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说细皮嫩肉,这个必须才是啊!
瞧瞧太阳底下白得好似要发光的面皮,啧啧,他们庄子里的大姑娘都拍马比不上呢!
宋延年看了过去,“恩?”
其他几人连忙缩回了目光,不敢再瞎想。
李华贤:这皮嫩归皮嫩,但人家皮不脆啊!
……
宋延年看了丁允星一眼,他还在挠着,那副模样不单单他难受,看的人也觉得难受。
宋延年不禁开口道。
“这片山脉浊气重,多瘴,你这是湿浊犯体,再往前走一段就有清泉,到时洗一洗会好受一点。”
丁弘林惊讶了:“大人还来过咱们这南山啊?”
宋延年摇了摇头,“不过是听到了流水声罢了,走吧,还要多久?”
丁弘林看了看周围,估摸了一下,这才开口道。
“唔,再翻过半个山头,就能看到了。”
……
又走出一段路,众人碰到了一条飞流直下的山泉。
众人诧异:这小宋大人的耳朵有些尖啊!
……
丁允星拉高袖子,蹲地洗了洗,那清凌凌的泉水浸透手臂,他发出一声喟叹。
“舒坦~”
宋延年环顾了几眼四周。
片刻后,他指着后边的那座山脉问丁弘林,“令兄是葬在那片山脉吗?”
丁弘林顺着宋延年手指的方向看去,点头,“是的是的。”
“我们也是找了道长看过的,说是那片山脉地势好,阴宅落在山上有利于家里的子孙,尤其是举业的子孙。”
宋延年闻言看向丁允星。
这举业的子孙,应该就是他吧。
丁允阳穿的是灰色的短褐,而丁允星穿的是长衫,再对比两人面上的皮肤,显然,丁允星便是丁家那读书的儿郎。
果然,下一刻就见丁弘林拉过丁允星,自豪道。
“我这侄儿虽然身子不中用了一点,但他脑袋瓜好使啊,他爹以前是童生,他也不差,明年打算下场考秀才了。”
丁允星面皮有些红,“叔!”
在大人面前这般模样,简直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
宋延年点头。
他看向那片山,招呼其他人,“那咱们走吧。”
《堪舆漫兴》有云:问君何者为父母?穴后巍峨耸一山,前从相生不相克,儿孙赴举不空还。
宋延年的目光在穴山扫过,前头穴山,后者父母山,这丁弘树葬的那片山,便是父母山。
……
日头当空照,众人看着墓碑,心里无端的发寒。
丁允星靠近丁允阳,脸都有些青白了。
“大哥,咱们老爹的墓……这草怎么长得这么凶啊。”
众人沉默。
是的,这不到半年的时间,这里的草就像是长了三五年一般的茂盛,藤蔓弯弯绕绕,甚至将墓碑也缠绕住了。
整个坟都荒了!
宋延年上前两步,他扯了扯墓碑上的藤蔓,露出下方的青石,一道灵魂深处的喟叹幽幽响起。
众人一惊!
李华贤偷偷的往宋延年方向挪了两步。
丁允星白着脸左右看,惊疑道。
“哥,我好像听到了老爹叹气的声音!”
丁允阳没有说话,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锄头,显然内心是不平静的。
丁弘林年纪大一些,对生死看得也比较淡,他抖着手上去帮宋延年扯墓碑上的藤蔓,不住念叨。
“哎,老哥哥是不是在下头遭罪了啊!”
扯开藤蔓后,宋延年环顾了周围一眼,最后捻了下地上的土,叹了口气。
都说三年寻龙,十年点穴,由此可以看出,这点穴一事是堪舆相地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这个地方山势不错,穴前之地明堂也不差,是群山聚绕,众水朝贡,生气聚合之地。
但这道士唯独漏了这土质。
丁允星这下是不得不信了,他忙不迭的追问。
“这地质怎么了?”
