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宁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大肘子是很香,他超爱,可这根本不是大肘子的事儿啊。
他这般几次,看得郭信恳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郭信恳不由又道:“我知道,我没什么挣钱的本事,和秦叔这样白手起家的才俊没法比。我读书也没什么天赋,读了多年却读得一塌糊涂。”
“但好在我本性不坏,你嫁给我,今后不会受什么苦,离你父兄也没有太远。”
“这样的日子,不好么?”
周康宁:“……”
他睁大眼睛。
好什么好。
他一个乡下的野蛮小哥儿,用尽这辈子的好运气,这才掉入秦家这个福窝。
秦家院子大、地多,人和善,还是在乡下。
真真是他梦中的居所。
让他从秦家转入郭家,那他内心不会如现在这样宁静。
他会惶恐。
他不配!
郭家那可是深宅大院,什么正院跨院的,那不是他能待的地儿!
深吸一口气,他摇头:“我、配,配不上。”
这三个字一出,郭信恳立马道:“咱们俩家境上是有些差异,但你本人出众,你自身的能力,足以弥补这个差异了。”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好答案了!
他不能将自家爷爷的打算扯出来,省得周康宁有压力。
而且,他想凭借自己本身的魅力让周康宁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但周康宁闻言有些意外。
郭家小公子真觉得他好?
都夸他两次了。
他怔怔的瞧着郭信恳,好一会儿之后,才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想,想想。”
这个回答,在郭信恳的意料之中。
但心里还是难受的。
周康宁对他真的没有任何男、哥儿私情。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分毫,只道:“这是自然,你好好想。”
“一辈子的事儿,得慎重。”
“可我今日一旦离开,再见你就难了。我能时常给你送大肘子吗?”
“……”
周康宁眸子又大睁。
郭信恳忙道:“我知道咱们不该私相授受,我会借着给秦叔送礼买给你。即便你将来不愿嫁我,我也想买给你吃。”
“我就是想让你吃,痛痛快快的吃。”
“从前你受太多苦了,我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但我从前的性子不讨喜,即便遇到你,也只会惹你厌烦。”
“还是现在遇见比较好,我改了一些毛病,也能给你买大肘子,能将你过去十几年里没能尝到的份额,全补回来。”
“……不。”
虽然感动,十分、特别的感动。
但周康宁还是摇头。
他都没决定要嫁,怎么能收人家的大肘子。
“反正我要送的,你只管吃。”
“我走了,你好好考虑我刚才的话。”
怕周康宁再拒绝,郭信恳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他几乎是跑着冲向了马车。
但很快瞥见周立眉头紧锁的盯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放慢了脚步,待来到周立跟前,他笑着开口:“周叔。”
这称呼有些乱。
他喊秦劲为叔。
喊周立也为叔。
其实秦劲只比他大了三岁,但他老爹见着秦劲就喊好兄弟,那他只能喊秦劲为叔。
至于周立,在他爷爷跟前是小辈,与他老爹是同辈。
他自个儿也想娶周康宁,因此也只能喊周叔。
周立的视线有些犀利,他下意识要逃避,但这会儿可不能逃。
他得让周立相信他的诚意。
因此,他勇敢的望着周立,继续道:“周叔,不要怪我孟浪,登门说媒的人家那么多,多我一个也无妨。我也适龄,我也有资格求娶宁哥儿,对吧?”
“从前我没做过逾矩之事,今后也不会做。”
“但我希望你和宁哥儿能认真考虑我的心意,我喜欢宁哥儿,很喜欢,我想娶他做我的夫郎。”
“这是我个人的请求,你们不要有压力,你们也都知道,我当初是不肯娶乡下的姑娘、小哥儿,这才来了秦家。”
“我现在想娶了,那我爷爷必定不会反对。他本来就是要在乡下为我挑一门好亲。”
“至于我爹娘,也是没意见的。”
说罢,他看了眼郭厚与郭二夫人:“爹,娘,你们不反对吧?”
郭厚已经傻了。
石榴树离得远,他听不到自己的好大儿与周康宁说了些什么。
但看两人的神色,他隐约有了猜测。
可他不敢信!
他上次将话挑明之后,一直到今日,他这好大儿可没向他透露过丁点儿心思。
他每每劝说,这小子都一副与我何干的倔强样子。
可万万没想到,这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
这小子早就盯上周康宁了!
瞒得他好苦哇!
可此刻,他想咧开嘴巴大笑,这小子自己想通了,那他和他的老父亲不用再费口舌了。
他努力压住嘴角,免得笑得失了态:“对对对,对,我家老爷子本来就想在乡下给他选一个出挑的小哥儿,现在他自个儿有那个心思,我们肯定不反对。”
“周老弟啊,你们父子别多想哈,我和老爷子都不反对的。你们只管考虑这小子就成了。”
“但不是我夸耀,这小子除了爱干净这一点,身上没其他大毛病,完全值得托付终身,对吧?”
“良配,良配啊,哈哈哈。”
忍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郭二夫人也笑。
她一开始只是心疼周康宁过去的经历,可听说她公公选中了周康宁给她当儿媳,那几日,她很是不情愿。
连带着对周康宁的印象都差了不少。
她的好大儿能读书,还俊美,她理想中的儿媳,自然是与她的好大儿门当户对,娴静贤惠。
可后来她想通了。
她们家的人,的确都是面团性子,郭家需要一个强势的来镇场子。
再者,现在是她的好大儿自个儿动了心,不是被勉强,那她当然要支持。
周立有些懵。
他刚才也没听到周康宁与郭信恳的对话,只是心有猜测。
谁知郭信恳来了他跟前,直接对他挑明了。
更令他震惊的还是郭厚夫妇的反应。
这夫妇二人竟这么开心?
“郭二哥,这……”一时间,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答应不是。
不答应也不是。
他此前从未往这方面考虑过。
村中其他人家前来说媒,他可以毫无负担的当场拒绝,可现在眼前站着的是郭家人,对他们父子三人有着大恩的郭家。
郭信恳见状,松了口气。
还好,周立没当场撅他。
他又道:“周叔,我知你是想多留宁哥儿几年,我明白的。我选此刻挑明心意,只是想让他将我纳入择婿的备选名册里。”
“但我不会勉强。我虽喜欢他,可也不愿勉强他。他从前过的苦,我只想顺着他的意,让他如现在这般日日都高高兴兴的。”
这话说得实在。
周立更不知该如何答了。
他盯着郭信恳,没言语。
郭信恳就继续道:“周叔,那我们便启程了。”
说着,他没去看周康宁,当着周立的面,不能多瞧。
他对着秦劲几人挥了挥手,而后就上了马车。
郭厚也笑着摆了摆手,嘿嘿。
今个儿真高兴哇!
郭家三人离去,秦家门口的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秦劲先打破了沉默,他对周立道:“周叔,郭家人都和气,没仗势欺人过,你不用想旁的,只审视郭信恳本人即可。”
“遵从自己的心,别勉强。”
周立:“……”
他好乱。
他需要静静。
秦劲就让他回屋,今个儿别去给老院帮忙了,留在家里扒玉米皮吧。
于是周立就皱着眉进了院子。
周康宁、周延年跟了上去。
父子三人进了周延年的小房间。
赵丰想了想,没过去,他搬上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扒玉米皮。
秦劲扶着叶妙回了卧房。
其实现在叶妙可自由行动,走路无需旁人搀扶,现在月份还早呢。
但秦劲这会儿就是想触碰一下自己的小夫郎,因此,他扶着人回屋。
一进了屋子,他便忍不住感慨:“这小子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可谁知今日憋了个大的。”
村中的男娃,都是让自己的家长过来。
这小子是自己亲自上。
很有勇气!
年轻真好哇。
叶妙点头:“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虎。”
“不过,听他的话语,倒是挺心诚的。这下子宁哥儿该头疼了。”
其实,周立也做不了周康宁的主。
在终身大事上,全看周康宁自个儿的意愿。
现在郭信恳来了这么一出,哪怕郭信恳强调不要有负担,不会勉强,可郭家的恩情摆着,周康宁势必要考虑这一层的。
“我明日去茶馆探探郭二哥的口风。”秦劲道。
他一直疑惑,郭员外为何会挑中周康宁。
叶妙也疑惑这一点,就点了头。
下一瞬,秦劲手臂转到他肩膀上,扶着他肩膀让他往后躺。
“干嘛?”他问。
“躺好,亲亲你。”秦劲道。
叶妙闻言,环住了他的脖颈,笑道:“为啥?”
“少年人莽撞又沉稳,还热烈真诚,我有些被触动。”秦劲道。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引得叶妙笑了好一会,明明他才十九,只比郭信恳大了一岁!
而他劲哥也才二十一。
不过,笑完了,他嘟起了嘴巴。
的确,看少年人谈感情,他也会想到他劲哥身上。
秦劲吻住他的唇,他张开口,两人的舌缠在了一起。
郭厚夫妇带来了醉仙居的枣泥酥,刚才他吃了一个,这会儿嘴巴里还留着甜味。
秦劲不由加深这个吻,似乎要尝遍他口中的每一处。
若是搁从前,两人吻着吻着定然要身子紧贴,但现在他肚子鼓鼓,秦劲便只能虚搂着他,免得不小心压着他的肚子。
这有些不尽兴。
叶妙哼哼了几声,他以前可是特别爱在他劲哥怀里扭来扭去的。
也极享受与他劲哥四肢紧缠的亲昵。
可现在,这些做不了!
秦劲就揽着他,让他往自己怀里靠。
但两人根本不敢紧贴,因此,他这动作安抚不了叶妙的不满。
他干脆蹬掉鞋子,上了炕,他靠墙而坐,让叶妙坐在他腿上,他双手在叶妙背上轻抚,像是撸猫那般,口中的动作也更温柔。
叶妙这下子满意了。
怀了孕,肯定不能如从前那般自在。
只要他劲哥接住他的情绪,那他就没什么不满。
心中也生不出什么委屈。
其实,自打怀了孕,他劲哥就比从前更爱亲他,查出他怀了双胞胎后,更是想时刻与他黏在一起。
每日摆摊回来,他当时若是在院子里,那就会笑着抱抱他,丝毫不顾及院中有没有其他人在。
若他当时是在屋子里,那就会对他又抱又亲。
将他搂在怀里问一些上午舒不舒服,都干了啥,想不想他之类的话语。
他劲哥,每时每刻都要让他感受到浓浓的情意。
说实话,他一开始的确会想七想八。
什么脸不好看了。
身子走形了。
这些话虽是以玩笑的形式讲出来,但他心里的确是担忧的。
可他劲哥的答案永远都是心疼他独自一人遭罪,只求他安全度过这一遭鬼门关。
有这答案在,好看不好看的,也不那么重要了。
当周家父子三人从小房间里出来,秦劲、叶妙依旧在亲亲我我。
其实两人已经亲完了,但叶妙趴在秦劲怀里不愿动,秦劲就抱着他,两人漫无边际的说着闲话。
现在家中的主要活计是给秋收扫尾,不繁重,不忙碌,因此秦劲也就安安稳稳的坐着。
算起来,他凌晨起床,一直到中午才回来。
这一天里,他只有一半的时间能陪着小夫郎。
听说怀了孕的人情绪容易有起伏,而小夫郎从前就爱黏他,想跟着他一起去摆摊。
现在怀了孕,肯定更黏他,可他要出去摆摊,一去还那么久。
因此,在家中时,他要尽量陪着小夫郎。
他的好妙妙,真的受罪了。
院子里的四人,都在扒玉米皮。
周家父子三人已经平静了下来。
赵丰就问:“宁哥儿是怎么想的?”
