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收惊?多大的人了啊。
他扬了扬手,开口道。
“将犯人带下去,押入大牢,秋后问斩!”
这话一出,还在哭啼的陈家父子惊住了。
陈金满:“大人,你不能这样!”
宋延年不理会他。
将马栓好的李华贤和林方双步入大堂,刚好听到了这声吩咐,他们二人抢在站班皂隶反应过来之前,便上前两步,拱手应道。
“是,大人!”
……
“爹,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被两个衙役叉着拖下去的陈辰安,狼狈的喊着讨饶的话,外头围观的百姓默默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呸!祸害小姑娘?你这渣滓就得被千刀万剐!”
随着一个大娘的吐唾沫,无数个百姓开始朝陈辰安身上吐口水。
甚至早有准备看戏的百姓,从手中的菜篮子里掏出了几个臭鸡蛋,奋力的朝陈辰安脸上砸去。
陈辰安的鼻子被糊了一坨的鸡蛋清,他无神的看着蔚蓝的天空,生无可恋。
“大哥,麻烦你……”帮我将肮脏物抹掉。
话未说完,林方双便摔了他一个耳光子,厉声道。
“闭嘴,公堂禁止喧哗。”
路两边的百姓还在大声的讨伐。
陈辰安:……
做人这么双标的吗?
公堂里,李大牛回头便看到了这一幕。
该!居然敢说他粗人身体臭?
他手痒痒的搓了搓,虽然不是自己教训的,但看到这一幕,他心里也一样舒坦啊。
陈金满正要飞奔出去解救儿子,宋延年拦住了他。
“慢着,陈老爷,你的案子还没有审理清楚呢。”
陈金满回头。
他的案子?他什么案子!
宋延年将旁边的金轴白玉算盘拎在手中,看向下方的陈金满。
“陈老爷,既然贵公子认了,那你也早点认了吧。”
“要不是为了包庇陈辰安的杀人罪孽,你送这值钱的珠玉算盘给鲍师爷作甚?”
陈金满动了动嘴,宋延年拦住了他的未尽之言。
“贵府富贵这个理由,你说得出口,我听听便罢了,我不傻也不蠢,陈老爷找的这个理由,不觉得敷衍吗?”
陈金满垂死挣扎:“我和鲍师爷是世交,这金玉算盘,不过是寻常礼节罢了。”
宋延年学着他的强调,慢慢悠悠道,“寻常礼节啊,陈老爷倒是大方。”
“是是,我陈家富贵,向来是大方。”
陈金满讷讷,总觉得这宋大人在打什么坏心眼。
另一边,鲍师爷在陈辰安被押下去的那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掀开长衫,以凛然的姿态跪了下去。
“大人,罪人有罪。”
宋延年坐在上座,他的目光落在鲍师爷脸上,没有气怒也没有诧异。
“哦?鲍师爷何罪之有?”
鲍钊星顿了顿,在心里对旁边的陈老爷说了一声抱歉,这才继续道。
“罪人方才撒谎了,罪人确实一早就查出了这陈辰安谋害罗香儿一事,只是,这陈金满送来的礼格外的讨罪人欢喜,罪人这才替陈辰安掩盖了此事。”
他说完,长长的伏叩在地上。
“罪人一时鬼迷心窍,还望大人高抬贵手,饶过罪人一次。”
他说的是既是两年多前的罪孽,又暗指了方才的站队,他相信这宋大人能够听出来自己的未尽之言。
宋延年:“鲍师爷知错便好。”
“放心,只要师爷好好的做活偿债,将欠下的债一一偿还了,一些细微末节,我都不会太在意的。”
最后,他意味深长的道。
“毕竟,我可是个规矩人。”
听到规矩人这话,鲍师爷颤抖着嘴,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他此时万分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在这宋大人面前嘚瑟,还要假惺惺的说一些,自己是规矩人这样的话。
瞧这,现在不就被人拿话堵回来了?
