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的这位同伴，也是最有智慧的同伴，他是深渊最早的魔鬼之一，和无数神明有过交集——狄斯科特里，到你了！”

尽管莉莉一句话也没有回，这三个魔鬼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海星形状的科特里瓮声瓮气开口，“吾所忧虑的，无非是盒中世界，简言之，吾质疑此世存在之真假。”

“亲爱的同伴，今天的听众可能并不适应你那些古老的词句习惯，简单些吧。”诺弥斯道。

科特里点了点头，“在吾没有现在这么强大的时候，经历过一件特别的事情。”

“一个恶魔，它的真名已经湮灭，就不说出来了。他把一群低等生物投放在村落里，他既是村长，也是铁匠，还是裁缝和在这里短暂歇息的旅行法师。村子里每年都会向山上的强大魔王进贡活人，不然就会招来毁灭——当然，魔王也是他。于是，村长鼓励着年轻的勇者出发去打败魔王，铁匠为勇者打造武器，裁缝为勇者缝制装备，医师为勇者配置药水，旅行法师传授勇者魔法……就这样，村子里最强大的勇者带着大家的希望出发，当他来到魔王城堡，费尽心力打败魔王之后，就会发现最残酷的真相——”

“那个恶魔藉此来吸收最深邃的绝望，无数年来，很多勇者在村长的鼓励下出发，最光明的希望在魔王城堡里变成最漆黑的绝望。”

“这是一个动听的故事，但吾却从中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吾等的世界，会不会就像那个村落一样，不过是更上级生物的观测和实验对象？”

“世界就像一个盒子，吾等在其中的所有，不过是别人的一次实验，或者一个恶劣的玩笑。

“后来，吾做了一个实验。吾把一个误入深渊的勇者抓起来，毁灭了他的肉体，把他掌管思维的脑部丢在一缸生命之水里，对他使用了幻术。他在自己的假想中完成对深渊的征讨，回到人类世界，迎娶公主，成为国王，子孙满堂……幻术只是引导，后面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思维完成的，毫无疑问，他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活了下去……”

“对他来说，到底哪个世界更真实呢？是被吾养在缸里，还是那个幸福美满的人生？”

“进一步延展，如果吾等也是如此，只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吾现在的同伴，吾所见到的一切，都只是吾自身构建出来的，那又如何呢？”

“吾等存在的这个世界，真的真实吗？”

科特里的声音沉闷有力，“所以吾追寻变强之道，如果吾等的世界是沙盒，吾就成为爬到盒子边缘的蚂蚁；如果吾等的世界只是幻想，那就努力寻找现实和幻想的边界……”

“这便是吾所信奉之理。”

啊……分开来每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之后，就变的好奇怪啊。

莉莉虽然想说自己没听见，但那几个魔鬼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就算捂着耳朵也能钻进来。

但是，莉莉同时要表示，没读过太多书的穷孩子听不懂你们在逼逼些什么。

三个元祖魔鬼还在那儿逼逼叨叨，莉莉的思绪却已经开始跑偏。

这些魔鬼不无聊吗？他们这么长的寿命都是用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或许是人类寿命太短，总选择先过好眼前，而魔鬼的寿命太长，所以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烦恼。

莉莉突然想到了远在米利城的莉娅，或许莉娅能听明白这些魔鬼在说什么，说不定还会跟他们争辩呢。

思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想到了莉娅，莉莉很自然就想到了维迦和薇诺，不知道两个小家伙在学校过的怎么样，继而，她又很神奇的联想到一个有可能和这几个魔鬼有共同话题的人。

苏格拉。

越想莉莉越觉得可行，苏格拉是个很有智慧的人，像格兰菲音那样的老怪物都认可了他的智慧，或许能跟魔鬼们斡旋一二？

不过，将这些魔鬼引到苏格拉大叔那边，是不是有点不道德啊。

三个魔鬼打开话题之后，已经处于喋喋不休的状态，他们平常的时候肯定也差不多，三人的观点不同，但又不能互相说服。

没过多久，长着很多张脸的迪欧斯率先动手，啪叽撞在跟他观点冲突最大的诺弥斯身上，两个魔鬼扭成一团，黑色物质互相交融，不像元祖魔鬼，倒像是两只长相别致的史莱姆在打架。

趁着他们打起来，科特里继续说明自己的想法。

“如果真的存在上位监视者和实验员，那生灵的对立自然也是他们实验的对象，吾等首先要做的不是灭杀敌人，因为这恰如那些存在所愿，吾等应该联合，魔鬼和恶魔，深渊和神佑，联合在一起才更有力量！”

“闭嘴，科特里，不要再继续你那被害妄想的言论了，否则我的靴子就会狠狠地亲吻你的屁股！”

“迪欧斯，悲观主义并不正确，我们应当认识到我们存在的意义，绝不是只为了回归虚空那么简单！”

“诺弥斯，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恶吗，没错，就是你这种凡事都归结为必然的家伙，你应该试着改变命运安排给你的东西，这才是强者应有的态度！”

打起来之后，三个魔鬼之间的气氛更热闹了，科特里没能幸免，两只黏在一起的“高级史莱姆”一起扑向了他，三坨颜色深浅不一样的黑色物质纠缠在一起，混成一大团。

不过无论怎么混杂，他们的白色面具部分都很分明。

莉莉现在感觉很难受。

因为不管怎么阻隔，魔鬼们的声音都会传递过来，她就算捂得再紧，也挡不住灌耳魔音。

难怪因迪科会发疯！

莉莉现在也想大叫几声来发泄心中的烦躁，但很快魔鬼们的话题就偏移到了她身上。

率先把话题带过来的诺弥斯，这个扇形形体的魔鬼在扭成一团的黑色物质里叫道：“就让这位可爱的男孩来评判一下我们的道理吧——旁观者永远有最清晰的视野和不受烦扰的思维！”

“是极是极！”这是科特里。

“争论的结果必然没有意义，因为一切都是虚空——”大概是感受到了同伴们的怒气，迪欧斯收回了下半句话，妥协道：“当然，短暂的说服或许是有意义的。”

判决权莫名其妙就交到莉莉手里了！

可以名正言顺的驳斥一个魔鬼的错误——这可是了不得的机会啊！

莉莉憋在心中的话差点就吐出来，恰如他们同伴评价的那样，迪欧斯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诺弥斯是个随波逐流的混子，而科特里则有十分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如果不是他们怪形怪状的身体和竖在那儿的传送门，绝不会让人联想到元祖魔鬼。

眼看着莉莉依旧保持沉默，这群魔鬼再度厮混成一团，怪异的嚎叫和各种听起来很奇怪的道理源源不断从他们的混战的中心传出来。

刚刚才清净了一点的莉莉重新回到嘈杂之中，体验过难得的平静之后，对于这种折磨灵魂的噪音她一时一刻都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