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
迟迟眼皮一跳,感觉四周光线更暗了些。然后她的下巴被挑起,那人指尖极为冰冷,乍一触碰,就让迟迟瑟缩了一下。
感到那人俯下了身,浓烈的气息包裹而来,与此同时绳索也终于被挣断,刚想不顾一切地反击,一道极熟悉的声音便滑入耳中。
“你怎么敢来?”
心脏骤停。
分明带着笑意的质问,却让人打心底里感到了恐惧。
“我……”
还未出口就被堵了个严实。
明明是极不合时宜的一个吻。却又是那般顺理成章,唇瓣被急切地吮吸蹂。躏,仿佛渴望已久。
“唔……”
他勾着她的舌头激缠,吻得她舌根发麻。腕骨被他扣得死紧,估计都掐了红印出来。
他这般不加克制的举动让迟迟反应过来,他被下了药!
其实空气里从一开始就浮动着一股暖香,她闻着也觉浑身燥热,只是方才高度紧张,神经也始终紧绷着,才没有被影响到神智。
眼下怕是……
迟迟刚想挣扎,只刚抬了抬手,便被他死死按住手腕,变本加厉地亲得难受,最后浑身脱力地倒在他怀里。
就在迟迟大脑一片糨糊时,那般肆意的人却停下了一切动作。
他的呼吸重新变得一丝不乱,甚至放在她腰间的手也松开了。
蒙住眼睛的红绸被人解开,瞬间光线涌入,迟迟眨了眨眼,眼前千花万叶飞旋,慢慢清明。
少年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一袭简陋的血红婚服,却被他穿得窄腰宽肩、气度高雅无可挑剔。
满头乌发高高地束于脑后,用一根血红的发带扎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易了容,掩盖了原本出色的容颜,勉强算得上清俊。
唯有那双灰绿色的眼瞳昭示着,正是大庆皇帝,施探微无疑。
他没有看迟迟,而是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抬手倒了一杯茶,正要凑到唇边,想到这里所有吃食都下了药,便又作罢。
迟迟沉默地望着他。
少年坐姿优雅,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款款投来一眼,微笑道:“我们要在这个屋子里,待满七天七夜。”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仿佛在说,现在好了,你想跑也跑不了了。
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被下了药,神态自若,笑容可掬,游刃有余。
唯有唇瓣红。肿潋滟,完全可以想象他刚才有多过分。
施探微钦佩地看着她,他知道她一向大胆,却没有想到可以胆大到这个地步。
想起她蒙着眼,仰着白皙纤细的脖子索吻的模样。
如果今夜出现在此的不是他呢?
是另一个男人?
他想着想着,勾起一个笑容,却如恶鬼一般恐怖。
迟迟却在想方才屋外人的交谈,她一向憋不住心事,忍不住带了一丝怜惜问道:
“你……你了吗?”
蓦地闭紧嘴巴。
因为他又笑了,那笑容看上去十分危险。
“你不是知道吗?”
他起身向她而来,血红袖袍随着他的走动划过弧线,颀长的阴影笼罩下来。
握着她的下巴,逼得她无路可退,只能僵硬地抬着脖子与他对视。他冰冷的指腹恶劣地在她唇上碾过,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吐出的话语却又轻又柔。
“我只想于你。”
明明在说情话。
却像要一口吞了她。
迟迟连忙转移话题,“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制药,”施探微松开了手,闭眼调息着,“小年糕,你还真是擅长给我惊喜。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明知前面是深渊,却不顾一切往里跳的。”
他本不想她看到这些肮脏的东西。
但或许应该让她知晓,世界本就如此残酷。
施探微告诉她。
这里曾是施寒玉的封地。
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时常从外掠回女子,与村中男子交。合,然后诞下“种”。所谓种,便是孩子。
这些种也被他们分为上中下,有拿出去卖的,有养大了试药的,还有……就地杀死,埋在土里,滋养药草的。
迟迟又想到那老妪说什么生上七个八个……这里的女子,都是被掠来,却不被当成人看待。
她们就像是家畜,唯一的作用便是生育、生育、生育。
所谓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迟迟毛骨悚然。
施探微道:
“第七天时,这里会举办一场祭祀。届时,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祭祀?”
