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2)

时暮也忍不住抬眼看向男子,多少有些惊讶。

现实中看了太多无情无义的人。

且不说先前遇到那位妻子孕期出轨的。

现代社会,妻子儿女死于火海,丈夫拿了巨额保险金立刻迎娶新妇。

女人查出卵巢癌,丈夫第一句话就是,要么离婚,要么你别管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没想到这丈夫如此有情有义。

作为一名医生,生命至上。见死不救,时暮还真做不到。

至于五百两,自然是回敬给昨天平白无故泼到自己身上的脏水。

顺便看看昨天沆瀣一气的丈夫,今天还会不会不离不弃。

既然如此,时大夫摆手吩咐,“先把人抬进去,钱慢慢凑。”

岳勇听到这句话,松了口气,赶紧和一起来送人的伙伴,把林鸢抬进医馆,直接放进手术室。

林鸢心里害怕又愧疚,伸手想握岳勇垂在腿边的手,对方却一让,便叫她只抓到空气。

岳勇平静留下一句“我先去外面等”,抬足离开了手术室。

林鸢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自心底而来。

现下就是治疗病症的问题。

败血症如果耽误时间太长,在现代都是能够致死的疾病。

但时暮经过一段时间的诊治,反而发现,像感染类疾病在古代更好治。

因为古代没有耐药菌!即便是低级的抗生素都起效明显。

时暮先给她再次进行详细检查,此刻她主要的问题是稽留流产、败血症、胸腔积液、肺炎。

用上抗生素进行抗感染,并且给予电解质、营养、心率等生命体征的必要维持后,首要任务就是要把宫腔里的死胎清理出来。

和江洛还不一样,江洛才三个月,可以进行负压吸引流产。

但她月份太大了,胎儿几乎已经完全成形。

这个时候就只能进行引产。

引产就是像正常的分娩一样,将死去的胎儿分娩出来,宫缩、开指、疼痛一样不少。

这个时候又要用上米非司酮。

时暮让林鸢服下第一次米非司酮,让她一个人待在手术室里,等待着宫缩的来临。

这一刻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肚子里的孩子已经离开,却依旧要像正常胎儿般将他分娩出来。岳勇一直守在医馆里,但神情淡漠,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这是林鸢从来没有见过的岳勇。

从认识他那天开始,他就对自己极好,体贴关怀,事事相信自己。

林鸢突然感觉,好似自己就要失去一件生命里很重要的东西。

第二次米服用哥儿大夫给得药丸后,林鸢感觉到腹部传来了疼痛。

这就是开始有宫缩了。

分娩有三个产程,第一产程就是宫口扩张期,第二产程就是胎儿娩出期,第三产程是胎盘娩出期。

疼痛时间最长的是第一产程,从有规律的五六分钟一次宫缩开始到宫颈口完全扩张到十厘米,初产妇大约需要十多个小时。

林鸢只觉得是此生感受过的最剧烈的疼痛,从腰部以下,比月事时还要强烈十倍的痛感一阵阵袭来。

她本来就有严重感染,时暮在她宫口开到两三指的时候为他进行了椎管内分娩镇痛。

就是现代人俗称的无痛分娩。

无痛分娩受种种原因影响,在国内普及率还不高。但其实是安全可控的,也不会影响正常的宫缩和分娩。

在现代的时候时暮也遇到过,产妇痛得受不了,要求使用无痛分娩,却被婆婆老公以无痛分娩会影响胎儿、生孩子哪有不痛的等理由制止。

新闻上,甚至还看到过有产妇因为受不了疼痛而跳楼。

但事实上,产痛的疼痛程度仅次于烧灼的剧痛和肝肾结石的绞痛。

在持续疼痛中,等待宫口开到十指,就进入了第二产程。

江洛这小子跟着自己,也学了不少东西,时暮由他来进行这场接生。

尽管有镇痛,其实也并非全无感觉,折磨整整一天一夜,林鸢的胎儿终于生下来。

在这漫长而折磨的生产之后,看到挚爱的郎君冷漠的眼神,再听着那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哭声的孩子。

听到大夫询问的一句,“你要看一眼孩子么?”

这一刻,林鸢觉得自己宛如置身地狱。

处理完稽留流产,就要治疗全身性的败血症炎性反应。

尽管开始是感染李斯特菌,但在感染后期,免疫力减弱,会出现多种细菌并存的情况,所以选用的是广谱抗菌素。

同时还要对她肺部的大量积液进行穿刺引流,时暮又是三天没回家。

还好现在有江洛,两个人可以换着休息。

治疗过程中,林鸢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到底抹黑了一个什么样的大夫。

自己刚来的时候,咳嗽咳痰,呼吸困难,浑身发热,但自从时大夫扎上针之后,清晰可见地一会比一会好。

到第三天的时候,除了还有轻微咳嗽外,其他胸闷、发热的症状尽数消失。

她之前经常在正德堂看诊,却从没有这样快速康复过。

败血症好转后,再次给林鸢验血,查看感染指标基本恢复,她也没必要继续留在时暮堂了,回家吃药就行。

诊桌后,哥儿拿着毛笔慢悠悠地写下歪歪扭扭的病例,交待后续地治疗,“岳夫人现在严重的症状已经基本控制住,回去之后继续把药吃上就行。”

林鸢不敢和时大夫说话,更不敢看岳勇,只能一个人远远站着,听丈夫和大夫说话。

见岳勇用一只布袋子拿出零零碎碎,大块小块的银子,一粒粒清出五百两时,只觉心痛得无以复加。

白日,正是看诊时间,医馆外等候着不少病人,有人觑到岳勇在大堂中清点银子,惊异无比。

“五百两!开什么药,治什么病,竟要这么多?”

