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了病房，那充满消毒液，腐烂气息的病房。姐姐的病床边，已经有两个护士在等待着了，我和林逸然轻轻地走过去，走到了姐姐身边。比起之前，姐姐已经可以坐起来了，身上纵横的沟壑带着鲜血和药水的颜色刺痛着我的眼睛。

也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姐姐轻轻地转过了头，冲着我们走来的方向，轻轻地问：“是弟弟吗？哎……是两个人？”

林逸然抢先开口，说：“是我，姐姐，林逸然。”

姐姐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微笑，说：“嗯，逸然啊，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的样子可能吓到你了吧。”

“不会姐姐，这伤疤也是姐姐身体的一部分，我怎么会讨厌姐姐身体上的东西呢。”

林逸然笑着走到了姐姐身边，看着姐姐笑着说。

姐姐笑了笑，然后看着另外的方向，因为我没有说话，所以姐姐显得很迷茫，并不知道我在哪，所以转错方向了，说：“弟弟呢，弟弟在哪？”

“我在这，姐姐。”

我走到了姐姐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姐姐满是针孔的手，姐姐愣了愣，然后笑了笑，说：“啊，弟弟，你又来看我了啊，今天我眼睛上的绷带可以拿下来了是吗？”

“是，今天就可以下掉绷带了……”

我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看着姐姐眼睛上的绷带，这绷带仅仅是几层，但是对于姐姐来说却是两个世界的分界。也是她过去和未来的分界，这一层纱布解下来之后，姐姐就要面对一个新世界，一个没有视力的新世界。

林逸然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姐姐看着我，嗯……应该不再是看着我，只是冲着我这里，似乎感觉到了有些不对，笑了笑，说：“弟弟，感觉你有些说不出来的事情啊。算了，就算是我，也会明白一些事情。”

她顿了顿，看着我，从容地问：“弟弟，你实话告诉我吧，我是不是，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看着姐姐，看了看身边的人，他们也都是看着姐姐，一脸的紧张。姐姐握着我的手，笑了笑，说：“不用这么紧张嘛，弟弟，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对于我来说，我的一半身体都已经被夺走了，也不过是多损失一双眼睛而已。我能够活下来，我就已经很满意了，还能感受到弟弟，还能被弟弟握着手，还能听到弟弟，我已经，很满意了。真的，很满意了。”

我看着姐姐，姐姐还会流泪吗？应该还会吧，但是现在，姐姐没有流泪，而是对着我，从容而又爽快地说。

我握紧了姐姐的手，艰难地说：“是的，姐姐，你的双眼都被烧毁了……其实解开绷带效果也是一样，姐姐，以后，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会一直照顾你，我以后，就是你的眼睛。”

姐姐点了点头，笑着说：“那，以后就要靠弟弟了，这个世界上的美好，以后遇到的世界，就要靠弟弟说给我听了。以后，还是要让弟弟照顾啊……我还真是，离不开弟弟呢。”

我松开了手，护士走到姐姐身边，解开了姐姐的纱布，一圈圈的纱布滑落，姐姐左脸的伤疤狰狞出来，看着我张牙舞爪，被烧毁的左眼里面，是一个人工的眼球。那带着明显人工的光泽，或者说，是因为特别去在意才会注意到的光，让我有些难受。

而右眼，则是完全黯淡的眼神。姐姐的右眼在移动，她也许还有些期待，期待着右眼能看到一些，但是，那活动着的右眼什么都看不到。那无神的眼睛，什么都不会倒影出来，光线只会在里面徒劳无功的挣扎，这一切的一切，江永远不会传递到姐姐的大脑中。

姐姐的右眼，停留在了我这里，但是我知道她看不到我。姐姐沉默着，我有些害怕，刚才姐姐只是说能够接受，现在，这件事情是真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她到底能不能接受，现在的她，会不会很痛苦？

“弟弟，你能靠近我一些吗？”

姐姐伸出手，向我伸出手，说。我弯下腰，轻轻地握住了姐姐的手，但是姐姐挣脱出来，试探着，摸到了我的脸上。那熟悉的温暖和触感，轻轻地在我的脸上游走着，她的速度很慢，很仔细，似乎是想要让每根手指上的每一个神经记得我脸的样子，姐姐抬起头，带着幸福的微笑，轻轻地抚摩着我的脸，认真而又耐心。

一点一点，一下一下，从下到上，从左到右，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抚摸着，姐姐纤长的手指，那没有被烧到的，还带着原来细腻皮肤的手，一点点地，抚摩着我。我闭上眼，握上了她的手。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抚摸弟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