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十分诡异。
一个面色正常,一个表情奇异,居然就方才摸了腹肌的事情,讨论起来。
“想不到,大人瞧着文质彬彬,原来腹部受过这么重的一道伤,”她眨了眨眼,语气关切,“可是有什么仇家?”
他声音有些闷闷的,“微臣不知道。”
她也不大在意,眼眸融融地瞧着他,“本宫看大人现在神思恍惚,想必满腹疑云。但本宫这人向来不喜欢明示,大人可以回去好好地,想一想。”
想?想什么?
想她为什么要摸他吗?
白雨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歪头一笑,“对了,本宫送给大人那些蜜饯,甜么?”
白雨渐垂下眼睑。拱手正想说话,又被她打断,“忘了大人不喜甜食,这倒是本宫疏忽了。”
白雨渐微惊。
她如何得知自己不喜甜食?
她却撑着下巴,定定地瞧着他,一双明眸之中水光荡漾,那眼神仿佛能够拉出丝来,叫人看得脸热。
他连忙移开了对视的目光,心中那点疑惑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蓁蓁却是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谁知道没了记忆的白雨渐,会这么好玩?
这人从前,总是死死地压制着所有的情绪,冷漠冷情得像个木头。
现在却一眼就能瞧个透彻,而且一逗就脸红,跟个涉世未深的纯良小太医似的。
若他之后记忆恢复,想到被这般戏弄,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
夜里,白雨渐辗转反侧。
一头乌发诱人地散在枕上,男子仰面躺着,鼻梁高挺,嘴唇薄红,俊美似谪仙。
冷白的肌肤,在月色之下仿佛莹莹发着微光,那两瓣唇,却在无声地微微翕动。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喃喃自语着,侧过身去。甚而将手从衣角伸了进去,抚在那道疤痕之上。
想起她指腹的触感,柔软而温暖,与自己抚摸自己,是绝不一样的。
有些战栗地回想着,脊柱上飞快窜过一道过电的触感。
她的笑……
她发怒时的表情……
她……
白雨渐面色倏地一变。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立刻披衣而起,墨发垂散在肩头。
他垂眼,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那处的反应。
“啪!”
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了自己面上。
冷白的皮肤顷刻泛起薄红,他闭目,掩去眸底的那丝狼狈。
那可是当今皇后……
可是,她的笑容是如此熟悉。
望着她的时候,他心中总是有一种既甜蜜,又苦涩的感觉。
牵扯着心脏,似痛似乐……
万一,他一直想去的,就是那个人的身边呢。站在她的面前时,总是有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剧烈的冲动。
他又想起,那只蹭过自己手背的绣花鞋,他看到她的脚踝很细,好像一下就能折断。
为何,他总觉得他们有过更亲密的接触。
不行,绝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的手捂住额头,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为了止住那种疼,他起身,提起墙角的一坛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
火辣的酒水入喉,很快,那种疼痛渐渐消失,困意袭来。
他合衣躺下,长长的睫毛交错,睡了过去。
梦里,是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
他看着自己,将少女抱在怀中。
他们一同躺倒在了榻上。
他抚过她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指痕。
他竟然是那般病态地、痴迷地、吻遍她身上每一寸肌肤。
然后死死地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纠缠。
她搂着他的脖颈,软软低唤。
“白大人,轻点。”
他伸出双臂,将少女紧紧搂在怀里,他们乌黑的长发交叠着,汗水滴落锦衾,打湿了一大片。他听见自己诱哄地唤着。
蓁蓁,再张开一点。
那简直不像他。
简直是个疯子。
……
他醒来时,榻上已然湿透。
他身上的衣衫,也都被汗水浸透。
他坐在那里,平息着喘息。
眼眶边缘泛着潮红。
误了给皇后请平安脉的时辰,金昀匆匆赶到碧梧宫请罪。身上那股未散的酒意,和着清雅的药香,时不时地涌入鼻尖。
他已经在那跪了半个时辰,可皇后还没有丝毫让他起身的意思。
皇后手里捧着一卷医书,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襦裙,外罩描金撒花遍地大袖,衬得肌肤如玉,人面桃花。
她的额间贴了一朵杏花的花钿,精致可人,就连从她身上吹来的风都是如此清香。
心从未跳得如此急乱过。
从未如此失态。
心跳声每快一声,他的头便低一寸,直到最后,低得不能再低。
他怎么能对当今皇后……
起了那样的妄念。
怎么能够有如此污秽不堪的心思……
甚至做了那样的梦……
他只觉万死难辞其咎。
“金大人看上去,似乎极为慌张?”