周立道:“嫁了人就没现在自在了,我想多留他两年。他自个儿也这么想。”
至于郭家。
既然郭信恳说不会勉强,那他们父子就装糊涂吧。
能糊涂一日便是一日。
等时日长久了,还见不着面,那这小子说不定就转心思了。
简单来说,一个字:拖。
不是周立忘恩负义,主要是宁哥儿自己对郭信恳没有异样的感觉。
刚才他仔细问了,周康宁喜欢个高的、壮的、乡下的。
郭信恳一条都不符合!
既然宁哥儿不喜欢,那他这个当爹肯定不会劝宁哥儿应下来。
赵丰就道:“是这样的,郭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即便规矩不多,可人多。总归不如现在自在。”
宁哥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宁哥儿的选择多着呢。
最好给宁哥儿挑一个如他女婿那般的好相公。
郭小公子虽好,可双方家境差的太大了,郭小公子回去后要继续读书,若以后真中秀才、举人了,那差距会更进一步拉大。
先拖着吧。
郭家父子三人回家之后,郭厚领着郭信恳直奔郭员外所在的正院。
郭信恳此刻虽仍觉得郭员外的做法有些无情,但他心里是感激自家爷爷的,若不是他爷爷强逼他去秦家,那他肯定发现不了周康宁的好。
因此,见着郭员外之后,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没有一丝一毫的赌气。
郭员外瞧着黑了一些,但很是精神的乖孙,老怀大慰。
待听说这乖孙刚才竟当着众人的面对周康宁表明了心意,他更是笑得不住的拍桌子。
好哇,好哇,虽然莽,但这才是少年人嘛!
喜欢了,那就讲出来!
无需顾及太多。
不过,周家父子的反应,有些不妙。
他不由捋着胡须思虑,怎么办呢?
郭信恳见自己爷爷沉思,忙道:“爷爷,这件事您暂时别干涉,交由我一人,成么?”
郭员外闻言掀起眼皮看向他:“你有什么打算?”
“先借着给秦家送礼,给他送些吃的喝的。我不想勉强他,也不想落人把柄坏了他名声,我不急,只要他一日不成亲,那我就有希望。”
“……”
哈?
搁这演戏文呐?
扮什么绝世痴心好男人?
郭员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方式磨磨蹭蹭的,只送一些吃的喝的,什么时候才能将人娶回来?
郭信恳的话还在继续:“爷爷,我明白您的心思,可我此番成长了不少,不需要强势的夫郎,我自个儿便能撑起郭家的门楣。”
“我娶他,不是想让他为咱们家打理家业。我是想让他来咱郭家享福。”
“他从前的日子太苦了,我不想再累着他。”
“你是真心的?”
郭员外吃惊。
“自然是真心的。爷爷,我相信您对他也是怜惜的,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帮他。”
“不要逼他,将这件事交给我,好吗?”
郭信恳语气恳切,已经带上了祈求的意味。
“……你先试试吧。”
郭员外心情复杂。
没想到自家出了个情种。
但只要能将人娶回来,那他可以不干涉。
或许,这小子真的长进了?
若是有旁的选择,那他又怎会去做恶人逼迫周康宁?
他虽同情周家,可郭家的家业更重要啊。
唉,愁。
第二日,秦劲收摊之后,去茶馆寻郭厚,想知晓郭员外为何会选中周康宁。
说实话,若是秦劲昨日问,那郭厚会心虚。
可秦劲今日问,他虽心虚,但也骄傲。
他的好大儿真的长大了。
而且,对周康宁的心是真的!
他的好大儿根本舍不得周康宁受苦,只愿让周康宁享福!
秦劲得了想要的答案,心情也有些复杂。
待回了家,他只将答案告诉给叶妙,没让周家父子三人知晓。
他怕周康宁为了报恩,脑子一热就应了下来。
少年人的情感虽然纯粹,但来得快,去得也快,因此,最起码要拖到过年,没了日夜相对,不知郭信恳的心思会不会淡。
第097章送大肘子
郭信恳回家之后,如从前那般,日日在私塾与郭家之间打转。
不过,现在他多了样爱好,除了读书,他会去自家的菜园子逛一逛。
他家没有花园,有菜园。
里面不止种着各种蔬菜,还养着鸡。
至于猪这种大体格的牲口,则是养在了郭家庄。
猪圈味道大。
而且,牛棚、马厩也在菜园子那里,家里实在是没地方养猪了。
深秋,绿叶蔬菜不多,只有韭菜、蒜苗、萝卜缨、白菜叶、菠菜是绿的,蔬菜不多,也用不着他浇水,这些事都是家中厨子在忙活。
他通常是抓把玉米喂一下鸡,或者是给耕牛、马匹添点草料。
这活儿实在是简单,也就是抬抬手的事。
从他书房走到菜园子喂了鸡、牛马再返回来,也只是花费一盏茶的功夫。
这种劳动强度,令他的思绪不住往周康宁身上飘。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他的日子像是一张白纸。
衬托得周康宁那铿锵有力的话语是那么鲜活,比春日树枝上新抽的嫩芽还要生动。
可没有正当理由,他不能去秦家。
他也不能搞私相授受那一套。
周康宁对他没有一丝情意,他连“一寸”都没有,自然也进不了尺。即便送了物件过去,也定然会给他退回来。
他只能借着给秦劲送节礼,好将大肘子送过去。
离得最近的节日是下元节。
南边的人重视这个节日,但东阳县这边没过此节日的习俗。
掰着手指数一数,在过年之前,唯一大点的日子是冬至。
冬至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包饺子。
他借机给秦家送些吃的,完全说得过去。
可现在离冬至还有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他要不吭不响,只默默思念?
不可!
万万不可。
周康宁本就不喜欢他,他不主动一些,那如何讨佳人欢心?
这日傍晚,他刚从私塾回来,他爹也回来了。
父子俩前后脚到了家。
于是摆饭。
一家五口坐在饭桌旁吃晚饭。
平平无奇的一顿饭很快吃完,他爹照旧回书房整理今日的稿子——他爹白日里主要是为传统神话故事润色,晚间回了家,这才有空整理当日的稿子。
他跟了过去,也进了他爹的书房。
茶馆开业大半年,攒下来的书稿已经堆满好几个书柜,还有一部分被塞到了箱子里。
他站在书房门口,视线左右一扫,而后指了指那几个书柜:“爹,这么多稿子,上面的故事你都有印象吗?”
郭厚刚在书桌后坐下,闻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而后道:“差不多吧。大致上都有印象。但重复的太多了。”
见自己的好大儿竟主动关心自己的宏图伟业,郭厚有些高兴。
但又忍不住大倒苦水:“你不知道,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套路,很多故事我都已搞混了。”
东阳县还是太小了。
虽说这大半年来,也有过路的商贾、旅人出于好奇跑去喝茶,可商贾、旅人来去匆匆,跑去茶馆看热闹的终究是少数。
最近这一个月里,一日下来,能收集到三五个故事便是好的了。
今日他回来时,掌柜的只给了他三页纸。
他翻了翻,上面就记了两个故事。
愁死他了。
郭信恳闻言,就道:“既然一时间搜集不到更多故事,那为何不将现有的编纂成册然后刊印出售呢?”
“秦叔所讲的那个聂小倩,故事长,还精彩,本就可独立成册。但一篇太单薄,你可以从这堆书稿里挑几个不太输给聂小倩的故事,与聂小倩一起集成册。”
“这么一来,或许成书明年就能放在书铺出售了。”
郭信恳话音落,郭厚的眼睛立马亮了。
明年就是他写书的第十年了。
在第十年里,他终于向他的老父亲,也向他自个儿交出了一份答卷。
妙啊!
他猛的拍了下桌子,一脸激动:“你这主意好,我明日就整理这些手稿,争取在年前将稿子定下来。”
“嗯……”
年前?
太久远了!
他想让周康宁明日就吃上大肘子。
于是他道:“要不,你去问问秦叔?看他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郭厚闻言立马点头:“你说的对,此事是得知会秦劲一声。”
“那你是亲自登门?还是让秦叔去茶馆?”郭信恳问。
“我亲自去一趟,毕竟是求人指点。再者,他现在每日收了摊,恨不能背生双翅飞回去,我怎好耽搁他回家陪夫郎。”
“那带些礼品吧。秦家人爱吃大肘子。”
“用我的银钱买,我在秦家这大半年,所学所感,终身难忘。我银钱有限,买不了太贵重的,但肘子还是买得起的。”
郭信恳没让心中的笑意流露出来,只一副对秦家颇为感激的样子。
郭厚并没有怀疑,他很欣慰。
他的好大儿的确长大了,办事稳妥!
“明日中午,我去秦家走一趟。”
“爹,那我现在就回房将肘子钱送来,明日买醉仙居的肘子。”
郭信恳说着转身离开书房。
郭厚没有阻拦。
嘿嘿,明个儿他要特意讲明,这肘子是他的好大儿买的。
他已经拜托秦劲,让秦劲在周家父子跟前多讲讲他儿子的好话。
真的是良配嘛。
天造地设。
天作之合!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呐。
翌日,郭厚一大早就给秦劲打了招呼,等秦劲收摊时,他便让小厮赶着牛车——上回他是蹭的他好大儿的马车。
如果是他自个儿出行,那还是只能乘坐牛车。
牛车就是光秃秃的板车,四面八方全是风!
夏日还好,可马上就要入冬,到时候铺天盖地全是小寒风,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他得早些将成书拿出来,好换取乘坐马车的资格!
