亲亲我。”

小夫郎漂亮的眸子红着,神色也可怜巴巴的,秦劲顿觉心疼,先是如他所愿与他交换了一个吻,之后才捧着他的脸蛋道:“心里有事就告诉我,别一个人瞎琢磨,我有多稀罕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生孩子的确是大事,可与你比起来,这只能算做小事。”

“你才是最重要的。咱们明个儿就去看大夫,回来后就和阿爹还有咱爹娘说是我身子有问题。”

“不不不。”叶妙忙摇头:“我不舍得,你这么好,我才不愿旁人看轻你。就先拖着,若阿爹再催,我就与他坦诚。”

“他肯定会觉得咱们在胡闹。”秦劲道。

“胡闹就胡闹,反正我现在不想生。”叶妙说着伸手去扒秦劲的衣服,生什么生,不生,他只想和他劲哥夜夜恩爱。

小夫郎热情,秦劲自然顺着他。

不过,小夫郎身为古人,最近又时常被赵丰念叨,心里的压力一定很大。

是他不好。

他该将此事揽过来的,毕竟避孕是他的主意。

因此,第二日清晨,出门时,他对赵丰道:“阿爹,让妙哥儿送我去大集上吧,收摊之后,我俩去看看大夫。”

此言来得突然,赵丰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问:“看大夫做什么?”

“我俩成亲一年多了,妙哥儿肚子也没个动静,我们去瞧瞧。”

赵丰:“……”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自己私底下催妙哥儿是一回事,现在他女婿和他提及此事,是他女婿也急了吗?

“阿爹,你别多想,我们俩都年轻,其实我不着急,但先瞧瞧大夫,心中也就有了底儿,是不是?”

“是,是是。”赵丰听得此话,忙不迭的点头。

但他提到心口的气并没有松掉,他快步回灶房,将正在和周康宁一起洗碗的叶妙叫了出来,让他和秦劲一起去大集上。

叶妙有些莫名其妙,跟着秦劲走出家门,这才知晓为何换他去摆摊。

这会儿天还黑着,路上也没人,叶妙忍不住伸手扯了扯秦劲的袖子:“劲哥,真去啊?”

“当然。”

就当是体检了。

有毛病没毛病,先检了再说。

叶妙想了想,点头。

也是。

检过之后才安心。

夫夫俩摆了一上午摊,将东西卖完后,把小推车放到刘老板的包子摊旁,他们俩进城去看大夫。

为防止一个大夫瞧不准,他们俩跑了三家医馆。

三家医馆的说辞一致:秦劲壮如牛。

叶妙也身子倍棒,就是最近忧思过重,有些上火。

其实秦劲不太相信大夫们的话,毕竟只靠着把脉就确信他们夫夫身子没问题都能生,这事儿太玄乎了。

但小夫郎相信,那他就放心了。

从医馆出来,小夫郎抬头挺胸,再没有之前的暗忧,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回了家,叶妙坚持采用他们夫夫身子没问题是缘分没到这个说辞,不肯让秦劲自污。

他才舍不得。

听了他的话,赵丰和王秀芹等人都放了心。

说实话,不仅赵丰暗暗着急,王秀芹也急呢。

长辈们放了心,不催了,叶妙心中也有了底儿,他的日子比之前更美。

家务活几乎全被他阿爹包了。

经此一遭,又知晓他劲哥将他看得这么重,说实话,他的确得意,得意坏了,走路都恨不能蹦着走。

嘿嘿,其实他也超喜欢他劲哥哦。

当叶妙日日美滋滋时,另一边,谷栋出门两日后,终于在第二日天黑时回了家。

一进家门,迎接他的便是安哥儿的冷脸,他摸摸鼻子,没敢凑上去。

前日晚上,惦记着要有两日见不着安哥儿,他就放肆了一些,让安哥儿靠着墙壁,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然后美美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翌日清晨,他醒来时,安哥儿竟没醒,而且脸色憔悴得厉害,于是他跑去买了早餐,回来后,伺候着安哥儿吃了,这才出门。

现在看安哥儿的脸色,这气肯定还没消。

唉,两日没见着人,可把他给想死了。

晚饭后,他让安哥儿去哄云哥儿洗漱,他则是留在灶房将锅碗瓢盆给刷了,刷完后,又烧了热水,想要服侍安哥儿沐浴。

安哥儿一开始不情愿,他说了会儿软话,这才肯了。

等安哥儿洗完,他就着还有余温的水,也快速洗了洗,将自己洗干净了,这才敢上炕。

一上炕,就见安哥儿背着他。

若是搁以前,他早上手了,背着好啊,省得他还要花力气将人给翻过来。

不过此刻,他老老实实的在炕边躺下,等了一会儿,见安哥儿没有将他踹下去的意思,就扯过被子钻入被窝。

他也不敢去抱安哥儿,他开始讲这两日都干嘛去了,一直到讲完了,又认了错,这才换来安哥儿的眼神。

安哥儿肯搭理他了,他窃喜,忙将人抱住,而后老实睡觉。

上次真把安哥儿累着了,得让安哥儿缓一缓。

次日一早,谷栋起身去衙门,安哥儿忙完家务,借口出门买菜拐去了医馆。

不过巧了,刚好有一衙役在不远处巡街,见他进了医馆,待回到县衙,就将此事告诉了谷栋。

谷栋这下子更心虚了。

坏了,难不成他还将安哥儿折腾得需得吃药了?

中午,谷栋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跑,一推开院门,见安哥儿正陪着云哥儿踢毽子,他心中松了口气,还能踢毽子,这应该没事吧……

抓耳挠腮的吃了午饭,等云哥儿回邓氏屋子睡午觉,他忙拉着安哥儿进了他们的屋子。

让安哥儿坐在炕上,他一手将人搂住,一手与安哥儿的手十指相扣,温声询问:“今个儿老刘瞧见你去医馆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安哥儿摇头。

“那你为何去医馆?”谷栋又问。

安哥儿与他对视了几秒,大中午的,屋门虽关着,但房间里亮堂堂的,他脸上的关切和担忧明明白白。

安哥儿甚至能瞧见他瞳孔中的自己。

片刻之后,安哥儿勾起唇,选择坦诚。

之前他没和谷栋认真谈过这事儿,他们只在炕上提过孩子,这人做到发癫,会说一些让他多生几个,生一窝之类的胡话。

虽是胡言乱语,但定然藏着真心。

这事回避不了。

而且,这人不是中意他么?

他倒要瞧瞧这人是什么反应。

“咱们成亲大半年,我肚子没动静,我担心是我身子有问题,所以就去医馆了。”

“这事啊。”谷栋睁大眼睛:“大夫怎么说?”

“你想听什么答案?”安哥儿反问。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想听实话。”

“如果我身子真有毛病呢?”

“那就治。东阳县治不了,咱们去京城寻名医,反正此地距离京城不算远。”谷栋不假思索道。

安哥儿没有再问,这个答案已经令他满足。

他不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假设,没必要。

他就道:“大夫说,我早些年身子亏损得太厉害,最近的房事又太过,所以身子虚,今后要多补补。现在怀不上,应是身子太虚了。”

“……”

谷栋愣了,将这话在脑子里转了几转,这才皱起眉头。

早些年身子亏损得厉害?

他突然冷哼一声:“前日赵元宝忽然来寻我,说秦书礼被人诱着进了赌坊。”

“我不知该不该阻拦他。他虽是个畜生,可赌博一事也丧尽天良,我宁愿天天摁着他揍他一顿,也不想他进赌坊。”

“我本想等此次回来,就找赌坊的管事不准他再去,但既然他亏待你多年,那我不管了。”

“都是他自己作的。”

他有很多法子可以折腾秦书礼,他能帮他的好安哥儿出气,因此,得知秦书礼竟然进了赌坊,他下意识就想让人将秦书礼踹出去。

但当时他得下乡,身上有任务,于是他就想着等此次回来,他寻个空去一趟赌坊。赌博这事真不能沾,他并不能因为对方是秦书礼就不拉一把。

可谁知安哥儿被亏待至此!

拉一把?

他还拉个屁啊。

当安哥儿被亏待时,可没见秦书礼拉了安哥儿一把!

安哥儿没想到还有此事,惊讶得眸子圆睁:“他竟去了赌坊?”

“对。赵元宝说,他那两个学生回家干活了,他这几日没教书。不过,自打上次那两个学生的爹娘去他家闹了一通,他就愈发不爱出门。”

“后来,再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过去,他就郁郁寡欢,喜欢喝酒。”

“秦小存不让他喝,那日他和秦小存吵了一架,就去了县城。赌坊里……也不能说是赌坊里吧,就是一些没正事做的小混混,赌徒,会打着发财的旗号,诱人进赌坊赌博。这些人都是老手,会互相串通着抽老千,专门坑新手。”

“秦书礼穿的体面,而且面相苦闷,于是就被盯上了。”

“……他是傻子么?被盯上之后不会拒绝么?”安哥儿不可思议。

赌坊,这种地方能随意进吗?

“可能是想发财吧。毕竟他之前攒了三四百两银子,如今全没了。”

“他活该。”安哥儿骂了一句。

“对,一切都是他活该。”谷栋忙点头,握紧了他的手:“好安哥儿,此事和咱们无关,咱们就不管了,他亏待你多年,最后还想着将你卖掉,他就是个畜生,没有心肝的吃人的畜生,咱们不管他。”

“好。”安哥儿咬牙,狠狠点了点头。

他只想让秦书礼将他吃过的苦全吃一遍,他真没想过要让秦书礼沾染上赌博,说实话,如果不是今日查出来他怀不上是早些年受的苦太多,他或许会让谷栋帮忙,不许秦书礼再进赌坊。

可现在,他恨秦书礼,他恨!

他早和秦书礼断亲了,但秦书礼带给他的伤害竟还没完,既如此,秦书礼是死是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这事儿和他无关!

“好好好,咱不管他。”他难得有情绪如此激动的时候,谷栋忙抱紧他,轻声安慰:“咱不提他了,你就遵医嘱好好吃药,好好补身子。”

“咱有钱,咱有能力去京城寻名医,你不要有压力,实在不行……”

说到此处,谷栋停顿了下来,而这时,安哥儿望了过来。

安哥儿总是安静的脸上布满了愤恨,双眸也盛着怒火。

谷栋望着他,好几秒之后,才道:“反正你是我夫郎,生不了就生不了吧。咱们有云哥儿,到时候让他招婿。”

他是真喜欢安哥儿,特别特别喜欢,即便让他这辈子都没儿子,他也喜欢。

这么好的安哥儿,凭自个儿从朱二红秦书礼的压迫中挣脱出来,本有自在的人生,他却死皮赖脸的将人娶了回来。

若是他再将人丢弃,那是真真将人推入火炕。

他比朱二红秦书礼都不如!

