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陶公公再一次气喘吁吁地带着人,出现在了徽鸣堂内:“启,启禀殿下,圣上知道您的意思了!
他说,让您和王妃先在府内休养,等到王妃好些,再说入宫之事。”
说话间,还有几名小太监,手捧着木盘走上前来——
这里面装的都是皇帝赏赐的珍稀药材。
宋明稚于半梦半醒间听到……
陶公公又与齐王寒暄了几句,他没在这里待太久,便带着小太监离开了王府。
徽鸣堂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而就在宋明稚沉沉睡去之前,他忽然感受到……有人走上前,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
慕厌舟抱着满身是血的宋明稚,走进齐王府的那一幕,落在了无数崇京人的眼中。
“齐王遇刺”
的消息没过多长时间,就传遍了大半座京城。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
齐王妃受伤的消息越传越广,伤势也在一传十,十传百中变得越来越“重”
。
见到凤安宫里的人去了又来。
终于有好事者,忍不住凑到了齐王府门前,探头探脑想要一窥究竟——齐王妃可是西域第一美人,如此绝色,难不成就要殒身于今日了吗?
但是这一日,齐王府始终都紧闭着大门。
前来围观的百姓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们只瞧见——
齐王与王妃出事之后不久。
便有一队人马离开了皇宫,朝着不远处的召安坊而去,眨眼之间就将位于坊内的梁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楚一朝,从不缺手足相残之事。
结合今天早上的遇刺传闻,与前段时间搜查京城之事,围观的百姓便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派人刺杀齐王与王妃的那个人,就是梁王慕思安!
……
一个多时辰以前,梁王府。
被慕厌舟吓到腿软的侍从,踉踉跄跄地跑回了府中:“殿下,梁王殿下——”
侍从的情绪实在太过激动。
他还没有来得及将话说清,便“扑通”
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同于自信满满的慕思安。
梁王妃原本就有一些心虚,当即就被他这阵动静,吓得从桌前站了起来:“你这是何意?”
侍从的声音都在颤抖:“回,回殿下、王妃的话,奴才方才在齐王府外看到,齐王府的马车已经回到了崇京,但,但是慕厌舟并没有死!
他,他好好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反倒是他那个王妃,似乎是受了重伤。”
慕思安重重地拍了拍面前的长桌:“这怎么可能!”
他的话虽然这么说。
但是发抖的嘴唇,与上下磕绊的牙齿,却泄露了他紧张的心情。
梁王妃魂不守舍:“殿下,我们之后要怎么办?”
慕思安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侍从问:“你还看到什么了?慕厌舟他知道此事与我有关吗!”
侍从刚才并没有看太多,便急匆匆跑了回来,他愣了一下,不禁摇头道:“后,后面的事情奴才就不知道了。”
侍从的话音,还没有落下。
慕思安已经转过身,朝着门外而去,他咬牙道,“好!”
同时转过身去,朝着愣在原地的侍从吩咐道,“备马。”
梁王妃立刻提起裙角跟了上去:“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去韩府,”
慕思安咬着牙,冷静了下来,“找你爹,一道商议此事。”
梁王妃也反应了过来:“是,我与殿下一道去。”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院内。
和只有一位王妃的慕厌舟不一样。
梁王慕思安除了正妃以外,还有两个侧妃,与美人、夫人无数,他的府邸里面早已经住满了人,向来热闹得不像话。
但是今日……
慕思安坐上车之后,忽觉周遭寂静得有些诡异。
连负责赶车的侍从,都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马车上,面无人色的慕思安缓缓闭上了眼,片刻过后,方才颤着手,撩开面前的车帘,朝着院内看了过去。
穿银色软甲、手持长剑的官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破门而入。
此时他们正站在不远处的仪门外,静静地注视着自己所在的位置。
慕思安的心瞬间一颤。
他下意识想要放下车帘,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动作,领头的官兵已经走上前,朝他行礼道:“不知道梁王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慕思安沉声道:“与你何干。”
官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站直身,打了个“请”
的手势:“请梁王殿下随吾等进宫,圣上今日有事,要找殿下聊聊。”
话音落下的同时。
披坚执锐的官兵,已经上前将慕思安,自车内“请”
了出来。
-
