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现在就很难受。
因为孙朗将她当成了挡箭牌,并且打滚撒泼,将两人牢牢捆在一起,一副“不派帝姬协助我我就撂挑子不干”与“实在不行我辞职让她自己上”的无赖模样,实在让人头疼,因为父皇不能与他多做纠缠,否则“陛下为何一定要让上将军主持武举”这件事就会变成诸多朝臣心中的疑团。
然而令帝姬更难受的,是父皇的抉择。
父皇同意了孙朗的请求,命令自己去协助他。
这是事急从权、不得不为的决断,帝姬能够理解父皇的选择,情感上却无法接受,因为她是当事人。
打个比方就是,武举是皇帝设下的用来捕猎孙朗的危险陷阱,而孙朗意识到危险的临近,所以将皇帝的女儿抱住不撒手,皇帝为了不惹人怀疑,也为了能够猎到孙朗,于是故作不知,任由孙朗抱着女儿一起跌下死亡陷阱。
人都是有自己的私心和想法的。
此时的帝姬也不免生出了这样的想法——父皇是不是打算放弃我了?
她知道早朝之后,父皇一定会暗中召见她,安抚她,许下诸多承诺,命自己安心做事,不必担心被孙朗牵连,替父皇办好此事、诛灭国贼,必然以储君大位相许,决不食言云云……但她的心还是动摇了。
因为同样的事情,父皇已经做过一次了,她不能不忧愁,父皇到底会不会信守承诺,武举之后自己能否全身而退,毕竟她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登上那至尊的位置,若是在此之前就身死,那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不能答应,不能同意。
这是最明智的抉择,决不能与孙朗缠在一起。
但……这只是最明智的抉择,而世事总是身不由己的。
她看向父皇,而父皇也在看着她,眼神温和中透着冷峻的色彩,她知道,父皇的意志不容拒绝。
她只能遵从。
时至今日,她才猛然醒悟了一点,原来在父皇的意志面前,自己的坚持宛如无根之浮萍,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她是天策上将,她是当朝帝姬,军权在握,麾下人才济济,按照常理而言,武将拥有了这样的权势和地位,在朝中的地位已经算是固若金汤,本身的权力再加上朝中的奥援,即使是君王也得尊重这样的力量,如果不是走错了路引得朝中巨头群起攻之,基本没有什么可以轻易这种权力与地位。
但她不一样,她是女子之身,她是皇室成员,她能够得到如今的权力与地位固然有自身奋斗的原因,也源自父皇的扶持,她这些年为了皇位牢牢地站在父皇身侧,固然取得了父皇的信任与宠爱,却也将自身的权威与力量捆绑在天子的威严之上,此事有极大的好处,也有极大的坏处。
好处在于,她无论做什么,天然就有皇家光环的加持,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但坏处也很大,很大很大。
譬如说,一旦她失去了父皇的欢心,权力与地位都会剧烈动摇。
她本来不太在乎这个,她是要做女皇的人,想要做女皇,自然要先做皇储,想要做皇储,就要讨得父皇的欢心,她一直在做这件事情,而且做得很好,很多帝国的机密,父皇与她分享,很多军国大事,父皇也让她去执行,父皇给予她很大的权力,这既是报酬也是信任,她一直没有辜负这信任。
但现在,一切似乎都有一点不同了。
一个梦魇一般的人终于回到了京师,如同这两年噩梦中所见到的那般,他只是随便折腾了几下,整个朝堂就接二连三地震荡。
她收回了目光,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孙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