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我多年同窗的份上,你说句实话,当年韩王到底交给你什么样的特殊使命。我真的有点儿难以想象一向被士人认为是列国清流的你,居然会准备暗杀扶苏。”
廷尉小姐燃起了灯烛,双手交叠撑住下巴。
“荀夫子当年曾说:天下士子,唯非与旁余耳。夫子认为天下士子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与你韩非并列罢了,我最初不屑一顾,清流要么随波逐流,要么便需染过淤泥,否则难以长久。”
她叹了口气,感慨道:
“今日才知晓荀夫子远见卓识,斯不及夫子万一。非,我还想问你一句,你是怎么能做到韩国都被灭了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故国的?”
漫长的沉默后,非先生更绝望了。
“我没有。”韩非欲哭无泪道,“我被冤枉的。”
“行了。”廷尉敲了敲条案,不耐烦道,“这是我的办公间,没有其他人,只有你我。你说实话也传不到王的耳旁。”
这就是实话呀,非还能给自己编出一套罪行来吗?
韩非开始闭嘴,一副要慷慨就义的神情。
“因为公子策,我都淡了杀你的心思,毕竟我还想以后靠着公子策把官职提一提,打算和公子策的老师重归于好,不太想因为那一点点儿嫉妒与燕策交恶。”
她揉了揉胀痛的眼睛,盯着有点委屈的韩非无奈道:“非啊,哪怕我不想杀你,你也不能把意图谋害扶苏公子的人证,物证一股脑都砸在我脸上,哪怕你少给我一样呢?缺一样,我都能看在你学生的面子上拖一段时间。
“在秦国这么多年断过的所有案件中都没见过如此省事的。”
这年月,不想要政绩,政绩都跑着追你。
本来在燕策大搞建设的时间段,廷尉想要低调会儿,为扳倒丞相一众政敌做准备,结果韩非紧急用生命为她送政绩,给廷尉小姐的为官履历抬上一手,努力晋升为秦国官职天花板的三公。
平日里不言不语,其实还是挺关心她的政治前途,大无畏的奉献,献祭掉自己抬高别人,这是什么精神……
这样想道,廷尉小姐心中一时间竟还挺感动的。
感动归感动。
该处理的也不能少,挑个好日子问斩,看在多年同学的份上就不折磨非先生了。
“韩非,你往这里签完字,再摁个手印,然后去最里侧的单人囚牢,那间不仅干净,采光也好,平日里我都是当临时休息间用的。吃穿用度不要担心,一切都有,和我同一标准。”廷尉安慰道。
“我没罪,我不签!”
眼泪都快要变成小雨点儿啪嗒啪嗒往下坠了。
韩非的表情变得精彩至极。
想到今晚以后,可能就要死掉的她,好惨啊,她可以殉道,也可以殉国,更可以为下一代更舍弃生命只是为了一线的可能性,但死得既不壮烈,也没价值,还很冤死的,这就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