施探微露出一个极古怪的笑:“这里的村民信奉春神。那是繁衍之神。”
“作为他们口中的‘上等货’,祭祀的最后一步,便是你我在神像座下,完成夫妻敦伦。”
活春宫?!这太挑战底线了,迟迟的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终于知道怕了。”他还有心情调笑,瞥着她,那眼神幽幽凉凉的,“知道怕了还来。”
迟迟沉默片刻,好半天才镇定下来。她张了张口,“我做了一个梦。”
她一字不差,跟他描述起了那个可怖的梦境,“一是担心你的安危,二是……”
忽然抿住唇瓣。
施探微沉默片刻。
“说下去。”他指尖在桌面轻叩,若有似无的散漫。
迟迟勇敢迎上他的视线:
“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救人。而是打算杀了二丫她们。”
话音一落,气氛窒闷得可怕。
迟迟终于确认,他是来屠村的,正如当年施寒玉做过的那样。他要让所有罪恶终结在屠刀之下。
要让鲜血掩盖一切。
她也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
施探微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
“此事骇人听闻。一旦被敌国利用大做文章,必将动摇民心,政局不稳,乃至引发动乱,会死去比这个村庄还要多的人。”
“所以今夜出现在这里的人,都不能留。朝堂上涉案的官员,朕也会满门处死。”
他态度冷漠,毫不觉得这是不妥的。
“所有人。”迟迟瞪大眼睛,“也包括,那些无辜的人吗?”
施探微的表情告诉她,是的。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一字一句:
“此为政事。”
此刻,他不是她的小和尚。
不是探微哥哥。
而是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至高无上的皇权。
迟迟咬牙:“可是,小民无辜啊。你不也这么觉得吗?”
“……”他轻轻皱眉,和梦里那个屠戮成性、却毫无感觉的帝王何其相似。
迟迟觉得他若是没有遇到她和娘亲,可能就是梦里那个样子。
杀谁都不会有一丝的不忍。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很可怕的人。施见青说的没有错,他非常、极度的危险。
可即便深刻了解到这一点,她也没有产生丝毫退缩,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我呢?我今晚也出现在这里了,你也要把我杀了吗?”
施探微看着她,很久很久。
“你这是,在威胁朕?”
他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冷冷的。
“我们有其他的办法啊,”迟迟试图改变他的想法,“救出她们以后送还家乡,或是给一笔银钱,让她们隐姓埋名过自己的生活。”
施探微嘲笑她的天真,“你没有亲眼看到,自然不知她们活得有多痛苦。我只是,在帮她们结束那种痛苦。”
他淡淡地说,“世道待女子本就苛刻,你以为经历了这些,她们还能活下去吗?”
“可那只是你以为的,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想活下去?她们也该有选择的权利。是生是死,让她们自己选,不好么?”
施探微闭眼,再睁开时漠然依旧,他拂袖欲去。
“好不好嘛,探微哥哥,”迟迟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不让他走,“小年糕知道,你是这个世上最善良、最温柔、最圣明的君主,”迟迟拍着马屁,撒娇一般拽着他的袖子晃来晃去。
“要怎样才肯答应?”
她苦苦思索了一会儿,想到一个好办法,“不然,我们成亲吧?”
二丫还活着,她还有娘亲在等她回家。这世上没有比母女间的生死离别,更让人难过的事了,她实在不愿看见。
施探微叹了口气,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方才缓缓叹出一句:
“你怎么敢。”
这个秘密明明该被所有人带进地狱里去,他的理智告诉他,没有比这更万全的选择。即便小民无辜,亦有当权者为他们陪葬……
可是,她是他的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