他做不到。

也舍不得。

一点儿都舍不得。

他完全无法想象他若真休了安哥儿安哥儿会遭遇多少嘲讽,他不敢想象,他下意识屏蔽这些。

见安哥儿眼眶红了,他笑了笑,这一笑才知,他视线竟也模糊了。

不知何时,他眼睛里竟起了水雾。

他眨了眨眼,暗自琢磨,哭什么?难不成是在哭尚未谋面的儿子?他的确很想有儿子……

该死的。

这定然会让安哥儿多想嘛。

正琢磨着该如何挽救,安哥儿却是扬起脸庞,主动吻住了他。

安哥儿也在笑。

其实,大夫还是很乐观的,所以他的心情不算沉重,可谁知这人竟讲出这样的话。

值得了。

即便是骗他的,那也值得了。

第073章赵丰不该过灰扑扑的人生

“哭什么?”

一吻完毕,瞧着谷栋红红的眼圈,安哥儿心生疑惑。

该不会是心疼他吧?

这自是不可能的。

这人表达心意,除了让他管钱,余下的就是在炕上往死里折腾他,才不会因为过去的事心疼他心疼得掉泪花。

谷栋闻言,心中一慌,眼珠子立马乱转,可紧急之下,却是寻不出合适的借口。

他想用心疼你这三个字来搪塞,但又下意识拒绝,他不想对安哥儿说谎。

见安哥儿眼睛眯了起来,他不敢再耽搁,嗫嚅着开口:“就、就是……哭一下,没能见面的儿子……”

安哥儿:“?”

思索了足足五秒,安哥儿这才搞明白他的脑回路,一时间又气又笑,但心中的感动更浓。

都直接哭了,可见刚才的话不是随口糊弄他,是真做了这辈子可能都没儿子的决定。

他心中软乎乎,也醉乎乎,这男人待他的真心,竟到此种地步……他不由抬手捧住了谷栋的双颊:“没那么严重,大夫说只要我好好养身子,怀上的概率极大。”

这话一出,谷栋脸上明显闪过喜色,可怕他生气似的,这喜色又很快被敛去,于是他就又道:“放心,你应该会有儿子的。”

“安、安哥儿……”谷栋有些尴尬,小心觑着他的脸色,解释道:“我一直都想要个儿子,我想教他打拳,骑马……”

“但肯定还是你重要!”

他特意加重“你重要”这三字的音量,好叫安哥儿知晓他的态度。

安哥儿轻笑:“知道了。人之常情。”

怀中之人完全没有生气,谷栋顿时松了口气:“好安哥儿。”

善解人意的好安哥儿。

而且老天爷待他不薄,只是与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他心中庆幸不已,见安哥儿还是捧着他的脸,也笑得特别好看,他心神一荡,忍不住对着安哥儿的唇吻下去。

两人亲着亲着,倒在了炕上。

谷栋的大手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熟门熟路的往安哥儿裤子里钻,但谁知安哥儿突然推了他一把,唇也移开,只是与他脸贴着脸:“大夫说,房事要节制。”

这几个字一出,谷栋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原本荡漾在蜂蜜里的心,也瞬间凉哇哇。

完了,他刚才只顾着哭儿子,忘记还有这茬了。

禁欲!

天啊,他一个血气方刚、正值壮年、力可拔山兮的男人,竟然要禁欲!

他声音颤抖:“下午你再去其他医馆瞧瞧,说不定是误诊。”

“你自己去!”安哥儿想也不想的拒绝:“你知道今个儿那老大夫说房事要节制时我有多尴尬吗?我只恨地面上没有缝隙不能让我钻进去。”

如果当时谷栋在,那他还能装着没听到,让谷栋与老大夫交流。

可当时只他一人!

那场景,即便多年后想起来,他觉得他依旧会脚趾抓地。

“好安哥儿,那傍晚咱们一起去瞧瞧。”谷栋改了口。

安哥儿不愿答应,但耐不住他一直磨,最后只得应下。

于是,下午谷栋提前回了家,他脱下衙役服,和安哥儿又去了两家医馆,他们得到的答案相同:安哥儿身子的确亏损,需得禁欲。

完了。

这下子谷栋蔫了。

待回了家,吃了晚饭,洗漱之后上了炕,他依旧蔫头耷脑,安哥儿无奈道:“大夫让年前过去复诊,正好你年前也不得空,你至于这幅模样么?”

“至于啊。”谷栋理直气壮的一把将他捞进怀中,大手直奔他臀部:“我就是喜欢屮你,这可是我最大的爱好,现在啪的一声给我砍了,我能精神才怪。”

安哥儿磨牙,啪的一下打在他作乱的爪子上:“又不是将你老二给砍了!你中意我,就是为了做那事儿?”

谷栋大惊,好凶残的话语!

但他很快就贱兮兮的道:“好安哥儿,你看,你吃我那东西吃多了,已与我一样,连这种粗俗的称呼都讲出来了。”

“……闭嘴吧你!”安哥儿忍不住又去掐他。

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嘴?

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嘴!

看出安哥儿真有些气,谷栋赶紧告饶:“好好好,我错了,我也没少吃你那东西啊。来亲亲,我不说话了,咱们亲亲。”

谷栋捧着他的脸,要去亲他。

安哥儿摇着头,不想亲,但拗不过谷栋一声又一声的好安哥儿好心肝之类的话语,最后他还是圈着谷栋的脖子,整个人都趴到了谷栋怀里,亲得意乱神迷。

这人过两天又得出门了,唉。

他心里也是不舍的。

当谷栋又一次出门后,安哥儿只觉得家中冷清得厉害。

邓氏不爱唠叨,性子沉静,云哥儿也不是闹腾的娃,谷栋离家前,将他的身子状况告诉给了邓氏,邓氏就不允许他跟从前一般将家务活儿全包了。

邓氏接了一半过去,要他好好养身子。

他勤快惯了,不能下地,家务活也少,每日除了教导云哥儿针线、与云哥儿一起认几个字,竟是再无别事了。

他很不习惯。

恰好,秦家的凉粉上市了,叶妙趁着最近不算太冷,时常过来与秦劲一起摆摊,他便也带着云哥儿过去玩。

这日,他到了城门口,见只有叶妙和秦兵在摊子前守着,不由奇怪。

秦劲人呢?

而且,秦家的凉粉不在大集上零售了,目前只出售给吴老板、方老板,秦兵三兄弟不想在城门口浪费时间,有那个空闲,不如在家做淀粉。

可今日秦兵怎么在?

叶妙送走一波顾客,没有再吆喝,而是将他拉到身旁,小声给他解惑:“小方过了年不是就十五了嘛,前日何虎何大哥去我家送小推车的分红,他问小方的亲事有没有定下,若是没有,他有个不错的媒茬。”

“他说的媒茬,是他小姑家的闺女,也就是做灌袋器的那个李铁的小闺女。”

“李家姑娘比小方大三岁,今年十七,她是老来女,李铁夫妇疼得厉害,选女婿时眼光颇高,于是就拖到了现在。”

“说是十七,其实她生辰小,认真算来,比小方大两岁三个月,这不算太大,劲哥也不好直接拒了,于是今日就借口要打新家具,带着小方去何家相看。”

“于是现在只剩下我和大哥一起守着摊子。”

安哥儿有些意外,但想到秦家目前的情况,又觉得合理。

秦家在乡下已算是富户,有生意有田地,长辈们也和善,这是打着灯笼都不好寻的好人家,旁人盯得紧,实属正常。

唉。

秦方这小子都开始相看姑娘了,他和谷栋却是真真正正谈起了异地恋。

惆怅。

……

他暗暗掐了下手心,可怕,他竟然能从秦方相看姑娘一事上拐到他和谷栋身上去。

太可怕了。

他忙道:“你吆喝得累不累?我帮你吆喝一会儿。”

“我也要!”有些无聊的云哥儿听见此话,忙插嘴。

安哥儿笑,叶妙也笑,叶妙让开位置,让他站在摊子中间:“乖云哥儿,好好吆喝,等将这些东西卖完,我给你发工钱。”

“好!”云哥儿一听此话,大眼睛亮了。

他又能挣工钱了!

安哥儿揉揉他的小脑袋,当真与他吆喝了起来,一大一小的声音此起彼落,还抑扬顿挫,当真吸引了不少食客。

叶妙负责切试吃品,收钱,三人正忙活着,秦劲带着秦方回来了。

秦兵这个老父亲还没来得及张嘴问如何,秦方这小子就挠挠头,眼睛盯向脚尖,但嘴巴却是要咧到耳后根了。

好家伙,这下子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小子是春心萌动了。

“劲哥,李家姑娘怎么样?”叶妙颇为好奇。

“容貌出众,瞧着有些文静,我们到时,她坐在堂屋门口纳鞋底。”秦劲道。

对方是小姑娘,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在容貌上多做评判。

但他估摸着,李家姑娘之所以还没定下,肯定是李铁夫妇爱女心切,想挑个十全十美的,因为只看李家姑娘的相貌,担得起一个十全十美。

可李家村距离县城颇远,哪有十全十美的小伙子给他挑。

于是李家姑娘险些就被拖成了大姑娘。

秦方这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眼就被李家姑娘迷住了,他们叔侄俩在何家待了十多分钟,这傻小子就直愣愣的盯着人家姑娘瞧了十分钟,最后瞧得人家姑娘不好意思,干脆起身回屋了。

秦方定然愿意,至于那李家姑娘,李铁很会做人,教出来的姑娘应该不会差。何虎也是个实在人,不至于挑个性子坏的来坑他秦家。

但到底涉及秦方的一生,因此,等秦兵和秦方走了,他对安哥儿道:“谷捕头若是有空,请他悄悄打探一下李家姑娘的为人。”

衙役们也要到李家村收取赋税,这事儿托谷栋去办,那再合适不过了。

安哥儿应下此事,不免又想到谷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待会还是去买包耗子药吧,他真魔怔了。

秦劲、叶妙将东西卖完后收摊回家,到家时,秦方竟没有守在院门口等着他们。

秦劲有些奇怪,上午时这小子一副被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样子,他还以为秦方会迫不及待的托他去打探李家姑娘的情况。

实在是奇怪,午饭后,他特意去隔壁老院寻秦方。

秋收活儿重,周立的教学停止,孩子们午饭后都下地了,如今大人们留在家中做淀粉,收红薯、玉米的活儿只能落在孩子身上。

好在这活儿简单,收红薯时,先用耕牛牵着犁顺着当初栽种时留的垄犁一遍,将土地犁松软了,不需要动用小锄头,直接就能将红薯连根拔起。

拔起之后,连红薯带藤全装上板车拉回家。

红薯入库,红薯藤留着喂猪或烧火,今年秦兵家喂了两头猪,去年过年时的杀猪菜太美味了,今年必须也要安排上。

因此秦劲进院子时,秦老头已经带着秦圆、思哥儿下地了,王秀芹在喂猪,秦兵宋来娣则是在后院忙活。

秦方拎着两桶水,正要去后院。

为防止被人窥探,连清洗红薯这个步骤也是在后院做的。

他将人叫住:“小方,今个儿上午的相看,你什么意见?”

