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雪之下接下来的那句话,马上让我意识到,她之前的这番言论的意义了。
“——但是,接下来,一切,还是交给我自己来解决,就可以了,我明天会去上学,也会去工作,当然,我会适度地考虑减少工作量,但是,既然已经承担起了委员长的职责,半途而废那可是最糟糕的选择啊!”
“所以,多少,小雪还是可以依靠一下其他人的吧?”姐姐有些焦虑地问道,这应该是她带着我们来这里的最核心的问题。
“所以——”雪之下摇了摇头,最后,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你们怎么看?”叹气着,她这么问道。
在面对任务这个巨大的,想要把人吞噬的怪兽的时候,我们应该如何选择。
事实上,就这个问题,我和比企谷是讨论过的,就在几个小时前,刚刚讨论过。
团结一致解决问题,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姐姐的幻想,的确只存在于理想之中。但是,在否定这一回答之后,采取的方式依然是不同的。
“总有一个人要——”
“——总有一个人要被作为祭品呈上怪物的祭祀台的,比企谷前辈,你是想这么说吗?”我打断了比企谷的话。
比企谷八幡的身体抖了一下,然后,一瞬间甚至有些不满地看着我。
“总有一个人要被作为祭品呈上祭祀台,从结果上来说,这没有错——但是,从方法论上来说,这是错的。”我看着比企谷,又看了一眼雪之下,说道,“错误就在于,不能因为我们知道总有一个人要被呈上祭祀台,那就先选定好那个被祭祀的人——因为,无论以任何方式去选择,无论是投票选举也好,还是主动的自我牺牲也好,这都不是让效应达到最大化的选择。”
“实际上,这个故事和那个老虎和羊群的故事差不多,老虎是肯定要吃羊的,但是,羊群要做的,绝对不是和老虎商量好,每天给它送上一只羊以满足对方的胃口,而是要进行残酷的生存竞争——被老虎吃掉的那只羊,是天然地最适合当祭品的羊。而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在老虎冲击羊群的营地的时候,羊的首领,必须始终作为羊群的核心领导着羊,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因此,一只羊主动的献身并不会导致羊群的觉醒,而只有在伟大的羊领袖的领导下,羊群才会找到一条让自己得以继续前进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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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被扶持着的领袖
“然而,那只所谓的头羊,是否能够一直做出正确的决策,最后被淘汰的那个牺牲品,它有是否能够坦然地接受他被淘汰的命运,这是不一定的吧?这种最残酷的生存法则,也许适用于动物界的社会,但是,并不适用于人类的社会吧?”比企谷有些激烈地抬起头,虽然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看上去激烈的成分,但是他那一瞬间的动作,证明了他的不满。
“那么,比企谷前辈,在你看来,适用于人类社会的又是什么法则呢?还是说,你会相信人类的世界是充满光明的,充满希望的,甚至,充满相互之间的理解的?”
腐烂的死鱼眼想要张开,最后却无能为力。我很清楚这一点。
任何一种对世界的分析方式都其自己的前提假设,而一定的前提假设也能够推出一种适合其逻辑本身的观点。
如果比企谷认为这个世界是虚伪的,是充满着欺骗和隐瞒的——正如他的言语所体现的那样,那么他的那一套解决问题的方案就是无力的——总有一个人要牺牲,这点没问题,但是问题在于,这个人的牺牲到底是否值得。在一个充满着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的世界中,如果一个人准备以牺牲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那问题永远无法得到解决,因为,他试图以身饲虎唤醒的那些人,都没有唤醒——如果意识到了这一点还继续贯彻自己的做法的话。那这个人不是在试图解决问题,而只是彻底的伪善式的自我满足。
只有让那些最应该被牺牲的人所牺牲,才能让麻木不醒的大众们意识到自己在毫无危机感的世界中到底失去了什么,而确保那些最应该被牺牲的人牺牲的唯一方法,也是唯一毫无争议的想法,就是让作为领袖的那个人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当然,绝大多数事情不需要上升到生死的程度,但是,需要被沾染得满身泥泞的那些人,也不应该由一个主动付出而不求回报的人去做。
姐姐所说的依赖别人,比企谷所认为的有人要牺牲,雪之下所强调的一个人解决一切问题,这三点是可以相通的。一个人出现,带领大家解决所有问题,所有人都依赖那个人,相信那个人的判断,让那个人决定由谁来牺牲,这样,一个效率最高,最完满的社会就形成了。
比企谷依然试图反驳我,但是本身就不善言辞的他,完全能够意识到他对世界的假设和我的结论更相符——除非他是相信这个世界的光明的。雪之下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那是真的不知所措,似乎就在把这个问题的决断交给我和比企谷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知所措了。但是,她无疑也能意识到,我和比企谷的这番对话的背后所蕴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