她的声音轻柔响起,独属于少女的清甜娇俏,“本宫问你话呢,还不抬起头来?”
可白雨渐的脑海中,全是昨夜梦中,她的声声娇.喘。
与这端庄明媚大不相同,她躺在他的怀中,不着丝缕。
莫不是那酒还未醒。
他喉咙如被火烧,额角青筋迭起。
“请娘娘责罚,微臣误了时辰,罪该万死。”
他伏地告罪,只求她早点降了那责难。
杖责也好,革职也罢,领了罚,想必便能清醒一些了。
蓁蓁不知道,他心底里正在忍受怎样的煎熬,只耳边听着男子极力抑制,却还是泄露出来的微重的呼吸声,便觉得很是稀奇。
他不会……被下了药吧?
“且平身吧。”
低低的一声“是”,白雨渐顿了好久才起身。
男子长身玉立,若是除开那额角细密的汗水不提,脸上的表情,倒是颇为自然,整个人站在那里高大养眼。
蓁蓁看他一眼,漫不经心道:
“大人不必站着了,坐吧。”
他的身旁,早就被宫娥摆上了一张圆凳,见皇后盯着他看,白雨渐无法,只得坐下。
只是他的坐姿,有一些些的别扭。
“本宫昨夜让大人回去想的事情,大人可想明白了?”
“不知娘娘指的,是何事?”
一滴汗水沿着额角滑落,他掌心摊开,稳稳接住,以免掉在地上引起注意。
其实一滴汗水掉在地上,声响极微,岂会引起注意,不过是他做贼心虚。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显得有些紧绷严肃。
“嗯……”她似乎也在思考之中,忽而笑道,“就是大人心中在想的那件事。”
“……”
白雨渐喉结一滚,艰难地错开她的目光,“微臣驽钝。还请娘娘直言。”
啧。
这闷骚的性格倒是没变,要让他主动,那可真是要了他的亲命。
蓁蓁便将那医书放在一边,咬了咬唇,看着他和颜悦色道,“深宫寂寥,大人可愿常伴本宫身侧,以慰本宫之心?”
她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之上。
男子如被烫到,立刻跪了下来。
“微臣惶恐!”
汗水却一滴一滴,不断沿着下颌滴落,在地面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他无法,只得抬袖去擦,这一擦,倒是显露出了原本冷白的皮肤,斑驳得不行。
“大人可是有何顾虑?”
她站在他面前,从他的视线里,只能看到那只精巧的绣花鞋。
“只要你我秘密行事,不会有人知晓的。”
她甜甜地笑着,却似魔咒。
他耳根赤红,不知为何低喃道:“娘娘曾经也对那位、那位说过同样的话么?”
反应过来时,他面色骤白。
竟是不自觉,就问出了这样的话。
“哪位?”
她恍然大悟,拉长了调子,“哦,你说那位明家的丞相啊。”
“那是自然,”
她忽而俯身,将嘴唇附在他耳边,柔柔说道:
“本宫啊,还让他给本宫一个孩子。”
男子身形一颤。
此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令他震惊到了无以言表的地步,若非她眼疾手快拉住他,怕是要直接跌坐在地上。
“娘娘岂能——”
“怎么?秽乱宫廷?还是乱了皇室血脉?”
她指尖按压他肩膀,笑道,“你别担心,本宫颇通医理,这腹中之事,本宫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你看,本宫与那位丞相,也没留下什么把柄不是嘛?”
沉默。难捱的沉默。
“娘娘,微臣有一惑……”
他看着她,缓慢地眨了下眼。
“娘娘之前说的另有所爱,可是指丞相大人?”
是不是,因为他像那个人,才对他青眼相加?
才跟他说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