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之处，那道娇小的身影趴在低矮的水洼之中，银白色的长发沾染上了灰黑的污渍。

白姬连声跑过去，脚步在积蓄的水洼之中溅起涟漪，轻盈的脚步声很快便被淹没在瓢盆大雨之中。

她在暴风雨中，将女孩揽入怀中，抱着她冰凉而逐渐失去水分干瘪的身体久久不言语，聆听着打在她们两者身上的雨滴。

似乎是感觉到了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温度，莉莉娅丝撑开了眼皮。“小白，姬？......是你么。”

无声的沉默代表了她的回答。

“干嘛跟过来呀，这孩子.....”莉莉娅丝用着那干瘪而沙哑的声音，好似是在对白姬说，又好似是在自言自语，亦或是对着这之外的哪个第三者诉说。

“明明尽可能地避免，不让你看到我这张丢人的样子.......”

“你在，这里，吗......”莉莉娅丝目光茫然而失神，朝着天空摸去，一只温暖的手及时抓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脸上。

“哦，原来你在这里。”莉莉娅丝这才呆滞的将目光下移，看向白姬的脸，那双失去神采与光泽的双目让白姬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就像是心口压了一块大大的石头，沉闷难受的感觉让她窒息。

“为什么遮着脸。”白姬试图挪开莉莉娅丝那只一只遮掩住自己面容的手臂。

“呀，别，别这样好么。”莉莉娅丝平生第一次在话语里带上了乞求，还有一丝淡淡的苦涩与无奈。“啊，力气真大，转眼之间，母亲都扳不过你了，果然是长大了呀........”

“白姬，给我留一丝颜面好么，最后一丝母亲的颜面。”

白姬动作一滞，暴风雨中，莉莉娅丝的声音如同那摇曳不断地火烛，忽明忽灭，日薄西山，熄灭似乎只在瞬息之间。

骆驼，只差压死它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纵然是我，也还是想在离别之际留点颜面，在自己的女儿面前留点颜面，拜托.......别看我现在的模样好吗。”莉莉娅丝用长长的袖子遮掩住面容，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白姬默不作声的收回手，认真聆听莉莉娅丝说的每个字每一句话。

暴风雨的呼啸，成为了分隔离别的语调，雷鸣声交加，雨声渐大。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总是刻意与我说的话背道而驰，今天，总该听我说一句了吧。”莉莉娅丝轻柔的揉抚着白姬的脸颊。

“好好活着吧，活下去，作为血族的延续，也是作为我的延续........快走，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至此不要再跟外神势力掺上关系，千万不要......咳咳.....”反复强调，莉莉娅丝的声调愈加升高，最后止不住的呛出了几丝鲜红。

“明白了吗，别试图救我，那些外神势力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我现在的模样就是下场.......”

“没有东西救得了我，这我很清楚，那个祖神祭祀是在拿你当枪使，一旦去了，就再也回不过头来了。”

“大陆，四个纪元都没逃过他们的支配，强如圣骑士白茗，千古女王索兰娅都只能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如今，精灵族，人类联邦，还有新古兰，这几个大陆强盛的帝国势力都逐渐式微，大陆千疮百孔，你一个失势的血族女王是斗不过他们的。”

“可以答应我么，别去跟他们斗，你赢不了的。”雨点声中，莉莉娅丝向白姬提出了自己对她的第一个要求，同时也可能是最后一个要求。

“可以吗？”莉莉娅丝抓紧了白姬的手。“好不好......”

她的声线沙哑，像是一个年已迟暮，时日无多的老人。

“......咱答应你。”白姬的声音，平淡而毫无起伏。“咱不会去主动招惹他们的，但是.......如果他们来招惹咱，那就不是咱能说了算了。”

“你啊.......”莉莉娅丝苦涩的笑了笑。“还是不够沉稳，就像以前的我一样........”

“我记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错，我还有什么事情还没说.......”莉莉娅丝苦思冥想，语气带上了几丝急切，她苦思冥想，终于在最后关头想了起来。

“哦对了，白姬，我的口袋里。”

白姬领悟，从莉莉娅丝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只小盒子。

“打开看看吧。”

白姬打开了匣子，里面放的既不是奢华值钱的珠宝也不是做工精细的丝绸，仅仅是一件折叠起来，有了些许皱褶的毛衣。

“生日快乐，白姬。”莉莉娅丝强咧出了个笑容。“再过三个星期就是你四岁的生日了，我可能没办法为你庆生了，就在这里祝你生日快乐好了.......”

“这毛衣，很难看吧.......才学手艺没多久，织的不好看，你不会嫌弃吧。”

白姬不说话，只是这样抱着毛衣，静静的看着莉莉娅丝，暴风雨中，水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时间不够，这件毛衣我只织了一半，还有很多粗糙的地方.......就像我这一生做的事情一样，总是将事情做得过于极端，而有始无终........”

“如果我做的过头了，伤到你的心了，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做母亲，不知道如何才能将满满的期待正确的给予到你身上。”

“你会原谅我吗。”

狂风呼啸之中，白姬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过程虽然错了，好在结果是对的，我很幸运........白姬，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曾经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这光束.......大概是先祖过来接我了吧。”暴雨中，莉莉娅丝的声音突然之间充满了希冀，然而这狂风暴雨之间哪里来的光芒与希望？除了狂风大作，雷鸣怒号，就只剩下那看不到尽头的黑色雾霾。

希望的曙光在哪？

“大概是，我的错觉吧。”莉莉娅丝苦涩道。“都要魂飞魄散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先祖过来接我.......”

“可惜，不能继续这样看着你了。”莉莉娅丝捧着白姬的脸蛋，她能感觉到力量在一点点的从身体中抽走流逝。

“不过，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让你担心的，哪怕等待我的是一片虚无，我也会在暗无天日的虚无之中，默默为你祈祷.......”

“默默地，为你祈祷........”

“轰轰隆......！”闪雷将漆黑的天空一分为二，狰狞的建筑物被映得惨白，也就在这一瞬，大雨倾盆。

“皇姐！”后续追上来的人正好看到了风雨飘摇中的这一幕，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白姬紧搂着怀中与自己样貌极为相似的女孩，两名白发女孩相拥，不，应该说仅仅是白姬抱着那个已经停止活动的女孩，任凭风吹雨打，仿佛化成了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