秦方不想他问的是这事儿,先是一愣,随后挠头,有些害羞:“四叔,麻烦你多打探打探,最重要的是性子,容貌是次要的。而且,家里还有生意。”

这生意又不是他一家的,是他秦家所有人的。

所以,决不能娶回来一个搅家精。

秦劲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定力不俗,竟没有被美色糊住脑袋。

“你小子没糊涂,甚好。你且先等着,我保证给你打探清楚。”秦劲一脸满意道。

一旁的王秀芹见状,好奇道:“那李家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

秦兵没见着人,秦方只说长得好,所以她下意识以为李家姑娘的容貌只比普通人好。

可没想到秦劲特意来问,她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来了。

“嗯……还是让小方说吧。”他一个大男人,真不好评判人家小姑娘的相貌。

秦劲溜了,王秀芹就叫住秦方,非得让他说个明白。

秦方回忆起脑中的那张脸,红着脸道:“圆脸,挺白。”

王秀芹:“……”

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再想多问问,秦方已经拎上水桶跑了。

盯着他的背影,王秀芹有些感慨,明明夏天时还经常带着秦圆去看秦书礼的热闹,结果只是让他插手家中生意,就一下子长大了。

秦劲回了家,只见叶妙站在灶房门口,手里抓着一个红通通的石榴,见他过来,就晃了晃手中的石榴:“劲哥,吃石榴了。”

自打家中有了果树,他饭后就有了水果。

可惜果树太少,他手上这个石榴,已经是家中最后一个了。

不是软籽石榴,石榴籽有些硬,汁水少,秦劲嫌麻烦,吃的次数不多。

现在家中只剩下一个,他意思性的吃了几粒,而后就一股脑推给了叶妙。

叶妙不舍得一口气吃完,只吃了四分之一就跑去洗了手,而后拉着秦劲上炕补觉。

初冬,不算太冷,家里尚未烧炕,他钻进被窝,见秦劲对着他伸出了双臂,就扑到秦劲怀里和秦劲接吻。

他嘴巴甜滋滋的,秦劲不由将人抱紧,加深这个吻。

一直吻得他气喘吁吁了,这才放开他的唇。

他瓜子脸上挂着薄红,唇微微张着,漂亮的眸子也有些迷离。

这副模样,看得秦劲不由又亲了下去,唇咬着唇,舌勾着舌,两人吻得情动,最后,秦劲先放开了他,将他按进怀里,免得真擦枪走火。

叶妙小脸闷在秦劲心口,一动不动,等秦劲身子没反应了,这才往上拱了拱,脑袋钻出被窝,枕在了秦劲的手臂上。

咳,今日安哥儿说,他与谷捕头闹得太凶,房事要节制。

他与他劲哥做得次数也不少,为防止真亏了身子,他得自控一下,不能跟从前那般瞎撩。

在秦劲手臂上枕好,一抬眼,见秦劲正温柔的瞧着他,他不由也笑,身子又往秦劲怀里挤了挤,而后才闭上眸子。

感受到有唇落在他额头上,他悄悄勾起嘴角,心里顿时比刚才吻得热烈时还甜。

他劲哥真的好稀罕他哦。

嘿嘿。

等他睡醒了,先不做淀粉,他宰只鸡炖上,好给他劲哥补补。

这一次,他要把鸡腿让给他劲哥!

不过,真的睡醒了,叶妙没舍得宰自家的小母鸡,这些小母鸡每日都给他下两到三个蛋,基本供得上小蛋卷所需。

都是大功臣,他怎么舍得下手。

想了想,他去了沈玉成家,沈玉成家有只大公鸡,每日打鸣太过勤快,以至于有些吵,沈玉成之前抱怨过,想要宰了,但一直没宰,不知能不能卖给他。

沈玉成听了他的来意,二话不说,立马将那只大公鸡给抓了。

不年不节的,沈玉成可舍不得吃掉一只重达八九斤的大公鸡,但现在叶妙拎着钱来买,他绝对愿意卖。

他的确嫌这只公鸡太吵!

叶妙拎着大公鸡回家,烧水拔毛,很快就炖了下去。

他特意将两个大鸡腿留了出来,没有切成块,等锅里的鸡肉炖的差不多了,他就掀开锅盖,开始往锅里加豆腐、白菜。

傍晚,等周立父子三人回家,鸡块彻底炖好,满院子飘香。

周康宁一进入院中就嗅到了浓郁的肉香味,他吸吸鼻子,小跑着洗了手,而后进了大灶房。

见大铁锅里的确是鸡块炖菜,他忙帮着盛饭。

叶妙已经将两个大鸡腿夹入小陶盆中,见状就把盛饭的活计交给他,自己则是端着小陶盆放到了饭桌上。

秦劲方才拿着窝窝头喂大壮小壮去了,一进灶房,就被叶妙按在了板凳上,瞧着面前陶盆里的两个大鸡腿,他有些哭笑不得:“还真给我啊?”

“当然了,你是一家之主,就得补身子。”叶妙道。

赵丰也在一旁劝:“小劲,妙哥儿说得对,你是得补补。”

秦劲闻言,夹出一个大鸡腿放进赵丰碗里:“阿爹,你也吃。我和妙哥儿吃一个就够了。”

这鸡腿大,一个就有半斤重。

赵丰想要夹回去:“我吃什么鸡腿,一把年纪了,每日的活儿也轻松,你们吃。”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秦劲就又道:“阿爹,那就当你这辈子辛苦了,理应吃个鸡腿补补。”

此言一出,赵丰不由愣住。

很快,他垂下眸子,好遮掩微红的眼眶:“你这孩子……”

他笨嘴拙舌,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想让秦劲、叶妙瞧出他红了眼,视线一转,见周康宁将盛好的菜碗一一端到饭桌上,就笑着道:“宁哥儿也不容易,来,咱们俩合吃这个鸡腿。”

周康宁忙摇头:“不、不不不,有!我、有!”

锅里那么多肉呢!

他一个长工吃什么鸡腿。

但谁知赵丰拿着筷子,将大鸡腿上的肉剔下来一半,而后夹到他的碗中:“这是鸡腿肉,不一样的。”

恰好这时周立、周延年进了灶房,他就看向周立,想向自己亲爹求助。

周立看了眼赵丰的动作,再看有些无措的周康宁,他想了想,就道:“宁哥儿,谢谢赵叔。”

赵丰都夹到宁哥儿碗里了,推来推去也不好看,秦家都是好人,以后他们父子三人再勤快些就是了。

得了周立的准许,周康宁就结结巴巴的向赵丰道谢,还谢了秦劲和叶妙,等真的将炖得软烂的鸡腿吃到嘴巴里,他不由眯起眼睛,好吃!

一点儿都不柴,很嫩!

有些不舍的将鸡腿肉咽下去,他心中对秦家的感激更甚,这是什么神仙东家,他要在秦家当一辈子长工!

周立将周康宁美滋滋的模样收入眼中,他心里也很是高兴。

他亏欠两个孩子太多,如今兄弟俩在秦家过上宁静日子,他心中的愧疚,总算能安静一些。

吃完一个玉米饼子,他起身想要再去拿一个。

秦家的饭桌小,放了多个菜碗后就放不下馍筐了,盛着饼子的馍筐放在灶台上。

这时,一只有些粗糙的手从馍筐里拿了个饼子,而后朝他递了过来。

他一愣,看清楚了那只手的主人,是赵丰。

赵丰也有些愣。

他以为是周延年起身要拿饼子,所以就扭身拿了个饼子递过去,他离灶台近,也就是扭身、伸手的功夫。

而周延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来了秦家后,油水跟得上,个头蹭蹭蹭的涨,身上的肉也多了,再加上他穿的衣服和周立一个样式一个颜色,都是褐色短打,于是他就看走眼了。

一时间,他手臂僵在半空里,递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周立维持着起身、身子微微弓着的动作,坐也不是,接也不是。

叶妙无意抬头,刚好瞧见这一幕,他眼珠子转转,抬起胳膊碰了碰身边的秦劲。

秦劲一抬头,正好看到周立要坐回板凳上去,他就笑着接过赵丰手里的饼子,递给周立道:“周哥,给。”

周立接过饼子,有些不自在,他低下头,用猛吃来掩饰刚才的尴尬。

秦劲两三口将手中的饼子吃完,朝着赵丰伸出了手:“阿爹,给我拿个饼子。”

赵丰此刻比周立更尴尬,可也不好直接解释他误以为是周延年要拿饼子,听得秦劲此话,他干脆扭身端起馍筐,给除了周立外的每个人都递了个饼子。

叶妙啃着手中的玉米饼子,但心思却是已经飞了。

他劲哥说的对,他阿爹这辈子辛苦了,没出嫁前在赵家当牛马,去了叶家,也没过两年好日子,继续当牛马。

如今日子终于好起来了,可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心都在他身上。

这怎么成。

他阿爹那么好,不该过这样灰扑扑的人生。

第074章没有再婚的需求

油灯如豆,撑起一片昏黄的光,将炕头的黑暗驱散。

叶妙盘腿坐在炕边边上,正仔细的给双手涂抹桂花羊油膏,天冷了,气候干燥,必须得用上此物了。

房门“吱”的一声被推开,秦劲走了进来。

他举起手,朝秦劲晃了晃:“劲哥,来闻闻香不香。”

秦劲将插销插好,几步来到炕前,凑到他掌心前嗅了嗅,而后笑着亲了他掌心一下:“香。”

这下子他也笑了,忙拍拍身边的位置:“劲哥,快上来,我与你商量个事儿!”

“可是要讲阿爹与周哥?”秦劲一边脱去外袍一边问。

“哎呀,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就是这事!”叶妙忙点头。

秦劲将袍子挂在衣桁上,而后上炕,朝着他伸出了双手。

他就拿起盛着桂花羊油膏的小铁盒,从里面剜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团,而后抓着秦劲的大手涂抹起来:“劲哥,那我明日探探阿爹的口风?”