好半晌,鲍师爷才低下头,低声道。
“多谢大人仁慈。”
宋延年:“来人,将鲍师爷牵……”意识到不妥,他顿了顿,这才改口道,“将师爷带下去。”
鲍师爷:……
他愤恨的看着上座的宋延年。
别以为改口了他就听不出来,这宋杀胚想说的分明就是牵下去!
宋延年对鲍师爷投以歉意的目光。
不好意思啊,一时口快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
鲍师爷被带下去后,公堂上便只有苦主罗家叔侄,还有陈金满陈老爷。
此时,老罗全部的心神都在钱衙役手中的灵牌上。
宋延年朝钱衙役使了个颜色:给他吧。
钱衙役心领神会。
“老伯,捧好了。”
他捡起地上的那块黑布,放到旁边的罗明手中,交代道。
“一会儿家去,用黑布罩住这灵牌,罗姑娘便不会被太阳晒伤。”
虽然心中有所怀疑,可是,他们还是第一次从公家人口中听到如此肯定的话。
老罗激动不已:“香儿,香儿真的在吗?”
就连旁边的罗明都是又期盼又害怕。
期盼的是香儿的魂还在,惧怕的当然也是香儿,他可是听他老娘说过了,这人啊,死了以后变成鬼,那作为人的情就散了。
鬼物无情……他怎么能不怕。
钱衙役朝两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伸手指了指旁边,压低了声音道。
“大人还在判案。”
老罗:“哎!”
他紧紧的将灵牌抱在怀中看,就像以前抱着还是囡囡的香儿一样。
香儿,再等等,等宋大人断完案,爹带你回家,这次,咱们安安心心,开开心心的家去。
……
宋延年拍了下惊堂木,斥问堂下的陈金满。
“鲍师爷都招认了,物证也在,你儿子也已经认罪画押,你还不认吗?”
陈金满:“大人,冤枉啊~”
宋延年满意,很好。
他将手伸向了签筒,从明字筒里抽出两条签文,说实话,他早就想试试这个了。
“到了这时候了,还待狡辩,来人,上板子。”
李大牛上前捡起地上的签文,签文是红色的,两条红色的,那便代表着二十个大板。
他拱手:“是,大人。”回过头便招呼钱衙役等人,“兄弟们,上家伙喽!”
很快,一条长板凳便被人利落的搬上了公堂。
李大牛一把扣住陈金满,沉声道。
“陈老爷,请吧。”
陈金满白着一张胖脸后退。
“不不不,大人,您这是滥用私刑……你不能这样,云京里的周大人,是我陈家的亲家……”
李大牛看了一眼上座的宋大人,只见宋大人板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将陈金满的话放在心里,他当下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大牛将一块破布塞到陈金满的嘴里,用力的一压,便将他扣在长凳山了。
陈金满只觉得臀部一凉,周围还有百姓的窃窃私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啧啧,不愧是陈老爷,这做老爷的别的不说,屁股倒是比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白……”
“就是就是……又白又嫩,肉还多……”
……
陈金满羞愤欲绝,他撅起脑袋,愤怒的瞪向上座的宋延年。
“呜呜,呜呜。”
昏官!你会有报应的。
很快,他便瞪不了了,无他,臀部实在是太痛了。
李大牛和钱衙役啪啪啪的打着板子,二十个板子很快便完成了。
宋延年看着陈金满的伤口,对李大牛和钱衙役称赞道。
“两位大人好手艺。”
李大牛笑得很憨,“大人过奖过奖。”
打不好板子的衙役不是好衙役,他可是特意练过的,这打板子的花门可多着呢。
有的表面打得血肉模糊,看过去惨重,但那其实是没有伤到内里,养养两天便能下地了。
反而有的打得看过去没什么伤口,暗劲却积蓄在肉里,就像是那豆腐一般,外头看过去平整无破,内里都是烂的。
这陈金满,今日便是用上了第二种。
他钦佩的看向上座的宋延年。
没想到,他们大人还是个识货的啊。
……
宋延年看得到陈金满内里的伤处,自然是不会苛责衙役手轻。
他的目光落在陈金满有些发青的脸。
这子不教父之过,陈辰安之所以如此草芥人命又胡作非为,不还是这个陈老爷惯出来的?
