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这么大，立锥之地却仅仅只有一叶扁舟。

以前的姜流儿是没有想过这些的。那时候他有净土寺，有师傅们。虽然寺庙不大，师傅们还总是喜欢逼他学习做功课，但是那时候的他还是不会像这些的。

现在的话，他感受到的只有恐慌和孤独。

孙悟空至少还有那个破木筏子，而他却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其实当时也想过，漂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要不干脆跳海淹死算了。”

孙悟空并没有察觉到姜流儿的失态，仍旧自顾自地回忆着曾经。

“楚师弟你别笑话我，我真这么想过。你想想看，海这么大，我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要漂到哪里。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打到点鱼，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干脆饿着……打不到鱼就没事干，没事干就会胡思乱想，想来想去我都不知道自己出海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但是你还是坚持到岸边了。”

楚难叹了口气。

“要是没坚持住估计你也不会当我师兄了吧……你至少坚持下来了，挺好的。”

“是啊，坚持下来了。”

孙悟空发出一声叹息，不再多言。

“嗯，都过去了。”

楚难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用男人之间的方式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关心。

听孙悟空这么一说，他现在倒是有点明白猴子为什么会对那段感情如此执着了——在海上不知漂泊了多久，在登陆之后面对的也是豺狼虎豹和那些连豺狼虎豹都能弑杀的猎户们。猎户，甲士，除妖师，谁都想要他死。

除了那个当时还是牧羊女的阿青，只有她对猴子表现出了善意。

这种情况之下，孙悟空大概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罢。

气氛不知不觉间沉默了下来，小舢板上的空气也渐渐沉静。孙悟空仍旧沉浸在回忆里，楚难还在暗自唏嘘，姜流儿仍然在自闭——他很想问问眼前的“猴子叔叔”在那种情况下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但是他又不敢去问，只能抱着膝盖坐在小舢板上，怔怔地发呆。

直到看到远方出现的那一抹陆地。

“啊，看来我没记错方向。”

遥望着远方海平面上渐渐出现的险峻群山，孙悟空的表情突然柔和了起来。

群山，树木，隐隐出现的猴群。

陌生，又熟悉。

“花果山，我们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混世魔王

花果山，传说中的众猴聚啸之地。

原本花果山上的猴子们也仅仅只是猴子而已，像普通的猴子一样采摘野果，像普通的猴子一样群聚嬉戏，像普通的猴子一样快乐的生活——当然，也像普通的猴子一样被那些凶恶的豺狼虎豹所猎食。虽然碰到这些猛兽的时候大多数猴子还有机会逃到树上，但是终究有些猴子是来不及逃窜的，只得沦为虎豹的腹中餐。

但是不知何时，这些猴子发生了变化。

面对着那些隐藏在森林中的危险，他们不再去四散奔逃。石块，树枝，坚硬的果子，削尖的木棒，这些学会了使用武器的猴子们发动了悍勇的反击——哪怕以猴子们孱弱的身躯而言，这只不过是以命换伤的愚蠢行为，但最终获胜的还是他们，而不是那些虎豹豺狼。

而在学会了制作长矛乃至于弓箭之后，整个花果山就彻底成了这些猿猴的主场。那些曾经纵横山间的猛兽面就算再怎么凶恶狰狞，面对着悍不畏死的猿猴们也只能袖手伏诛。

但是，那也仅仅只是曾经而已。

总有些东西，是这些猿猴们没办法理解的。

直到现在，花果山的猿猴们都记得曾经被那把大刀支配过的恐惧。

猿猴们不是没见过那些进入山中的猎户，也不是没从猎户们身上抢下过刀子箭头之类的小物件。已经学会了使用武器的它们自然第一时间便明白了这些金铁之物的好处——但它们从没想过，刀可以做到那么大。

它们也从来都不知道，刀，可以那么厉害。

仅仅只是一次挥动，猿猴们无往不利的长矛就纷纷断成两截。猿猴们像是捕杀野兽那样射箭，削尖的木箭却怎么也没办法射穿那身漆黑的铁甲。而在猿猴们引以为傲的两大利器失效之后，乌金头盔之下的狰狞面孔便露出了笑容。

利齿森寒。

猿猴们败了，败得干干净净。失去了武器之后，他们也仅仅只是普通的猿猴而已——或许有几个身强体壮的有些勇力，但和眼前这个腰广十围身高三丈的怪物比起来简直和婴孩一样无力。仅仅只是用刀杆几次挥拍，那些身强体壮的猿猴们就远远地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再也没了反抗的能力。

战斗的持续时间都没办法让一个猴子吃完桃子，但却打光了猿猴们所有的勇气。

经此一役，猿猴再一次变成了猿猴。

而那个自称“混世魔王”的庞大怪物，也成了花果山的新王。

新妖王。

坎源山，水脏洞。

水脏洞外，自称“混世魔王”的妖怪正迎着朝阳，进行着日常的晨练。原本只能用来打熬力气的大刀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门板一般厚重的刀刃划过地上的青草，却轻而易举地将那些草叶割成两片。刀风呼啸，光影纵横，任谁看了都会叫一声好功夫。

只是混世魔王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还是差了太远……”

巨大的手掌轻轻拈起一片被切断的草茎，混世魔王轻轻摇了摇头。

这种切口……还不够。

还差了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