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儿婿先大婚。之后,爹娘才在帝后的见证和参与下,于东市白家成婚。
现在,白舟也是名正言顺的国丈。
坐在这一众朝中重臣、皇室宗族间,老白在东市平民间待惯了,多少有些汗颜,可是想着自己可是能喊上首的帝王一声小意的男人,又暗戳戳挺直了胸膛。
往下是几位王爷。
江洛不知怎么的,悄然地凑到了谢栩身边,两人举杯对饮间,哥儿脸上的笑容是时暮从未见过的温柔,近乎甜腻。
谢环神情落拓,即便心中不甘,如今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一个人在旁边默默喝酒。
后面,还有在这半年间被召回京中的数位王爷和郡主。
往后,朝中众臣依次落座。
太医署的太医品级不高,坐在末位。裴育是新人,自然是最末。
昔日跟自己一起报考甲级,一起去医典楼连夜看书,一起去那宛如人间炼狱的疫病村为病患看诊的哥儿,如今就落座于最上首的主位,叫他只觉世事如棋局局新。
但那个哥儿好像一点没变。
必要的礼节过后,家宴气氛松弛下来,他便过来,伸手搭住自己的肩膀,“裴哥,这几日是否有什么疑难病患?”
“还真有。”裴育就等着和他请教一番呢。
原来是近日遇到一位病患久咳不愈,坐着的时候咳嗽更重,站起来有所缓解。
体位性咳嗽。
时暮问:“是不是偶尔会有淡粉色口痰,上楼梯气促费力?”
裴育没想到他瞬间就猜到了,赶紧点头,“是这样!”
“这人的状况和疫病村相似,问题出在心脏上,你可以着重查治心脏,很快就会有效果。”
他这一点拨,叫裴育瞬间想到许多病例,眼睛都亮了,“还是小时你经验丰富!”
意识到不自觉喊出了以前的称呼,裴育赶紧改口,“啊,不是!还是皇后你经验丰富!”
面前的哥儿绽开笑容,抬手一勾,轻拍裴育肩膀,“随便喊!咱们哥两谁跟谁!”
讨论完病情,时暮前脚刚走,陛下也来到裴育跟前,“裴太医。”
裴育起身行礼,“陛下。”
帝王似闲聊般开口道:“裴太医和皇后情意真挚,朕很欣慰。”
裴育回答:“皇后医术精湛,微臣一直在尽力学习。”
这位年轻的帝王以前给裴育的印象便是“沂都第一风流王爷”,以至于知道时暮的情郎就是凌王殿下时,还曾有过疑虑——这是小时的良配么?
至于新帝登基,遣散明德帝后宫后,不纳一妃一嫔,身边只有时皇后一人时,裴育只觉震惊。
此刻,这位帝王似是有话要说,裴育恭敬地等待他示下。
“皇后行事素来洒脱,裴太医既是他的益友,还要多多提点他。”稍顿之后,他语调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和其他男子搂肩搭背,未免不合适。”
裴育默默思索,等帝王走至旁边,才回过味来。
和皇后搂肩搭背的人?好像正是自己?
心底一寒。
-
今晚,朝中一众大臣都来了。
户部侍郎卫兰东不但自己来,还把自己的独子卫兰惑也带来了。
自己这儿子,读书习武都是天赋过人,可惜性格不谙世事,愣头青一个。
今晚把人带来,就是有意让他结交一些权贵官宦,为以后入仕铺铺路。
谁知这小子来了家宴,不去敬酒不去结交,就自己闷头灌酒。
卫兰惑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自己默默喝着,突然听到清亮的声线自前方飘来,“好久不见。”
这声音很久没听过,但又好似不时就会在深埋心底的梦中听到。
旁边的父亲早已起身行礼,“皇后安康。”
卫兰惑知道是谁,磨蹭了半晌,才放下酒杯,不情不愿地起身行礼,“皇后。”
那日在时暮堂,他虽然被时暮和凌王的亲近给气跑了,可回去之后,又觉得男未婚哥未嫁的,自己大可以和凌王公平竞争。
谁知凌王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卫兰惑喜提老爹再也不许去招惹时暮堂哥儿的警告。
如今他已成皇后,卫兰惑却还是觉得心中憋闷。
好似那时凌王,根本就不是时暮的情郎……
好似是自己先看上的哥儿……
面前凤纹玄衣的哥儿眉开眼笑地打量自己,“小惑长高了。”
卫兰惑忍不住挺了挺胸膛,语调生硬地宣布:“我已经比皇后高了。”
卫兰东霎时要被这逆子气昏。
他以前跟皇后和陛下有过节,如今还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敢如此嚣张!慌慌忙忙告罪,“犬子年幼,随口乱说,皇后切莫怪罪!”
还好皇后素来随和,失笑片刻后,快速往下,打量卫兰惑一眼,询问:“最近……身体还好吧?”
即将十八岁的少年瞬间脸色如茄,一副碍于时暮身份只能强忍的叛逆少年模样,默默磨着后槽牙,憋出一句,“多谢皇后关心!”
时暮忍笑忍得艰难,“应,应该的,毕竟你以后也是国之栋梁嘛!”
