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会带着平和而幸福的微笑就此离世，不需要什么辞世诗，只要像一个普通的老婆婆那样，与共同度过了大半辈子的丈夫一起晒着太阳，笑容温和地看着在庭院里玩耍的孙辈，宁静地离开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喜欢”之类的话语不应该成天挂在嘴边，那是一生只会倾吐一次的真心，说出来就会死掉！

“哈……什么啊，你说别人喜欢我的时候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到了自己就说不出口了？”

不出虎千代的预料，楚诚果然轻笑着调侃了她一句。但楚诚也比谁都更清楚她的“矜持”，所以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她，接下来的问题好像稍微容易回答一点了：

“虎千代，在你看来，只是喜欢……我是说自己感觉还没有达到‘爱’的这种程度的喜欢，就已经可以结婚了吗？”

“这个……我觉得这就已经足够了吧。

你也知道，在几百年前的那个时代，不管是东瀛还是华夏，结婚的对象并不是自己决定的。在结婚之前从未见面和交谈，甚至连书信来往都没有，在华夏更是‘家风严谨’的证明。

或许在你们这些现代人看来，这样的结合多半不会幸福，更别说嫁作侧室了。不过就我自己的所见所闻，婚后的生活幸福与否，只取决于结婚的对象是否可以托付终生，与婚前是否相识、是否喜欢并无关系，也不是说侧室就大多不幸。

男人有所担当，女人自然就会幸福。剩下的就是家族兴旺，武运长久了吧。

对不起……我明明已经学习了许多现代的知识，但骨子里却还是个古代人呢。”

说起婚姻大事，虎千代很快便认真了起来，思路和语言也都越来越流畅，心情也不可思议地逐渐镇定了下来。

虽然被大概是会共度一生的未婚夫抱住仍旧令她无比害羞，但现在好歹不是光天化日之下，黎明前的黑暗给了她说服自己享受这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理由。

唔……应、应该是第一次吧，之前的什么事情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楚诚认真听取了虎千代发自内心的想法，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感觉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更加沉重了：

“可以托付终生……当然不是只要有钱养老婆一辈子就足够了吧。

男人的责任、男人的担当中，本来就包括了让自己的女人幸福吗。”

“是！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难道现代人就不是这样想了？

男人负责让女人幸福，女人负责让家庭幸福，然后全家人就都会幸福了。”

虎千代用力地点了下头，并且微笑着反问了一句。

楚诚知道虎千代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而他也没有理由睁着眼睛替现代人说瞎话，所以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无奈地笑着回答道：

“现代人……可是更加自私了啊。

农业社会以家庭、家族为单位的生产关系已经被瓦解，工业社会的专业化大生产使得业缘关系取代了血缘和地缘关系，成为了人们最主要的社会关系。

所以家庭和家族对于现代人来说并非多么重要的社会关系，大家都是依靠自己的劳动来养活自己，想要生活得更好，靠得也不是家庭和家族内部的团结，而是要靠自身的业务能力和业缘关系——也就是在公司里与上下级、与同事的关系。

一个夫妻从事不同工作的双职工家庭，各自的业缘关系网络可能丝毫没有交集。对于他们来说，家庭的关系网络是否需要花费一定代价去维护，只取决于他们的心情，取决于‘爱’还有多少。而不像是业缘关系，因为事关饭碗，所以忍气吞声、强颜欢笑也得尽力维护。

古代和现代的价值观和道德观的确不同，但现代人的高离婚率主要不是因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是因为自身赖以生存的社会关系发生了改变，所以对待次要社会关系里的人，不会像主要社会关系那样重视，忍耐程度也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