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这怪物似乎和深渊里的眼魔是近亲，但在那只睁开的巨眼中，有着深邃的紫红色光芒，仿佛藏匿着一颗即将湮灭的星辰。触须当中也有黑紫色漩涡，其中时而涌出细小的虫怪，时而放出毁灭性的射线。

数十名高级法师分散在怪物周围，还有上百个金属魔偶助战，魔力冲击和瓦解射线几乎没有停过，但那些强大的攻击落在怪物身上，却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反倒是怪物的每一次挥舞触须，都有好几名法师和成片的金属魔偶倒下。

城市的建筑物被交战的波动摧毁，护佑着浮空城的结界裂开纹路，一只只长着刃爪的怪物从结界缝隙涌入浮空城，大肆屠杀。

这些小怪物同样对魔法免疫，肉体力量极强，速度也很快，就算是以魔偶的动态视力，在怪物行动之后，依然只能捕捉到一道道虚影。

“塞班大人，这些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凯文斯被影像里的怪物吓到了，面对最高位法师的魔法攻击，那个触须独眼怪物不躲不闪，足以撕裂空间的风刃群落在它的触手上，只能割开很细微的裂口，然后很快就会愈合。次一级的法师们同调施法，汇聚庞大的灼热射线，试图破坏怪物的眼睛，那怪物从眼中喷出一道紫色光芒，灼热射线被紫光吞没，法师们直接被蒸发消失。

凯文斯估摸着，他要是加入战团，估计也是被蒸发的那个。

“这是来自虚空深处的怪物。”塞班简单回应凯文斯，脸上的神色却十分凝重，“这个怪物叫分解者，逼走德利修斯那个怪物叫探索者，它们都来自虚空深处，是诸界之敌。”

塞班通过某些特殊手段，得到了许多外域里的信息。无论是虚空还是邪神，都称得上诸界之敌。它们已经毁灭了很多个世界，神佑，东境，深渊都是它们破坏的目标。

这些怪物毫无秩序，混乱邪恶，存在的目的仿佛只是为了毁灭。

“那次邪神入侵之后，虚空深处的那些家伙就盯上了神佑，它们想要彻底毁灭我们的世界。”塞班对莉莉道，这段话是用魔法传音说的，是属于不能透露给凯文斯知道的内容。

凯文斯那边也没有办法，巨佬总是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让他很是着急，可他又不敢追问，怕惹恼了塞班。

“第三次神战和邪神入侵对世界造成巨大破坏，世界规则几近崩坏，已经无法承受下一次摧残。在这种环境下，同样能承载规则之力，但对世界的压力远小于神明的魔女应运而生。” 简言之，魔女的诞生，是世界意志的选择，是变通下无可奈何的产物。

“在第三次神战中获胜的神明因为这个原因，没能得到他们想要的战果，再加上世界意志同样需要对魔女做出制约，于是，魔女的诅咒出现了。”

用现下某个流行游戏的话语来形容的话，魔女看似完美，看似受到世界的钟爱，实则只是世界意志为了存续而选择的工具人。她们是规则的载体，她们的存在让世界不至于完全崩溃，但世界意志也不想让她们达到曾经那些主神的高度，于是任凭诅咒杀死魔女，限制其数量和实力。

“这样的话，魔女的存在，不就只是个笑话吗？我们只是工具？”莉莉捕捉到塞班话语里的重点。

“没错，所以塞缪才会一直强调，魔女的宿命是一场悲剧。”塞班道。

“那您帮塞缪姐和乔拉姐度过诅咒，又是怎么回事？”莉莉有了更多疑惑，“店长，你的身份又是什么？”

“我的身份……”塞班摇了摇头，“你迟早会知道的。至于帮你们度过诅咒，那是一种实验。”

“实验？”

“对抗超脱于规则之外的敌人，就只能用超脱于规则之外的存在。”塞班道，“事实上，在第三次神战结束后，被邪神盯上的神佑世界本来会迎来毁灭，但魔女中的某位特殊存在，却为我们多争取了上千年的时间。”

“她叫爱丽，无尽怠惰的明天，在中环区开了家魔药店，你也曾见过她。她继承的是邪神赫拉修尔的能力，原本是邪神为了存活寻找的傀儡之身，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被爱丽夺取力量，反过来掌控了赫拉修尔的意识。”

“赫拉修尔最强的能力是欺骗和阴谋，因为欺骗的能力，爱丽躲过了诅咒，获得了无尽的生命。她知道我们的世界依旧被邪神关注，迟早会迎来下一次袭击，所以，她用‘欺瞒’的能力，让虚空深处的那些存在，误认为神佑世界已被毁灭。因为这个，爱丽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她的力量几乎全部被抽调去完成这个弥天大谎。爱丽很了不起，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努力，这个世界早就被毁灭了。”