秦劲乘着郭厚的牛车回了家。
郭厚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里面是四样菜,其中的酱肘子是郭信恳买的,余下三样是郭厚自个儿买的。
郭厚第一次在秦家留饭时,因为不熟,且是外男,因此分桌而食。
现在双方关系亲近,那就没必要分桌了。
秦劲将饭桌搬到堂屋,一家子全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今个儿秦家的午饭是千张炒肉、蒜苗炒鸡蛋、大米饭。
郭厚带来了酱肘子,鸽子汤,糖醋鱼,素炒香菇。
这些饭菜摆满桌子,颇为丰盛。
其实秦家前日才吃了一周一次的肘子,今日又吃上了,叶妙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醉仙居的酱肘子比他自家做的好吃,不仅肘子皮软糯,瘦肉部位也不干硬。
这么美味的肘子,难得吃一次,他不可能不伸筷子。
但他不能多吃。
多吃一口他都担心将来生产时不好生。
因此,他只吃了一块肘子皮,便恋恋不舍的去夹鸡蛋、千张、鱼肉这些。
周康宁坐在他左侧,赵丰在他右侧,秦劲在郭厚身边坐着。
他余光一扫,见周康宁只对着蒜苗炒鸡蛋这一道菜猛夹,他就伸出筷子,夹了块肘子皮放到了周康宁的饭碗里。
周康宁顿了一下,随后对他扬起了一个笑脸。
但没说话。
他就道:“这么多菜呢,别只吃鸡蛋,都夹一些。”
“好。”周康宁小声应下。
他盯着碗里的肘子皮,咬咬牙,他夹起这块肘子皮放入嘴巴里。
明明很香。
难得吃到。
但他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那日他与郭信恳的对话,他并未告诉旁人,当日他爹问起时,他只笼统的说郭小公子喜欢他、想娶他。
至于给他买大肘子的承诺,他瞒了下来。
刚才在灶房将食盒里的饭菜装盘时,瞧见酱肘子,他浑身都不自在。
虽不知这肘子是谁买的。
但就当是郭小公子买的。
他不愿嫁给郭小公子,那自然不能吃肘子。
待坐上饭桌,他只夹离他最近的蒜苗炒鸡蛋。
可没想到,叶妙主动给他夹了块肘子皮……
哎。
他是真的对郭小公子无意。
这肘子皮吃起来,真真味同嚼蜡。
郭厚其实在悄悄打量周康宁。
见周康宁吃了肘子皮,他松了口气。
很好。
回家之后,他可以向他的好大儿交差了。
接下来,他专心致志的和秦劲讨论成书的事儿。
秦劲其实有些无语。
但也理解郭厚的心急。
蹉跎十年,一事无成,现在得见曙光,自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成品。
因此,他也尽可能的出主意。
想要书籍大火,说到底,还是要靠故事本身。
故事之外的一切手段都是虚的。
作品本身的质量才是立身之道。
因此,他让郭厚多选一些故事,而后让自家人或关系亲近之人投票,票数最多的那几篇,便是郭厚的重点关注对象。
郭厚要对其加工润色。
故事嘛,最怕平平淡淡,想要吸引人,那必然得有一个突出的特质。
要有名场面。
狗血的,那就得天雷滚滚。
破案的,那就要突出主角的机智。
纯爱的,那必须让所有人都明白主角的痴情。
他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郭厚又高兴得抓着他的手不放,一个劲喊好兄弟,亲兄弟,听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饭后,郭厚还特意与他去了书房,翻出纸笔,将他刚才所言全记了下来,而后才兴冲冲的离去。
当然,离去前,郭厚特意讲明,今个儿的大肘子是郭信恳买的。
郭厚走了,秦家众人便该干嘛就干嘛。
秦劲与叶妙回屋午睡。
赵丰和周延年搬出上午淘洗好的玉米,准备去村口磨玉米面。
老院的石磨是用来做淀粉的,整日湿漉漉的,没法、也没空磨玉米。
周康宁收拾灶房。
周立去老院牵出耕牛,准备下地砍玉米杆子。
其实今个儿本是周立的教学时间,被郭厚一打岔,教学就挪到了明日。
如今秦家的孩子都识字,他们又不考科举,因此,周立的教学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
他的课堂,便好似高中生的体育课,随时都可为其他事情让路。
忙活一下午,他拉回来两大板车玉米杆子。
第二车拉回家时,晚饭还没做好,他就抱了一捆玉米杆子放到院门口,拿出斧头切碎,再拌上麦麸,那今晚家中几只羊的晚饭就有着落了。
中午的剩菜还有一些,若是搁从前,赵丰就不准备新菜了。
但现在家中有孕夫,他就用菠菜拌上鸡蛋,煎了一些菠菜鸡蛋饼。
还拿南瓜干配着蒜苗炒了盘菜。
叶妙就着菠菜鸡蛋饼,吃了半碗南瓜干蒜苗,又吃了些中午剩下的猪肉,喝了碗红枣豆浆,之后他便放下筷子不吃了。
晚上不宜吃太多。
他吃饱了,但秦劲还没吃完,他就坐在一旁等秦劲。
待秦劲放下筷子,两人起身去茶水间洗漱。
他现在行动自如,可秦劲宝贝他,不舍得他干活。两人进了茶水间之后,秦劲拿出他的木杯子,从锅里舀了热水,又掺了些凉水,确认水温合适,这才将木杯子递给他。
他端着杯子漱口。
漱口之后,秦劲将沾了牙粉的猪毛牙刷递给他。
他接过牙刷开始刷牙。
刷完,他便回屋。
秦劲端着盛着热水的木盆跟在他身后。
进屋之后,两人开始泡脚。
秦劲如今已经不怎么管家中的事,心思都在他身上,只要人在家中,那就恨不能时时与他待一起。
泡完脚,等他上了炕,秦劲这才去洗漱。
说实话,这种待遇很难有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天天都美得很。
不过,想到刚才洗漱时秦劲的话,他原本摇晃着的脚丫子渐渐不摇了。
刚才他劲哥说,中午的大肘子是郭小公子买的。
可他中午时给宁哥儿夹了块肘子皮。
他虽觉得郭信恳人不错,但谁让宁哥儿不喜欢呢。
再者,郭员外是想让宁哥儿去郭家受苦受累的。
因此,他的态度与宁哥儿一样:拖。
今日宁哥儿一口都不尝郭厚带来的饭菜,可他却让宁哥儿吃了块肘子皮。
这显得是他帮了郭小公子。
烦恼。
正烦着,秦劲进来了。
他忙拍拍身边的位置,催着秦劲上炕:“劲哥,你说我明日要不要找宁哥儿解释一下?”
“可以。”秦劲点头。
郭厚实在是奸诈,明明回村时便可告诉他大肘子是郭信恳买的,但非得临走时才说。
不过,见小夫郎的眉心微微蹙着,他便抬手揉了揉:“别想太多,这不算大事。郭信恳这小子还算讲理,不会觉得吃他一口大肘子就成了他的人。”
其实吧,郭信恳也挺难的。
这时候讲究一个不可私相授受。
有这条规矩在,郭信恳怎么追人?即便有钱,那也使不上什么手段。
如今,郭信恳借着郭厚送来一个大肘子,只要不影响周康宁的名声,那就不必计较。
吃一口咋了?
郭信恳又不会凭此将周康宁强行抢走。
叶妙听了秦劲这话,眉头立马舒展开了,他笑嘻嘻的环住秦劲的脖颈:“劲哥,还是你想的明白。”
秦劲在他鼻尖上点了点,笑道:“本来就是小事。这小子本性不坏,不难应付。”
怕就怕郭员外铁了心想让周康宁做郭家的孙媳。
不过,这个担忧,他并未讲出来。
没影儿的事,不必说出来让小夫郎忧虑。
这么想着,他大手捧着叶妙圆润一些的脸蛋,先揉了揉,而后才亲了过去。
叶妙笑,随后满足的闭上眸子。
翌日凌晨,秦劲准时起床。
叶妙的生物钟已经养成,也跟着醒了,等秦劲下了炕,他在被窝里翻腾了一会儿,这才又睡去。
再醒来时,早饭已经做好了。
秦劲匆匆吃过早饭,和周延年出门去大集上摆摊。
他没事做,便回房编发绳。
周康宁、赵丰将灶房收拾了,而后回去补觉。
醒来后,赵丰去放羊。
周康宁则是拎上扫帚,准备打扫院子。
叶妙将手中的发绳放下,慢步出了堂屋。
“宁哥儿。”他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周康宁闻声放下扫帚,走了过来。
待周康宁来到跟前,他抓着周康宁的手,有些内疚将昨日之事讲明。
“宁哥儿,我不知那肘子是郭小公子买的,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夹给你。”
他和他劲哥觉得这是小事,可宁哥儿才是当事人。
宁哥儿觉得这事小,那才是真的小。
周康宁摇头:“没、没事。都吃、吃了。”
已经吃了,还能吐出来不成?
反正那人离去前说了,以后要多多的送。
防得了这一次,防不了下一次。
就看那人什么时候对他失了兴趣吧。
他不信这人能一直惦记着他。
周康宁如此想,叶妙就放了心,摇着他的手道:“那就将此事丢到一旁,不想了。你纳了一半的鞋底拿过来,我帮你纳。”
周康宁闻言立马摇头:“不!你,歇、歇着。”
说完,他将手从叶妙手里抽出,转身就跑。
秦劲将叶妙当眼珠子一样疼,纳鞋底这种需要一点点力气的活儿,哪能交给叶妙做。
不就是误给他夹了一口肘子。
小事!
真要怪,那该怪处心积虑的郭小公子。
瞧着眉清目秀的,谁知道这么不老实!
被周康宁认定不是老实人的郭信恳,此刻正坐在私塾里专心致志的读书。
在乡下待了半年,再瞧见与农事有关的句子,他的理解比从前深刻了许多。
民生多艰这四个字背后,是总也擦不完的汗水。
是累到酸痛却不敢停歇的腰。
是倾尽全力却填不饱的肚子。
是明明扎根大地,却似飘絮的命运。
他从前的确错了。
错的离谱。
想得多了,他脑中不免又想到了周康宁。
他能猜到周康宁此刻在做什么。
深深吸了口气,他将脑中的周康宁轻轻捧起,放到角落里。
现在不是想念心上人的时候。
他说要撑起郭家的门楣,这不是一句空话。
他现在不努力。
那将来只能由周康宁努力。
这怎么成。
万万不可!
读书再苦,能有干农活苦?
这般想着,他注意力又回到了书本上。
可下了学,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的周康宁立马又回到了他脑子的正中间。
他想见周康宁。
他想给周康宁送大肘子!
让他想想,还能寻什么理由……
这一日,秦劲正要收摊,一抬头,只见郭信恳在他跟前站着,手中还拎着一个大背篓。
他有些意外:“小恳,你怎么在这里?”
正常来说,这个点郭信恳应该在私塾啊。
郭信恳笑得腼腆,他将手中的背篓举起来:“今个儿私塾休假,不上课。秦叔,之前我无意中听到,明日是你的生辰。”
“在秦家时,我得你照顾,如今你生辰,我既知道,那就不能无视。我去买了几个肘子,你带回去吧。”
秦劲:“……”
这句话槽点可太多了。
不管是郭信恳记着他的生日。
还是郭信恳这么一个美少年亲自去买猪肘子。
但此刻,他下意识看向背篓。
背篓里放着几个生肘子,上面还挂着一丝血水。
果真是大肘子!
“秦叔,你可不能拒绝,我在你家吃了那么久的饭,若是你不收下这几个大肘子,那可太生分了。你可是长辈呀,不能欺负我这个小辈。”
见秦劲不言,郭信恳就笑着将背篓往秦劲跟前递了递。
肘子带着大骨头,本就重,他还买了好几个。
这加一起得有二三十斤。
现在他举着这么重的生肘子,脸上还带着笑,一时间,秦劲脑中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不吃。
不喝。
不坐。
不怎么说话。
一副高冷小仙男做派。
可现在为了周康宁,小仙男坠入凡尘,不仅亲自去闹哄哄的菜市场买大肘子,还由社恐强行转为社牛,与他玩笑起来。
十八岁的少年人,为了心上人做到这一步,的确令他刮目相看。
他伸手将背篓接了过来:“你有心了。我明白,该说的,我会说的。”
此前郭厚托他在周康宁跟前多为郭信恳说说话,他嘴上应了下来,但实际上啥也没干。
可现在,他有必要和周康宁念叨几句了。
郭信恳见秦劲接了下来,不由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谢谢秦叔!若以后事成了,那你可一定要坐主桌。”
“你小子,八字没一撇呢,先别乐。”
秦劲也笑了起来。
语气熟稔中透着亲昵,真真将他当做晚辈看待。
郭信恳一听,大喜。
狂喜。
好家伙。
他秦叔这语气,有门!
郭信恳喜滋滋的走了。
秦劲将大肘子放到小推车上,快步回了村。
第098章周康宁想开了
秦劲进家门时,周康宁正在水井旁打水。
他喊了一声:“宁哥儿。”
周康宁闻言抬头,瞧见他,哎了一声。
“明日是我生辰,刚才小恳送了我好几个大肘子,吃了午饭,你和阿爹收拾收拾,下午就炖上吧。”秦劲指了指小推车上放着的大背篓。
“……好、好。”
周康宁顿了一下,随后才点头。
这时,叶妙恰好从堂屋里出来,他听到了秦劲的话。
“大肘子?”
