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嘲笑道:“比起那些最是负心的读书人而言,咱们这些北边的蛮子,无疑是要稍微可信上那么一点的,而这一点在很多时候往往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在那鱼龙混杂的天下首善之地,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事情到底会沿着怎样的方向前行,一位可信的盟友就显得弥足珍贵了,不是吗?”
王清霁瞥了他一眼,说道:“盟友,这两个字我担当不起,还请另寻他人吧。”
哪怕话说的再是好听,可正事还是正事,如这等被当作世家大族未来掌舵者培养的人,又怎可能因为心中的喜欢而产生不理智的情绪,更何况他也没有资格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左丘舍离反问道:“互取所需,能配得上这四个字不就是盟友的关系了吗?”
王清霁不置可否,平淡道:“再是如此下去,你与自己口中那些扭扭捏捏的书生又有什么关系。”
左丘舍离沉默好会儿,点头道:“确实如此,那在下也就明言了,寻常势力或许猜不到王姑娘你想做些什么,可对于我等世家大族而言这算不上秘密,在这里我可以明白的告诉王姑娘你,你所求之物与左丘家不谋而合,只是有些事情我们着实不好着手,譬如杀死应该死的人,所以还需要王姑娘你搭救一二,事情说来就是这般的简单。”
闻言,王清霁转瞬之间已然明白事情大概,如此矫揉造作到最后目的无非就是不愿将篡位弑君这样的名声留于世间,更不愿落得这种名声后被麓山拿来大做文章踩在脚下唾骂百年,求的是一个名利两相得。
王清霁反问道:“你可还记得刚才自己说出来的话?”
左丘舍离笑意不减,道:“自然记得,只是我认为这应该是王姑娘你自己愿意出的剑,而不是旁人硬要借你的剑去杀人,其中大有区别之地,想来比起麓山的提议是更好的。”
王清霁忽地轻笑一声,说道:“挺是不错的提议,容我这些时日仔细想一想,所以此刻能否还给我一个清静,带着你的人一同离去?”
逐客令已下,左丘舍离也没有纠缠下去,极为爽快的从地上起来,伸手拍落了屁股沾上的尘埃,将杯中所剩清茶一口饮尽,随后无有回头行至石阶之前,再有话语声响起,“最后说句实在话,在我个人看来,王姑娘你硬是要掺合那件事情,着实没有必要,但也正是如此的你……直教人一生休有片刻忘记,误却终生啊!”
余音寂寥,随人远去,被漫天金风吹了个支离破碎。
孤鸾收拾起左丘舍离用过的茶杯,看着那迎风而立的一袭青衣,悄然退去留下清静。
一时无人安静,王清霁重新坐下在那张藤椅上,眼中所见一切尽是金黄之色,秋风萧瑟微凉,衣衫不厚的她也就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如今还是秋末已然如此,想来入冬之后这座天下会萧条惨淡上数十倍吧。
王清霁轻叹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相伴了她好几年的雨霖铃不曾有过分毫改变,她犹豫了会伸手拔出了那柄剑锋,明亮锋利依旧的剑身之上无有半点崩缺损坏,倒影着漫山遍野的枫红色彩,可谓是绚烂至极,只是与此剑之名远不相符罢了。
当日王清霁得以进入王家武库时,曾有数把诗词名剑仍由她随意挑选,可她不知怎么着就选了这一把正体之词满是凄然萧索之意的雨霖铃,弃临江仙与满江红不取,更无视了那柄负尽盛名无有半点过誉的将进酒,现在想来大抵是那时候的她自觉心境不能相合,才是取了这柄不曾有半点洒脱畅快的雨霖铃吧。
如今想来,她与过去已然有了不少的改变,崇武城外一剑破开天雷的洒然,不仅仅是堪破了心与意合一关,更是让她明悟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那些都是他们觉得不好甚是是极为恶劣的,可她还是想要这样去做,但这不是任性不是脾气也不是倔强,只是她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仅此而已。
王清霁轻声自语道:“我早已不是命薄如纸的我了,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的不应该呢?为何又有这么多人把主意落在我身上呢?”
“真是可笑。”
言罢,她起身离开藤椅,寻到那位倚在门旁偷偷看着的少女孤鸾,悄然出现在她的背后一拍肩膀,也不看少女脸上的神情变化,轻声道:“随我走走,说些话吧。”
孤鸾敛起愕然,蓦然不语,随着青衣晃动行至一处浅浅池塘前。
王清霁转身看向少女,淡然道:“既然道长让你离开闯荡江湖,那他就是抱着死去的念头了。”
孤鸾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可师傅说……我闯荡江湖之后要让天下传唱孤鸾这个名字至荒郊野岭无人不知,连师傅他也能听的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