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神那硕大，呈现死灰色的眼睛在这一刻仿佛有了灵光，与枯骨那漆黑的眼眶对视，两者微微弯腰，巨神抬头高吼，拖着超过万钧之重的黑石重剑破碎大地飞奔向枯骨。

大地自重剑拖移的痕迹开裂，产生了一条峡谷，枯骨浴火如流星飞驰，矛尖划破虚空留下一道火焰所形成的轨迹，巨神与枯骨的距离正在急速缩短，直到快要相聚的那一刻，巨神竟踏破脚下大地高高跃起，黑石重剑更是高举过头顶。

不需要有任何怀疑，这一剑能粉碎天下至坚之物。

枯骨抬头仰腰，竟也从地面上跃起要从下至上迎击巨神的重剑，这几乎是一种不可能赢的局面，但枯骨就是不愿退缩，他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只是遵循本能而战，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和惧怕生死的杂念影响他。

对错毫无意义，它想作何就作何，此刻除了胜过这一战，他完全不想其他。

大爱至无疆，大公至无私，大战至无我。

无我无法，无法无天。

一种劲，此刻诞生于连血肉都没有的枯骨之上，生死与世间万般道法都被抛之脑后，只出这一枪之劲，这甚至并非是将力量集中于一点，而是连生死都忘记，成为了力量本身。

无我之力，无天之劲。

13

就人族历史上来说，有许多英豪都曾与敌人死战不休，但从未有过活人真的连死了都要战，能够做到的唯有冥，唯有阿修罗，它们是真正的虽死仍战不灭不休。

巨神的重剑砸下，枯骨的长矛上划，两股如同自蛮荒而来的神力相互碰撞，并在彼此接触到的一瞬间，产生的风浪与冲击完全爆碎了方圆千米内的一切。

地面不再是凹陷坍塌，而是真真正正的土崩瓦解，坚实的大地在一瞬间化为了细小的沙尘飘飞，凡人们哪怕隔着有数万米之遥，仍就感觉脑中一片嗡嗡声，双眼模糊体内一阵剧痛，忍不住纷纷吐血倒地，受到了不轻的内伤。

所幸这内伤并不致命，但神战的余波有多恐怖可见一斑。

风沙散去，枯骨已不见踪影，巨神半跪在地面，手中握着一把裂开的重刃。一柄古矛穿透了他的胸膛，巨神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宝贵的神血流了一地，他喘气的声音就如狂风呼啸。

这一刻，没有十二神的信徒们欢呼，先不说被神战波及受到内伤的他们还能不能立刻爬起欢呼，关键还是巨神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族人和信徒，他只是以最后一位巨人的荣耀战斗至现在。

即便是吞噬了两神的枯骨也不是他的敌手，再让其吞噬一神也只能和自己勉强正面一战，他胜利了，他果然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胜过的伟大种族，是顶天立地的巨人。

巨神撑着残破的巨剑慢慢爬起，抬起头望向天空震吼，他想起来了，他是巨人一族的神，也或许是最后的神，他没有失败，至少没有败给腐朽的时光，他想问问这些凡人看到没有，这就是永远都需要他们仰视的巨人。

从古至今真正的巨人。

天空下起火雨，但在巨神看来就像是洒向自己的胜利花瓣，他是族中的英雄，他曾挑战族父，曾完成各种艰难的试炼，在万众仰视之下以自豪的力量点起神火，从此作为所有战士们的信仰，赐予战士们无懈可击的力量。

他是巨人神，但也是战神，他高大的身影将永远是战士们心中的神，战神绝不允许其他人帮助自己战斗，战士之心坚毅而纯粹，因此他并没有腐朽太多，只是可怜了黑夜之神。

那个油嘴滑舌，未成神前有许多坏习惯，成神了都喝不来酒，经常被自己欺负，但尽职尽责以黑夜面纱抚慰人们伤痛的小矮子。

在这最后，应该对他说一句道歉，不过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很快就会来陪那小矮子。

巨神回过头看向诸神，看清了诸神眼中的迷茫，他不知道此刻能做些什么，因此看向了辉神阿琉斯。

“阿琉斯，你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神，最后的希望……”

“但很抱歉，看来我无法成为你的力量，不过伴随此人而战，似乎也不落我战神之名。”