“好。明个儿一早,我去找咱爹,让他探探周哥的口风。”秦劲道。

现在周家父子三人一直在帮老院干活,明日的活计不是收红薯了,现在家里的红薯堆成山,在这些红薯没变成淀粉前,未收的就暂时留在田地里。

明个儿去砍玉米杆,之前只将玉米掰了回来,玉米杆还在地里杵着呢。

叶妙给秦劲抹完手,扯过棉花枕头塞到两人身后,而后他们靠墙而坐,他又扯过被褥将两人盖上。

刚抹完羊油,双手不要乱摸,不然羊油就要被蹭掉了。

好贵的。

一小盒就二十多文,比猪油贵多了。

他抓着秦劲的大手,整个人都依偎在秦劲怀中:“我越想越觉得合适。周哥稳重,阿爹性子也好。”

秦劲嗯了一声,若是换个人,他必定细细思量,毕竟这等于是再给他找个活爹。

但对方是周立,那他不用思量,直接点头就行了。

叶妙忽儿叹气:“我一开始学针线时,叶夫人觉得我学不出什么名堂,就时常吩咐我干活,阿爹为了让我能专心学针线,就将家中所有活计都揽了下来。”

“要不是叶夫人嫌他出自乡下,不会做精致的菜肴,不然灶房的活儿也是他的。”

“大冬天的,那么冷的水,他洗全家的冬衣,我要帮他,他却不准我沾一滴凉水。”

说着说着,他声音低了下去,鼻子酸酸的:“阿爹这辈子真的吃了很多苦,他庇佑我,却无人庇佑他。”

“无人庇佑他。也无人疼他。”

他哽咽了起来,眼眶里直直的掉泪花。

秦劲听得心疼,低头瞧他,见他眸子里盈满了水珠,急道:“苦难都过去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他寻个能让他依赖的良人。”

“周哥若不同意,咱们就再找,托郭员外和谷捕头找。”

听得这话,叶妙吸吸鼻子,重重的嗯了一声。

“一定要找一个靠得住的,真心疼阿爹的。”

“这是自然。”秦劲点头,又道:“别哭,哭得我心疼。”

叶妙瘪瘪嘴,他也不想哭,但他忍不住。

他伸出手抱住秦劲的腰,脸也埋在秦劲怀里。

“劲哥,谢谢你。”

“小傻子,你和我说什么谢?”秦劲无奈,抬手捏了捏他脸颊:“不许说这个字。”

或许是他的语气有一丝严厉,叶妙下意识就反驳:“我要说!”

小夫郎甚至还放开他的腰,坐直了身子:“当时咱们成亲,阿爹将我们父子攒的铜板都给了我,他身上只留下十几文钱,也没什么粮食,当时我就想着,以后我做了饭,我就悄悄给他端一碗,我决不能饿着他。”

“但我不会白给阿爹端饭,我会多绣几块帕子,多挣铜板!”

“可谁知没几日,你就说要让阿爹来家里做工。你不知道我心里的小算盘,所以你也不明白我当时为什么红了眼。”

“我真的特别感谢你。”

这点小九九,从前他不好意思说,可此刻他已能坦然讲出。

“……还有这事?”秦劲不由捧着他的脸:“好妙妙,真的辛苦了,你和阿爹都辛苦了。”

嫁人了还得盘算着让自己阿爹也吃饱饭,当时才十七岁,无依无靠,真真是时时烈火焚身,每一秒都在煎熬。

可他当时不喜欢小夫郎,只是站在路人角度理解他的处境,这份理解轻飘飘的,轻得风一吹就能散掉。

他直到此时,才与当时的小夫郎有了同样的心境。

这一份感同身受,来的太迟了。

回想起婚前的犹犹豫豫,他只想抽自己几巴掌。

心疼坏了,他忍不住去吻叶妙的脸:“妙妙,是我对不住你,我该一开始就答应成亲,一开始就将你和阿爹都安置好的。”

叶妙听得此话,眨了眨眸子:“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回想起刚认识那会儿,他劲哥看他的眼神一直清清白白,他忍不住问:“是觉得我长得不好看?还是其实你喜欢的是姑娘?”

秦劲:“……”

他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

叶妙往后扬了扬脑袋,与他的脸拉开了一段距离,好打量他的神色:“劲哥?”

他吸了口气,笑得勉强:“不带翻旧账的。”

“我没有翻旧账。”叶妙美眸大睁:“我就是好奇。我长得这么好看,你竟然一点邪念都没有!”

太奇怪了。

他这么自恋,换平日里秦劲早就逗他了,可这会儿与他红通通的眸子对上,秦劲只想挠头。

穿越一事不能讲,于是他半真半假道:“嗯……成亲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我又是个负责任的性子,我若将你娶了,就做不出抛弃的事。我当时担心婚后咱们合不来,会互相折磨,所以就犹犹豫豫的。”

这话着实合理,和秦劲成亲一年多,叶妙知道这话不是假的。

但他还是想问:“那当时你到底觉不觉得我好看?”

“好看,特别好看。”秦劲毫不犹豫的答。

他答的快,还坚定,这下子叶妙满意了。

疑惑也尽消了。

他笑了起来:“那亲亲我。”

声音不再哽咽,精致的脸上也浮现出几丝得意。

秦劲最爱他这幅模样,他话音落,就吻住了他。

两人亲着亲着,很快倒在了炕上,秦劲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住,他不再克制,去扒小夫郎的衣服,小夫郎双手也麻利,很快就将他衣服也解了。

被窝里其实有些凉,棉布被褥也不柔软,叶妙使劲往秦劲怀里挤,手脚都挂在秦劲身上,想寻热气。

秦劲就就开始揉他,全身上下都揉一遍,这下子他浑身都热乎了,人也彻底恢复了平日里的活泼,眸子亮晶晶的,手也不老实,一会儿在秦劲身上乱摸,一会儿又抓着秦劲的大手来摸他。

毫无羞涩与矜持。

成亲日久,又经了夏日大白天赤身裸体的亲密,在炕上时,他比秦劲都放得开,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秦劲侧躺着,一手揽他的肩与他接吻,一手在下边伺候他。

这样的小夫郎,是自己一点点教出来的,秦劲自然爱极了。

□□愉,翌日醒来,叶妙身心皆舒畅。

跳下炕时,也不顾没刷牙,非得让秦劲亲亲他,亲完了才打开房门。

简单洗漱一下,他开始做小蛋卷。

秦劲、赵丰去张齐家拎豆腐脑。

回来后,秦劲做千张,赵丰则开始炸锅巴。

千张铺好之后,需要拿石头压一会儿,秦劲就趁此空闲,去隔壁老院找秦老头。

大灶房只剩下自己和赵丰,叶妙就道:“阿爹,自打我和劲哥成亲,陪你的时间就少了,你平日一个人,冷清不?”

这话问得莫名,赵丰有些奇怪:“大家住一起,不冷清。”

“……那你想不想再寻个老伴儿?”叶妙索性直接问了。

赵丰哑然,连擀锅巴面皮的动作都停了一下,但又很快道:“寻什么老伴,我一大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才没有!你才三十六岁,最起码还能再活五十年呢。”叶妙忙反驳。

而周立今年三十三岁。

哥儿大三,抱金砖,看,连年龄都这么般配。

赵丰听得笑:“能再活三十年就成了。”

“那这三十年,你不能只孤身一人吧?”

“等你和女婿有孩子了,我要给你带孩子,哪里孤身一人了?”

“……”

叶妙正好将面糊舀进铁板平底锅中,他用刷子将面糊铺平,盖上盖子,坐下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柴火,而后看向自己阿爹。

赵丰已经将面皮擀好,正拿着刀将面皮切成小块。

只看背影,他阿爹一不佝偻,二头发没白,干活的动作也麻利,用他劲哥的话说,他阿爹正值壮年!

可他阿爹脑子里一心只为他打算,现在没孩子,就盼孩子,等有了孩子,就要给他带孩子……

不该这样!

“阿爹,你也得想想你自己嘛,你就不想寻个相公,然后跟我和劲哥这般,日日恩恩爱爱?”

这话听得赵丰想笑:“不害臊,大白天的说这些。”

“我实话实说嘛。”

“那我告诉你,我不想。”赵丰摇头。

他干活麻利,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将一大张面皮全切成了小小的方块,他拿起一个小叉子,开始往这些小方块上戳孔。

“我不想再伺候男人了,若我真的再嫁,我还得给对方洗衣服,伺候他吃喝。我何必呢我?我宁愿照顾你。”

“再者,你真的愿意我再给你找个爹?万一对方性子不好,对你和女婿唠唠叨叨,那多烦?”

“……我和劲哥肯定会给你寻个良人的!到时候有人帮你分担活计,夜间也有人给你暖炕,多好。”

“你这孩子,越发不知羞了。不过我这个年纪,哪里还有什么良人。”赵丰摇摇头,放下叉子,几步来到大灶前,准备生火炸锅巴。

叶妙望着他,恨不能直接挑明:

你觉得周哥如何?

可万一此事不成,大家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多尴尬。

叶妙没有再劝,但心里却是愁坏了。

他阿爹看透了成亲的本质,不愿再伺候男人,怎么办?

另一边,秦老头吃了早饭,牵出秦劲的那头耕牛,套上板车,然后带着周立、周延年父子俩下地去砍玉米杆。

这活儿不适合年纪小的做,因此今日只他们仨下地,秦圆秦锦几个包括周康宁都上山捡柴。

入冬了,柴火可不能缺,要尽可能的多捡一些。

来到玉米地里,三人各拿着一个镰刀从牛车上下来,这块玉米地颇大,有三亩多,又长又窄,于是周延年去了另一头,三人从两个方向同时开工。

周延年砍的最快,他年轻,最近油水也跟得上,因此体力最好。

周立虽比他慢,但和秦老头相比,那却快多了,周立就不时帮秦老头一把。

日上三竿,秦老头抬手揉揉酸痛的腰,然后看向前方。

玉米杆子完全遮住了他的视线,看不到周延年在哪里,只能听到不远处传来镰刀砍上玉米杆的响动。

他收回视线,看向身后正朝着他走来的周立。

周立去牛车上拿草绳了,他要用草绳将玉米杆捆起来,而后扛到牛车上。

见周立开始捆玉米杆,秦老头走过去帮忙,口里问:“周夫子,你干活麻利,人也年轻,大好年纪,准不准备再娶?”

他不善言辞,秦劲让他探周立的口风,他便直接问。

周立闻言一愣,这话着实突然,不过,他很快摇头:“秦叔,你就别打趣我了,我现在连个家都没有,哪个好人家的寡妇、寡夫郎愿意嫁给我?”

“你是夫子,还有工钱,只要你肯找,定然有人愿意嫁的。”秦老头道。

周立笑着道:“算了,就我这个情况,我就不拖累好人了。我现在只想给延年取亲,给宁哥儿置备一份嫁妆。”

他娶什么亲啊。

他只盼着能将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给安置妥当。

特别是宁哥儿,小哥儿若年纪大了,那就真不好挑夫婿了,他琢磨着明年就给宁哥儿寻人家。

他手里有二十两银子,再攒上一年,他拿出三十两给宁哥儿置办嫁妆,实在不行,就四十两。

总能给宁哥儿挑一个好人家。

这么想着,他干脆拜托秦老头,让秦老头帮忙留意,看有没有合适的媒茬。

秦老头听完他的想法,有些吃惊:“你不为延年打算一下吗?”

