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磕过了药，所以此刻，很清晰的从段亦棠身上闻到了些属于Omega的香味。

“哈哈哈哈哈，操！我当怎么回事！”江其崧突然狂笑了起来，“不会吧？你真的把那小白富美搞到了手？”

“我还以为人家有钱人就是跟你玩玩。”他上抬着手鼓起掌来，“要我夸你一句厉害吗？厉害厉害。从小你就是我们里头最厉害的一个，长大了还是这么出息。”

“怎么了，英雄救美，现在不忙着抱美人，居然有空来找我的晦气？”男人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青年，眼里闪着些恶意的光芒，道，“让我猜猜，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刚提起裤子，就被人家家里人抓个正着吧？”

话音未落，一拳便砸上他的脸。

这一下力道完全没有收敛，江其崧觉得整个脸像被打的凹了进去，顿时鼻歪眼斜，一股热流顺着眼角往下淌。

几名娇小的Beta立刻吓的尖叫起来，纷纷向外跑去，一片混乱。

“你就不该招惹他。”青年的声音是江其崧从没听过的冰冷，“首府应该不会介意通缉犯变成一个死人。”

-

苏枫推开木门，看了看这间低矮的房屋，迈步走进来。

这还是他回到亚联盟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回到贫民窟。

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落在摆放着无数药剂的桌面上，看着那些瓶瓶罐罐熟悉的摆放习惯，有种恍如隔世的怔愣。

里面的小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弓身走出来一名个子很高的青年，裸着上半身，腰腹的肌肉线条明显，右臂上却缠了一圈绷带。

青年抬起头，跟苏枫对上视线，两人都愣了一愣。

“是你。”

“是你啊。”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青年微微蹙眉，苏枫却是一笑。

段亦棠移开目光，没再看他，走到诊台旁的椅子上坐下，撕开左肩上的绷带，拿起一旁的消毒药水和清创贴，给自己换药。

解决一个江其崧倒还不至于会受伤。

这个伤，还是林承赫那一枪留下来的。

苏枫慢悠悠的踱到他身边，双手插兜，好整以暇的看着青年熟练的动作，突然抬了抬下巴，道，“首府K18型号的枪留下的伤口吧。”

段亦棠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无波无澜，却说不上温和。

“别误会。”苏枫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将包放在一边，温和的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这种类型的枪伤，不用绷带，让伤口透气，反而会好的快一点。”

段亦棠停了一秒，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眼前的男人，慢慢的拧起眉，“你想说什么？”

他记得这个棕色头发的男人。

那一次在林家地下室，就是这个人和林承赫一起下来，给在场的所有人抽血。

想到这里，段亦棠眼神一沉。

可想到那天林承赫的反应，段亦棠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并没有将自己的血液检测结果告诉他。

“没什么，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让我想到以前，突然有些怀念，就想回来看看。”苏枫站起身来，环顾了一圈这个破旧的小房间，感慨的道，“倒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他伸手，触了触墙壁上那些被药水浸泡过后的小虫子的尸体，眼神变得柔和了起来，轻声道：“伏西是个好老师。”

段亦棠沉默不语。

“当年，就是他教会我爸爸，怎么样从五十多种药材里面萃取原液，后来，我爸爸又教会了我。”苏枫将手放了下来，道，“伏西是第一个发明原液的人，虽然这一项发明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段亦棠眸色一闪，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却像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中，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悠远，“这个东西让亚联盟军队救回了许多陷入信息素暴动的Alpha士兵的命，不过有一个人，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信息素等级高达S++，不管是精神力，还是高压耐受力，都是联盟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苏枫垂下头，低声道，“可有时候，太过强大，也不见得是一件完全的好事。”

星曜唯一一个，也是亚联盟唯一一个信息素等级达到S++级的Alpha，在机甲作战还未全面普及的年代，毫无疑问称得上是一个人形兵器。

在战场上，那个人曾经一度仅靠信息素威压，就能大规模的对敌人造成伤害。

可在人肉作战的年代，长期处在战场的杀戮之中，会让习惯性使用信息素作为武器的Alpha们，极易陷入信息素暴动。

而高等级的Alpha，信息素威压更强的同时，也更难承担暴走的信息素对自身精神力的摧残。

超过某个阈值，就会不可控的走向毁灭。毁灭敌人，同时也毁灭自己。

尤其是当这个Alpha没能找到跟自己契合度足够高的，足以安抚他易感期的Omega。

那个人被俘后，亚联盟从此抹杀了他的痕迹，没过几年，就传回了他因信息素暴动最终被生化兵器击毙在北美战场的消息。

从此以后，无论是亚联盟还是北美，都对他讳莫如深，不愿再提起。

段亦棠看着他，眼神已经从戒备变成了疑惑，喉结动了动，道，“你到底是谁？”

