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山樱良两只脚放在沙发上,下颌搭在膝盖上边,看着多崎司说道:“暖,多崎君,我很想再多知道一些你的事,所以,请开口吧。”
栖川唯一言未发,只是用澄蓝的眸子继续盯住他。
“普通人啊。”多崎司说道,“生在普通家庭,长在普通家庭,一张普通的脸,普通的人生,想普通的事情。”
“呃,菲茨杰拉德好像说过这样一句话:将自己说成普通人的人,是不可信任的。”栗山樱良眨眨眼,调皮似的一笑:“需要我把那本书借给你看吗?”
“《了不起的盖茨比》?”
“错误,是《夜色温柔》哟。”
“你到底看了多少书呀?”多崎司表情无力。
栗山樱良做了个天女散花的手势:“多到你无法想象。”
“你们两个扯远了。”栖川唯终于说了一句话,声音嘶哑。
“嗯,也对。”栗山樱良点点头,咕嘟咕嘟喝了口咖啡,“既然事情已经来到了这个程度,不妨再坦率一点。”
多崎司陷入思考当中,略微闭起眼睛。
睁开眼睛时,栖川唯正从桌子对面盯着他看。
“不要紧?”她问,“你好像很纠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多崎司笑着摇头:“不,没那么难。”
“那为何不说话?”
“再三思考而已。”
“思考有必要这么拖拉?”
“只是在斟酌如何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说吧,”栖川唯叹口气,一只手在桌面上不停地摆弄着剩余的两颗橘子,“大概会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多少猜到了一点。本来没想着非要弄清楚不可的,但你今晚的话让我彻底死心了,既然这样,那不妨一次性地把所有东西都全盘接收然后再慢慢消化。”
“死了。”
“嗯?”
“我说,”多崎司双手合拢在桌面,注视良久,“多崎司他,已经死了。”
“怎么个死法?”栖川唯问。
“应该是从心理学上来讲,你熟悉的那个多崎司已经死了。”
“为什么现在还在我面前?”
“大概,你太漂亮了?”多崎司不确定地答道。
“莫名其妙……”栖川唯用空漠的眼神看着他的脸,轻轻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栗山樱良握着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接着说,别吊人胃口。”
“和小唯表白后,他就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多崎司说着,越来越觉得口干舌燥,他拿起自己那杯咖啡喝了几口,对着两人继续说道:“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只是为了衬托他自身存在的猥琐与凄惶。”
栖川唯尖叫道:“他那话叫表白吗!!!”
此时的她,脸色惨白,嘴唇非常干涩。
栗山樱良用圆珠笔一下一下戳着手心,不带疑问地问道:“然后,他自杀了。”
“对的,”多崎司点点头,“安眠药。很多很多的安眠药一下子吃进去,折磨了好久好久,然后才顺利地离开。”
【离开】
栗山樱良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随后又擦掉。
“是消失吧。”她说道。
多崎司注意到,栖川唯的瞳孔有些模糊了,彷佛覆着一层不透明的薄膜。
“什么词都不重要了吧。”他哑然一笑,“经历了几个小时的折磨,只要能解脱,哪个词都无所谓对不。”
“你是怎么来的?”栗山樱良追着问。
“诞生于灰烬之中。”多崎司低头看着杯里的咖啡,避开她刺眼的目光,“准确点来说,他的死造就了现在的我。他的人生、感情、所遭遇的困难,都犹如立在海滩上的标牌那样,一阵暴风过后被吹得了无踪迹。留下来的,只有知道他全部人生、感情、所遭遇的困难,但却是带着另一个人格的我。”
栗山樱良目光闪烁了下。
她没说话,颇感兴趣地静静倾听。
“差不多是四月二十号吧。”多崎司说道,“我在灰烬里重生,像只忽然出现在东京湾的企鹅那样。清理完他挣扎的痕迹,我带着‘活下去’的念头,开始搬家、打工、上学、适应东京这座巨大的城市。不久后就被星野老师逼着找社团,然后就到了ATF部。哦对了,四月夜晚的东京真冷,记得三十号那晚我淋了一场雨,结果发烧了好几天……”
“等一下!”栖川唯喉咙滚动了下,声音提高了好几个调子:“他还能回来不,告诉我,你能不能……”
多崎司回过头,她似乎还想再往下说,但却已经接不下去了。
某种东西已经不见了。
或许是他刚说的话传到她的脑海里后,经过一段时间消化,她才终于理解。
这样一来,使她继续说话的力量也就因此消失了。
“多崎,不……”
金发少女微张着唇,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整个人就像是一部突然被拔掉电源的机器。
“撒谎也许会更好一点,”多崎司在一阵虚脱感的包围之中,叹息一声:“只是已经迟了,没法再回来。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