“延年是小子,晚几年娶亲也没什么,实在不行,还能给人当上门女婿。他除了说话不利索,没旁的毛病,我不担心他。小子怎么着都比小哥儿好混,我先将宁哥儿安置好再说。”

周立解释。

这话听得秦老头无言。

也不能说周夫子偏心周康宁,宁哥儿做的那些事儿,一般人家真不敢娶。

虽说五里沟这边的人不知宁哥儿的过往,可真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对方定然是要去郭家庄打探的,就如同他家打探李家姑娘。

宁哥儿的亲事的确比延年那小子困难,唉,但凡有其他选择,周夫子又何至于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去给人当上门女婿呢。

现在周夫子一心都扑到两个孩子身上,而两个孩子也大了,不需要有一个“继阿爹”来照顾他们,因此,他真不知该如何劝了。

午饭后,秦劲来寻他,他便把周立的原话告诉给秦劲。

秦劲听得也无言。

好家伙。

赵丰一心扑在叶妙身上。

周立一心扑在周延年周康宁身上。

两人对再婚一事都没有想法,从这个角度来说,又怎能不算绝配呢。

不过,这个念头他只是想想罢了。

说到底,两人都是一个人惯了,不需要也不愿意再同另一人绑一起,他们根本没有再婚这个需求。

唉,他和叶妙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回了家,进了卧房,将周立的话告诉给叶妙,叶妙眉心顿时拧在一起。

但他不肯放弃:“阿爹没有这个需求,是他没感受过男人的好。他从前遇到的都是渣子。”

“……可两个人都没有这个意愿,咱们也不能硬凑。”秦劲道。

一个是鳏夫。

一个是寡夫郎。

两人平日里很是避嫌,他若是强行创造机会,且不说被外人瞧见了会不会影响赵丰的名声,只说这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不好将事情搞得尴尬啊。

“我以后多给阿爹讲讲良人的好。长夜漫漫的,有个人陪着说话,总比一个人好。”叶妙双手握拳,一脸坚定。

“……你先等等。”秦劲忙在炕边坐下,抱住他肩膀让他冷静:“你觉得周哥和阿爹性子合得来吗?”

“如若合不来,那咱们就是瞎撮合,好心办坏事。”

“合得来吧……两人一个比一个节俭,阿爹做的饭,他吃得也不少,也都将自己孩子看得很重。”叶妙道。

他也算过来人了。

成了亲的两人,日常在花钱、饭食、自己最看重的东西上没有分歧,那就不至于有太大矛盾。

关键是,周立性子温和!

只这一点,就比世间很多男人强。

就算真的成亲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凶他阿爹。

反正他觉得周立和他阿爹挺合适的。

而且,此事的关键,应该在他阿爹身上。

主要是吧,周立好歹还在为宁哥儿、延年的亲事犯愁,若真的有人愿意助周立一臂之力,那周立应该不会太抗拒。

周立的人生目标尚未完成。

可他阿爹的完成了。

他阿爹就等着给他带孩子了。

愁。

他叹了一声,抱住了秦劲,怎么办?

秦劲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叮嘱他平日里多观察两人,而且,如他所说的,多给赵丰洗脑。

三十六岁的人,人生只走了一半。

他支持赵丰再婚。

赵丰和周立不知秦劲叶妙的打算,两人的日子没有任何变化,一个忙着下地,一个忙着分担家务,日子匆匆的,转眼地里的红薯和秋玉米都收了回来。

秋收结束,该交赋税了。

今年雪落得早,第一场小雪落下时,正是农人忙着交赋税的时候。

县城衙役人手不够,交赋税时,大多数村子都是由村人自己将粮食装车,然后送往县城。

大冷天的,顶风冒雪交赋税,不仅冻在农人身上,也冷在农人心里。

真不想交哇。

好在五里沟离县衙近,而且秦家有牛车,所以这活儿不算遭罪。

但是,小雪飘了两日,这种天气,出门摆摊吧,遭罪,而且大集上的人少。

不出门摆摊吧,又觉得亏,大集人再少,也少不过秋收之时,毕竟是在城门口。

秦劲最终决定出门摆摊。

能赚一点儿是一点儿,他家底太薄了。

他戴着雷锋帽,裹着叶妙给他新做的军大衣款式的棉衣,确认寒风吹不透,这才出门。

到了城门口,大集上的人果真不多。

等吴雷、牛掌柜、方老板将各自的货取走,周立、秦兵就回了家,留秦劲一人守着摊子。

秦劲倒也不冷,他卖力吆喝,只想早些卖完早些收摊。

刚送走一波食客,就见不远处来了个车队,这是交赋税的队伍,板车中夹杂着三个牛车,每辆车上都装满了粮食。

更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秦劲就望了过去。

只见两匹快马飞奔而来,起初有雪阻挡视线,瞧不太清,等离得近了,他这才看清楚,来人竟是谷栋和一个他不认识的衙役。

两个人越过运粮的车队,到了大集上,就放慢了速度。

等来到秦劲的摊子前,谷栋交代了一声,另一衙役就直接回城,谷栋却是跳下马来。

马背上有一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瞧不出里面是什么。

谷栋见秦劲打量大麻袋,就解释了一句:“这是收的丁钱。”

秦劲恍然。

丁税算是人头税,因为大晋的女子、小哥儿也能分得田地,所以大晋的丁税算是人头税。

“这种天气还得下乡,着实辛苦。”秦劲道。

“职责所在。”谷栋摆摆手,左右打量了一下,而后示意秦劲借一步说话。

上次安哥儿托他打探李家姑娘的为人,正好,借着此次征收丁钱,他亲自去了趟李家村。

李家姑娘因为长的过于漂亮,李铁夫妇宝贝得紧,平日里甚少让她出门。

李家人虽疼她,但她的性子并不骄纵,谷栋没打探到她有什么不好的事迹。

平日里也做饭洗衣,各种家务活都能干。

这些话与何虎的话完全对得上,秦劲就放了心,谢过谷栋,然后催谷栋回县衙。

谷栋这个点回城,昨晚定然留宿乡下,认真说来,比他辛苦,至少他不出差。

待谷栋走了,他小推车上的东西也卖完,他就将小推车送到刘老板那里,他自个儿进城去了何家。

既然李家姑娘人不错,那他得探探何虎的口风了。

第075章叶妙新事业

到了何家,何家人正忙活着做家具。

有人家要嫁闺女,因此来何家打陪嫁的家伙什。

小推车的热潮已经过去,买得起、舍得买的人家都有了,何家的生意回归正常。

见秦劲来了,何虎忙招呼他进屋,又端来热茶。

何家有煤炭,铁炉子配上煤炭,一整日都有热茶。

秦劲端起茶碗抿了两口,等胃里暖了,就询问起正事。

何虎笑问:“你家小方是何态度呢?”

“那小子自然是极满意的。”秦劲见他笑,心中就有了底。

果不其然,得了他这话,何虎就道:“我那侄女也是满意的。”

他李家侄女名为李娇,因着自小容貌出众,乖巧懂事,所以一家子都疼到骨子里,从她十三岁起就暗暗为她相看人家。

李家想给她挑个家境、容貌、身高、性子皆好的,家中公婆妯娌也都和善的。

这种男子,万中无一,于是他这侄女就从十三拖到了十七。

去年秦家生意做起来了,李铁就看上了秦方,可他这侄女嫌秦方年龄小,不情愿,李铁就一边继续找一边劝,转眼就从年初拖到了现在。

没寻着更合适的,他侄女只得答应相看。

这一见面,他那侄女倒不嫌秦方年纪小了,因为秦方个子高,瞧着不像是十四的,跟成年的十七八岁的男子差不多。

而且,秦方定然还会再长个,秦家男人都高,现在日子也比从前富裕,秦方的最终个头定然不低。

他那侄女细细思量了几日,点了头。于是昨个儿李铁来了他家,想打探秦家的态度。

他寻思着这两日抽个空,去秦家一趟,没想到秦劲今日就来了。

双方都满意,秦劲回家向秦兵提起此事,秦兵说好。秦方虽笑得龇牙咧嘴,但好歹没跟第一次那般嘴巴恨不能咧到耳后根去。

秦方年纪小,但李家姑娘着实不小了,等过了年,李家姑娘在明面上可就算是十八了。

两家商议了一番,先给两人定亲,明年夏再成婚。

秦家的凉粉生意时日尚短,家底不丰,李铁夫妇也不是要卖女儿,只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因此,双方约定聘银十两,另再置办十两的聘礼。

秦家对女方嫁妆并无要求,李家看着置办就是。

这一笔银子花出去后,秦方瞧着比前些日子更为稳重,干活也更加卖力。

一下子支出去二十两银子,这是家中大半年的收入,真到了成亲时,还得再准备一些零碎的物件,当时秦劲与叶妙成亲,叶妙没要聘礼,但即便如此,秦家也花费了七两银子。

当时席面简单,等明年秦方成婚,规格自然要高一些。

按照秦兵的话说,要宰一头猪。

虽说家中养了猪,可如果换算成银子,一头大肥猪也值个一两多。

再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花费,成一次亲,总花费要达到三十两了。

好大一笔银子!

秦方算完这笔账,小心肝直颤,娶亲真不容易啊……

他下面还有秦圆和思哥儿,秦圆只比他小两岁,等他成了亲,秦圆的亲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这么一来,往后这几年,家中是存不下什么银子了。

好在家中还有一门生意,秦方庆幸不已,也卖力不已,大冬天的洗红薯,一双手要一直泡在凉水中,但秦方一点儿都不觉得苦,这算什么,最苦最累的推磨由耕牛代替,洗红薯已经算轻省的活儿了。

而且,每天还能抹羊油膏,根本不怕手生冻疮。

这小子一夜长大,秦劲不禁又在心中反省,论吃苦,他还真比不得秦方这孩子。

也就是冬天出个摊,但他觉得他真辛苦,苦死了,天天顶风冒雪的,受了累,那肯定要变着法子犒赏自己,于是辛苦挣来的银子立马炫到嘴巴里。

不过,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吃吃喝喝。

至少对此时的他而言,不考科举,也无法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除了吃喝,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般想着,见鲁屠户今日来大集上摆摊卖猪肉,他就跑过去割了五斤上好的五花肉。

鲁屠户日常主要是接一些劁猪、杀猪的活计,偶尔也会买头猪杀了卖肉,村子里消化不了一头猪,他便会去大集上摆摊售卖。

秦劲将五花肉拎回摊子上,继续吆喝,收摊时,见鲁屠户摊子上还有一些没多少肉的大骨头,六文钱一斤,于是他花钱将十斤大骨头全买了下来。

只吃五花肉,有些腻,肥肉太多了。

需得吃些酱骨头调和一下。

推着小推车回了家,他将五斤五花肉和十斤大骨头拎进灶房。

下午炖肉!

中午吃的是炖菜,天冷了,炖菜热乎,先将豆腐煎得焦黄,而后添热水,下猪油渣、白菜、干豆角、千张,当然,少不了干辣椒。

连汤带菜,麻麻辣辣,就着饼子吃下去,身上的寒气全消。

吃了午饭,叶妙没有午睡,今日是晴天,光线好,他便坐在院子里做棉衣。

秦劲的军大衣棉袄看得他眼热,他打算给自己也做一个,等做好了,就跟着他劲哥出摊。

冬小麦已经种上,田地里彻底没活了,周立又恢复了教学,待下了课,周立、周延年就会领着秦家的孩子上山砍柴。

周康宁留在家中,和赵丰一起做些给玉米脱粒、磨面、做饭之类的活计。

也就是说,除了做小蛋卷、洗他与秦劲的衣服,叶妙彻底没事儿干了。

白日那么长,他可不愿在家里绣帕子或者是认字,他要和他劲哥一道去摆摊!