这也是爱丽总是无精打采的原因，她承受着旁人想象不到的压力，在来到安多斯之前，为了维持这个谎言，她甚至经常陷入沉睡。

塞班以奥拉修斯的残肢为根基，督造了安多斯之后，就把爱丽接到了安多斯。有奥拉修斯的气息作为掩饰，能减少爱丽承受的压力。所以，爱丽喜欢安多斯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有在这个城市，她才能偶尔感觉到轻松。

保留奥拉修斯残肢的根本目的，也不是为了净化安多斯的环境，而是利用整个城市的恶念，供养奥拉修斯，使其不至于彻底死亡，为爱丽提供庇护。

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投喂，时间和力度早就被计算好了，每当奥拉修斯吸取的恶念到达一定阈值，快要觉醒意念之际，塞班就会来处理掉多余的恶念，将奥拉修斯打回原形。

后面的那些内容，塞班并没有告诉莉莉。有些事情她该知道，有些事情她还不能知道。

莉莉回想起了爱丽的模样，她确实见过爱丽，但她此前从未想过，这个总是无精打采的魔药店店主，会是如此伟大的存在。

“第三次神战随着邪神们的覆灭而结束，值得一提的是，有些不成器的家伙，即使在面对外敌时仍然存在不安分的小心思，阿拉诺斯便是因此陨落。阿拉诺斯与迪格拉奥西交战，原本要去支援他的创造之神赫罗迪却故意延迟到场，导致阿拉诺斯被迪格拉奥西重创陨落。”

莉莉心中一阵悸动，似乎是阿拉诺斯的那一部分力量在颤动。

阿拉诺斯在抵御邪神的战斗中付出了很多，他的眷族高等精灵几乎全灭，他本人也多次受伤，最后却因为同伴的背叛而陨落，说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

“现行记载中，对所谓第二次神战的描述，其实是原本的第三次神战的后半段，和第四次神战的一部分。”塞班带着金属人形，继续向下走，一边下楼梯，一边继续向莉莉讲述过往的秘辛。

“百族时代结束之后，天空神座空出许多位置，一些幸存的强者得到承认，填补了部分空缺——当然，从地面升上来的强者，走得最远的也只是从神位阶，比如之前和你并肩作战过的玛诺诺斯。”

“与此同时，神明内部的有些智者发现了神明内部的问题。一些神明被信仰所影响，开始向被供奉的形象靠拢；还有一些神明被邪神污染，逐渐腐化堕落，陷入疯狂；于是，在几位主神的引导下，天空神座开始有计划地在世界规则能承受的范畴里，逐步清理一些‘病变’的神明。”

伴随着塞班的解说，三人和一只金属人形已经来到魔法塔的倒数第三层。这里没有房间的区分，而是一个巨大的会议室。会议室中心的圆桌已经裂成两半，有七张完整的椅子，还有两张被破坏的椅子。

塞班一边检查房间，查找有用的线索，一边继续脑内连线解说。

“跟随你的那个巫妖菲力奥斯，因为其研究领域触碰到了创造之神赫罗迪的权柄，所以被赫罗迪降下诅咒，最终堕落成巫妖；同时代还有一个叫非因里奇的黑魔法师，因为研究永生，被二代生命女神黛尔萝芙降下诅咒。这些神明为了维护自身权柄，已经失去了神明应有的美德，变得疯狂而自大。在第四次神战中，他们被逐一清除。但可惜的是，因为某些问题，现在的天空神座上，依然残留着‘病变的家伙’，他们还未被根除。”

“您还没解释神明放任那些流言传播的原因。”莉莉小声问道。

塞班取出自己的手杖，竖在会议厅中心，白色光芒闪烁，一些残余的影像出现，似乎是在重演当年这里发生的状况。

会议室一共有九位法师，他们在激烈争吵，意见并不统一，作为主事者的霍勒斯却沉默不语，什么也没说。

不多时，其中两位法师突然出手，开始攻击周围的同伴，霍勒斯以雷霆之势击毙两名叛逆者，随后说了几句什么，拂袖离开。其余法师也跟着霍勒斯离开，步伐匆匆。

时间过去太久，用法术回溯得到的影像模糊不清，有些信息尚未得到证实。

而在另一边，塞班解答了莉莉的问题。

“那是神明在自污。他们因地面生灵的信仰而变得更强，却也因为这些信仰而迷失，他们放任凡人丢弃对神明的信仰，从而维持自我的存在。断绝信仰之力后，他们的实力不会继续变强，也减轻了主神对世界意志的压迫。这是非常状态下的非常选择，是无奈之举，但也是明智之举。”

一切都是为了求活，如果世界破溃，神明也将不复存在。所以他们自污名声，断绝了大部分的信仰，牺牲了变强的可能性，只为保住家园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