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已经转身出了破庙,打算过去给宋四丰搭把手。
宋三丰转了下眼睛,笑着道。
“娘也和弟妹一起去看下四弟吧。”
老江氏拿眼看他。
宋三丰不慌不忙,他接着道。
“毕竟是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那尾巴子一甩都像是钢刀一样,闵武和昌平几人都是晚辈,这四弟好面子,要是真有什么不舒服,他哪里会表现出来哦!”
老江氏被说得心慌了起来,她连忙站了起来,开口道。
“你说的有道理!不行,我也得去看看。”
这三儿说得对啊,这四儿爱脸面,她还是自个儿看下,心里才比较安心。
老江氏也跟在江氏的后头,出了这破庙门,银扇担心自家公子,因此他早就跑出去了,几个车夫见庙里没有人了,便也跟着出去看热闹了。
大老虎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猎到的,必须瞧瞧!
不过是眨眼间,这破庙里的人便走空了。
宋三丰将最后的宋友田也推出去了,“爹,你也去看看,快去快去,我在这儿守着。”
宋友田本来不是太想动弹,但是三儿盛情,他只得劳动起老胳膊老腿,好脾气的应道。
“好好好!我自个儿走。”
宋三丰对着空无一人的破庙,贼贼的笑了下。
他爹最好哄了,他们哪里有在破庙里放东西哦,哪就需要人守着?
这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
宋三丰的目光落在面目漆黑的神像上,他搓了搓手,目光往神像的手掌移去。
“忘了忘了,罪过罪过。”宋三丰上前两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又往后退了退。
他撩开衣摆,郑重的跪了下去,面容真诚,煞有其事的念念有词。
“都说神佛慈悲,可解人世千百忧愁,信男宋氏三丰近来有一项大忧愁。”
宋三丰说着便愁苦的耷拉下眉眼,他往前膝行两步,让自己离神佛更近一些。
“求神佛怜悯怜悯信男,信男这心里苦啊,我知道我这人长得不精神还磕碜,嘴巴不甜不讨人喜欢,这兜里还没钱……是以,这才一路才万分讨人嫌。”
“尤其是我那四弟,他对我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处处拿我当贼星防着,唉,我这心里,是真的苦啊。”
“这面貌天注定,口舌灵巧也得培养,唯独这钱财,神你可以赐予我……”
宋四丰絮絮叨叨了一会儿,听到外头好似有了动静,连忙道。
“神你一定不会怪罪我的吧。”
他等了一会儿,见庙里没有动静,这才一脸欢喜的站了起来。
“我就知道神佛最是慈悲。”
“得罪得罪。”
宋三丰拖过一个破箱子,几下就踩到这神像的旁边,眼睛凑近的看着神像的手指。
他微微睁大眼感叹道,“真的是金的哎!”
这么大一个!发财了发财了。
宋三丰欢喜得直搓手!
他警惕的又瞥了一眼外头,见没人进来,这才开始动手,想要将神像手上的戒指掰下来。
因为要拿戒指,他不可避免的动到了神像手上的面具,这面具无悲无喜,隐隐有一股慈悲。
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材质,摸上去沁凉沁凉的。
宋三丰忍不住缩回了手,嘀咕道,“冷冰冰的。”
这时,外头已经有脚步声传来了,宋三丰一急,顿时顾不上冰,用力的去掰扯神像手上的面具。
“咚!”
在最后一下用力时,宋三丰终于将神像的面具拆下来了,因为惯性他往后仰了仰。
因为及时抓住神像,他这才没有跌下地,木箱和地板发出咚的一声。
宋三丰赶紧去褪神像拇指上的金戒指。
片刻后,他将戒指在手中掂了掂,一脸喜意的道。
“真沉。”
这时,脚步声更近了,宋三丰想将面具重新塞到神像的手中,不想这越着急,他塞得越慌乱。
宋三丰嘀咕:“怎么就拿不住了呢。”
他的耳朵注意着外头,耳听着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隐隐还有谈话的声音,宋三丰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这面具也塞到了自己的怀中。
他弯腰快快的将木箱拖回原处,直起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
见进来的是银扇,宋三丰心里松了口气。
他咧开嘴,冲银扇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银扇看了他一眼,拿了东西,莫名的又出去了。
……
“来,公子喝口茶水压压惊。”
银扇递过水囊,又凑近王昌平,小声道。
“公子,刚才我去破庙里拿水囊,我觉得三丰老爷怪怪的。”
王昌平不在意,他的目光还在那头吊睛白额大虫身上,听到这话随口应道。
“哦?哪里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银扇这倒也说不出来,好半晌他嘀咕道。
“就是怪怪的,还会朝我笑了。”
虽然宋公子人真的不错,但他还是得说一声,宋公子这三伯真不是好家伙,因为自己是下人,三丰老爷重来都不拿正眼瞧他,今儿居然会冲他笑了。
银扇肯定的断言:“他指定干啥坏事了。”
王昌平:“好啦好啦,人家的事咱们管他做啥,说不定就是你回去的时机不够凑巧,他正犯尴尬呢,这才冲你笑。”
银扇追问:“什么时机?为什么尴尬?”
王昌平无奈的瞥了银扇一眼。
话还要说得那么明白吗?左右不过是五谷轮回那等事喽!