宋延年:“点穴时要考虑龙、砂、水的方位,找出一个生气进,死气出的点,那个地方才是埋骨之地。”
他捻起地上的一捧土,继续道。
“此地阴寒,你看这土,黄中带黑,黑中却又挂着几分红,再加上你们点的这出穴地死气难出,生气凝结……是大凶之地。”
难怪养出尸了。
丁家三人脸又白又青,丁云阳握紧了手中的锄头,宋延年毫不怀疑,要是当初那点穴的道人在这,他当下就会拿这锄头往道人头上招呼。
宋延年:“开始吧。”
丁家人的视线看了过来。
丁允星:“大人?”
开始,开始要干嘛啊?
宋延年:……
他指了指丁允阳和丁弘林手中的锄头和铁锹,言简意赅。
“掘棺,此处不能葬了。”
……
丁家人除草的除草,挖土的挖土,丁允星甚至捂着脸哭了起来。
他跪在地上,手用力的捶了捶地。
“爹啊!都是儿孙不孝,您死后我们都要打扰您的安宁。”
他红着眼睛看向宋延年,问道。
“大人,我不懂,我们明明找了道人看过了,这葬地怎么就又成了凶地了。”
宋延年四处看了看,往上方走了几步,越过一个大石块,抬头一看,入目皆是疏朗,他又看了看脚下的土壤,开口道。
“那道人只差一点,如果是在此地点穴就还不错,这里是山来水回,富贵长寿的葬穴。”
李华贤看了看两者的距离,这两者相差不远啊,他惊讶道。
“这,这不是差不多吗?”
宋延年:……
差多了好不好。
“风水一事还是要严谨一些……罗盘分金差一线,都有富贵不相见的道理,点穴堪舆也是这样的。”
李华贤连忙住口。
在说话间,丁弘林的铁锹碰到了硬物,他愣了一下,随即知道这是快挖到了。
“快快,允阳,咱们再加把劲儿,马上就到了,现在挖到砖头这层了。”
“好!”
丁允阳朝掌心呸了两下口水,当下更卖力了。
……
宋延年看着他们将砖头捡出来,又看了一眼坑的深度,开口道。
“你们本来是打算将这一片当做祖坟啊。”
丁允阳讪讪,“是啊!”
毕竟这可是花银子找道士点出的穴,只埋一个祖宗怎么能够!
那不是浪费了嘛!
宋延年:……
……
有的地势绵长,当做祖坟的话,后辈是葬在祖宗的脚下,男左女右,这样一代代的往后葬,直到地不够用了为止。
丁家这新坟地不够大,是采用上下葬法,祖宗在下,棺木上用砖块做记号,后辈葬在砖块上层。
一般,这种墓穴葬个三代便满了。
随着往下挖,土壤越发的湿润,其中还有着几分邪异的红。
宋延年:……
这要是没有察觉不对,真的当做祖坟来葬,这丁家真的是……
宋延年摇了摇头,都不忍心继续往下想了。
……
很快,一口朱红的棺木便露出来了。
几人拿着绳子和棍子将棺材从坑洞下方启出。
看着平地上的棺木,日头虽大,但几人心里毛毛得厉害。
李华贤想起宋延年说的养尸,结结巴巴道。
“大,大人,现在怎么办?棺材会不会自己打开?”
宋延年:……
他瞥了李华贤一眼,无奈了。
“这要是真的能自己打开,你们也不能站在这里了,你放心,他眼睛还是半睁着的,养尸还未成。”
李华贤:“噢噢!”
宋延年在征得丁允阳和丁允星的允许后,手中一个气劲朝棺木拍去。
清风掠过,朱红色棺木上的黑泥褪去,隐隐可以看到棺材前头描金的福字。
宋延年定睛一看。
头顶福字,脚踩莲花。
这棺木还是可以啊。
接着,用来封棺的三长两短皮带砰的一声断裂,棺材盖砰砰砰的颤抖,在众人心惊肉跳中,砰的一声,棺盖猛地翻落,重重的砸在了棺材旁边的绿地上。
“后退后退!”
李华贤和丁家人往后躲了躲,待没有动静了才探头看。
宋延年挥袖招来一阵清风,清风带走了尘土和浊气。
他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往棺内看了看,随即叹息了一声。
李华贤壮着胆子跟着探头一看,这一看便吓了一跳。
他蹭蹭蹭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的惊恐。
宋延年回头看了他一眼。
恨铁不成钢:瞧这点出息!
