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有些惊愕,神色愈发复杂,对昌平君的决然竟不知该作何评价。
一介质子的昌平君在十年前嫪毐反叛时毅然选择辅佐年轻的嬴政,从此走上政治舞台并稳步踏到几近顶峰的极点。
试问,外臣还是糟糕的质子身份除了秦,哪国君主还会让他掌握庞大的权利,放心重用,士为名利而奔走乱世,乃至蹉跎一生,名利两者,秦王都慷慨赠与,士难道不应当以国士报之吗?
即便是在对君主有恩的情况下,能委以重任的,除了秦王还有其他人能做到吗?
嬴政以国士待先生,先生究竟是否要以国士之礼回报!
“……”
昌平君沉默了,起身弯下腰,恭敬地行了一礼。
似是想以沉默代替回答。
见他不想回答,甘罗重声问道:“请问右相国的忠诚在哪?”
半晌之后,他终于明白用沉默是无法回避上卿灼烧似的认真视线。
“……臣自是深感王的破例提拔之恩,若有来生,当用来生作犬马报答。”
“右相国说的好!!!”
甘罗把陶杯往地上一摔,碎片溅到昌平君脚边,上卿的牙齿几乎要咬到崩断,这种话是被王信任的昌平君说出来的,她都不敢想象秦王政听到这些话时该是一副多么惊愕的神情。
这应当算是背叛吗?
是在往最柔软的心口结实捅上一刀吗?恩情放在来生报答,今生就可权当没有了,这真是个极好的借口。
“来生……来生……昌平君你的忠义全都放在了来生,这很好,真的很好……你当真给天下士子作了一个极好的典范!甘罗,佩服!”
“……”
昌平君似是没听到讽刺般,弯下腰,把鞋子上的陶杯碎片拂到一旁,静静地笑着,等待甘上卿冷静下来的那一刻。
“……”
该咒骂这该死的战争吗……这场大雪或是把人心也一同埋了吧。
甘罗不自觉的看了看苍白的天空,浮云聚了又散,她把身上的棉衣紧了紧,却丝毫掩不住冷到骨髓里的寒风。
人心难测,善恶难辨,所以她才愈发喜欢这纯净又不纯净的学府,喜欢和学生嬉笑打闹,愿为这倾注心血,在一方书案,一卷书简上描出一种未来。
匆匆百年,终是过客,谁都有资格选择自己的走法,甘罗不想去评判什么。
凝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持续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