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原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以辩论的方式解决问题,毕竟道理是一个可以让人站得高的东西,哪怕是在这种礼节上低一头的关系里,也不是不能取得暂时的胜利。
“咱们讲道理啊。”荻原明大招起手,“这不是什么让你失去长辈的尊严,而是身为一个法律上的监护人所应有的担当,就算是为了让女儿浴火重生,但亲手把女儿推进火坑什么的,说句抱歉没问题吧?”
奈央女士歪了下脑袋:“是您提议推的,也是您动手推的,我最多是帮忙添了点柴,扇了扇风。”
荻原没让这种肤浅的话术迷惑,反驳道:“没区别的,都是犯人,就算罪行略有轻重之分,但结果一样,谁都跑不了。”
奈央女士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荻原明以为获得了胜利,愉快的松了口气,但谁知道那份沉默不是表达停止,而是为接下来的话语所做的酝酿。
“最初听闻那份‘交易’的时候,我和我的丈夫都是很愤怒的。”
以这种翻开旧账为起手,奈央女士直视着荻原明,吐字清晰的说道:“但作为一个连自己女儿都无法养在身边,无法让她过上自由生活,只能看着她带着枷锁,面对繁重的工作和无法摆脱的罪恶,作为这样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我没有资格干扰她的选择。”
“倘若她确实选错了,我拼上命也要改变这一切,但事实上,她却逐渐从罪恶感中挣脱出来,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安全,关爱和快乐,这都是我们这对身不由己的父母所无法给她的,您去做了,我很感谢。”
虽说到目前为止都是在表达谢意,但荻原明知道有个词叫捧杀,就很慌。
他想说点什么,但奈央女士根本没有给他机会,继续道:“您也在主动为她谋求一个自由和富足的身份,让她重新成为一个名门大小姐,而这一举动,显然是我和丈夫获利更多,那么于情于理,我们都没法拒绝您让早坂家独立的提议,只能好好配合。”
“但是……”
有句话叫,但是之前都是废话。
虽说那些废话也有其存在价值,就是为之后的话语做出更加鲜明的对比或铺垫,严格来说不算废话,但是……话语的重点终究是在后面,甚至可能沉重到把之前的全盘推翻。
“但是这件事情,您同样没和我家女儿说过吧,按照您的道理,这也算是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改变了她的人生,失败的后果又会由她承担,属于那种应该道歉的‘为她好’吧?”
丈母娘是一个很恐怖的存在。
倘若这个恐怖的存在还很犀利,又是以道理为武器的犀利,那么除去地位因素,其恐怖等级当真属于无可置疑的MAX。
反正荻原明脑瓜子很疼,疼的他有点犯社恐。
“事情要按顺序来。”奈央女士图穷匕见的说道,“既然如此,等我女儿下山的时候,您还是先和从这件事开始说吧。”
荻原明早有预料的叹了口气。
看,总之还是要先自己去致歉,但分别郑重的致歉两次又显得很怪,所以应该一次性全说出来,并统一致歉。
而在这次致歉里,因为加上了仅属于个人的锅,显然不好带上奈央女士一起。
就被安排的很明白。
……但她也别想逃就是了,不管怎么说,这口锅必须得分一分。
倘若早坂爱觉得被背叛了,那就是她娘和她男人一起背叛,可能让她更容易原谅一点,也可能更加难以原谅。
所以实际上,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嗯,就是这样很简单,很单纯的目的。
抱着这样单纯的目标,荻原明的心思丝毫不受多余扰乱,点点头道:“好,那就我从头和她说。”
奈央女士那和早坂爱如出一辙的冷淡脸,似乎僵了一下。
“考虑一下咱们一起离开如何?”她提议道。
“呵呵。”荻原明回以和善的笑。
奈央女士终于死了这条心,安安分分的跟荻原明等在了这里。
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才终于等到了从山道上打下来的一束灯光。
那是早坂爱和四宫辉夜一起,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着明,从山路走下。
在用灯光扫到跟鬼一样站在黑暗中的荻原明和自己老妈时,早坂爱还吓了一跳:“诶?妈妈?荻原先生……?”
“奈央小姐您没走啊。”四宫辉夜也很意外的说道,“荻原先生怎么也在这?”
荻原明看了一眼仿佛事不关己的奈央女士,抱着大家一起死的心情说道:“等着道歉啊,当初说好帮你瞒着的……”
之前的早坂爱比较缺乏思考能力,只察觉到了异常,却没有能力多想,不过听到这样的话,再反应不过来,她就不是那个小狐狸了。
“您是故意放四宫云鹰上山的?”
“嗯,在你迈过这道坎的命运线里,有四宫云鹰的存在,我就让他照着‘原本该做的做’,不过命运这玩意实在很容易改变,我的介入影响又是实实在在的,老实说,我也不敢保证后果。”
说到这里,荻原明伸手一指:“但你妈敢。”
早坂爱的视线移了过去。
面对自家女儿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奈央女士也有点绷不住了,掩着嘴说道:“我只是相信你们。”
早坂爱毫无表示的收回视线,也毫无情绪的说了一句:“下山吧。”
问题很大。
有句话叫老实人发起火来最可怕,而一向逆来顺受的早坂爱,显然能算在那个老实人的范畴里,很危险。
反正看到这毫无反应的沉默,荻原明是有点慌的。
“还有一件事。”荻原明一起往山下走着,一边说道,“我打算把早坂家独立出来,连带资产一起,这两天可能和四宫雁庵闹点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