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是简家的独女,我外公思想有些封建,他认为即便是独生女,家里的财产不应该交给女儿继承,而是交给女婿。”燕琛抱起纪昙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燕琛从茶几抽出几张纸巾,给哭得眼尾、鼻头红红的纪昙擦眼泪,“我外公中意的女婿是我的父亲,燕翰山。”
“我妈妈受到的教育先进的、前卫的、平等的。”燕琛顿了顿,“甚至有些偏激。”
纪昙含着泪看向给他讲故事的燕琛。
“她不认可我外公老旧的思想,她认为她自己可以撑起简家,不需要外人。”
“但是当时我外公跟我父亲已经商定好,等到两人成年,我父亲继承燕家的同时会娶我的母亲,并且继承简家。”
“为了阻止这场联姻,我妈她找了个人去勾引我爸。”
纪昙目光不解。
这样的联姻并不是出轨就可以取消的,而且燕琛的意思很明显,燕琛外公把燕琛妈妈当成一个工具。
出轨算什么,没有伤害到燕琛外公的利益。
女儿个人的幸福远没有简家重要。
“他是我爸第一个情人,也是我爸的初恋,他被我妈指使拿到我爸公司机密,让我爸损失十几个亿的大单。”
纪昙沉浸进去燕琛的故事中。
“我妈以为让外公看到我爸的无能,这场联姻就会取消。”燕琛话音一转,“我妈没想到,我外公为了救我爸公司反而加快联姻速度,为我爸注资救活了濒临破产燕氏。”
纪昙非常不解。
“我是我外公逼我妈生下的,她没法面对我,最好的态度就是漠视,我爸忙于工作更加没空我。”燕琛陷入回忆,“好像是我五岁那年,我爸发现当初害他跌入深渊的情人是我妈找的,两个人吵了很久要闹离婚。”
“燕氏的资产有简家的有燕家的,缠缠绕绕怎么都分不清,佣人都不知道她们到最后会跟燕家还是跟简家或者是都被开除。”
“那你呢?”既然资产分不清,纪昙轻声问:“你跟谁呢?”
燕琛看向纪昙,语气平静叙述,“燕家和简家有很多钱,多到能把人湮没,湮没到他们看不见我。”
燕琛成了燕家和简家的附庸,哪里会有自我,他只是黏到两边的黏皮糖。
纪昙察觉到来自燕琛身上的悲伤。
“没有自我,我可以慢慢学、慢慢找。”燕琛低头对纪昙道:“就像小时候没人和我玩儿,我学会了自己玩儿。”
纪昙忽然吸了吸鼻子,清透水润的琉璃眸望着燕琛。
“怎么了?”燕琛被纪昙看得心尖一颤。
纪昙纤长卷翘地睫毛掩下去,闷声道:“我学金融也可以的,只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学什么都可以的。”
燕琛静静听着“嗯”了声。
纪昙眨着湿润的睫羽抬眼,尾睫缀着泪珠闪动,不大情愿承认道:“你键盘敲得也很好。”
纪昙父母抓着纪昙付出。
燕琛抓着他唯一的朋友付出。
纪昙不是怨恨别的,而是怨恨他们伤害自己。
愧疚被时间酝酿着不断地回忆起他们的好,不断地在脑海想念,不断地在现实失去,到了最后竟然变成怨恨。
不是父母的错。
也不是燕琛的错。
纪昙改变不了父母,可燕琛还活着,或许他能改变燕琛。
燕琛温热的指腹轻轻拭去纪昙脸颊的泪水,确认道:“你不哭了吧。”
纪昙看他一眼。
燕琛见纪昙没有继续掉泪,小声道:“你很难哄,但我还是把你哄好了。”
只需要讲讲故事就可以了。
纪昙跟小朋友一样,好骗又好哄。
纪昙不明白燕琛的口吻为什么有点骄傲,细白的手指轻轻推了推他肩膀,“你不是要找自我吗?那你先不要把苏辞镜的男朋友当成你的,你老是抱着我,这对吗?”
应该不对的。
然而燕琛忧愁地蹙起眉心,“可是我不抱你你就哭,我每次抱着你你就不哭了。”
昨晚发烧一次。
刚才一次。
都是这样。
燕琛总结道:“你太能哭了,哭得我心脏疼。”
纪昙从燕琛腿上爬下来,到旁边的沙发坐好,不知道燕琛哪里来的论调,当即否认道:“你瞎说。”
燕琛欲言又止,没反驳纪昙,怕纪昙小气又哭。
纪昙用手背蹭了蹭绯红湿润的眼角,“你不要把苏辞镜当成你唯一的朋友,多找一个朋友可能会好点。”
“你喜欢谢京鸢吗?”纪昙抿着殷红的唇线,“他跟你相亲两次了,你可以和他交朋友。”
燕琛不想跟谢京鸢交朋友。
谢京鸢总是坑他,今天告诉他俞青旭曾经在他公司工作的事,被他坑了三个亿的合同单。
要是苏辞镜在这里就好了,没准儿被谢京鸢坑两个亿就够了。
燕琛这么想着,更加深切地觉得苏辞镜才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不要。”燕琛学着纪昙说话,强烈地表达自己鲜明的态度。
这辈子,他都跟谢京鸢做不成朋友。
纪昙腾地站起来,质问道:“你不听话?!”