“对,刚才我正准备收摊,小恳突然来了……”
秦劲一边解释,一边朝着他走过去。
待来到他跟前,先抱抱他,这才牵着他往小推车跟前走:“你瞧瞧,皮粉肉红,一个个肥嘟嘟的,还挂着血,一共八个。”
“八个啊。”叶妙惊讶。
他不由瞥向拎着水桶准备进灶房的周康宁:“宁哥儿,你看……”
周康宁笑:“吃!都、都吃。”
已经吃过一口了,那就不矫情了。
但他强调:“吃了,也、也不嫁。”
秦劲忙点头:“只凭着几个大肘子,自是不能让他将你拐走。”
“但今个儿他亲自去菜市场买了肘子,又给我送来,他的诚意,并不只是体现在嘴巴上,他有实际行动。”
周康宁低下脑袋,沉默不语。
秦劲立马又道:“宁哥儿,我不是要催你嫁人,说句实话,我巴不得你在家里呆一辈子,这么一来,我和妙哥儿就能轻省许多,俩个娃,我们俩肯定顾不过来,到时候你得过来帮忙。”
“可这对你不公。”
“你的大好人生,怎能浪费在给我们俩带娃上?”
周康宁闻言,眉心微微拧起,他将手中的水桶放下。
还是不语。
秦劲的话还在继续:“从前家里苦,所以吃饱是头等大事。现在日日、顿顿都吃得饱吃得好,那心中必然会生出新的渴望。”
“整日在家中、地头之间转悠,待日子久了,你肯定会腻。”
“宁哥儿,在你与他之间,我和妙哥儿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咱们虽无血缘关系,但却是一家人。”
“身为继兄,我之所以说这番话,是觉得你该为自己打算一番,免得将来想法改了,却已错过良人。”
“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真诚,周康宁心中感动,不由抬起头来。
他轻轻点头。
他知道秦劲与叶妙都是好人。
此番劝他,不是因为拿人手短,纯粹是为他考虑。
其实,看多了叶妙与秦劲的相处,他自个儿可能真的有些想汉子了……
最近一段时日,他不时就会琢磨他将来会碰到一个怎样的人,能不能如秦劲这般将他宠上天。
当然,他纯粹是白日做梦。
他这辈子的好运气,全用在掉入秦家这个福窝里了。
秦劲这样的,他长这么大,只见过、听过这一个。
他也不奢求对方如何好,只有一点,若成亲之后日子过的不如留在秦家,那他肯定不嫁。
于是他开口:“我、我会认、认真想。”
他这么答,秦劲就又道:“一辈子的大事,是得认真琢磨。不过你放心,若你真对他无意,我和妙哥儿肯定不会勉强。”
“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多想,只管安心住着,住多久都成。”
至于那郭信恳,瞧着真长进了不少,若郭员外想强娶,郭信恳应该能摆平郭员外……
周康宁不知秦劲的未完之语,他重重的嗯了一声,笑着道:“好!”
叶妙也笑了起来,走过去挽着他的手臂:“将水拎进去,趁着阿爹周叔延年还没回来,咱们来收拾大肘子。”
八个大肘子呢,光是刮毛清洗炒糖色就得花不少时间。
秦劲一听这话,立马道:“我来,你歇着。”
叶妙摇头:“我不,我想动手。”
整日啥事都不做。
他闲的无聊。
“好好好,你也动手。”秦劲顺着他,改了口。
叶妙满意了,晃了晃周康宁的手臂:“宁哥儿,快把水拎进灶房。”
周康宁就弯腰拎起水桶进灶房。
秦劲则是将装着大肘子的背篓拎到水井旁。
小夫郎说的对,这大肘子是蹭的周康宁的,可不能让周康宁一人忙活,他们夫夫也出点力气。
不过,刚把大肘子倒入大木盆里,赵丰就赶着羊回来了。
很快,周立、周延年也拉着玉米杆子回来了。
今年种的玉米多,玉米杆子也多,砍了好几日还未全拉回来。
周立瞧见大肘子,脸色不太好。
秦劲就将刚才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周立听完,叹了口气,而后不再说什么了。
他自个儿是不看好郭信恳的,郭信恳从前接触不到宁哥儿这样的乡下小哥儿,觉得新鲜,就起了兴趣。
可这点新鲜经不住一日又一日的朝夕相对,待漫长、无聊的日子磨掉此刻的新鲜,那等待宁哥儿的又是什么?
对着周定这一家子,宁哥儿可以拼命。
但对上郭家,宁哥儿哪有资格拼命,人家郭员外靠山硬着呢。
晚上,周立啃起大肘子来,没滋没味,食不下咽。
但周康宁想开了。
这肘子是郭小公子非得送的,他们父子三人欠郭家的早就数不清了,现在多几个肘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独享一个大肘子!
坐在饭桌旁,他面前的小陶盆盛着一个大肘子。
午饭后,叶妙秦劲以及他一起动手,很快就将八个大肘子收拾一番然后炖进锅里了。
足足炖了两个半时辰,中间的大骨头已经与皮、肉分离,轻轻一拉就能抽出来。
但他没有把大骨头抽掉。
抽掉就没啃大肘子的氛围了!
他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玉米饼子,面前还放了一碗解腻的小料汁。
他先猛吃了几口,将一半的肘子皮吃下肚,这才细嚼慢咽了起来。
香,真香啊。
痛快!
他不再跟从前似的,每次只夹指头肚那么大的小块。
他嘴巴里塞满了肘子皮,又香又糯又大口,他满足的恨不能摇几下身子。肘子皮在料汁碗里涮过,上面带着蒜末和香醋,因此不腥不油腻,美死了。
一顿饭下来,他将那个三斤重的大肘子全吃完了,一点儿都没剩。
吃完之后,他仍有些意犹未尽。
太香了。
大肘子一多半都是骨头,肉根本没多少,要是肉更多一些就好了。
那样的话,无需配着饼子,他只吃肘子就能吃饱!
有小料汁在,他根本不觉得肘子油腻。
瞧着锅里剩下的四个大肘子,他拎上水桶,脚步轻快的去水井旁打水,好洗刷锅碗。
他没让赵丰动手收拾灶房,今晚吃撑了,他得多活动一下。
于是赵丰就打了热水去洗澡间洗澡。
他下午去砍玉米杆子,累出了汗,他得洗洗。
洗漱完毕,他回了屋子。
坐在炕上,他翻出针线筐,准备编发绳。
和做针线比起来,这个不怎么费眼睛,夜间也能编一会儿。
编了有半尺长,周立这才进来。
他抬头看向周立,问:“怎么这么久?”
“刚才和宁哥儿说了会话。”周立在炕边坐下,他身上带着水汽,他刚也擦了擦身子。
“说什么了?”赵丰问。
“他今晚吃那么畅快,我总得问问他是如何想的。”周立说着蹬掉鞋子上了炕。
赵丰闻言笑:“你怕他被大肘子拐跑?”
“对,郭家不只有大肘子,高嫁的艰辛,他得明白。”
周立在赵丰身旁坐下,他不会编发绳,他就伸手抱住了赵丰,并将周康宁那套反正欠郭家已很多、多欠几个肘子也无妨的理论说了。
赵丰靠在周立怀里,原本手中的动作没停,但听了这话,他笑得身子一颤一颤的,无法再编下去。
他将发绳放回针线筐里,抬手抱住了周立的腰,道:“还是宁哥儿通透,郭小公子肯定不会因为这几个肘子就让宁哥儿以身相许。”
“……”
周立瞧着他,无言以对。
赵丰笑得更厉害了:“反正吃也吃了,别多想。宁哥儿总是要嫁人的,就如我一般,我从前也只想守着妙哥儿过日子,不想再成亲去伺候男人。”
“可遇到了你,我着急忙慌、迫不及待的就和你成亲了。”
“成亲快一年,咱们俩不也挺好?”
“……不一样,咱俩都是乡下的,人家郭小公子自小锦衣玉食的,和宁哥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真到那一日,宁哥儿算是乡巴佬进城,谁知道会遭受些什么。
“你呀,别多想,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者,有郭员外在呢,他既不反对郭小公子求娶宁哥儿,那宁哥儿真嫁了过去,他肯定不会让宁哥儿受欺负的。”
提到郭员外,周立不由想起了郭员外的神秘靠山。
当然,还有郭员外对宁哥儿的态度。
郭员外待宁哥儿的确很和气,郭小公子当众表露心意,这么久过去,郭员外却不站出来阻止。
这说明他老人家是不反对这门亲事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丰的话的确有理。
他脸上显出笑容来:“你也通透。”
“你是关心则乱。”赵丰将脸靠在他肩头,手握住他的左手,与他十指交缠:“先拖着吧,拖到明年这时候,若郭小公子心思不改,那就到时候再说。”
一年,少年人的心动,在无法见面的情况下,能持续一年吗?