他不是干巴巴的陪着他劲哥摆摊,他也有东西要卖,他要卖发绳发带!

上次他劲哥给他定制了几个插梳,他往插梳上绑了几根绸布,插梳插在发髻上时,带子垂落,若是有风吹来,带子随风而动,看得他劲哥一个劲的夸他是小仙男。

咳,他当然不是什么小仙男,但他劲哥夸他,这说明他会打扮,手巧。

只靠着凌晨到天亮这段时间所做的吃食,即便将他以及他阿爹累死,那每日所挣的银钱也是有限的,于是,他就琢磨着再卖些旁的。

主要是去年冬大雪封路,生意不如预期,一个月的月收只有六七两银子。

当然,今年有小蛋卷,即便天气不好影响出摊,但只要每日能将货送到牛掌柜那里,那么保底就有不少银钱。

现在牛掌柜每日从他家购买三百根小蛋卷,五十到六十斤双味锅巴。

三百根小蛋卷,一文一根,利润差不多有一半,这就是一百五十文了。

双味锅巴中的咸味锅巴,卖给牛掌柜的价格较为低廉,一斤只能挣三文五厘。

甜味锅巴一斤能挣五文。

双味锅巴就按照最低的份额,一日五十斤来算,两味各二十五斤,那么加一起,一日的利润便是二百一十二文五厘。

再加上小蛋卷的一百五十文,那就是三百六十二文五厘。

一日三百六十二文五厘,一个月便是十两八钱。

也就是说,只要能将货送到牛掌柜手里,那么一个月保底就有十两八钱。

他劲哥摆摊时再卖些小蛋卷、千张、豆腐乳,小蛋卷哪怕只卖出一百根,那就能挣五十文。

千张特别稳,一日七十多斤,收入差不多有一百三十文。

豆腐乳不定,但因有了老主顾和一点点名气,所以每日平均下来,挣个十多文是没问题的。

还有凉粉的收入,现在秦家一日只做二百斤凉粉,秦劲占一成,算下来大概能得二十八文。

因此,他劲哥出摊的话,一日可挣二百二十多文。

一个月就是六两多。

也就是说,他家现在一个月保底就有十七两的收入。

搁乡下,这真是好大一笔银子。

但他们欠着安哥儿的地银还没有还上,一共三十两,安哥儿的三亩田地都是中等田,一亩就得十两。

周家父子的工钱,一个月就得一两七钱。

虽说现在不是农忙期,可周立干的是夫子的活儿,工钱定然不能低。

其实,入冬之后,周立就提出春耕之前,不必再给周延年和周康宁兄弟俩发工钱,每日管吃就成了。

可这兄弟俩也没闲着,地里没活了,一个跑去捡柴,今年冬他家可不缺干柴了。一个负责干家中各种活计,别说是他了,连他阿爹都轻省不少。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买个丫鬟小厮,那也得给人家发月例银子,这兄弟俩又不是白吃白喝,因此,这工钱该发还是要发。

除了工钱,余下的最大支出就是吃喝。

瞧瞧,他劲哥今日又花了近百文买肉,就这个吃法,一个月就要耗去二三两!

所以,叶妙是真的闲不住,能挣几个是几个。

而且,他要是只陪着他劲哥摆摊,他劲哥会觉得太辛苦,不许他去。

他必须得寻个正经活计做。

军大衣做了一半,秦劲午睡醒了,周立的教学也停止了,除了秦锦,余下的孩子散去。叶妙就放下针线,转而去催赵丰炖大骨头、做五花肉。

催完了,他继续做军大衣。

秦劲则是抱着书籍“认字”。

脱盲,得循序渐进,日日演戏。

叶妙忙活了三日,终于将他自个儿的军大衣做了出来,长至膝盖,袖子也遮住半个手,穿上去之后,因着里面还穿着一个小棉袄,所以整个身子都圆滚滚的,跟小企鹅一般。

秦劲越看越觉得可爱,等他将雷锋帽也戴上,那就更可爱了,年代感扑面而来。

偏偏露出来的小脸又白又精致,秦劲忍不住捧住他的脸亲了又亲,真真稀罕坏了。

叶妙心里又得意又美,嘿嘿,他随便换换装,他劲哥就超喜欢哦。

军大衣做好的第二日,叶妙就跟着秦劲去摆摊了。

他将缝好的发带装在背篓里,到了大集上,他将发带展开,挨个挂在背篓上,担心绸布的发带卖不出去,他所用的原料是麻布和棉布。

有的编成了绳子。

有的则是两指宽,上面绣了竹子等植物。

还有的则是发绳与发带结合,中间是发带,两端是发绳,发绳末尾还缀着两个木圆珠。

这些发带、发绳一共三十条,颜色和款式都偏中性,甭管是女子还是小哥儿,皆可带。

他绣这些物件时,秦劲做了指点,因此花样与时下的发绳、发带不一样,一摆出来,就吸引了不少视线。

爱美之人人皆有之,问价者众多。

发绳三文钱一根。

发带四文钱。

两者相结合缀原木珠子的则是六文一条。

木珠子是从何家买的,不是他自己做的。

这个价格不算便宜,活鸡也才六七文一斤呢。

但谁让这些发带、发绳样式出众呢,而且,叶妙还指点他们如何戴,比如说发带,可以绑在辫子上,绑成蝴蝶样式。

那么大的一个蝴蝶缀在辫子上,非常吸睛。

更夸张一点的,还可以将发带和辫子编在一起,从前额一直延伸到发尾。

这么浮夸的样式,对于大集上那些来自乡下的姑娘、小哥儿而言,又大胆又新奇又心动。

这样的发型,若是走在村中,回头率定然超高!

因此,虽觉得价格高,但不少人咬咬牙、狠狠心,还是掏铜板买了。

这又不是一次性的,若是用的仔细些,用个十年八年没问题,四六文钱一条,绝对值了。

三十条发绳、发带,只用了一个时辰,叶妙就卖完了。

去掉成本,他一共挣了六十三文。

做这些花了三日,三日挣六十三文,这个数字不低了,比从前他绣帕子时挣得多。

为了今日的小生意,他还特意带了个小钱袋,好与秦劲所用的大钱袋分开,卖完之后,他抓着小钱袋在秦劲跟前晃了晃:“劲哥,如何?”

瞧着他脸上的得意,秦劲只觉得可爱,忙夸道:“超厉害哦。”

这一声夸,美得他想当众扭几下,他按下这股冲动,将小钱袋在手中掂了掂,而后道:“劲哥,待会收了摊,咱们去布店买些布料吧。”

这种生意看似不错,但其实做不了几次,因为技术含量太低了,会针线的看一眼就能复制出来。

至于上面绣的花样精美不精美,在意的人并不多,大集上的顾客没那么高的要求,大差不差看得过去就行。

他打算近日多做一些,争取在别人出仿品之前多挣些银钱。

因此,好看的布料,必不可少。

秦劲应了下来,小夫郎的事业,必须支持!

“将县城里所有布店都逛一遍,反正已经和阿爹打过招呼了。”

“啊?不用。”叶妙忙摇头,若真要逛一遍,那天黑才能回家了。

“要的要的,咱们挑一些颜色好看的,再加上你的绣工,下次定然会更火爆。”

听到火爆二字,叶妙顿时心动,正犹豫着,这时,见秦劲看向城门方向,他也看了过去,不远处来了辆牛车,但牛车上的人他并不认得。

他看向秦劲:“劲哥,你看什么呢?”

“前面牛车上那个赶车的车夫,是郭员外家的。”秦劲道。

郭员外家的牛车?

叶妙便又看了过去。

牛车上坐着一个中年人,这人裹着貂皮大氅,双手揣袖子里,背微微弓着,只看坐姿,完全一副乡下老农的模样。

牛车在他们家摊子前停下,中年人下了车,而后笑着朝秦劲拱了拱手:“是秦小哥吧?在下郭厚,今日特意替家父来定制些油炸糕。”

郭厚?

秦劲也笑着道:“原来是郭二哥,幸会幸会,此前只听郭员外他老人家提起,今日终于见着真人了,果然风度翩翩,仪表不凡。不过,此等小事,郭二哥遣个小厮跑一趟就是了,不必亲自来。”

“嗐,还不是我那老父逼着我来。”郭厚重重一叹,恰好一阵小风吹来,他忙往貂皮大氅里缩了缩脖子,后悔没有带帽子出来。

他那老父夏日遭了罪,于是就开始折腾他们这些做小辈的。

大冬天的,非得吃什么油炸糕,等秦小哥将油炸糕做好送到郭家,早就凉成冰坨坨了。

而且,还点名要他跑一趟,也不准坐马车,只能坐牛车,真是的,家中那么些人,就他能干这事?

好不容易得来的灵感,就这么飞了。

今日上午又虚度了,一字未写。

在心中抱怨了一通,这时,只听秦劲道:“郭二哥,油炸糕是由糯米制成,老人家不宜多食,且我家离得远,做好送过去,定然凉掉。复炸的话,口感就差了。”

“不如这样吧,我将做法口述给你,今后他老人家若再想吃,那随时都能吃上刚出锅的热乎乎的油炸糕了。”

“咦?”郭厚吃惊,好大方!

略一犹豫,他应了下来:“那就劳烦秦小哥了。”

“不麻烦,他老人家助我颇多,应该的。”秦劲说着,便将油炸糕的做法仔仔细细讲了出来,讲完之后,又让郭厚重复了一遍,确认郭厚记下了,这才放了心。

郭厚瞧着秦劲的笑脸,有些不好意思,白得人家一个方子,他低头瞧向小推车,见上面摆着蛋卷、千张、豆腐乳,就道:“这些蛋卷我全要了。”

之前他那老父时不时就过来一趟,因此他对这三样吃食并不陌生,

“千张也来些。”想到家中人多,就加了一句:“全包起来吧。”

天冷,中午吃热锅子吧,千张在盛着羊汤的热锅子里涮一下,再蘸上芝麻酱,滋味还算美。

至于豆腐乳,他不爱吃。

味道怪怪的。

郭厚一张口就要包圆,秦劲忙道:“郭二哥,你不必如此,这些东西不愁卖,我很快就能收摊了。”

刚才小夫郎卖发带试发带,吸引了不少人,连带着他家的吃食也卖出去不少。

郭厚摆摆手:“倒也不是特意照顾你生意,这两样吃食都出众,是该买回去一些让家人都尝尝。”

他说的真挚,且坚持要买,秦劲只得给他全包了起来。

等他走了,摊子上只剩下一些豆腐乳,秦劲卖豆腐乳一向随缘,绝不会因为一些豆腐乳就在大集上挨冻。

秦劲收摊,将小推车放到刘老板那里,他和叶妙进城逛布店。

城中四个布店,等他们逛了一遍,太阳都快落山了。

但收获不错,今日所得的铜板全换成了布料、棉线,装了整整一背篓。

翌日,叶妙没有再去大集上,他留在家中,兴致勃勃的捣鼓他的手工大业,还喊上了周康宁。

周康宁手指已有些粗糙,但编发绳这活儿他是可以做的。

周康宁要编发绳,家中的活计就落在了赵丰一人身上,赵丰不觉得辛苦,不就是做饭喂鸡做家务吗?

