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令求知若渴,“那小子,能不能细说一下那日你为老夫做的检查?”
时暮想了想,“直肠指检么?”
“对,快快快,小子给老夫好好讲讲,这是怎么给人检查的?”
“这主要是进行前列腺及肠道方面疾病的诊断,你……”时暮想给朱令院判解释,听到已经走到前方谢意回身问:“还不走?”
朱令院判只好看着小哥儿留下一句“改天我直接教你吧”,然后脚步轻快地离开。
朱院判看着他跟到凌王身边,仰头对男人笑了笑。
朱院判看不懂,朱院判很疑惑,这两个青年人在干嘛呢。
“随我来。”
谢意没有再骑马,时暮跟着他上了马车,看到男人懒散地斜倚到座位上,轻拍身旁座位,“来坐。”
时暮在他身边坐下,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为什么要这么听他话?他又不是我男人?
但他刚刚才帮了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落了印。如今,只是跟他单独待在一起,便能感受到彼此间那道吸引的磁场,开始发挥作用。
一身宝蓝锦袍的男人眸中染上愉悦笑意,开口问:“怎么样?对考试有信心么?”
时暮此刻回想,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
若他想帮自己保住时暮堂,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侧头,严肃质问:“你就是这样帮我的?”
对面的人蹙眉,黑眸中却笑意不减,“怎么?一边说着我不像,一边吩咐得这般自然?”
不像?
想起自己那句“你哪里像我男人”,时暮知道,这话接不得。
对面又意味深长地啧啧两声,“若是考不上甲级考试,说明时大夫学艺不精,不如……”
他一顿,时暮追问:“不如什么?”
谢意:“找个男人嫁了。”
时暮:……
一拳砸在他肩膀上,这人反倒笑得停不下来。
许久才正色,“时大夫是最好的大夫,可惜全天下只有一个时大夫,你如今病人太多,每日只能发放看诊号牌。在时暮堂从早忙到晚,也只能看七八十个病人。可,那些拿不到你号牌的成百上千的病人,依旧得不到救治。若是能进太医署,教出更多的大夫和医士,岂不是能治更多人?就像你教我那般。”
他一顿连夸带捧,让时暮心情愉快间,把他的意思也听得清清楚楚。
时暮其实在遇到那个石胎的王婆时,也曾动过这个念头,那时觉得,即便自己愿意教,也没人愿意学。
但他越行医,越觉得,对于古代人来说,有太多的东西需要科普,消除愚昧和偏见有时候是更有效率的救人方式。
就像那个石胎的阿婆,就像那个石女的娘子。
比如,在沂都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新生儿刚出生时要饿上一天,这样以后孩子才能聪慧。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信,但就是有人相信。
时暮就亲自遇到过,有妇人不顾孩子哭闹,整整一天不给孩子吃奶,最后导致新生儿活活饿死。
这当然是有违现代医学常识的。
新生儿出生后,每三个小时就要喝一次奶,如果不能及时得到营养和糖分的补充,会导致新生儿低血糖,造成脑损伤、神经系统损伤等永久性的后遗症。
没想到谢意今天搞了这么一出,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时暮思索,“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首先我不是去了便能教授那些医士,其次我教出再多的医士,民间百姓还是求医无门。”
虽然并未明令禁止甲级医士的行医范围,但事实上,沂都的甲级医士还是围绕在权贵身边,几乎都在西市行医。
拥有近百分之七十人口的东市,却只享受着不到百分之十的医疗资源。
若不是前往西市,东市的百姓根本无法获得医学水平更高,经验更丰富的甲级大夫的诊断。
包括太医署各种疗效极好的成药,也因为过高的价格和不多的数量,只为权贵售卖。
谢意注视着对面的人继续说,“因为,沂都需要的不仅仅是更多的医士,还要打破东西两市的壁垒,让东市的百姓也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
沂都的东西两市,自古就有,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从来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谢意默然许久,“没想到你竟能有这样的见解。”
时暮无奈地靠在马车车壁上,“我有见解没用啊,你又不是皇帝,不然还可以听我的改改。”
对方诧异,“听你的?”
时暮:……安排他安排得有点自然了。
谢意思索,“难道说,我不像时大夫的男人,是因为不是皇帝?”
时暮故意接他的话,“对啊,我想嫁给皇帝。”
对面的人神情间一点点凝起冰霜,眸中有警告之意,倾身似想凑近。
时暮绷紧神经,突然见他头一低,快速拿出丝帕捂住鼻子。
“你怎么了?”
谢意低着头,摇了摇,“没什么。”
片刻,见他拿开的丝帕上沾了红色,时暮心里一紧。
血癌?再障?MDS(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
赶紧拿出随身银针给他验血,疯狂排除一系列血液病,时暮才放心下来。
然后发现自己过于夸张了。流个鼻血,又不是演韩剧!
时大夫收起银针,烦躁地吐槽,“艹,冬天天气干燥你就多喝点水,臭毛病真多!”
之前,谢意想一点点,慢慢的搞清楚,他一直不愿说出就是小蝶的原因。
此刻,见他嘴上说着要嫁给皇帝,却这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自己的关心,只觉得悸动似万千星辰,在一瞬间穿越心中那片等待太久的荒原。
接上刚才的话题,“嫁给皇帝?你倒是心厚。”
小哥儿神情得意,“所以你赶紧去找你的茉莉味的小蝶公子吧。”
时暮就坐在旁边,谢意侧过身,低下头凑近对方瘦削肩窝,鼻息间便是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茉莉味异香。
旋即掀起眼睑,问他,“还需要找么?眼前不是有个现成的?”
时暮看着他炙热而缱绻的眼眸,如遭雷击般怔了片刻,吞咽着试图解释,“我,我肯定不是啊。”
对方伸手过来,握住哥儿纤细的脖颈,指腹缓缓自那印记处摩挲而过,轻松地问:“那你后颈的落印是?”
时大夫给了一个很科学的解释,“蚊子叮的吧。”
谢意:……
“那你的异香呢?”
“纯属巧合你信么?”
面前的人额角抽搐,“很难信。”
既然如此,时暮决定先溜再说,“那你慢慢想想,家里还煲着汤呢,先走一步。”
缩了缩脑袋,从他掌下脱身,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车,一瞬间就没影了。
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