……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猛虎的躯壳上,一个虎魄正不断的想要凝结。
“吼~”
它魂灵凝结却又不断的溢散,在它的腹腔位置,几十上百的指骨正发着幽幽的青光,指骨的主人早已经被吞吃,多数是魂魄不全。
残破的魂体上,丝丝黑气缠绕,每个魂的脸不断的在挤压。
一会儿是痛苦的女人,一会儿是憨笑的男人,一会儿抑或是啼哭的孩童,一张脸挤过一张脸,很快又变成密麻又可怖的魂团。
潘老汉是成型的伥鬼,老虎身亡时,他痛苦又尖利的嚎叫:“大王!”
此时看到这魂团,他面上阴晴不定,待对上老太悲痛无措的老脸后,他深深叹了口气,终于化作一缕青烟,一头扎进了魂团当中。
有了潘老汉的加入,老虎的魂灵顿时如那将熄的炭火,瞬间涌入一股空气,腾的一声火焰冒出!
“吼~”虎魄成型,发出震耳的咆哮。
众人无一不僵硬,大家伙儿回头,就见半空中腾起一头巨大的吊睛白额虎。
王昌平手中的水囊掉在地上:“……夭寿哦。”
这老虎死了还能变成鬼的!
这让人还怎么活!
旁边的老太也被这一惊,她陡然间哈哈哈的疯笑起来,好半天才微微仰起头,斜眼扫过众人,皮笑肉不笑的道。
“我就知道大王没这么容易出事。”
“看,我家大王又回来了,哈哈哈!”
王昌平被这老太笑得烦躁,他一巴掌又摔了过去,“来就来了,还要你说!”
“你真是烦人死了,笑得难听死了!”
老太瞪着王昌平,咬牙:“小子,你别太猖狂!”
此时不过是未时四刻,随着虎啸,东北方向的天边浓云滚滚,很快便飞砂走砾,黑云压境。
伴着虎啸,这风这云是如此的不详。
褚闵武等人也在抬头望云,浓云一点点的缠食了原本的蓝天和白云,天地间陡然便阴了下来。
老太对着众人笑讥:“等着吧,待黑云满天,我家大王就活过来了。”
在她的畅想中,这些个人应该跪地求饶,尤其是那宋四丰,杀了大王不说,居然还敢剥皮,简直是大逆不道。
只是,她所想象的这一幕并没有出现。
只见宋四丰的眼睛陡然一亮,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好像遇到什么天大的喜事。
老太惊疑:……难不成吓傻了?
宋四丰:“快瞧快瞧,我儿果然孝顺,他来接我了。”
王昌平和褚闵武以及江氏等人都顺着宋四丰的目光朝西北方向看去。
果然,在那一片天地中,一道身影不断的靠近,江氏忍不住站了起来,“延年!”
宋延年远远的便看到了东北方向的虎煞,他低头看到他爹脚下猛虎的尸身,顿时知道这虎煞是这头猛虎形成的。
随着神行符的符力,几个飘忽间,他便来到了众人面前。
宋延年:“爹,娘!你们没事吧!”
宋四丰着急:“没事没事!儿啊,这老虎变成鬼了,这可咋整啊。”
宋延年安慰他爹道,“爹不要急,我来看看。”
随着阴云的汇聚,这猛虎的魂魄不断的凝实,随着它的吼叫,阴云又在不断的凝聚,二者相辅相成。
宋延年朝虎魄看去,只见它张开的大嘴里,不断的有鬼脸在变化。
众生悲苦,冤魂不得解脱。
这是虎煞!
银扇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惊恐的看着老虎的大嘴,里头密密麻麻的鬼脸。
王昌平沉痛的点头,“没错,你家公子我时常看到的世界便是这样的。”
银扇看向王昌平的目光里,满满的是同情。
……公子太不容易了,他以后再也不气公子了。
宋延年想了想,沉吟片刻,这才动起了手。
只见他双手间结了个三山诀,空中游离的灵韵被牵引过来,无数的灵韵如星绸一般,莹莹光亮汇聚在结印的指尖。
宋延年牵引着这灵韵,凌空画了一道五行符,符箓一成,上面便遍布细细碎碎的雷光。
“滋啦啦,滋啦啦~”
王昌平手边的老太早已经痴傻了。
她失魂落魄,艰难的开口,“不是说了是县令大人吗?怎么会,怎么会是一个道士!”
说到后头,她的嗓音都有些破音了,就像是破锣一样的刺耳难听。
王昌平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半晌后不无得意道。
“县令大人怎么就不能会点神通了?”
“这叫内外兼修!”
老太这时可没心情和他打机锋了,她看着前方这新来知县大人,心里不断的悔恨。
早知道,早知道她今儿就不去惹这破庙中的一伙人了,她想起家中又病倒的孙子,心里又是悔又是恨。
她应该再等等的。
……
宋延年注意到老太怨恨的目光,他朝她看了过去,这一看,便在这老太身上看到了和虎煞口中的冤魂纠缠的孽。
黑红的孽似枝蔓,弯弯绕绕的缠绕住两方。
宋延年顿时一惊。
随着虎啸,阴风阵阵,飞砂走砾中,宋延年回过头,重新将目光落在手中的五行符上。
道家有云:万煞不离五行宗,五行化煞有神功。
这五行符用来对付煞气,是最为有效的,而这虎煞是凶煞中的猛兽,乃是大凶之煞,不容小觑。
宋延年看向半空中的猛虎,脸上是难得的肃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