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带着梦石与天石游走各个残存的地窟，靠着一种他自己也说不出的精神在荒野前行，躲避怪物的猎杀，躲避其他贪图天石的猎人，带着一身伤势，甚至就连进入地窟都得做好被其他人杀死的决心。

而今，终于是到了走不动的时候了。

老人咬着牙，非常勉强的从腰包里拿出最后一颗天石和挂在胸膛的梦石，他用天石触碰磨损得非常严重的梦石，在一阵微光之中，他再一次看到了让他至死不忘的景象。

“这是什么？这就是漆黑天穹之外的东西吗，这些到底是……？”

曾经，第一次看见这幅景象时，他是这么问那位流浪者的。

“是星空……”

那位流浪者的嗓音嘶哑，明明眼睛都似乎已经瞎掉了，却还是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为他介绍，如破风箱一般干涩尖锐的话音道出了人族最为伟大的那一刻，在整个后天生灵之中，也只有人族对星空带有别样的情感，人族不像龙族，人能感受星空的意义却又无法到达。

在万古之前，当人们面对夜空，对其伸出手的那一刻，自问我是谁，那又是什么的一瞬，灵智便由此诞生，于夜空凝望百万载，终得如愿以偿。

“是无尽星空，绚烂星河，亿万不灭的群星，我们曾到达并触及之所，我们人族的心之所向。”

“就凭我们？”

“过去，我们曾触及天空，这幅景象只要看过一次，便永生不忘，你的眼中闪烁着星光，我知道你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也还留有人族的自尊，就请你……请你告诉残存的人们，即便是在这个终焉的世界，在绝望之中前行，也万不可遗失人族的……荣光。”

这是那位流浪者最后的话语，而这番话他也对地窟之中的残存人们聚居之处说过无数次，有人不屑一顾，有人颤抖着流泪，有人只是用武器指着他，要求他交出天石。

他曾经也是那样的人，如果没有遇到那位流浪者的话，不过说实话他并不后悔。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距离下一个聚居处还差一点距离的时候，他竟就此倒下，甚至将最后一颗天石之中的能量都快要用尽，有懂得天石的人说他这样使用是浪费，但到底怎么用才是浪费，他心中自有自己的答案。

模糊的影像之中，星河流转，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哪位古人随手纪录的，在如今这个残存世界或许唯一还能看见星空的方法，老人微笑着仿佛灵魂都被吸入其中，意识开始涣散，他似乎已经来到了那片梦寐以求的星空。

然而，身边却传来了脚步声。

是怪物？还是其他猎人？

老人很是勉强的扭过头一看，发现竟是一位身穿干净白衣的青年，风沙都从青年身旁绕行，青年的眼中有着老人熟悉的情绪，是感动。

“在漆黑天穹之外，有着我们所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们曾一度触及，那是我们永不消逝的梦，这块梦石……需要天石……请带给其他聚落……人族的荣光……”

老人说话断断续续，青年微微叹息一声，蹲下身子用手拂过老人的面颊，老人感觉到冰冷的身躯竟莫名的变得再次温暖，一股无法抑制的睡意来袭，老人陷入沉睡之后，站在老人身旁的青年看向了那块所谓的梦石。

“留影水晶和灵石吗？没想到真正道法都成这样了还有凡人活着，还有人带上这些东西传递，这块留影水晶倒映出的画面都模糊成什么样子了，人族的荣光吗？”

唯独这一刻，青年心中产生了认同，这是超越了本能的述求，是最真挚的情感，这个青年正是刚刚降临在这片终焉之地的夏毅，本来夏毅都不觉得真正道法还会有活物，但事实完全相反，不仅有，甚至还有人追梦。

“我或许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夏毅认为这些还坚强的生存在真正道法的凡人能够告诉自己究竟什么是人族荣光，荒神以他的角度告诉了夏毅，夏毅以自己的角度又去理解了一番，残存真正道法的凡人又会用什么角度去看待人族荣光？

这里是一片漆黑的世界，夏毅也是因为老人挂在腰间的小灯才能发现他，在这里光是活下去本身就是一种奇迹，当发现这个凡人的时候，夏毅也想过一些可能性，比如他在寻找可利用资源的时候迷路了，或者他是在逃避什么东西，毕竟夏毅用元神可以察觉到附近有许多死而不僵的弱小邪异。

14

从老人记事起，身处的世界便没有光。

唯有微弱的火焰可以为这漆黑永夜提供一些光亮。

“我……”

在疑惑之中醒来，老人发现自己睡在一处洞窟内，身边燃烧着一团营火，他的身体不知为何变轻了很多，眼睛看事物变得更加清晰，手脚运动自如不会感到酸胀和劳累，多少年来受过的旧伤也似乎莫名痊愈，他深切的感觉到自己变年轻了。

“我的梦石呢……”

恢复理智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自己的胸前，自己的胸前有着一枚全新的梦石，水晶的棱角晶莹剔透，发出漂亮的荧光，他仅仅只是想象曾经所看到的那一幕，这颗全新的梦石便投射出清晰无比的星空。

更加透亮，更加辽阔，更加斑斓且多彩的无垠星空。

他一瞬间就被这片星空所吸引，他的思绪深深的陷入其中，直到一阵脚步声让他取回了自己的注意力，他偏过头一看，是他昏死之前最后看到的青年，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之前有产生幻觉，再次清醒之后一看，这哪里是一个青年，明显就是一个年纪不算太大的中年人，而他穿着的也并非是纤尘不染的白衣，而是和自己一样的脏烂灰袍。

“你醒了？要喝一杯温酒不？”

中年人递给他一杯味道古怪的液体，老人接过杯子，轻轻的泯了一口，这种如火一般灼热的怪异液体让老人感到非常怀念，在这个不见天日的世界，酒也是异常珍贵之物，只有部分聚落有余力酿造。

不知道有多少人猎人舍生忘死外出寻宝，就是为了能多喝一口酒。

“真是都快要忘掉的熟悉味道，朋友，感谢你，请问你是谁？”

老人说完，对着中年人点头至谢，中年人微微一笑，也喝了几口端在手里的杯中之酒。

“夏毅，一个旅人。”

“旅人？你可真是了不起，绝大多数人从出生到死也不会离开聚落半步，即便是猎人也不敢离开聚落太远，你为何而旅行？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你去看的？”

老人不解，夏毅也并未立刻回答。

“说不定这片世界的哪里就有着希望呢，比如你胸前的东西，那是我在一处古遗迹发现的物品，我并不知道映照出的画面是什么，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有着和我一样的东西，我把我的给你，而你原本的就送给我如何？看得出来你更喜欢它，更清楚它的价值。”

夏毅没有道出全部真相，因为他所要做的是见证而不是过度干预，真正道法的情形比之黄昏还要黑暗，早已经堕入永不醒来的长夜，在这样的长夜之中，一点微弱的光芒都是那么的不易，更加容易看清人族的荣光为何物。

夏毅说完之后，老人下意识的握紧胸膛上挂着的留影水晶。

“是的，是的……我非常非常喜欢它所倒映出的一切，它是更加清晰美丽的梦。”

“你还没告诉我那是什么呢。”

“是星空，你知道天外吗？就在我们头顶的那层漆黑天幕之上，一直未曾改变的存在于那里，这上边所倒映出的每一颗光点都是恒古不灭的星辰，而也有着更多和我们身处的这片世界一样的星辰，外面的世界无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