都是轻省的活儿。

叶妙见他默默干活,不由在心中叹气。

唉。

阿爹什么时候能为他自己想想呢。

且说秦劲,他今日到了大集上,如往常那般开始吆喝,阴天,大集上的人不多,临近中午,还有一些蛋卷没有卖完,他正要收摊,郭厚又坐着牛车过来了。

郭厚从牛车上下来,招呼秦劲道:“秦小哥,快上来,我送你回村。”

“……嗯?”秦劲吃惊。

郭厚咳了一声,指了指牛车上的东西:“第一次去你家中做客,不好空手,我带了些礼品。冒然叨扰,秦小哥勿怪。”

只见牛车上放着几个礼盒,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另有一匹绸布。

秦劲初时有些懵,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应是郭员外不好意思占他方子的便宜,所以就让郭厚置备了礼品当做谢礼。

他有些无奈,郭员外实在是客气。

不就是一个油炸糕,值不了几个钱。

不过,郭厚都拎来了,他也不好再让人拎回去,他便道:“不叨扰,郭二哥亲去我家,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蓬、蓬荜生辉。”

郭厚闻言笑了起来:“我父亲说,周立在你家做了夫子,所以我置办的礼品是文房四宝,你家绝对用得上。”

“这太贵重了。”秦劲忙道。

“一般一般,快上车吧。”郭厚说着就要帮忙去抬小推车。

秦劲忙道谢。

两人都坐上牛车,郭厚就吩咐赶车的小厮前往五里沟。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郭厚打量着四周光秃秃的麦地,不由扯紧了身上的狐皮大袄。

唉。

昨个儿他将油炸糕的方子带回去,惹得他父亲又发了一通火,说他不通人情世故,怎么好意思轻飘飘的将人家赚钱的方子拿回来。

还说他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就这个脑袋,将来怎好将家业托付给他。

一通唠叨之后,又命令他今日登门送上谢礼。

而且,还嘲讽他说,他不是想收集出众的、鲜明的人和事好写出传世名作么?那秦劲明明就是一个绝佳人物,他却是眼瞎看不到。

就这观察力,还想写出传世名作,吃屎去吧!

总之,骂得他羞愧难耐,只想撞墙。

难啊。

做人难。

想写出传世名作,更难。

郭厚心中怏怏不乐,但来都来了,那自是要采访秦小哥一下,不然今日也是虚度了。

他老父说的不错,秦小哥的确出众,白手起家,不足一年半就盖起了大院子,值得他记述下来。

于是,他打起精神,开始询问秦劲一些常规问题:

从前的日子到底有多苦。

如何萌发了摆摊的念头。

摆摊时受过那些苦。

时至今日,家大业大,又有什么感受。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秦劲哭笑不得,好家伙,这是转行当记者吗?

想了想,他问道:“郭二哥,你到底想写什么样的故事呢?”

想拿他当励志的典型?

那这种故事太俗了吧。

别说他了,就连小夫郎都不爱看。

随着他和小夫郎识得的字增多,小夫郎便想看些课本以外的书籍,他问小夫郎想看什么,小夫郎说想看一些能增长见识的或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所以,郭厚采访他有什么用呢。

第076章秦劲出主意

“我自然是想写能传世的名作。”

郭厚想也不想的答道。

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

咳,他这个远大理想,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可若是最终写不出来……丢人啊。

秦劲没想到他竟然能甩出这么一个笼统的回答,想起郭言曾说他已经写了八年,花了八年时间,面对他的问题,答案却是这一句。

秦劲在心中叹息。

他上次去书铺买纸笔,认认真真的在书铺中逛了一圈,书架上的书籍,除了科考所用的正经书籍,也有诗词集、白话小说、游记、地理志、医书农书。

这些书分门别类的摆在书架上,称得上是琳琅满目,浩如烟海。

他穿着不错,人也精神,他拿起那些书本翻看,店中伙计并未阻拦。

因此,店中的那些个白话小说他挨个翻看了一遍,其中大多是书生发梦之作:比如说书生赶考,落魄无依,却被高门贵女贵哥儿看中,从此飞黄腾达。

亦或者是赶考途中,与名妓来一段凄婉绝美的爱情故事。

除了这种套路,也有人写一些历史演义故事,从历史上取一著名人物,然后就开始胡编乱造,类似他上辈子时看的那些《戏说xx》,《xx微服私访记》之类的。

他只是粗粗翻看了一遍,并未细瞧,更没有询问掌柜哪一类书籍卖的最好。

而且,他当时的人设是文盲,不怎么识字,因此,这会儿也不好提起那些书籍。

略一思索,他道:“郭二哥,那你是想写什么类型的故事呢?是牛郎织女那般缠绵的爱情,还是宣扬善有善报的一饭千金,亦或者纯粹想要爽一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励志故事?”

当然,还有深刻型的,借故事揭露官府、朝廷的黑暗。

但这太敏感了,最好别碰。

郭厚想不到秦劲竟然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他明显愣了一下:“嗯……都行、都行。”

秦劲:“……”

他无奈道:“郭二哥,那你这些年都收集了什么出众的人和事儿?除了我这种励志型的,有没有那种……嗯,比较离奇的?”

“我觉得你就比较离奇,发家太顺利了。”郭厚道:“对了,谷捕头的新夫郎,也算是离奇吧,一个乡下小哥儿奋力反抗父兄,颇为难得。”

不等秦劲开口,他就叹气:“但是吧,事迹太短,难以成篇。”

“那你就写小短篇,然后将小短篇集成册。”秦劲道。

类似三言二拍那种。

郭厚挠头,一脸为难:“主要是吧,你和谷捕头新夫郎的事迹虽难得,但不是特别吸睛,这种乡下小故事谁愿意看?能看得起话本的,家中都有几个闲钱。”

“那你就改一下出身,将安哥儿塑造成富商家的小哥儿,还是不受宠的庶子,父兄为了往上攀爬,想要将他……”

秦劲随口就扯出了几个常见的设定,还借鉴了一下叶妙的经历。

郭厚听着听着,渐渐来了兴致,开始与他探讨起来。

秦劲本是随口建议,见他神色激动,也就认真了。

平平淡淡的乡土文学的确吸引不了那些看得起话本小说的人,想吸睛的话,要离奇,要发癫,怎么骇人听闻怎么来。

所以,他和安哥儿只能算配角,主角必须出格,不离奇如何成书?

等到秦家门口时,郭厚已经一脸笑意。

他来的仓促,好在他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哪怕是玉米饼子,也依旧吃得香甜。

午饭过后,他兴冲冲的告别秦劲,坐上牛车急急回城。

他有思路了!

郭厚走了,秦劲打开他带来的几个礼品盒子,见里面果真是文房四宝,且都是上品,不由感慨郭家大方。

一个小小的油炸糕,换来徽墨宣纸,湖笔端砚,而且还是五套,真真是他赚了。

叶妙对文房四宝的兴趣不大,他抱着那匹绸布,一脸高兴,这下子他的发带可以出新品了,和麻布、棉布比起来,绸布不易起褶皱,柔顺感强,绑在头上定然更好看。

他本想继续做发带,但想起郭厚临行前说什么“初稿”、“讲给你听”之类的话,他就将绸布收好,去了堂屋西边的那间“书房”。

刚才他和赵丰、周康宁、周延年留在灶房吃饭,秦劲、周立则是在堂屋摆了饭桌招待郭厚,因此他并不知秦劲与郭厚的对话。

“劲哥,你刚才在和郭二哥说什么呢?”

秦劲正将那几套笔墨纸砚一一放回礼盒中,闻言道:“我给郭二哥出了几个小主意。”

郭厚不写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那就写类似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这种故事吧,夫妻恩爱,但抵不过异地空虚,最终出轨,后情郎与夫君结识成为好友,事情败露,于是被休。

虽被休,但因着貌美,又嫁与官员做妾,前夫却是娶了情郎之妻。

后又借着官员之势救助前夫,最终与情郎之妻共侍前夫,团团圆圆。

此故事可谓是狗血离奇,一波三折,反转又反转,扣人心弦。

郭厚如若真写出来类似的,世人定然爱看。

他记得三言二拍在明朝还挺火的,非常畅销。

当然,他不是要郭厚抄袭,他只是举了这么一个例子。

此刻他将此故事讲给叶妙听,叶妙听完,眨巴了一下漂亮的眸子,随后道:“是够曲折的。”

“你喜欢看这样的故事么?”秦劲问。

叶妙认真想了想,摇头:“一般吧。”

“……那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增长见识的。或者是比这更离奇的,类似白娘子许仙这种的。”叶妙道。

他的答案与从前一致,秦劲便笑着道:“行,那我给郭二哥提意见,让他写一些人妖相恋的故事。”

看来小夫郎是真不喜欢看狗血都市家庭剧,偏爱神妖奇幻。

叶妙闻言也笑:“这种故事可不好写。”

秦劲点头,只道了一句事在人为,然后便转了话题。

现在家中日渐富裕,小夫郎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他本想去书铺买些杂书给小夫郎看,但小夫郎坚决拒绝,理由是书籍太贵。

书籍的确贵,但精神需求也不能忽略,等下次见了郭厚,他再给郭厚出个主意。

传说蒲松龄写聊斋,是摆了茶水摊,向喝茶之人收集奇闻轶事、神怪传说,郭厚完全可以效仿蒲松龄,写一部大晋版本的聊斋。

也让小夫郎过一把鬼啊、狐啊、妖的瘾。

秦劲打的主意颇好,但一连几日都没瞧见郭厚,想来是受他启发,文思泉涌,正在家中奋笔疾书。

见不着人,他只得把好主意暂时搁在心里。

进入十一月,好天气不多,不是阴天就是飘着雪花,因此大集上的人不多。

但叶妙的发带发绳生意红红火火。

都说小孩、女子哥儿的钱最好赚,此话不假,他将那些漂亮的发带、发绳摆出来,又当场给顾客试戴,别说是妙龄姑娘小哥儿了,就是一些妇人、夫郎也忍不住驻足观看,甚至掏钱购买。

这些妇人、夫郎的想法与他一样,不好意思将这些鲜亮的、浮夸的发饰戴出门,但可以在家中对镜臭美。

第二次出摊时,他一共做了八十根发带、发绳,其中还有十根是绸布做的,一根就要十多文,可摆出来后,不到两个时辰就全部卖光光,挣了近二百文。

大集上的顾客以乡下的农人为主,但离城门口近的城南居民也爱来大集上逛,这些人购买力较强,舍得花钱买十多文的发带。

一下子卖光光,这下子小夫郎更得意了。

他好厉害哦。

信心也更足了,虽说这东西容易仿制,可只要他推陈出新的速度够快,那仿制品就抢不了他的生意。

比如说,发绳末端缀着的圆珠子,他可以改为月牙、星星、各种花花草草。

发带上所绣的图样,不仅有花草山水,还能绣些动物,甚至是文字。

他劲哥还建议他做一些绢花,绣在发带上,若真如此,那就更招摇了。

保管让顾客们目不暇接!

