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眼猛地瞪大，死死瞪向苏越。

他完全无法想象，这少年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理念和心态，敢在他这个秦国丞相，修订了不少秦国律法的当代法家代表面前，说出变法两字！

公孙玲珑也是被吓得惊骇欲绝，连拿着面具的手都在抖，震惊不已的看向苏越。

你这根本不是要抬我一手，而是在要我的命啊！

这种东西也是敢在李斯面前说的吗？

完全不敢涉及此事的公孙玲珑，支吾道。

“秦国强盛，赖于商君变法。皇帝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六国，结束了数百年来的战乱。如今，六国皆为秦国所灭就是最好的证明。”

“公孙先生的意思，就是不用变法喽？”

虽然是对着公孙玲珑这么说，可实际上，苏越的目光却放在了李斯身上。

“自孝公一力支持，商君徒木立信，开启秦国轰轰烈烈的变法以来，至今已有百年。此次变法，将秦国从普通的战国之一，变为以军功制为主体的国家，六国畏之如虎狼。”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始皇出，气吞万里如虎！”

“然而，六国已经被秦国征服，接下来呢？”

拥有跨越千年目光的苏越，提到了一个现在很多人没有意识到，又或者意识到了，但却因为种种原因，避而不谈的问题。

“以秦国如今的法律，除了军功，底层百姓几乎没有成为人上人的渠道。但残酷的战国时代已经结束，再也没有灭国级别的大战。百姓想要的军功，从何而来？”

“是要去打匈奴？还是打百越？”

随着苏越的讲述，李斯的背脊缓缓挺直，认真听他诉说，并准备反驳。

因为他知道，对方并非哗众取宠，而是言之有物。

这个时候，这场辩和已经从苏越和公孙玲珑，变成苏越和他了。

苏越继续道。

“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尤其擅长骑兵，机动力十足。对付匈奴的话，要讲求一击必中，要以精锐部队深入草原，斩其首领，摧其王庭，震慑其他草原民族。”

“而百越的话，百越那里是有吃不完的粮食，还是有数不尽的珍宝？它就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是白白损耗士兵的性命而已。”

“更何况，虽然秦灭六国，但却并没有尽收六国之心，六国百姓对严苛的秦法更是怨声载道。要是六国的王宫贵族趁秦国攻打匈奴、百越之机，掀起叛乱，如今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大一统局面，将再度分崩离析。天下间必定战火不断，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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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天人化生

“秦国马上就要亡了！”

苏越语不惊人死不休。

“君之视民如土芥，则民视君如寇仇！”

“以秦法的严苛，等这一代的老秦人逝去，新的老秦人没有了六国带来的压力，又失去上升渠道。面对秦国不堪重负的徭役和酷烈的刑法，又如何会不以君王为仇寇呢？”

“故而，唯有变法！将如今偏向于军战的秦法，转为偏向于安民发展的法律。将严苛的动不动就刺面、削足的法令改为罚金、徭役。如此，才不使秦皇统一六国的功绩毁于一旦！”

对于苏越‘秦国马上就要亡了’这句话，除了堂后的儒家弟子们惊呼声此起彼伏，李斯，伏念几个其实都没啥反应。

战国时期，若是谋士想让别人听从自己的谏言，一般都要夸大了讲。

据不完全统计，在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前，韩国药丸六次，楚国药丸八次，燕国药丸三次，魏国药丸八次，齐国药丸十三次，秦国药丸七次，赵国药丸十二次。

这已经近乎惯例了。

他后面谈到的变法，才是真正被众人所注意的重点。

其实，苏越的意思，作为法家领袖，秦国丞相的李斯能不知道吗？

但问题是，想要变法的话，蒙家不会答应，王家不会答应，他李斯也不会答应！

整个秦国，包括秦始皇在内，几乎全都是商鞅当时主持修订的，军功法的既得利益者！

你想要变军功法，对抗的就是整个秦国！

那些下面的黔首没有军功更好啊！

他们没有上升渠道，也就不可能成为士大夫，和自己抢蛋糕了！

就算秦始皇答应，秦国贵族官僚们也会上下阻碍，让这法令甚至出不了咸阳！

根本没想到苏越会有这么一出的伏念，已是大惊失色。

他带着若有所思的颜路、仿佛第一次认识苏越的张良，连忙对李斯道。

“丞相大人，子常少不更事，年幼无知，口出狂言，还请恕罪。”

他转过头，对苏越怒声训斥道。

“子常，快来给丞相大人赔罪！”

“无妨，广开言路吗。”

李斯摆了摆手，满脸笑意。

但伏念和张良却心里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