巨神用他人听不懂的神言如此回答，其余诸神全都没有反应，辉神阿琉斯却好像有些疑惑，但依旧似懂非懂的点了一下头。

言毕，巨神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双手撑着破碎巨剑就这么站着没有倒下，在漫天的火雨之中缓慢分解为火雨的一员，如萤火虫般绚丽的火雨冲刷着天地，无人掌握的重剑倒下，长矛亦是失去支点落下，却被一幅不知道从哪出现的枯骨伸手接住。

枯骨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团无比灼热的鲜血，那鲜血散发着通亮的红光，滚烫如熔岩，正是巨神的心头血，枯骨的手缓慢握起，似乎还颇有不舍，但手最终还是完全封闭，席卷天地的火焰又一次燃起，枯骨的血肉恢复了三分之二，已经依稀可以看出曾经的模样。

而此刻或许也不能再将其称之为枯骨了吧，虽然他依旧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但他人知道他名夏毅。

龙神，战神，他们两位是十二神之中资历最老，最厉害的两位神，就连他们两位都被吞噬，其余诸神若是单打独斗再无任何胜机，腐朽的诸神似乎也像是知道这一点，都沉默着看向了阿琉斯。

唯独魔神没有，魔神伸手指向阿琉斯，非常非常勉强的想要说出点什么来，可就连语言都被遗忘，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但他至少清楚一点，是阿琉斯破坏了一切。

若不是这个可恨的叛徒阿琉斯，他早已经完成了破禁之法，在牺牲不可避免的前提下承认牺牲又有什么错误？阿琉斯的仁慈又改变了什么？他站在了更多的无辜者面前，却让他们被岁月腐朽。

一万个一亿个十亿百亿凡人又岂能比得上一个在无神年代拥有神力的真神，后者能保护多少人？千亿还是万亿！即便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但法神界之外还有着更多人族界域。

魔族不认为自己是人，但魔神却深知自己也是人族一员，比起将这个机会拱手让给愚蠢的阿琉斯，他宁愿成就新的火种，阿琉斯是辉光，他太闪耀，甚至容不下黑暗。

可寸步难行的人族定然难免在黑暗之中求生存。

魔神一步步走向夏毅，竟对着夏毅单膝跪地，恐怖的面容露出了一丝尊敬的神色，魔神知道，他先前就感觉到了夏毅身上含带着的恐怖血腥气，此人屠戮过无数生灵，他狠得下心，在这个年代仁慈一无是处，至少也因当去正视无可避免的牺牲。

夏毅无言，魔神半跪在地，将一只手握成拳头放于自己胸膛，而后张开双臂迎向夏毅，夏毅举起长矛直接将眼前的魔神洞穿，抽出了魔神的神髓汲取纳入自己的力量。

魔神在最后化为黑烟散去之前看向阿琉斯，在消散之前他终是想起了该如何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可恨的阿琉斯，我也曾一直以为你有资格，但你的所作所为不配，你没有为了人族献出一切的觉悟，你不够格，你至死都是一个人，但我相信他，他至死都是人！”

“我在下面等你！无论如何，愿人族荣光永在！”

魔神大笑着消散，将自我献祭给夏毅，成为了夏毅的食粮和力量，让夏毅更进一步的强大。

14

魔神的自我献祭是绝大多数人都想不到的，魔族那许多长相或丑陋或妖艳的男女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魔族以凶狠著称，魔族做事喜欢将结果放在最优先位置，尽管并不是完全无视过程，但过程必须要为了结果让步。

许多魔族陷入思考，并慢慢理解了魔神的行为，夏毅是连魔神都认同，甚至将自我都献祭给他的至强者，那么魔族从今往后需要信奉的存在也只有一个。

那个远道而来的外神，那副吞噬诸神的枯骨，他那不死不灭穷凶极恶的战斗方式不得不说也极其符合魔族的口味。

诸神或多或少都是美形的，再不济也是威猛且正直的，只有他们魔族的神那般丑陋，而夏毅现在直接就是一个血肉不全的不死人，这种可怖的外形却恰好迎合魔族之选。

魔神的神力和魔神那未散的执念共同融入夏毅，夏毅忽然低下头长出一口气，再起抬起头之后眼中闪烁着嗜血一般的凶光，如果说吞噬火神让夏毅夺回了不熄火种，那龙神就让夏毅取回了不灭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