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朗还没说话,陆守炎已经站起身来,失声道:“籍册?那老夫……”
戚冠岩歉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扭过头去:“……惭愧。”
“……”这时候,什么同为男人的义愤,什么不检点男人的暗爽,全都做不得数了,陆守炎跌足叫道,“你,你……明州同僚,不知要被你害死多少!”
孙朗斜眼道:“你们也有屁-眼交易?”
陆守炎有些脸红,赧然道:“老夫身为明州州牧,吃相倒也不会这么难看,但这王氏曾经花重金购买了下官的几幅字画……”
这倒是这些年流行的经典行贿手段——尤其是艺术品这种价值界定极为缥缈的玩意儿,古往今来都是洗钱行贿的绝佳载体,譬如陆州牧写几个破字需要多长时间?但有人偏偏仰慕陆大人的才华,愿意花万金求购一帖,这完全是你情我愿的正当交易,算什么行贿啊?
这种行为在帝国确实很难界定性质——但如果这位花费万金买字的人自己在账本上记下了“某日花费多少多少钱行贿陆守炎换取某某好处”什么的,而且这账本还落在有心人手中,那基本上就完蛋艹了。
孙朗嗤之以鼻:“都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还用这么low的行贿方式。陆大人,你要是想受贿,这么麻烦干什么?”
“来,陆大人,假设你手中有一套地段完美、装潢精良的大院豪宅,作价三万两,转赠到你一个亲戚名下。然后,戚将军你也找个亲戚,去找陆大人的亲戚买这房子,先交五千两押金,并且签订购房契约,几时交钱,几时了账,若有违背,赔偿五倍押金——然后就选择违约不要这房子了,赔偿两万五千两给陆大人的亲戚。”
他摊手道:“这样一来,房子实际上还是在陆大人你手中,又多了戚将军送来的两万五千两银子,便是以后事情暴露,你也可以咬死不认,毕竟这事你从来都没有掺和,都是你亲戚经手,便是御史台攀咬起来,也能摘个一干二净,岂不美哉?”
陆守炎听得目瞪口呆:“还……还能这么干?”
他像是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种种奇思妙想纷至沓来,正思虑纷飞中,抬眼一看,就注意到了孙朗那笑吟吟充满关爱与温和的目光,一时之间,他感觉就像是有一桶冰水从脑袋瓜子上倾泻而下,刹那间将他冻醒。
——是了,我既然决定投靠元帅大人,还做那些事情干甚?原本觉得仕途到顶,所以捞些钱以待养老,如今元帅归国,朝中必然动荡,我为前驱,尽力办事,便是回归中枢、做一任宰辅,也不是不可能……比起大权在握、权倾朝野,那些区区黄白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陆大人低眉顺眼道:“老夫受教了。”
不过他还是回过神来,如今的问题倒不是行贿的姿势水平,而是这玩意儿居然记着账而且在戚冠岩那败家娘们的手中……陆大人一时之间,眼中迸出丝丝杀气,看来于公于私,这事他都要管啊。
胡守信对这种官场上的不正之风深恶痛绝,但如今却不是批判这事的时候,他想了想:“王氏想要用账本籍册对付戚将军,倒是个能四两拨千斤的好法子……只是这籍册如同箭矢,虽然箭头锋利,但是想要伤到人,还需要一把硬弓将其射出去才行……”
陆州牧面色一变:“她不会已经找到籍册,前往帝都交给帝姬了吧?”
孙朗淡淡道:“别担心,不太可能。天策府要的是结果而非工具,王氏如果傻乎乎地跑回帝都献宝,非得被直接弄死不可。”
胡守信思索道:“但不借助天策府的力量,凭她一个小女子,想要将籍册变成撼动大将军的力量,恐怕没这么容易。”
孙朗点头道:“是,而且,说到底,所谓的籍册账簿,也只是我们的猜测,王氏会不会采用这法子,谁也说不清楚。”
陆守炎看向戚冠岩,发问道:“那账簿藏在哪里?”
戚冠岩苦笑一声:“就在家里的账房,藏在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事已至此,拙……那女人肯定也不会冒着天大的风险回府中寻找,以她的心计,肯定早在其他的地方留了副册。”
孙朗意味深长地看了戚冠岩一眼。
陆守炎不疑有他,想想也是,就有些一筹莫展了……敌暗我明,想要在明州广袤土地中寻找一个女人,简直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
就在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龙万德突然道:“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呢?”
孙朗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有什么高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