“劲哥,怎么样?”他抓着小钱袋,又在秦劲眼前摇晃。

秦劲瞧着他明媚的小脸,恨不能将他捞过来狠狠亲几口,圆滚滚的小企鹅,表情还灵动,真是可爱得他心软软。

“妙妙最棒了。”最终,他压低声音,这般夸了一句。

他只在炕上喊妙妙,这会儿在城门口,他将这个称呼喊出来,叶妙明显一愣,随后脸有些红,但双眸更亮了。

他也压低声音,轻轻喊了一声劲哥。

喊时眸子还直勾勾的盯着秦劲,盯得秦劲身子里一下子就起了火,恨不能抱着他瞬移回家中,然后拉他上炕。

脑中的画面太火爆,实在是忍不住,秦劲借着给他整理军大衣,悄悄拉了下他的手。

他手指有些凉,秦劲就道:“将手揣兜里,我去给你买个烤红薯。”

大集上有卖烤红薯的,而且生意竟还凑合。

想来是赶集的人受不住冷,想吃些热乎的,而烤红薯与包子、油条、羊汤相比,价格低了些许,因此人们愿拿它驱寒。

叶妙嘿嘿一笑,先将钱袋子装入怀中,而后才将双手揣进兜里:“快收摊了,不吃了吧。”

“吃了再回去。”秦劲道。

“嗯……那买两个,咱们俩一人一个。”

秦劲嗯了一声,随意从钱袋子里抓了些铜板,然后朝着红薯摊子走去。

白心红薯很干,烤出来后无法跟红心红薯那般流蜜,但秦劲就好一口,他揣着两个烤红薯回到摊子前,递给叶妙一个,两人都捧着红薯当暖炉暖手。

一根烤红薯下肚,身上的确暖了些,叶妙原地蹦了几下,有些无聊了。

还剩下三十来根小蛋卷,他伸着脑袋左看右看,要是没人,干脆收摊吧。

结果这一瞧,就见到郭厚坐着牛车从城门口那边过来了。

郭厚依旧衣着富贵,但脸色愁苦,他伸出手臂碰碰秦劲:“劲哥,郭二哥来了。”

秦劲看了过去,见果真是郭厚来了,且表情愁苦,不由纳闷,这是写作不顺利?

郭厚来到摊子前,一下了牛车,就苦笑道:“秦劲啊,你给我出的主意虽好,可我那老父觉得伤风败俗,不准写。”

“……员外不准你写?”秦劲睁大眸子。

“可不是!他说我若真写了,他也会给书铺打招呼,不准刊印,免得丢了郭家的脸面。”

郭厚长吁短叹。

眼看他要腾飞了,可谁知掐住他翅膀的,竟是他的老父亲。

偏偏他还反驳不了他老父亲的话语,因为这种故事的确劲爆。

其实,于他而言,这种故事还真不好写,他从前只打探那些出众的人和事,对这方面研究不多,听得也不多。

此时让他去编造类似的故事,他只觉得像是在拎着斧头砍山,千难万难。

秦劲听完郭厚的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而且,以郭员外的性子,下次见了面,绝对要连他一起骂。

罢了,骂就骂吧,反正郭员外没少骂他。

他做出思考的模样,片刻之后,他便将他早藏在心中的小建议讲了出来,既然郭员外不准写世情小说,那就换赛道,写神魔狐妖。

郭厚挠头:“这种更不好写吧?”

“的确不好写,毕竟一人之力是有限的,但郭二哥你可以开个茶摊,向喝茶之人收集类似的故事,只要讲的好,那就免了客人的茶钱。”

“咱们县来往的商贾旅客比旁的地儿要多,只要你将茶摊的名气打出去了,那就不用担心没有新故事上门。”

“是不是这个理儿?”

“……还能这样?”郭厚愣住。

“怎么不能这样?律法又没规定不能如此。”秦劲笑着道。

郭厚琢磨了一会儿,道:“此事需先征得我父亲的同意。”

他父亲明确说了,以后再写书,首先得拿给他瞧。

而且,真要开茶铺的话,凭着他自己的财力,他开不起来,郭家没分家,砖窑、田地的收入全收入公账,每个人都拿月例过活。

他这些年时常出门收集各种素材,他真真一文钱都没攒下。

不过,秦劲的这个主意,应该不会招来他父亲的怒骂,他不信写这种故事他父亲还能挑刺。

郭厚脸上的愁苦之色消散,他坐上牛车,急急回家。

他走了之后,叶妙就让秦劲收摊,反正好几日没往老院送小蛋卷了,余下的小蛋卷待会送去老院。

于是两人收摊回家。

吃了午饭,秦劲想起在城门口时小夫郎喊自己的那一幕,顿时火气又有些上涌,见小夫郎坐在梳妆台前摆弄未完成的发绳发带,还不时的对着铜镜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他就走过去,将人抱住。

他看向铜镜。

梳妆台上摆着一面大铜镜。

从前的小铜镜,叶妙给了赵丰。

这面大铜镜是这几日买的,其实两人盖新院子前就盘算着要换大铜镜,还要给赵丰买一面,但因为买了荒院,超了预算,因此两人就将此事一推再推。

但最近叶妙痴迷新发饰,巴掌大的小铜镜太小,照不出全貌,于是两人就买了个一尺多高的大铜镜回来。

此时的大铜镜中,叶妙正抓着两根颜色不一样的布条子往脑袋上比划,他打算出一款拼色的发带!

他长得好,普普通通的布条子到了他脑袋上,也犹如玉带一般,衬得他小脸更为精致。

秦劲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对着他的唇亲了下去。

这个吻一触即离,秦劲又道:“别研究了,上炕,咱们亲亲。”

此言一出,叶妙果真丢开了布条子,笑盈盈的圈住他脖子,先亲了下他的唇,这才与他上炕。

两人本就心思不纯,于是亲着亲着就走了火,但大白日的,且外面已经传来秦方秦圆的说话声,两人只得将火气压下。

被窝里热乎乎,两人抱着缓了片刻,抵不过困意,很快睡去。

醒来时,院子里传来了周立、秦方几个的说话声,两人听了一会儿,原来周立觉得家中柴火储备的不够多,而按照往年来看,十一月里容易有大雪。

于是他打算这两日上山多砍些树。

秦方自是没意见,现在老院偶尔就得用上火炕去蒸淀粉了,家中干柴消耗得的确快。

次日,周立领着周延年、秦方秦圆秦昌等人上山,山脚下的树木不能砍,他们得走得远一些。

将树木砍断之后,先合力抬到山脚,等堆得够多了,就用板车运回家去。

他们带上了干粮,因为走得太远,中午来不及回家吃饭。

下午,秦劲、周康宁、赵丰都推上板车,赶去山脚帮忙。

砍下来的不仅有树干,周立还将树根刨了出来,这种老树根很耐烧,晒干之后,是烤火的绝佳用料,一个就能烧上大半日。

叶妙一人留在家中,他忙着做发带。

这一门生意红红火火,他自己兴致也高,因此秦劲和赵丰都很是支持,若无重要事,并不会扰他。

正在屋檐下忙活着,外面突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秦劲的声音:“小方,你跑回家先将牛车牵出来,快!”

“哎!”秦方响亮的应了一声,紧接着,更重的脚步声响起,秦方跑着从院门口一闪而过。

叶妙觉得奇怪,放下剪刀,从板凳上起身。

恰好这时,秦劲背着周立从门前走过,周康宁走在秦劲左边,赵丰走在秦劲右边,他们脸上都挂着担忧之色。

“周哥?”他忙跑向院门口。

等他来到院门口,秦劲几人已经停在了老院门口,等着秦方将牛车牵出来。

周立的左腿和右臂上都沾着不少血迹,将褐色的棉服染湿一大片。

“这是怎么了?”他吃了一惊,难以置信。

好端端的,怎么搞成这样了?

秦劲忙道:“石家村的猎户在山上猎野猪,结果野猪发狂,跑下了山。当时阿爹就站在山脚,野猪直冲着阿爹而去,周哥紧急之下,将阿爹推开,他自己被野猪撞倒,手脚都被野猪咬了。”

五里沟所靠的这座野山上没什么大型动物,最凶猛的也就是野猪了,但野猪不多,好几年也见不着一次。

但偏偏今日见着了,而且还被咬了。

“野猪?!”叶妙吓了一跳,忙仔细打量周立的伤口。

果然,伤口处的衣裳已经破破烂烂,而周立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但周立却是扬起笑脸,道:“只是流了血,没有大碍。皮肉伤,咱们离医馆近,包扎一下就好了。”

此言一出,赵丰下意识便想要反驳,肉都被咬下来了,这还没有大碍?天知道他刚才看清楚伤口之后有多害怕!

虽然没有露骨头,可活生生的肉被咬掉了几块,而且还有齿印,血淋淋的,那一幕他终身难忘!

但最终,他一言没发,只是望着周立的伤口,眼眶有些红。

“妙哥儿,你回家拿些银钱。”秦劲对叶妙道。

叶妙飞奔而去,等他揣着两个银元宝出来,秦方已经将牛从后院牵到了前院,秦兵快手快脚的将板车套到牛身上,牛车套好之后,秦劲把周立放到牛车上,接过银元宝,与周康宁、秦方一道上了牛车。

赵丰本想跟过去,但秦劲让他留在家中。

山脚下还有一堆木柴没有运送回来,他得去帮忙。

秦兵也放下活计,推上板车将山脚的木柴运了回来,这一忙活,天黑了。

夜色浓厚,秦劲、周立、周康宁、秦方一夜未归,他们在翌日中午才回来。

其实,昨个儿大夫给周立包扎之后,周立立马便想回村,已经包扎好了,还拿了药,不走还留在医馆做什么?

但秦劲不让,周立手臂和小腿上的肉都被咬掉了一些,这么重的伤,夜间发烧了怎么办?

秦劲不懂医术,但稳妥起见,肯定是留在医馆比较保险。

正好,那医馆也有床榻可供患者休息,于是他们就在医馆将就了一夜。

周立喝了四顿药,确认血止住了,秦劲这才放心的将人带回来。

到家之后,石家村的猎户来了。

那猎户是和严祥一道来的,上次秦劲买耕牛,就是严祥介绍的,此次这猎户闯了祸,就找上严祥,让严祥当中间人说和。

秦劲如今也是一方名人,那猎户常常拎着猎物、山货去县城售卖,他知道秦劲人脉广,他招惹不起,所以特意找了严祥陪同。

那猎户送了二两银子当做赔礼,秦劲和周立没有抓着不放,此事是意外,此次药费花了一两多,虽然后续还得继续喝药,但那猎户家底也不丰,看在严祥的面上,此事就这么了了。

第077章赵丰的心思

周立腿上的伤口有半指深,掌心那么大的一块肉直接被野猪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