李华贤莫名的觉得这宋大人的一眼有很大的深意。
他,好像是太过大惊小怪了一点哦。
李华贤泪流:……但是,真的好可怕啊!
丁家三人也过来看了,第一眼和李华贤一样受到大惊,丁允星甚至被石头绊倒,跌在地上,屁股摔了个大瓷实。
只见棺木中的丁弘树身骨不化,脸颊两边有一两分的红润,肌肤皮肉栩栩如生,入殓时束好的冠发也因为新长出的乌发而混乱,就像一堆水草。
他交握在胸前的手指,上头的指甲早已经长长又弯绕。
指甲泛着一丝黑红的光。
最邪异的要数他的面容。
只见他的眼睛半睁,露出眼白和一丁点的黑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众人觉得他的嘴角也勾着一抹笑。
宋延年退开两步:“是养尸了。”
万幸还未睁眼,要是睁眼就成气候了。
他看向丁弘林和李华贤,开口道。
“这养尸就是这样,最开始未睁眼时是以旁支血脉为食,一般这时候旁支会运道中落,子孙恶疾缠身……老爷子最开始应该还是有几分清明,他在壮壮面前现身,也是有示警之意。”
丁弘林抹泪,“老哥哥受苦了。”
李华贤心里其实有怨,又怄得很,但这种情况,他都不敢开口抱怨了。
只是,想要他违心的说不打紧,想想遭罪的小儿壮壮,他又说不出口。
最后将头往旁边一撇,什么话也不说。
宋延年侧头,目光看向丁家兄弟。
“一旦睁眼,老爷子血脉之下的亲缘便是他化尸后的血祭,到时将无一人幸存。”
丁家兄弟脸面皮都跟着跳了跳。
一时间,两人都对当初堪舆点穴的道士骂娘了。
宋延年又看了看棺木,沉吟片刻,开口道。
“这棺木,为今之计只能火焚了。”
这话一出,丁家兄弟和丁弘林心里都不好受了。
他们这一片地界多是讲究入土为安,这火葬在他们看来实在有违人伦道德。
宋延年劝道,“人死有四葬,水葬投之江水,火葬焚为灰烬,土葬则瘗埋之,鸟葬弃之中野,火葬并不是不孝……老爷子这情况,虽然启出养尸地,但他的尸化早已经开始,不火葬,魂灵也不得安稳。”
丁允阳又看了一眼棺木,泪如雨下。
“多谢大人。”
丁允星也跟着拱手。
宋延年明白,这是同意火焚了。
……
熊熊烈焰下,烟雾四起,火舌舔邸过朱红的棺木,大火卷过,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地上便只余灰烬。
宋延年接过丁允阳递来的衣物,随着一个挥袖,风卷着灰烬缓缓的落在早就摊在地上的衣物里。
宋延年:“收好。”
丁允阳和丁允星沉默的将衣物包裹好,抱在怀中。
宋延年看向东边。
那里有一个模糊的老者影子,他对着宋延年做了个大揖,青白的面上有着文人的儒雅和温和。
无声:多谢大人。
宋延年回了个礼。
……
南山厝,丁家。
丁氏着急的等消息,她时不时的探头四看。
“嗐!也不知道山上怎么样了,急死我了。”
老林氏:“没事没事,宋大人还在呢。”
丁氏只得按捺下着急的心。
“咯咯!咯咯!”
她顺着声音看去,是在床上玩耍的壮壮突然笑了起来。
丁氏走了过去,将壮壮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头轻轻的碰了碰,亲昵道。
“壮壮玩什么啊,笑得这般开心?”
壮壮笑眯眯,眼里满是童真,他抬头兴奋道。
“娘,刚刚大伯公回来了,他夸壮壮是好孩子,还和壮壮说对不起……”
“壮壮是大方的孩子,当然原谅伯公啦!”
“娘,壮壮是不是很乖?”
丁氏:……
怎么回事?
这该死又熟悉的凉气,它又冒上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