最近一段时间京城里的大事实在太多,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而其中,最受百姓们瞩目的,便是这场刺杀案——梁王慕思安与齐王慕厌舟,是大楚唯二的亲王。
世人早已经默认,皇位将落在其中一人的头上。
因此,两人之间的冲突,直指向了“夺嫡”
二字。
慕思安被带进宫后,整座崇京城都有了些许风声鹤唳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慕厌舟,竟然还忍着没有出门一步。
直到第二天傍晚,宋明稚的体温降下来之后,方才带着他一道乘坐马车,朝凤安宫而去。
慕思安向来是一个在意名声的人。
他虽然一直都觉得“刺杀”
一事十拿九稳,但不想被世人指点的他,仍然有意将自己从这件事中剥离了出来——至少明面上的刺客都是他岳丈派去的。
虽说齐王出事慕思安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不仅明眼人知道,这件事与他脱不了干系,甚至就连被俘的刺客,也将矛头对准了他。
但是慕思安进宫之后,却怎么也不承认此事是自己的意思,而是直接将它,推到了自己的岳丈的身上。
……
凤安宫,海宣殿。
曾经风光一世的梁王慕思安,从没有像今日一样狼狈过。
他身上的那件锦衣因为长跪,而变得皱皱巴巴,一整天没有梳整过的鬓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乱了个彻彻底底。
远远看去,竟像个落魄的乞丐,身上没有任何的皇家气度。
这时,皇帝还没有到海宣殿。
慕思安正被两名官兵强压着,跪在地上。
听到脚步声之后。
终于像是生了锈的车轮一般,艰难地转过了身去——
宋明稚和慕厌舟来了。
手臂上有伤的宋明稚,并没有穿窄袖衫,而是换上了中原的宽袍大袖。
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有些苍白,头发也并没有像平日里一样束在脑后,仅以一条丝带相缠。
而他的身边……
慕厌舟时刻关注着身边人的动作。
宋明稚明明只伤了手臂,但跨过门槛的那一瞬,他还是抬手,将人扶了过来。
同时,轻声提醒:“阿稚,慢些走。”
宋明稚轻轻点头:“好……”
慕厌舟将宋明稚送到椅子上坐好后。
方才冷冷地将视线,落在了慕思安的身上。
海宣殿的地上铺着石砖,寒气早已顺膝盖,蔓向慕思安全身。
被慕厌舟这样一瞥,不仅慕思安,甚至就连他身边的两名官兵,与殿内的太监,心中都生出了一阵寒意。
齐王变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
他们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过往从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的齐王,早已经因为他身边那个西域王妃,彻彻底底地发生了改变。
慕厌舟缓步朝慕思安走了过来。
将慕厌舟视作普通“朽木”
的慕思安,此前压根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败在这个人的手中。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他的脸上瞬间就没有了血色。
慕思安在进宫的路上已经想好: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刺杀,将此事与死罪推到韩家人的头上。
曾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父皇也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按照“国法”
处理自己这个亲儿子,顶多就是幽禁在王府之中。
而自己……大不了就是先隐忍上一段时日,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当今圣上从前,就是这样做的。
“三弟——”
“三弟,这回真的与我没有关系!”
慕思安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些刺客都是韩府的人,是那个姓韩的背着我动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自昨日起,慕思安便揪住这一点不放,无论怎么问都是这个答复。
慕厌舟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慕思安咬了咬牙:“反正,我看这些刺客也没有伤到你,我们不如各退上一步……”
听到这里,慕厌舟终于轻轻笑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慕思安的面前,垂下眼眸道:“没有伤到我?”
慕厌舟并没有俯身。
傍晚的斜阳皆被他挡在了身后,只留一片黑影给慕思安。
跪在地上的人听到,慕厌舟压低了声音道:“可惜了。”
慕思安愣了一下:“我……”
话音未落,慕厌舟终于缓缓垂下眼帘。
他如看一只狗似的,看着慕思安,缓声道:“你若伤的是本王,这一步或许可退。”
“但可惜,你伤到了阿稚。”
这一次,他绝不会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