“我不知道是什么病,但定是那性命攸关,除时大夫外,无人能治的病症。”

“我知道时大夫医术高明,但这无人能治,恐怕夸大其词,且不说太医署里还有无数医士和太医,就东市亦有正德堂的丘大夫。”

有人小声嘀咕,“大夫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趁人生病收人五百两诊金,时大夫未免黑心。”

另一人赞同地点头,“普通的家庭拿五百两看诊,定要背负一辈子的债。”

林鸢也知道,这三天,自己在看诊,丈夫跑遍全沂都的亲戚朋友借钱,定然遭了无数嘲讽和白眼。

看着岳勇点完五百两,颤抖着手放到诊桌上,时暮好似又看到在现代无数次看到过的,家人身患重病,不惜借遍所有亲友、卖房卖车,只盼寻得一线生机的家庭。

岳勇知道自己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但救林鸢,他不后悔。

“谢时大夫救命之恩。”岳勇再次深深鞠躬行礼后,转身正要离开医馆,听到一句,“等等。”

回身,看到大夫从布袋里捡出三块银锭放进钱箱,随后收紧布袋系口,将沉甸甸的布袋抛向自己。

岳勇接住,听到他说:“诊金十两,你打我的赔偿二十两,其他的你拿回去吧。”

岳勇愣住,“时大夫?”

对方轻飘飘开口:“我这个人呢,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折寿。”

岳勇和林鸢愣在原地。

从小便学,不义之财,不可取乎。为何长大了反倒贪财忘义?

岳勇想起曾对他动手,更觉得掌心火辣辣的。

低头攥着银袋子,许久没动。

江洛阴阳怪气地催促,“暮哥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但我劝你们还是赶紧走远点,别再在这里看着惹人烦了。”

想到那些沉重的债务,岳勇终于还是握紧了布袋,抬起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两个嘴巴,才大步走出医馆。

外面候着诊小声讨论的病人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神情一个比一个尴尬。

岳勇离开,林鸢也赶紧跟了出去。

但不敢走到他身边,只远远跟着。

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岳勇。

依旧是熟悉的回家的路,平时,岳勇都会走在她身边,两个人说说笑笑,不知有多幸福。

如今……

走了一段路,岳勇突然停下脚步。

林鸢心尖一颤,也停下脚步,看着他从放银子的布袋里掏出最大的两锭。

约摸一百五十两,回身放进自己手中。

面前熟悉的面容沉声道:“这些给你,其他都是我借来的,我还要去还。”

林鸢愣愣地拿着手里的银子,看着岳勇转身离开,着急地喊,“阿勇!”

对方顿住脚步,侧过脸,留下一句,“阿鸢,“我们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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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馆守了三天,送走林鸢和岳勇,时暮发现,十月十五下元节转眼便至。

那个问题又冒了出来,和谢意的约,去还是不去呢?

去了又要被他试探,不去,万一得罪了人,以后没法把他约出来开蹭了。

下元节在现代已经没落,几乎已经没人在过,但在沂都还是一个很热闹的节日。

水官解厄,所以在下元节当天,百姓们会聚在一起举行斋醮仪式,还会在松月湖中放莲花灯,以祈消除厄运。

今天江小兰也去庙中祈福去了,时暮刚好没地方吃饭,和江洛一起出去找吃的。

平时看诊,总是在医馆忙到很晚,难得出来,时暮兴致勃勃地带着江洛多走一段路,来到靠近西市的牡丹巷,刚在一家街边的面条摊坐下来。

突然听到街尾传来喜庆的锣鼓声。

旁边有人在议论。

“听说是京兆尹家的公子在娶亲,要在整个沂都绕一圈呢,给所有百姓都发发喜糖。”

“京兆尹家的公子,娶的定也是官宦家的小姐。”

“听说是礼部侍郎家最是跋扈的女儿。虽然娘子跋扈了些,但毕竟是礼部侍郎。”

“听说京兆尹为这婚事,费了不少功夫,总算让儿子攀上高枝了。”

“娶亲队伍过来了,我们也去讨颗喜糖尝尝!”

“好。”

京兆尹家的公子,那不就是江洛之前遇到的渣男曹世锦?

时暮心里顿时一揪,忍不住看向身边的江洛,见他神情有些松怔,询问:“要不要换一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