周立叹气。
如今除了拖,的确别无他法。
他抱着赵丰倒在了炕上,两人抱了一会儿,院子里渐渐没了动静。
刚才周立进来时,周康宁还在刷牙,这会儿刷完了,回了房间。
寂静无声。
片刻之后,周立右手抬起,放到了赵丰肩头,去解赵丰的扣子。
夏日时,三个少年人夜间躺在院子里睡觉,担心动静太大会被他们仨听到,他和赵丰每晚都是老实睡觉。
实在想了,就在午饭后,趁着孩子们在院子门口午休,他们尽量没什么动静的做上一次。
赵丰总担心会被发现,再加上是白日,于是他每次都急匆匆的,没有尽兴。
夏日刚结束就是秋收,忙碌程度不亚于麦收,因此两人没心思也没精力。
好不容易秋收结束,郭信恳临走时却扔下了一道天雷,劈得他全无心思。
可这会儿,他脑子里转着赵丰刚才那句着急忙慌的嫁给他,他心中不由起了愧疚。
这段时日,他的确忽略赵丰了。
他现在不只是宁哥儿的父亲,还是赵丰的相公。
而且,莫名的,他自个儿也想。
很想很想。
他想忘掉缠着他多日的烦恼。
于是,他动作由不紧不慢转为了急切,他两只手都用上了,但油灯昏暗,扣子也多,心急之下,他放弃扣子,双手往下。
腰带容易解,他很快就将赵丰的裤子脱掉。
赵丰刚洗了澡,那里清爽干燥,他便低下头去。
不过,只略略伺候一番,他便又直起身去解自己的腰带。
将腰带拿下来,而这时,心有灵犀一般,赵丰往他怀中贴得更近。
两人成亲这么久,早已经有了默契。此刻无需多言,也不需要言语。
熟悉的愉悦一点一点扩散到全身,他抱紧赵丰。
许久未做,他思绪很快被久违的愉悦占满,而且,愧疚加发泄,两种情绪结合在一起,令他比过往都激烈。
赵丰的感觉比他的更强烈,担心自个儿的声音太大,赵丰不得不捧着他的脸去亲他。
但赵丰的吻无法准确落在他唇上。
下巴,嘴角,甚至鼻尖,这些位置被赵丰亲了个遍。
动作剧烈,结束的也就比正常时间快一些。
交代在赵丰体内之后,两人都下意识的张大嘴巴,好平缓呼吸。
周立出了不少汗,他长长呼了口气,手在赵丰背上轻轻抚着,片刻之后,他开口道歉:“丰哥儿,是我不好,之前忽略了你,现在又胡乱发泄……”
赵丰慢慢从他身上滑下,侧躺着,口里说道:“你对我客气什么,咱们俩是夫夫,你心情不好时,我肯定要包容。谁还没个难受的时候。”
一句话,说得周立更愧疚。
他也侧躺着,见赵丰笑盈盈的望着他,心口一热,他将人紧紧揽进怀里,然后对着赵丰的唇亲了下去。
这一次,他亲的缓慢、缠绵。
亲着亲着,他的手往下,让两人的身子重新相连。
赵丰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愉悦。
他真的不介意周立这些日子的“忽视”,因为他有妙哥儿,他理解周立的烦恼。
但两人的上衣都穿得好好的,周立不由怀念皮贴着皮,肉贴着肉的触感,他停了下来,极有耐心的将赵丰的扣子一一解开。
很快,两人抱在了一起。
滚烫,烫得厉害。
但两人却满足的闭上眼睛,又亲在了一起。
这一场很是漫长,但结束时,两人都不觉得疲累,心中只有满足。
他们舍不得放开对方,又抱在一起亲了许久,周立这才下炕去打水。
等收拾好了,再躺到炕上,两人都神采奕奕的。
翌日凌晨,赵丰起床,哪怕睡眠不是很充足,但他的精气神也极好。
今日是秦劲的生辰,但清晨忙碌,因此今日的早饭和平日里一样。
早饭后,秦劲去摆摊。
今日和往日并无不同。
郭信恳今个儿没来,应是回私塾读书了,临到中午,秦劲收摊回家。
路过老院门口时,王秀芹叫住了他。
王秀芹专门为他炖了只鸡,在陶罐里盛着,让他端回去。
从前家里穷,但原身生辰时,王秀芹也会给他做碗长寿面,再加个鸡蛋。
他和叶妙成亲后,长寿面就由叶妙做。
但王秀芹这个亲娘依旧有表示,会给他做些好吃的。
他笑着对王秀芹道谢,换来王秀芹一个瞪眼,他嘿嘿笑着,推着小推车回了自己家。
叶妙坐在院子里编发绳,见他进门,就站起身来。
“劲哥,快洗手,长寿面已经做好了。”
是他亲自做的,擀面时他多擀了几遍,劲道极了。
农家人过生辰,没那么多讲究。
吃碗加了鸡蛋、肉的白面面条,那就是一顿好饭食。
秦劲却道:“来,先抱抱。”
说着小跑着来到他跟前,与他抱了一下。
叶妙笑,推了推他的肩膀:“哎呀,快去洗手,一会儿面就坨了。”
“好好好,辛苦妙妙了。”秦劲这才放开他,转而去洗手。
周康宁从后院出来,刚好瞧见这一幕,他见怪不怪。
一开始见到类似的场景他还会移开视线,现在他已经懒得躲了。
他拎着篮子进了存放玉米的房间,也就是正屋最西边的那一间。
他刚才喂鸡去了。
很快,赵丰、周立周延年都回来了。
周康宁将午饭端上桌。
昨日的肘子没吃完,今个儿又摆了出来。
一共四个。
周康宁面前放着一个,余下三个摆在桌子中央。
王秀芹炖的鸡汤也摆了上去。
另外还有蒜苗炒腊肠,四喜丸子。
腊肠是赵丰自个儿做的,味道还不错。
四喜丸子其实就是狮子头,但今日叫四喜丸子,寓意着福禄寿喜四大喜事。
主食除了玉米饼子,还有大米饭。
这些饭菜摆满桌子,丰盛的堪比年夜饭。
众人在饭桌旁坐下,热热闹闹的吃起了午饭。
秦劲今日的主食是长寿面。
面上盖着一个荷包蛋,碗边上缀着几根绿色菠菜和几根瘦肉丝,汤色清亮,飘着小葱花,只看卖相,极其诱人。
至于滋味,那更是没得说,小夫郎的厨艺一向很好。
这么多好菜,叶妙却是不能多吃,他吃了个丸子,吃了些腊肠、鸡肉,啃了个玉米饼子,之后就不吃了。
若是下午饿,他会吃些干果加餐。
周康宁依旧美滋滋的独享大肘子,不过,今日他没能吃完整个肘子,因为他还吃了腊肠,喝了鸡汤。
一顿午饭,每个人都极满足,也都吃得有些撑。
饭后,叶妙先在院子里站了会儿,站完又溜达两圈,然后才和秦劲回房。
进了卧房,他笑眯眯的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双棉鞋,交给秦劲让秦劲试穿。
棉鞋里缝着兔皮,可暖和了,穿着它去摆摊,双脚肯定不会冰冰凉。
秦劲换上新鞋子。
鞋子很合脚,自打成亲,叶妙已为他做了好几双鞋子,在尺寸上绝对不会搞错。
而且,兔毛的确舒服,也很保暖,他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竟觉得热了。
回到炕前,他一把抱住叶妙,笑着道:“好妙妙,辛苦了,等下个月你生辰,我给你做道新点心。”
“你又琢磨出新点心啦?”叶妙闻言惊讶。
“只是有想法,是我听来的,不一定成,等真做出来再说。”秦劲捏捏他鼻尖。
叶妙嘴上应好,但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新点心了。
他劲哥既然把话放出来了,那肯定八九不离十了。
想了想,他道:“不如,你早些将点心做出来吧?下个月月初安哥儿就要生了,咱们带着新点心去看他。”
安哥儿是去年十二月初怀上的,十月怀胎,下个月月初就该生了。
秦劲就点了头:“好。”
小夫郎想让惊喜提前,那就安排。
其实,他口中的新点心是老式鸡蛋糕。
这个糕点不需要牛奶,甚至连油都不用,只需要将鸡蛋蔗糖打发,再倒入面粉,最后放入烤箱烘烤就行了。
唯一复杂些的步骤是打发鸡蛋。
他原本不想做蛋糕,省得惹来一些麻烦。
但现在小夫郎怀孕,他便想给小夫郎做几个,让小夫郎感受一下鸡蛋糕的美味。
可谁知小夫郎想让安哥儿先尝到,既如此,他还是换一道点心吧。
他做个、做个……做个沙琪玛吧!
很安全。
很美味。
于是,秦劲开始“试验”,毕竟他之前说了,这道点心是他听来的,从前没做过。
“试验”了两日,他将沙琪玛做了出来。
每一块都方方正正的,有些酥,有些软,口感很独特。
叶妙尝了之后,一个劲的夸好吃。
家里其他人吃了,也是赞不绝口。
秦劲松了口气。
很好,可以交差了。
日子一天天的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安哥儿生产的日子。
安哥儿这虽是头一胎,但生的挺快,早上发动,中午就顺利生下一个八斤重的男婴。
谷栋高兴坏了。
笑得嘴巴都要咧了耳后根。
他终于有儿子了!
安哥儿生产的第三日,洗三,秦劲和叶妙乘着牛车去了谷家。
秦劲带上了沙琪玛,这是他昨晚做的。
两人到谷家时,谷家的巷子里已经停了许多牛车、马车,位置不够,他们只得将牛车停到了巷子口。
秦劲有些感慨,前来道喜的人真多啊。
不过想来也是,谷栋年近三十才有了无需外嫁的儿子,谷栋来给他报喜时,笑得嘴巴就没闭上过。
谷栋这般重视,想巴结谷栋的人自然也重视此事。
第099章小苞谷洗三
今日来得人虽多,可与安哥儿熟悉的并不多,这些不亲近的,全由谷南和邓氏招待,一帮人待在谷南的房间里说笑聊天。
叶妙与赵丰、王秀芹、宋来娣、李梅、宋欣、李娇进他的屋子时,房间里只有赵囡在。
在他们进谷家时,云哥儿刚出去。
他一个小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拎上滑板车和他明志、致远两个表哥玩滑板车去了。
赵囡在安哥儿生产那日就来了,期间一直未回家。
忙了三日,瞧着有些憔悴。
但赵囡的精气神儿挺好,一瞧见他们就笑。
安哥儿瞧见叶妙几人,忙对着他们招手:“快来,坐下,都坐下。”
叶妙径直来到炕边,他先认真打量安哥儿。
他已有俩月未见着安哥儿了。
这才第三日,安哥儿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睛明亮有神。
叶妙就放了心,在炕边坐下:“身子恢复的如何?”
“挺好的,不怎么疼了,叫大夫看过了,一切都好。”安哥儿笑着答。
“真好。”叶妙这下子彻底放心。
赵丰王秀芹宋来娣李梅宋欣也都关切的询问几句,他们是过来人,有经验,叶妙没什么经验,只能笼统的问一句,他们却是问的极为详细。
叶妙安安静静的听着,就当是攒经验了。
不过,他眼睛不住的往炕里边瞄。
今日的小主角此刻正躺在炕里边呼呼大睡呢。
小小的人被包得只露出一个小脸,小脸粉粉的,只有他掌心那么大,五官也小小的,精巧极了。
他第一次见这么小的人儿,不免多瞧了几眼。
安哥儿就笑:“喜欢吗?你很快就能有两个。”
一句话,说得赵丰、王秀芹皆眉开眼笑,赵丰抬手拍拍叶妙的肩:“多看看。”
这傻孩子,之前竟和他女婿搞什么避孕,刚怀上时,也不是很开心。
对娃娃完全不期待。
也没什么爱。
现在真见着了小娃娃,这下子心里总该多些想法了吧。
叶妙就睁大眼睛,伸着脖子往炕里边瞧。
安哥儿看的好笑,弯腰将苞谷——这是谷栋今早才定下来的小名。
苞谷,也就是玉米,好养活还高产,正好谷栋姓谷,于是就起了这么一个小名。
小苞谷刚吃了羊奶,此刻睡得正香,被安哥儿抱起后,他小嘴吧嗒几下,小手臂似乎想挥舞。
可他整个小身子都被小褥子包得严严实实,小手臂根本挥不动。
他眉心拧了一下,看得叶妙不由担忧,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该不会要哭吧?
