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2 / 2)

长安城时,叶笙箫也曾与元季风有过数面之缘,在白玉京烟消云散后,两人相谈之时也就放下了许多的忌讳,其中自然谢过了当时信上的那一句话,并以此深入谈了绝剑关的那一战,算是把握了一些元季风的心理。

无非愧疚二字罢了。

最后五人离开长安时,元季风与肃子非一并出现,已然印证了她当初的念想。

大致推断下来,以当初麓山不宜轻举妄动,而又不愿意左丘家做到赶尽杀绝的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元季风的愧疚,又或是他本身自愿前去阻拦左丘承贤,但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必然得不到麓山的承认,哪怕后世重新挖出来,立碑立传也好,身为他师傅的肃子非大抵都是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因此,叶笙箫当即联想到景初元年麓山桃花凋零之景,十有八九便是肃子非出手,为了纪念徒弟的一件事。

挽剑池足以让其举世闻名,这便是叶笙箫伺机而动摆在台面上的筹码,以巧妙方式道出,哪怕肃子非冷漠无情,怒斥两人端茶送客也好,事情都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境地。

而一旦接受这个提议……

叶笙箫微笑看着肃子非,眸子里倒影着火光的模样,脸上有着很是合适的好奇和赞赏,姿态寻不出半点儿虚假之处。

“叶小友,当初你在长安城寻纳兰萚兮时,老夫恰好听到了一些,当时就觉佩服,但怎样也想不到你竟会把这套也放在我身上,当真是让人感慨了。”

肃子非转动手腕,轻轻啜了一口热茶,笑道:“不过挺好的,年轻人终归是要有些朝气,面对我们这些老不死只会颤抖的,成不了大器,麓山之所以能在世间矗立将近千年不倒,真正依靠的始终是浩然剑,而非那些圣贤道理,想的再是明白,悟的再是通透,不能做出实事都是妄谈罢了。”

“晚辈受教了。”叶笙箫似是浑然不觉话里嘲弄之意,温婉笑道:“正如肃先生所言,晚辈同样认为唯有剑代表着的力量,才能真正将自己的道理落实,只是也如我刚才所遗憾的那些,名副其实之人,若是因某些腌臜事而不能正名,值得一声叹息。”

肃子非看向王清霁,微笑静默以待。

“晚辈曾与元前辈有过一战,占了些便宜,侥幸得胜。”

王清霁心思流转,神色颇为淡然,轻声道:“那一战肃先生应该是清楚的,但之后秋山前辈与我说的一些话,当今世上想来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

顿了顿,她敛去情绪,肃声道:“秋山前辈说了不少话,一以概之,大抵是知错能改,浪子回头,余生所求便是递出独属于他的天人一剑,焚烧残躯谢师恩,如今看来他确实是做到了,那些欠麓山的都用那一剑还给了你们,可惜换来的只是满山桃花不开一年,日后史书应该是不会刻意记载的。”

“青史无名,野史流连,后世大抵都要认为元前辈只是欺世盗名之辈吧。”

一生见过不知多少风浪,肃子非的涵养自然是极好,又或者说面不改色一事被他练到了极致,哪怕是这等言语都不能使其在外人面前变色,但这远不代表他不为所动。

人老了自然健忘,踏上云端成就天人也不见得能例外,故而世间万事过心难留,然而一旦留下了就会是难以忘记的,元季风与景初元年的桃花,自然是忘不掉的那些。

肃子非沉默了不知多久,灯火随风晃动不休,稍显黯淡之刻,他忽然开口道:“这话挺有意思的,麓山不能给他的名,挽剑池给了,那岂不是颜面无光?”

闻得此言,叶笙箫心中才是松了口气,知晓肃子非有着说动的可能性存在,思索片刻后冷静答道:“不见得是颜面无光,再且麓山千年名声积累,面皮厚若城墙,多上一些风雨带来的沧桑比一味的光亮,来的应该是更好的。”

“牙尖嘴利。”肃子非笑着摇头,说道:“此乃非常之时,一步错只怕连带着整个局势都会陷入艰难境地,如此重责,元季风泉下得知,想来是不太乐意和自责的。”

王清霁认真地看着老者,同样摇头道:“麓山并非玄都天道宗,纵然有天下圣地之名,然而终年处于世俗之中,本就为世人所真正熟知,若要以己道教化天下,过于尊贵不见得是一种美好,适当的性情不失为一件好事。”

说完这话,她似乎觉得不够,伸出纤细玉指指向山下,平静道:“上山时虽是一掠而过,然而山中年轻学子之姿大致入目,大多不觉乱世将至,仍是一片欢歌载舞,借此事惊醒他们,或许日后能有用武之地,而不是只能惹来一片泪水,扼腕叹息。”

肃子非仍是摇头,但神色逐渐缓和,缓声道:“不历鲜血,怎见真谛?越是从高处摔落后站起来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可造之人,而非是一根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