他摇了摇头:当真是惯子如杀子啊。
……
老罗捧着罗香儿的灵牌走出公堂,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这一刻,他的心里舒坦极了。
“香儿,走,爹带你回家。”
罗明手中还拿着一袋的银钱,那是方才宋大人亲手放在他的手中的。
老罗本不想收,是宋大人温声说,这是他陈家欠他们罗家的。
最后,老罗将这笔钱收下,心中却暗暗下决定,这钱,他会用在该用的地方。
他一个老头子,吃穿用,能用多少?
他打更种地也能养活自己。
在路过一家胭脂铺子时,老罗唤住了罗明。
“明啊,你等等。”
接着,他便在罗明诧异的目光中,进入这胭脂铺里,再出来时,他的手中拿着个小布袋。
“走吧。”
罗明跟在后头,两人沉默的往大舍村走去。
……
大舍村,罗家。
老罗将这无字灵牌放好,又上了三柱清香,这才转身对罗明道。
“要在我这用个饭吗?”
罗明摇头,“不了,叔,家里婆娘还在等着吃饭,我就先家去了啊。”
告别罗明后,老罗简单的用了个饭,这一天一夜没有歇好,老罗也觉得困顿了下来,不知不觉的,他的眼皮似有千金重。
“爹~”
“爹,我在这儿呢。”
“你看到我了吗?”
老罗迷迷糊糊的睁眼,“香儿?”
罗香儿:“是我,爹,我来看你了。”
老罗看着面前的迷雾,他摸索的往前走了两步,前头的迷雾便突然散去,迷雾后头是笑得俏皮的小姑娘。
老罗:“香儿……”
罗香儿笑道,“爹,是我。”
“您和大人替我报仇了,香儿要走啦。”
老罗眼里有泪花,她就像在家里时一样,扎这个长长的辫子,笑眯眯看人时,显得格外乖巧又可爱。
囡囡,他的小香儿哟。
老罗陡然间想起什么,他左右摸索着口袋,急道。
“东西呢,东西再哪里?”
罗香儿好奇:“爹,你在找什么啊?”
好半晌,老罗从身子里摸出了一个瓷盒,他松了口气,将瓷盒塞到罗香儿手中。
“香儿,给!”
罗香儿:“这是什么?”
她低头,诧异的发现,这白底紫薇花纹的小瓷盒,居然是一个胭脂。
耳畔边,老爹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以往她总觉得烦,现在却怎么听都听不够。
“你娘走的早,爹是大老粗,你长大了,爹却连一个像样的水粉都没有给我们香儿买过一个……”
“香儿快打开看看喜欢吗?”
“……你放心,这是爹这两年打更攒的银子,咱们不用陈家那臭钱。”
“香儿啊,去了那边要好好的,不要操心爹,爹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知道了没?”
罗香儿鼻头酸涩,眼里有血泪流出。
她连忙背过身,将脸擦了干净,伸手小心的抹上那一点点嫣红。
真好看,就像她想的一样好看。
罗香儿回头,对老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谢谢爹,香儿很喜欢。”
“香儿走啦,爹爹要多保重啊。”
“香儿在那边也会好好的……爹,以后香儿来接您。”
老罗:“哎!”
老罗看着迷雾重新漫上,香儿的身影也已经隐在了这迷雾之中,最终不见踪迹。
……
外头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鸣叫,快活的在枝头跳跃嬉戏,老罗幽幽转醒。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最后,视线落在那无字的灵牌上,咧嘴笑了。
真好,他家香儿还是那么的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