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何文轩的双脚在空中乱蹬,他不敢看自己脚下的深渊,朝着突然出现的秦玑衡伸着手。
秦玑衡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默默挪开。
“有事?”郁原川问。
秦玑衡摇摇头:“我刚刚就看见这家伙鬼鬼祟祟不知道做什么了,本来想揍他一顿的,却又发现师兄你先把他给逮住了。”
“是师父的命令。”郁原川稳稳地抓着何文轩的衣领,手臂笔直。
秦玑衡走到他身前:“师兄,如果我爹没下命令,你会怎么对这个人?”
郁原川一时语塞,他沉默片刻,看见秦玑衡脑袋上一根不服管教的刘海被山风吹得翘了起来:“即便师父没有命令,我也不会让这人好过。”
“我爹他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师兄。”秦玑衡又一次试图劝导他,“他脾气有多坏你也是清楚的,如果你一直都顺着他,任他折腾,他就会越来越过分。”
“是我先做了错事。”
“是他故意设的局。”
秦玑衡看着郁原川的眼睛:“为什么你会觉得都是你的错呢?”
明明一直逼迫着他的那个人就是秦晞。
“那个时候,我可以选择不背叛师父。”郁原川始终认为是自己当初选择的背叛,才会让他被秦晞所抛弃。
秦玑衡摇头:“他总爱这样设计人,说着是给了别人许多选择,但其实别人能选的,只有他早就预料好的那条路,师兄你仔细想想,那个时候的你,除了背叛以外,真的还会有其他选择吗?”
郁原川身周的寒气变得更加浓郁。
他当然知道。
那个时候,无论是秦晞,还是秦晞的敌人们,都在逼迫着他做出所谓的“选择”,但事实上,几乎接近崩溃的郁原川早就看不见自己能迈向哪一条路了,只能按照秦晞从收下他时就安排好的:被秦晞的仇人联络,怀着浑噩的心绪打开太虚仙境的大阵,让那些人可以冲到秦晞面前,然后……全部陨落在秦晞手下。
他是师父养大的饵料。
郁原川不能更清楚这点了。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害怕自己会被师父再一次丢弃。
秦玑衡再一次开口:“他是个老混蛋,还是个心黑冷血的老混蛋。”
“但他也是我的父亲,你的师父。”
“师兄,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父亲他已经变了很多,或许,你要试着相信相信我,也信一信他心里,其实也是把你当徒弟的……”出于对秦晞恶劣本性的了解,秦玑衡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但他总感觉。
父亲心里,或许是存着些对郁原川的愧疚的。
师兄弟二人的谈话没再继续。
已经整个人都被吓软了的何文轩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也没有心思去听,他不断地求饶,威胁,诅咒,或者哭诉。
但那二人像是完全把他的声音都隔绝了一样,完全只顾着跟彼此对话。
何文轩再一次被无助感捏住了心脏,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当自己的生命完全被他人掌握在手中时,会是何等地恐惧。
从前他是掌握别人生命的那个人,现在,因为他曾经对那女孩儿做过的事情,而彻底颠倒了地位,成为被人捏住了小命的卑弱者。
山间的风更冷了。
何文轩眼角的余光不时会瞥见自己空荡荡的脚底,他头一次开始真切地后悔自己曾经那么傲慢恶毒地对待无辜之人,但现在已经没有谁想给他悔改的机会了。
哪怕一直以来都认为要避免无所谓的杀戮,给缺德老爹积德的秦玑衡,也不想再看见何文轩活蹦乱跳的模样。
“待会儿赛马的队伍会从下边那条路上经过,凝凝也在里面,师兄你小心点儿丢,别让他滚到路中央妨碍着别人了。”
“嗯。”
何文轩最后听见的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他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像一个破布袋子一样滚在路边,满身剧痛,意识却愈发地清晰。
他没法挪动身体,却远远看见飞扬的尘土,还有高昂的马蹄正从路的那头奔来。
但是他已经连求救都没有力气了。
何文轩看见一道鲜红的影子,从自己眼前打马而过。
曾经在自己织造的金笼里豢养的金丝雀,根本没有留意到路边草丛里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飞扬的眉眼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光,翩飞的鲜红衣袂,扬鞭的俏丽少女,成了何文轩下半辈子永远惧怕,却难以忘怀的噩梦。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