但小苞谷没哭,他小脸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叶妙这才拍了拍心口,还好。
“你捏捏他脸蛋,特别软。”安哥儿笑着道。
叶妙闻言抬手,不过他先搓了搓,确认手不凉,这才用食指小心翼翼的在苞谷脸蛋上碰了碰。
小婴儿的肌肤极其柔软,他明明没用力气,但苞谷的小脸蛋立马凹下去一个小浅窝。
他惊讶的眸子睁大几分。
小孩子这种生物,好神奇。
“是不是也想要一个?”安哥儿问他。
“嗯……”略一思索,他还是点了点头。
赵丰这下子是真的开心了。
另外几人不知内情,但瞧着这一幕,不由也笑。
安哥儿看向站在最后边的李娇,笑着将话转到了李娇身上,李娇与秦方成亲也几个月了,但他今日是第一次见李娇。
成亲那日,他没回去,只谷栋一人去了五里沟。
李娇性子腼腆,他也不是多健谈的人,不过,李娇容貌实在是出众,他有些惊叹,多夸了几句。
当然,少不得要夸秦方,李娇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脑袋。
“娇娇这几日在跟着我编发绳呢,手可巧了。”叶妙道。
老院的秋收拖拖拉拉的,忙到上个月月底才算彻底结束,没参与做淀粉的,可以猫冬了。
但秦方要做淀粉,一日下来,也就饭点、晚上能和李娇待一起。
李娇每日除了帮王秀芹做些家务活,就没其他事了。
王秀芹就让她过来帮叶妙做发绳,她自小没吃过什么苦,手上没什么茧子,既能编发绳,也能绣发带,短短几日就与叶妙混熟了。
“这感情好,这下子你的叶氏发饰又壮大几分。”安哥儿道。
“可不是,总算有人帮我分担绣发带的活儿了。”叶妙道。
当然,他也不让李娇白做工。
李娇到底与他们家隔了一房。
而且,她与秦方吃在家里住在家里,小两口也没个进项。
因此,他给李娇发工钱,好叫李娇攒些私房钱。
每编一根发绳、绣一根发带,李娇可得一文钱。
不是他不肯多给,是李娇不要。
李娇的针线是她娘教的,技艺平平,现在李娇也算是在跟着他学针线,因此李娇不肯多收钱。
有了李娇的帮忙,发带的产量总算是能上去了。
“好孩子。”安哥儿听完叶妙的话,对李娇笑着道:“辛苦你了,待会儿回去时带上匹棉布,年前给自个儿做套新衣裳。”
“不用,她不缺这个。”宋来娣忙道。
“反正家里不缺布料,就带回去一匹吧。”安哥儿道。
此次洗三,大部分人都送了布料。
虽说没有整匹的,都是些几尺几尺的布块,但小苞谷满月时,又能收一大堆。
而且,满月酒比洗三隆重多了,到时候宾客们会送的更多。
他们家就这么几口人,反正也穿不完,不如分出去给自家亲戚。
他诚心要给,宋来娣就没有再拒绝,李娇赶紧道谢。
一屋子的人正说着话,一邻居家的婶子掀开门帘进了来。
该吃午饭了。
按照习俗,今日的午饭是面条。
甭管是谁,来了统统都是面条。
这道饭食简单,无需找饭馆的厨子来做。
而且,自家的院子小,来的宾客却多,谷栋就找上了左右邻居,拜托她们帮着做面条。
洗三是在午饭后,因此一听说要吃饭了,众人也不耽误,立马就出去了。
安哥儿的饭食是从醉仙居买的,叶妙留在屋子里,和安哥儿一道吃午饭,没出去吃大锅面条。
他将秦劲昨日做的沙琪玛拿了出来,让安哥儿尝鲜。
安哥儿捏了一块,吃完后赞不绝口。
不过,他瞧着炕桌上的四菜一汤,不由感叹:“还是你享福,瞧瞧这日子美的。”
“也不是天天这么吃,我是知你要来,特意让当家的从醉仙居买的。”
“再者,有劲哥源源不断的新点心在,你还担心吃不上醉仙居的饭菜么?”
安哥儿笑着道。
他虽没具体打探,但心中也有个大概的数字。
叶妙秦劲一年的进项,即便没超过他们家,那也能持平。
谷栋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每年从衙门分得的银钱不会有太大起伏,可叶妙秦劲这才刚起步,未来能攒下的家底,绝对比他们家厚多了。
他们家除了这院子和存银,没旁的家产。
可秦劲叶妙光是田地就有二十亩了。
“这不还没吃上嘛。不过,谷捕头竟没有天天给你买吗?”叶妙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口中,有些疑惑。
“饭都一样,吃什么不是吃?他舍得我舍不得。”安哥儿道。
叶妙就笑:“有银子就花嘛。”
那还是他馋。
换他住在县城,也不缺钱,那他必定换着花样吃各种好吃的。
怪不得安哥儿一点没变,哪像是他,距离生产还有几个月,他的脸就圆乎了。
“家里饭食也不差,我挺喜欢。”安哥儿说着拿起勺子喝了口鸡汤。
鸡汤鲜美,没有肉腥味,上面飘着红枣,还有黄芪这味中药。
黄芪炖鸡能补气血,很适合产后食用。
他咽下去后,便让叶妙也喝。
叶妙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的确美味,比他自己炖的好喝。
他不由连喝了好几口。
安哥儿还给他夹了个鸡腿,他没客气,直接用手抓着啃。
“宁哥儿怎么没来?”安哥儿问。
叶妙闻言,视线看向了门口:“你等等,我去门口瞧瞧。”
他放下鸡腿,穿鞋下炕。
安哥儿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走到屋门口,他将帘子掀开,只露出脑袋往外瞧。
院子里的人都在吃面条。
凳子不够,不少人或站或蹲,还有很多人是蹲在门外的巷子里。
但秦劲就坐在谷栋、安哥儿的屋门口,因为叶妙在屋子里。
此刻,叶妙一探头,他就瞧见了:“妙哥儿?”
叶妙也瞧见了他,立马笑了笑,而后挑着眉问:“来了么?”
秦劲点头:“来了。和他堂哥郭信锄一起来的,两人没有多留,放下礼品就走了。”
今日洗三不算隆重,再加上谷家院子狭小,三间青砖屋子都住着人,连个正经待客的地儿都没有,因此,不少人家将礼送到,没留饭就走了。
郭信锄郭信恳兄弟俩便是如此。
“明白。”叶妙点头,看向他手里端着的大陶碗。
粗陶大碗里,面条还有半碗,碗边还有几块炒的碎鸡蛋,卖相不是多好,但又是白面又是鸡蛋的,都是好东西。
叶妙就催道:“快吃,都凉了。”
不等秦劲开口,他说完就将脑袋缩回去,并将门帘遮好。
周康宁之所以没来,还不是怕碰见郭信恳。
之前赵丰、周立成亲,郭员外让大孙子郭信锄走了一趟。
今日这场合,比不得谷栋安哥儿成亲,郭员外应该还是会派孙辈过来。
担心郭信恳会来,周康宁就留在了家里。
周康宁吃大肘子时颇痛快。
但他并不想见郭信恳。
回到炕上,他拿筷子夹起鸡腿,一边啃一边将郭信恳求娶周康宁的事儿说了。
这事秦家人瞒得紧,连老院那边都没告诉,因此,久不出家门的安哥儿更是不知。
此刻听完他的话,安哥儿不由诧异。
这俩人,身份差的有些大啊。
比他和谷栋都大。
捕头之位虽风光,但谷栋是贱籍,年纪大,还是个鳏夫。
可郭信恳才十八,青春年少,容貌俊美,还是个书生,未来有着无限可能——郭员外靠山硬呢。
这样的少年郎,竟喜欢宁哥儿?
“他别是一时冲动。”安哥儿脸上显出几分担忧。
“我们也怕他是一时兴起,因此宁哥儿干脆避而不见。”叶妙道。
安哥儿就点了头。
不错,先拖着吧,少年人心性不定,选择也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转了心意。
两人就又说起了其他事,很快,午饭吃完了。
洗三也就开始了。
已经入冬,院子里冷,洗三的地点定在谷南的屋子。
洗三就是给新生婴儿洗澡,洗的时候接生姥姥会念一些吉祥话。
这期间,亲朋好友会往木盆里加些钱币,这叫“添盆”。
按照习俗,亲朋好友是直接往新生儿的浴盆里扔铜钱,但刚才安哥儿听叶妙讲了郭家小公子的洁癖,他就赶紧让谷栋又准备了一个浴盆。
的确,每一枚铜钱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实在不宜往小苞谷的浴盆里扔。
谷栋不是迂腐的人,听了他的话,立马就又准备了一个浴盆。
扔到浴盆里的银钱,按照习俗,不会留给主人家,而是被接生姥姥拿走。
因此,叶妙没有多准备,他将十文钱放到了浴盆里。
这是他第一次围观洗三,津津有味的看了全程,待结束时,他有些不舍。
但小苞谷已经哭起来了,而且天气凉,不能多耽搁,接生姥姥将小苞谷身上的水珠擦干净,又包得严严实实,而后送回安哥儿身边。
最要紧的流程结束,宾客们也就各回各家。
叶妙和秦劲多留了一会儿,赵丰、王秀芹等人先乘着另一辆牛车回家。
冬日天黑得早,虽不舍,但叶妙和秦劲得在太阳没落山前回家。
乡间小路颠簸,夜路不好走。
叶妙坐上马车时,身边多了两个大包裹,这是谷南和赵囡刚才收拾出来的布块、布头,安哥儿让他带回去做发绳、发带。
另外还有四背篓鸡蛋。
今日来的宾客,几乎每人都拎了鸡蛋,这么多鸡蛋,只靠着谷家那几口人,怎么着都吃不完。
安哥儿就让他带回来一些做小蛋卷。
入冬后,天冷,母鸡下蛋不如夏日勤快。
现在几十只母鸡每日所下的蛋堪堪能供上小蛋卷所需,等进入寒冬腊月,那就得买鸡蛋了。
两人到家时,太阳刚落山,夜幕降临。
周康宁已将晚饭做好了。
秦劲中午没吃饱,大铁锅在邻居家,他不想走开,就只吃了一碗。
而且,面条这东西,若是没鸡蛋、肉之类的蛋白质在前面顶着,那会饿得很快。
他与叶妙洗了手,在饭桌旁坐下。
叶妙也有些饿了,他是孕夫,饿的也快。
晚饭是凉拌萝卜丝,小米粥,猪油渣炒白菜,还有叶妙独享的蒸蛋羹。
旁人可以不吃肉不吃鸡蛋,但叶妙的蛋白质必须得跟上。
秦劲一边吃饭,一边将见着郭信恳的事说了。
今日郭信恳一进了谷家院子就四处打量,见着他,忙过来打招呼。
得知周康宁没来,倒也不失望,只是说马上就是冬至了,到时会再送大肘子过来。
“小劲,你劝劝他,别让他送了。”周立皱眉道。
“我劝了,但他说是给咱一家子送的,除了肘子,还会送些点心,冬至算大节日,他不能失了礼数。”秦劲道。
“……”
周立重重的嚼了几口玉米饼子。
这小子,真被他寻着正当理由了,拒都不好拒。
周康宁神色如常。
送就送呗。
只要送,那他就吃。
他吧,虽不喜欢郭小公子,但也不至于排斥。
顺其自然吧。
晚饭后,叶妙秦劲洗漱回房。
今日的运动量不算大,叶妙就在屋子里散步,等身上略微出汗了,这才上炕。
炕上暖烘烘的,家中已经开始烧炕了。
躺在被窝里,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他不由回想起今个儿碰到小苞谷脸蛋时的触感,他抓着秦劲的大手,让秦劲摸他肚子。
“软么?”
“肯定不如小苞谷的脸蛋软。”秦劲笑。
“好神奇。”叶妙像是摸西瓜那般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他这圆圆的肚子,几个月后就能生出如小苞谷那般精巧的小娃娃。
不可思议。
“父爱爆棚了吗?”秦劲将手移到他脸上,捏了捏他的脸,脸上带着笑。
“有些。我现在盼着他们来了。”
之前,他盼着生产,是因为怀孕事事不便。
但现在,他迫不及待想知道俩娃娃长什么模样,甚至要取什么小名。
当然,还有一丝丝的烦恼。
因为照顾新生儿太费神了,一夜要起好几次,根本睡不了囫囵觉。
他怀的还是双胞胎!
秦劲听他讲着这些,慢慢将他揽进怀里。
他肚子大了,面对面躺着时,他已经依偎不到秦劲怀里了。
可秦劲还是伸出手臂搂着他,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耳朵,不时再亲亲他。
小夫郎有父爱了。
他的妙妙长大了。
叶妙从各种想象里抽离,见秦劲的眼神不同往日,就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有些感慨。当初的美貌小夫郎真心盼着当小爹爹了。”
“……爹爹就爹爹,怎么还加了一个小字?”叶妙不解。
“因为你在我眼里也是孩子。”秦劲道。
叶妙挑眉:“感情你觉得咱们差着辈啊?”