“其实当时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眼熟。”苏枫说，“后来拿到血样，也第一个就做了你的检测。”

做的极尽详细。从血液中提取的信息素，被苏枫以片段为单位列出了五六页的数据，结果一出来，他就觉得不对了。

可这又没有办法大张旗鼓走正规流程去查，只好辗转靠着以前当军医时的人脉，私下里一个一个去翻，还真被他在亚联盟陆军部队几十年前的数据库里对比到了相似的片段。

模拟契合度就成了次要了。或者说，在看到和那个人高达90%相似的信息素片段前，苏枫根本就没心思再去关注什么契合度。

可那个人在亚联盟地位尴尬，结局又不好，要是被人知道有一个跟他信息素片段如此相似的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至少苏枫不敢打这个赌。

“只是这样？”

“后来又知道你姓段。”苏枫笑了笑，“我爸爸也曾做过军医，在段少校的队伍里。他救过我爸爸的命。”

他转过身，凝视着青年线条清冽的侧脸，道，“你长得真的很像你的父亲，尤其是眼睛。”

青年沉默了很久，缓声道，“父亲应该不知道还有人记得他。”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快要不记得父亲的样子了。

苏枫点点头，把玩着桌上的一件医疗器具，突然笑了一声，道，“说到底，ABO分化对人体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影响，影响多大，这些至今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都说分化是人类史上的一大进步。可在我看来，人类根本就是被信息素玩弄于股掌之中，信息素知道历史将前往何方，我们却不知道。”

小小的房屋内一片安静。

段亦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回想了一下父亲的样子，但只记起一个模糊的侧脸。

“算了，说点别的吧。”苏枫神情轻松了一点，看向他，“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段亦棠怔了怔，“什么？”

“伏西给你配的抑制剂，应该在你第一次遇到林柚白发情那天之后，就不怎么起作用了吧。”苏枫扬了扬眉，“你现在还有失控的情况发生么？”

段亦棠已经不意外他为什么会知道林柚白了，想了想，道，“还行。”

准确来讲，在地下竞技场那晚之前，他一度以为自己又要跟刚分化的时候一样，再度陷入信息素的无尽折磨。可仔细想一想，从野外那晚过后，那种时常会涌现的血液的躁动，好像没有再出现过。

难道是因为和林柚白……？

“挺好。”苏枫看了他半晌，展眉一笑，拍拍他肩，“你很幸运。”

段亦棠看着男人的背影，眉心微动，刚想说什么，就听他又说了一句话。

“哦，对了。”苏枫转过身来，看着他，“还没恭喜你呢，也当爸爸了。”

“……”

青年脸上的表情僵住，顿时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话了。

半晌，他嘴唇张合了一下，“……什么？”

苏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还不知道吗？”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大悟，挠了一下头发，“这样啊。”

看来是林承赫还没告诉他。

不过也是，要是林承赫找过来了，这里估计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片祥和。

又抬起头，看了看青年，道，“但你也不应该连自己做过什么都忘了吧？”

“不是……”青年抿了抿唇，哑声道，“但是我当时，没有……”

就是因为担心他会怀孕，所以硬生生的忍住，没再进去。

“没进入生殖腔？”苏枫啧了声，点点头，“我明白了。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军校生，是不是生理课都不及格。”

“……”

“谁说必须要进去，才可能会怀孕的。”苏枫向他科普，“你跟他契合度那么高，又在发情期，你俩还都还——就这么跟你说吧，那种情况下，你就算只是蹭蹭，他也有可能会怀孕。”

“…………”

段亦棠已经彻底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青年一向冷淡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慌张和不可置信，狭长的双眸微微睁大，看起甚至有几分呆滞。

“行了，不多说了。”苏枫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伏西呢，他回来了吗？我本来是来见他的。”

“等等。”段亦棠叫住他，迟疑了一秒，“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苏枫说，“重要的是，你现在得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到他身边。”

他说，“毕竟Omega怀孕的早期，是最需要Alpha的信息素安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