关心老公属下,合理。
皇后前脚离开,陛下后脚便至。
卫兰家两父子恭敬地等着他示下。
片刻后,听到帝王若有所思,“卫兰公子今年十七也已到婚配年纪,朕觉得,还是及早婚配的好。”
卫兰东:“谨遵圣命!”
卫兰惑:……
时暮在家宴上晃荡,当然已经发现,谢意这人如同跟屁虫般,一直在自己身后。
一会和裴育说什么别搂肩搭背,一会叫卫兰惑尽早娶亲。
这位哥哥,有意思啊。
走到宴席末尾的灌木后,等他跟上来,才转身,笑意盈盈地问:“陛下这是干什么?”
面前已经摘下九旒冕,换上一顶玉冠的男人目光闪动间回答:“朕随意走走。”
“随意走走就非得和本皇后同路?”
坦然承认好像有损帝王颜面,谢意眨眸,“我……”
哥儿撩起眼皮,看过来的眼神幽微,似面对一只落入自己网中的猎物,唇畔轻提,“陛下什么陈年老醋都要吃?”
帝王凝眸反问:“朕吃醋了么?”
时暮想起以前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走近几步,用指尖按住他的唇,“你别嘴硬。”
御花园中,柳昏花暝,内侍们提来灯笼,挂于枝头。
暖黄光线杳渺,寂然而落。
两人已经走到几树低矮灌木后,和家宴那边相距不过十步。
怡然欢欣的交谈声顺着夜风飘来,淹没了枝叶摆动和虫鸟鸣叫的细微声响。
注视着面前五官凌冽的男人,更觉万般嘈杂都飘到了空中,四下寂然。
对方长睫微垂,稍稍覆盖些许黑瞳,凝于自己身上的眸光幽深。
月色和烛火映照着的景物也如幻境般消退,视线中只剩红色的唇,和微颤的睫。
时暮忍不住想再凑近些,先一步被对方指节修长的手握住后脑,收近。
早已熟悉的唇舌纠缠在一起,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的茉莉香气,争先恐后地涌入鼻息间,叫人醺然欲醉。
中秋家宴的众人就在这么近的距离,明知身为帝王不该如此胡闹。
可听到被自己握在怀中的人发出承受不住的低吟,叫人心间酥麻,恨不得就此离开中秋家宴,带人回飞雪殿。
可他如今不是凌王,是沂朝的帝王。
每日有无数政务要处理,彼此相处的时间骤然减少,更有许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
只能抱紧人,流连地多亲了几下。
然后,便感觉到他在抗拒地推搡自己。
谢意放开人,看他表情不太对,蹙紧眉梢快步往旁边扶住树干,弯下腰不适地干呕。
谢意快步过去,伸手扶住人,“怎么了?”
虽然不是身强体壮的大猛男,但肠胃一向还可以。时暮也不知道怎么的,胃里突然毫无征兆地恶心想吐,缓了缓才平复下来。
摆手,“没什么事,可能是喝酒喝得有些不舒服。”
身边的人沉声叮嘱:“那等会就别喝了。”
时暮点头,“嗯。”
说着不喝,但明月将圆,亲友相聚,气氛暖人心。回到宴席,谢意看到这人还是放肆地喝了起来。
他虽然单薄些,但平时也很少什么病痛。
刚刚胃不舒服,还叫谢意有些担心,幸好一整晚,没有再看到他不舒服,才稍稍放心下来。
中秋家宴结束在月上中天时,身边的人喝得尽兴,回飞雪殿的时候,走路的步伐都有些不稳。
谢意扶着他走了一段,这人脚步慢下来,勾着眼尾看自己。
眸子在微醺中朦胧如雾,眼尾染着今晚宴席间葡萄酒的颜色。
谢意知情识趣,把人背起来,听着他在自己背上用轻如羽毛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一直喊到飞雪殿。
喊得人心绪难平。
回到殿中,把人放在床榻上,又被他勾住脖颈不放。
谢意只能躬着身,见床上的人一身凤纹玄衣,面颊嫣红,近乎透明的眼睑微微阖着,启唇,“陛下。”
谢意问他,“皇后还有何吩咐?”
他甩掉脚上的绣鞋,借力往上仰起头,轻声提醒:“今夜气氛多好。”
这么好的日子,总不能就这么睡觉吧?
面前的男人却没有任何迎合的动作,默然半晌,才牵动唇角,淡淡开口:“我记得,某人曾答应过朕,要让朕再见小蝶姑娘,可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兑现承诺。”
时暮一怔,“什么?”
然后顺着他的视线,落在殿中的雕花桌上,看到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木托盘,放着一条翠色的轻纱。
一看就知道是女子衣物。
他凝眸,温声道:“值此良辰美景,不如皇后今夜兑现承诺?”
一时间,时暮酒都醒了,张开嘴,半晌合不上,“你要我穿女装?”
对方点头。
这是他二十五岁生辰那天答应他的。那时候,只想着自己就要和他一起流放,答应了就答应了。
没想到自己和他不但没有流放,而且他还一直惦记着。
之前的小蝶姑娘是原身做的孽,自己好好一帅哥,穿女装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最关键,有晏和大美人珠玉在前,自己这小家碧玉,怎么拿得出手!
时暮松开他脖颈,磨磨蹭蹭找借口,“这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