秦劲被这话逗笑,但这也算是实话,初遇时,小夫郎才十七,算是高中生,而他大学毕业都两年了。
可不就是差着辈。
“既然你觉得咱们差着辈,那你以后得更让着我宠着我。”叶妙立马道。
“当然。”秦劲答的很快。
叶妙就认真想,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他劲哥还有哪里做的不到位。
莫名的,想到秦方、李娇,他又有些庆幸。
秦方、李娇这对小夫妇成亲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但两人跟新婚第一日似的,平日里处得客气,看上去有些不熟。
他本以为等时日久了,这种疏离会被消磨掉。
但几个月过去,两人的相处竟没有一丝改变。
秦方年纪小,思虑的不周全,而李娇腼腆,话少。
真不知这小夫妻何时才能蜜里调油。
幸好他劲哥觉得他们差着辈,如果他劲哥也是个毛头小子,肯定不能如现在这般面面俱到。
这么一想,他就笑了起来,朝着秦劲嘟起嘴巴。
秦劲意会,大手先揉揉他长了些肉的脸蛋,然后才凑过去吻他。
现在两人只能搞错身吻,他无法趴秦劲怀里,秦劲也不敢压着他,这样亲的不痛快,他抓着秦劲心口的衣服,不由在心中催促。
日子还是过得快些吧,他想早些生娃!
翌日,叶妙吃了早饭,他将昨日带回来的大包裹打开,将里面的布头、布块全堆到了炕上。
这些布料大多是棉布的,也有一部分是丝绸。
不一会儿,李娇来了。
两人合力将这些布头、布块整理好,之后就坐在院子里绣发带。
今日天好,有太阳。
半晌时,赵丰、周康宁醒了。
一个出去放羊。
一个做家务。
现在路边的草快枯了,这羊也放不了几日了。
临近中午,秦方拉着一板车红薯从院门口走过——秦兵三兄弟收下来的红薯,很多都放在了安哥儿的院子里。
李娇就放下手里的针线:“妙叔,我该回去帮奶奶做午饭了。”
“好,你去吧。灶房里有一些千张,你带回去一半。”叶妙道。
李娇哎了一声,进灶房拿了千张,快步回了隔壁。
周康宁也开始做午饭。
日子平淡,又如流水,不知不觉就到了叶妙的生辰。
今日的长寿面,由赵丰给他做。
秦劲做了沙琪玛。
沙琪玛提前亮相,已不算惊喜,秦劲就去买了个纤细的银镯子。
他现在不做家务不干活,日常可以带银镯子。
虽说家中的银钱由两人共同收着,但收到银镯子后,叶妙还是乐得小脸开花,戴在手腕上站在太阳底下臭美了许久。
他乐,秦劲也跟着乐。
并在心中暗暗发誓,早晚将银镯子给换成金镯子。
很快,冬至到了。
这算是个大节日,习俗是吃饺子。
今日大集上颇为热闹,鲁屠户特意跑来摆摊卖猪肉,今日买肉的人多,他凌晨时杀了猪,一上午就能全部卖完。
买点心的也不少,过节嘛,总得吃些好的。
秦劲快收摊时,郭信恳来了。
此次他带了个小厮,小厮手里拎着点心,他手里拎着大肘子。
跟上次一样,也是八个肥嘟嘟的生肘子。
“小恳,下次少买些,买这么多吃不完。”秦劲就道。
“一顿吃不完那就分几顿吃。”郭信恳道。
他又见不着人。
除了拿大肘子刷刷存在感,他没有其他办法。
而且,每次送大肘子,数目一定要多。
一是秦家人多,送的少了,周康宁绝不会吃独食。
二是送得少了,与他的家境不符,会让人以为他不舍得送。
他舍得。
他特别舍得。
他愿意将自己攒下的月钱全换成大肘子。
只求周康宁肯见他。
上次周康宁竟没去谷家,那么满月宴时,肯定也不会露面。
愁死他了。
第100章又是过年
冬至,大集上人多,点心卖得快,秦劲收摊回家时,周康宁、赵丰、叶妙、周立都坐在灶房包饺子。
秦劲将小推车推到灶房的屋檐下,他将大肘子和点心从小推车上拎下来,抬步进了灶房。
见人这么齐全,就笑着道:“又有大肘子了,还有点心,醉仙居的枣泥酥。”
此话一出,周立虽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叹了口气。
周康宁探头,瞧见白生生的大肘子,笑了:“炖了!”
“那你们包着,我去水井旁收拾了,收拾完就炖上,炖一整个下午,绝对软烂。”秦劲道。
众人没意见。
大肘子就是得炖的久些,越久越好。
不过,秦劲出去前,也不管叶妙双手都是面粉,揽着他肩膀抱了他一下,又问他上午如何,确认小夫郎心情愉快身子无恙,他这才拎着大肘子去收拾。
灶房里的四人继续包饺子。
今日的饺子有三种馅料:白菜猪肉。
鸡蛋、木耳、千张、干菜混的素馅。
胡萝卜羊肉饺子。
四人一起动手,大陶盆里的饺子馅很快就只剩了个底儿,周康宁起身,准备烧水下饺子。
这时,周立突然来了一句:“要是郭小公子肯和小劲一般无微不至,倒也不是不行。”
他之所以反对,一是怕宁哥儿小乡巴佬进豪门,有隔阂,还受欺负。
二是怕郭信恳新鲜感没了变了心。
但郭家对他们家恩重如山,现在又吃人嘴软,若郭小公子能如秦劲这般体贴入微,那就算将来心思转了,宁哥儿好歹也算是享过福。
说实话,在乡下寻一门亲事,除非对方做上门女婿,不然的话,宁哥儿嫁过去,不仅要伺候公婆,还要家中、田地里的活儿双手抓。
当然,即便招上门女婿,那该干活还是要干活。
若嫁去郭家,即不用下地干活,家中也有奴仆伺候。
如叶妙这般幸运的,实在是不多。
只看宁哥儿本人愿意受哪种苦了。
叶妙、赵丰、周康宁都听得一愣。
赵丰意外:“你想开了?”
“想开了,世上难有两全事。”周立道。
于是叶妙和赵丰都看向周康宁。
周康宁眨了眨眼:“拖、拖着。”
他又不是没得选。
叶妙闻言笑:“那就先拖着,快烧水。延年怎还没回来?”
“肯定快回来了。”周立道。
周延年领着秦圆秦芸几个去挖老鼠洞了。
田里的老鼠挺多的,这些老鼠爱偷粮食,因此,冬闲时,农人会带上铁锹麻袋去田里寻老鼠洞。
但周延年几个今日纯粹是没事做跑去玩了,周立不指望他们能挖出来多少粮食。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秦劲的声音:“延年回来了,咦?收获不错嘛,竟有这么多。”
只这一句,叶妙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
他站起身,不打算包了,反正也没几个饺子皮了。
他走到灶房门口,正好看到周延年将手里的麻袋放下,他惊叹道:“这么多!”
周延年手里的麻袋,已经快满了!
周延年笑:“运、运气好。三、个。”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比划。
今个儿竟找到了三个老鼠洞,其中最大的那个藏着三十多斤玉米,再加上两个小的,这一上午他挖了六十多斤玉米,还有一些花生。
“运气的确好,能喂好几天鸡了。”叶妙也笑。
从老鼠洞里挖出来的粮食,讲究一些的人家都不会吃,而是拿去喂家畜。
他又道:“快歇歇,一会儿就该吃饺子了。”
周延年摇头,指了指水井旁的秦劲,他进灶房拿了把小一点儿的菜刀,去帮秦劲收拾大肘子。
叶妙干脆也走了过去。
大肘子肥嘟嘟,皮白,肉红,他越看越喜欢。
可惜他不能多吃。
咳,希望小洁癖持之以恒,待明年他生了之后,还继续送大肘子……
很快,饺子煮好了。
秦劲、周延年也将大肘子收拾好了。
赵丰、周康宁先给大肘子炒糖色,把大肘子炖上之后,这才端着碗去盛饺子。
这一顿饺子特别香,三种馅,每一种都美味,还皮薄馅大,口感紧实。
特别是羊肉饺子,家里吃的次数少,叶妙新鲜,还不怕羊肉的膻味,光是羊肉饺子他就吃了一碗半。
另外的白菜猪肉和素馅,加一起他也吃了一碗半。
最后还是秦劲不让他吃了,他这才停了下来——他饭量真的增了很多!
一下子吃这么多,饭后他躺了会儿,等饱劲过了,就赶紧在院子里散步。
不过,今日刮着小风,冷飕飕的,秦劲怕他出汗之后受凉,就让他回卧房散步。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蹬蹬蹬的跑动声,秦圆秦语秦芸几个人的声音响起:“延年哥延年哥!快走快走,挖老鼠洞去!”
几个人一阵风般进了院子,周延年的小房间就挨着院门,他们跑着进了周延年的屋子。
周延年躺在炕上消食,他也连吃了三大碗饺子,吃撑了。
但瞧着面前兴冲冲的几人,他笑着下炕穿鞋。
很快,他拎上铁锹、麻袋,带着一帮孩子出发了。
叶妙心动。
他还没看过挖老鼠洞呢。
低头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他慢吞吞的回房。
生,赶紧生!
这一下午,秦家的院子里始终飘着肉香。
傍晚,周延年回来了。
下午运气不是很好,只找到一个老鼠洞,挖出来了十多斤玉米。
大肘子炖好之后,给老院送去一个,余下的七个,一连吃了三日才吃完。
这期间,周延年每日都领着秦家的孩子出去挖老鼠洞。
每日或多或少都有收获。
第四日,他们不挖了,改为上山砍柴捡柴。
哪能天天跑着玩,家里用柴火的地方多,得多存些干柴过冬。
周立、赵丰也没闲着,存干柴、存干草,忙忙碌碌中,第一场雪飘了下来。
又到了一年当中最艰难的时候。
夏日虽热,但好歹能正常出摊,可冬日下雪,那就真出不了摊了。
好在现在多了个发饰的进项,不出摊时,秦劲就帮着编发绳。
叶氏发饰的小招牌虽然跟过家家一般,但挣的钱真不算少,没有本钱,卖来的银子全进了叶妙的小钱箱。
攒了大半年,小钱箱里已有三十多两了。
这还是叶妙没认真搞,当然,他也不让叶妙全心全力的搞,绣发带多累,只能当副业,不能当主业。
算下来,一年挣个四十来两,赶得上秦兵三兄弟的凉粉年收益了。
谁能说这生意小。
天晴之后,小苞谷的满月宴到了。
这日飘着小雪花,挺冷,秦劲不太想让叶妙出门,但叶妙非得去,目前他肚子大的不是很夸张,秦劲就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和赵丰、王秀芹等人去了谷家。
安哥儿出了月子,容光焕发,身材依旧,丝毫瞧不出刚生了崽。
小苞谷长大不少,眼珠子黑亮有神,叶妙逗他时,咧着小嘴巴一个劲的笑,看得叶妙心软软,恨不能明日就生产。
今日的宾客比洗三那日多,谷家的院子不够宽敞,就将饭桌摆在了巷子里。
大冷天的,坐在院子里、巷子里吃满月酒,这体验不是很好,一张嘴,入口的除了饭菜,还有雪花和寒风。
而且,饭菜从大铁锅里盛出,端上桌,只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就凉了大半。
秦劲随意挑了几样感兴趣的,吃了个大半饱就放下筷子。
郭信恳过来露了露脸,没见到周康宁,就匆匆走了。
他还得回私塾上课。
明年二月的县试,他还要下场试上一试,能耽搁的时间不多。
小苞谷的满月宴之后,很快就进了腊月。
今年腊月,叶妙干不动了,少了他的参与,秦劲也没干劲。
若是一整日都在大集上摆摊,那只有晚上时才能见着叶妙,不值当,太不值当,又不是能挣来金山银山,有那个功夫,不如多陪陪小夫郎。
最近两个娃娃不老实,在叶妙肚子里拳打脚踢的,反应在叶妙身上,那就是有些疼。
这种关键时刻,秦劲自然得多陪陪他。
秦劲不肯拼,赵丰没勉强。
但他让周立和秦劲一起摆摊,好叫周立锻炼一番,提前适应。
明年叶妙生产、坐月子时,秦劲肯定不愿出去摆摊,可家中生意不能真停了,他便琢磨着到时候就由他与周立去摆摊。
周立自是没意见。
家中生意的确不能停。
而且,除了周立,赵丰让周延年也参与进来了。
沙琪玛也需要油炸,正好他要炸锅巴,两样可以一起炸。
他让周延年做前期、后期的工作,他只负责炸。
豌豆糕暂时就不卖了,改卖沙琪玛。
沙琪玛味道好,秦劲还给它取了个新名字:丰糕。
丰收时吃的糕点。
味道好,名气寓意也好,其受欢迎程度并不输给豌豆糕。
多了一项沙琪玛,秦劲的确需要有人帮忙:小蛋卷、千张、锅巴、豆腐乳、沙琪玛。
足足五样,占据三个小推车六个大背篓。
只他一人,的确应付不来。
有了周立的帮忙,他不必跟之前那般劳心了。
还能开个小差跑去茶馆与郭厚唠唠。
郭厚已经将最终的故事定下来了,目前正对其修改润色,其中重中之重便是聂小倩。
他需要秦劲的意见,不时就来找秦劲,大冷天的,大集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两人就挪去茶馆。
但到了中午,甭管还余下多少点心,秦劲都会回家,留周立一人在大集上。
他得回家陪叶妙!