燕琛深眸微微闪过恐惧,气势瞬间弱了下去,“没有!可以交朋友。”
顶多再被谢京鸢坑到破产。
纪昙还是不满意,皱眉盯他,“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燕琛:……
他不愿意,他刚才说了呀,明明。
纪昙评价道:“一点都不坚定。”
燕琛没了办法,小心翼翼询问纪昙意见,“那你觉得我到底应不应该交?”
523突然启声,“到底是燕琛掌控欲太强,还是你掌控欲太强。”
“怎么人家交朋友,你都得确定人选。”
纪昙听着523的话脑子也不清醒起来。
燕琛手疾眼快把纪昙接住,摸了摸纪昙的额头,笃定道:“你吃汉堡吃发烧了,你才不听话。”
纪昙被燕琛送回房间。
纪昙晕乎乎地推燕琛的手,“你别抱着我,我不哭。”
纪昙发烧时情绪都特别激烈,燕琛渐渐摸索出来,刚才才能那么快发现纪昙不对劲。
医生没过多久就来了。
反复高烧不是简单的着凉,纪昙有点肺炎的趋势。
医生开了好几袋液体。
燕琛看着医生给纪昙输上液,告诉了苏辞镜纪昙这边的情况。
苏辞镜说马上回去。
燕琛又多照顾纪昙一天一夜。
燕琛觉得自己熟能生巧,纪昙乖乖吃着他喂的饭、吃他喂的药,不闹脾气也不哭。
特别乖。
燕琛在纪昙输液的第二天,忍不住问道:“我把你照顾得好吗?”
纪昙回想着燕琛不断给自己喂没味道的白米粥,不断让他喝苦苦的药,连糖都不给他吃怕他咳嗽。
纪昙犹豫点点头,“…好。”
事实上,纪昙也不敢说不好,生怕燕琛又开始没自我地做点让他脑子飞飞的事情。
燕琛对纪昙的认可颇为认可,他也是这样觉得的。
苏辞镜回来已经是转天的下半夜了。
“团团睡了?”苏辞镜风尘仆仆站在纪昙房间门口。
走出来的燕琛点点头。
“俞青旭怎么回事?”苏辞镜眼底蕴着疲倦,稍稍靠在身后的墙上。
“你恐怕解决不了苏沧东的事,所以我直接叫你回来。”燕琛语气发沉,“俞青旭之前在谢氏工作,你知道的,我妈妈她现在正在和谁交往。”
简蓁即便和燕翰山离婚,也从来没有打消从燕翰山手里夺回本该属于她一切的想法。
简蓁,苏沧东,俞青旭,三个人串联到一起。
不由得让燕琛想起故技重施。
“你怀疑俞青旭是简蓁送到燕翰山面前的?”苏辞镜顿了下,“还是苏沧东?”
燕琛摇头。
这个他并不清楚。
“燕翰山发现了吗?”苏辞镜又问。
燕琛语气迟疑,“不知道,但是他送俞青旭到遇冶未必没有试探之意。”
一个当上两次的话,简蓁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斗不过燕翰山。
空气静默下来。
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却不可避免地把他们牵扯进去。
密密匝匝如同蛛网,挣脱不出。
“吱嘎”,小小的开门声划破静谧的空气。
燕琛下意识扭头,看到穿睡衣困顿着走出来的纪昙,眼睛都迷迷糊糊没有睁开。
“是要喝水吗?”
纪昙点点头,鼻音“嗯”了声。
燕琛转身去给纪昙倒水。
苏辞镜站在纪昙斜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绵密的思念爬上纪昙浮嫣的脸颊。
纪昙被客厅明亮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勉强聚焦才看清来人,有些不敢置信看了好几遍。
苏辞镜轻轻勾起唇角,眼底漾开笑意,“宝宝。”
纪昙愣了下,被苏辞镜微凉的身体拥在怀里才有真切的实感。
乖了一天的纪昙开始“啪嗒啪嗒”落泪。
苏辞镜习以为常地用掌心抹去纪昙温热的泪珠,亲了亲他湿润软嫩的脸蛋,“委屈什么?”
苏辞镜一下子问到点上。
纪昙眼泪掉得更凶,指着给自己端水的燕琛,委屈道:“他欺负我。”
纪昙又担心燕琛脑子变得不正常,又被迫乖乖听燕琛的话吃一些乱七八糟他不爱吃的东西,发小脾气都很克制。
如今找到可依赖的人。
可不就委屈坏了。
纪昙埋在苏辞镜脖颈哭,苏辞镜是不信纪昙说辞的。
反正这个娇气包脾气上来,看谁都不好。
苏辞镜还是熟练地抚着纪昙的脊背,顺着他夸张地心疼道:“我可怜的宝宝,受苦了。”
燕琛皱眉看向颠倒黑白的苏辞镜,默默喝到刚才纪昙非要喝的水。
燕琛也不觉得纪昙说得是真的,纪昙在白天清醒的时候明明说他照顾得很好,现在明显是纪昙不清醒的状态下。
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谁呢?
燕琛谴责地扫过苏辞镜,“你没回来前,纪昙很乖的。”
你一回来就把人招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