胎动得厉害,但除了疼,叶妙并没有其他难受之处。
总体来说,俩娃娃还算乖,叶妙的日子不难捱。
这个腊月,最大的事是又有人登门要说亲。
这一次,说亲的对象换成了周延年。
周延年是男娃,不跟周康宁似的,只需要嫁妆厚,其他都可以不考虑。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周延年只有两亩田地!
算上郭家庄的那两亩,也才四亩。
而且,周延年的户籍在郭家庄。
他若是将户籍迁到五里沟,那可以免费得一块宅基,可宅基光秃秃的,得在上面盖院子才能住人。
这又是一笔银子。
因此,周延年在外人眼中,没田没家,还结巴,实在不算好人家。
不过,他也有长处,他干活勤快,人老实,模样也不错。
再者,虽然现在啥都没有,可吃住都在秦家,真成了亲,秦劲必然不会赶他,他还是可以留在秦家。
这么一来,嫁给他,等于嫁进秦家,住的是大院子,吃的是白米白面。
这怎么不算是好日子呢。
秦劲还月月给他发工钱,等将来攒够银钱可以自己盖院子了,那就搬出去,有秦劲这个继兄在,日子怎么都不会差。
这一年来,秦劲待他可好了。
这些登门说亲的,周延年全拒了。
他不傻。
人家看上的可不是他,人家看上的是吃住都在秦家。
他不能给秦家添麻烦。
他是男娃,年纪不算什么,就是拖到二十岁,只要手中有银子,那也好说亲。
再者,他自己也没什么成亲的心思。
周康宁偶尔还会想想未来相公是什么模样,他是一次都未想过媳妇夫郎。
刚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日子,他还没享受够呢。
他何必娶个媳妇夫郎分他的饭、占他的炕。
以后再说吧。
很快到了腊月底,该过年了。
叶妙肚子更大了,不过,俩娃娃消停了不少,不再时不时的踢他。
这个新年依旧肥肥的,四兄弟凑钱买了两头猪宰了,每人分得四分之一。
秦劲额外又买了些猪下水、猪头猪蹄等,这些部位的味道一点儿都不比五花肉差,叶妙不能吃太肥腻的,但吃些猪大肠猪肝之类的绝对没问题。
郭信恳搞的挺正式,竟在年前送来了年礼:半片猪。
他送的突然,没提前打招呼,于是这个新年,秦劲家储备的肉空前的多。
多了这半片猪,秦家就多忙活了一日,该炖的炖,该炸的炸。
东阳县不是极北之地,冬日室外的气温并非是一整日都在零度以下,这么多肉不好存放,得收拾出来,免得坏了。
周立不由又叹气。
郭家富贵啊。
忙了一整年,大年初一,秦劲搂着叶妙,理所应当的赖床。
两人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之后,先吃了早饭,然后去老院给王秀芹秦老头拜年,再给小辈发压岁钱。
发完小辈的,又给周延年、周康宁这两个平辈的发。
去年秦劲给他们兄弟发了一百文,今年涨到五百文。
去年时,周康宁见到一百文的压岁钱,不敢接,特意问了周立,得周立同意,这才收了。
今年见到秦劲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铜板,两人笑嘻嘻的接了,口里说了好些吉祥话。
等秦劲回屋陪叶妙,周延年将自己的五百文给了周康宁,他们父子三人的钱,都是由周康宁收着。
大年初二,按照习俗,这是出嫁的媳妇、夫郎回娘家的日子。
秦劲家无人可回娘家。
但郭二夫人得回娘家,郭信恳也得跟着去。
因此,他只能大年初三来秦家拜年。
他在秦家住了大半年,把秦劲当自己长辈看待,大过年的,他亲自来一趟,这合情合理。
郭厚陪着他一起来了。
他到底还算孩子,有郭厚这个家长陪着一起来,那就更正大光明了。
反正郭厚也没少来。
父子俩是巳时到的,郭厚是想和秦劲唠唠书籍的事,郭信恳是想多看一会儿周康宁,因此父子俩早早来了。
到秦家时,秦劲、叶妙、周康宁、赵丰都坐在院子里编发绳。
周立在教周延年读书。
他们父子来了,众人就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去迎他们。
周康宁神色如常,无视了郭信恳过于灼热的视线,只瞧着郭厚。
等打了招呼,他快步进了灶房,拎出茶壶为二人泡茶。
郭厚则是将几个礼盒递给秦劲,年前已经送了半片猪,今日他们父子带的礼品不多。
没瞧见大肘子,秦劲松了口气。
这个年肥的有些油腻了,真不能再送大肘子了!
他将几个礼盒放回堂屋,招呼父子俩也进屋坐下。
叶妙、赵丰露了个脸就回屋了。
周康宁将茶水端上来,也进了叶妙的卧房,一抬手就将屋门关上。
郭信恳心中失望,收回了视线。
不过,周康宁和赵丰没在屋子里久待,郭家父子俩要在家里留饭,他们得准备饭食。
父子俩也算是贵客,饭桌上不能只摆些年前就炸好的鸡啊鸭啊鱼的猪的,最起码得现宰一只小公鸡。
周康宁在灶房,郭信恳只觉得屁股下的凳子有钉子,让他坐不住,让他只想直奔灶房。
可周立一直问他读书上的事,他心中清楚,周立是要拖着他,于是只能耐着性子坐下。
等啊等啊,午饭终于做好了。
他松了口气。
可算能见着宁哥儿了。
不过,瞧着周立防贼一般的眼神,他心中一惊,可别分桌啊……
不是他多想,他真怕周立搞这一手。
“劲叔,桌子摆在哪里?堂屋么?我去搬来。”他对秦劲说道,眼神里带上了祈求。
秦劲笑着道:“在灶房,你去搬来吧。”
此话一出,他努力压住嘴角,省得笑出声来。
他没去瞧周立的脸色,立马就抬脚往灶房去。
宁哥儿在灶房里!
灶房里,周康宁在刷碗,见他进来,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
不脸红。
不躲闪。
他就主动开口:“秦叔让我来搬饭桌。”
周康宁闻言,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他不觉失望,有对话、有接触,这就算是进步了!
总比之前日思夜想却见不着人强!
他搬起大方桌,脚步轻快的去了堂屋。
他没有就此坐下,而是又回了灶房,打算和周康宁、赵丰一起将饭菜一样一样端到堂屋去。
此前他在秦家住了大半年,从未干过这个活儿,倒不是说,他坚守“君子远庖厨”那一套,当然,他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纯粹是眼里没这活儿。
他未真正融入秦家,他把自己当客人,哪有客人干这事儿的。
但这会儿,他嘴角含笑,一趟一趟的从灶房端出饭菜,恨不能饭菜再多些,能让他端上半个时辰。
宁哥儿也在端饭菜呢。
哪怕只能与宁哥儿擦肩而过,那他也高兴。
饭菜很快端完,一群人在饭桌旁坐下,他坐在秦劲左边,与周康宁正对着。
但有周立在,他不敢太放肆,只能借着夹菜、说话的功夫,状似无意一般将视线落在周康宁身上。
周康宁一口馒头一口菜,吃得香甜。
他不由在心中笑。
胃口真好。
饭桌上无人喝酒,因此这一顿饭就吃得很快,饭后,一帮人移步到院子里闲聊,周康宁、赵丰收拾满桌的碗碟剩菜。
郭信恳想去帮忙,但秦劲叫住了他。
没必要。
真没必要。
郭厚还在一旁呢!
秦劲怕郭厚看得难受,自家的小仙男,哪能如此殷勤。
郭信恳只得坐下。
周立在一旁瞧着,心情复杂。
就这么喜欢宁哥儿么……
但郭信恳实在是坐不住,见周康宁拿着玉米饼子从灶房出来朝院门口走去,他不由也抬步过去。
这一次,秦劲没叫住他。
周立也没拦他。
他顺利来到了大壮小壮跟前,周康宁在喂狗。
狗窝被周延年的小屋子挡着,秦劲、周立等人瞧不见他们。院门口右边这个小胡同里,一时间只有他与周康宁。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开了口:“这几个月,过的好么?”
周康宁闻言,本想下意识回一个铿锵有力的好,但突然想到郭小公子爱听,他忙也咳了一声,换了个温和的语气:“好、好的。”
没听到标志性的回答,郭信恳也不觉失望,刚才还只是擦身而过呢,这会儿就说上话了。
有进步!
“我这次没带大肘子,怕你腻,我带了块云锦,很好看,你与妙叔一人一半。”
年前,他家位于京城的远亲送来了丰厚的年礼,里面有一匹云锦。
云锦是贡品,其色彩如天边晚霞一般瑰丽,极为漂亮。
因此,每年流入民间的极少,一般的富贵人家根本买不起,也买不到。
那远亲只送来了一匹云锦,他爷爷分成三份给了三房。
他这一房的,也一分为三,他弟弟平哥儿一份,他妹妹一份,余下的那一份,他今日带来了。
在秦家住了大半年,他知道周康宁其实也爱臭美,因此他投其所好,送来了珍贵的云锦。
周康宁眨了眨眼:“不、不……”
后边的需要二字还未出口,郭信恳就道:“我想送。大肘子,好料子,我都想送。”
“从前你缺的,我都想补上。”
“不管你将来答不答应,我都要补上。就当是此刻的不讨人嫌的我,在资助年幼的周康宁。”
“你只管安心拿着,对外就说是我娘送给妙叔的,旁人不会怀疑。”
周康宁:“……”
他嘴巴翕动几下,最终闭上。
但心里涌出有些陌生的情绪。
此刻的郭小公子,资助幼年的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