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控制一下杀伐的数量。”

李由的身边，有身披褐衣赤着双脚的男人摇了摇头，动作之间隐约看得见脖颈之上展翅欲飞的鸟雀刺青。

“别杀太过，不然反而容易闹出更大的祸乱。当年周室尚在之时，列国诸侯行征服之战都会有意识地控制战争的伤亡，甚至激烈程度仅限于会猎，就是为了防止……”

“好了好了，别说那些东西了，时代早就变了。”

李由皱着眉头挥了挥袍袖，要对抗四倍兵力的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听眼前前来支援的墨者给自己讲古。

的确是四倍兵力没错，要知道敌军可是有妖法存在的。虽然李由还没有亲眼见识过，但他至少听将士们说起过那些头戴黄巾的敌人们悍勇如同天神下凡的样子——最恐怖的是每一场仗基本都会有这样的战报。再加上敌人那如同烈火燎原一般的攻伐速度，李由就算再怎么不想相信也要谨慎应对。

不是算上后勤辎重青壮民夫之类的十万大军，而是十万人全部都是战兵，那想想都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有城墙作为依托，他是可以多撑一阵，可他又能多撑多久？十万战兵，淹都能淹死他了，更何况听说除了那种让人变得悍勇无双妖法之外，敌人甚至还有着可以摧城裂地的恐怖法术。在那种东西的攻击之下……城池，真的有用吗？

“原本是没用的，但是现在我们来了，就有用了。”

赤着双脚的男人笑着指了指脖颈上的飞鸟刺青。

“我们来就是为了干这个的。”

“……”

看着男人脖颈间的刺青，李由沉默了一下。

自古以来，黥面一直都是刑罚的一种，只有犯下罪责之人才会被狱卒在身上刺下记号，从而与普通人划出界限——然而还是有些人不以刺青为耻，反以刺青为荣的。比如百越那边据说还在用木棍和石头打仗的蛮子们，又或者说眼前这些纹着飞鸟的杀胚。

飞鸟游侠，隶属于秦墨一脉的外围组织，直接对少府负责，就连李由都不太清楚这些人平日里都在消耗着大量公费干些什么，而以他三川郡守和李斯长子的身份甚至都拿不到这些人的相关资料。

不过现在，李由知道了。

这些人，是杀手。

顶尖的杀手。

“至少杀过百人，你是个好手。”

嗅着那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气，上过战阵的李由很快便大致判断出了对方的战绩。

直属少府，也就是说这是皇室豢养的顶尖刺客集团，难怪对方的保密等级会那么高——想来也是，当年始皇帝挨了那么多回的刺杀，自己也养一批人来进行反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墨家虽然名义上是擅长百工，但墨家游侠作为雇佣兵在春秋年间也是出了名的能打。

“但是，这是战争。”

望着远处连绵的营盘，李由摇头叹息。

这是战争，是十几万人参与的大战，几个刺客是做不了什么事情的。

天知道为什么他写了那么多封求援信回去，上面反而派来一群杀手来给他当援军。

“……还是换你家矩子过来吧，有城墙依托，再加上墨者的守城之术，未尝不可一战。”

“将军，这就是你不懂了啊。”

身披褐衣的墨者尴尬地挠了挠头。

“专业的事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少府的那群工匠都学坏了脑子，明鬼科都不及格的……总之信我好吧？肯定能搞定的，我立军令状，搞不定你把我头拿走。”

“好。”

李由黑着脸点了点头。

巨大的压力之下，他现在心里是真的憋着一股火气。所以既然对方敢说军令状，他也没理由拒绝。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是……”

身披褐衣的墨者才刚刚开口，眼神却骤然一凛。

紧接着，地动山摇。

“轰！！”

大地在颤抖，城墙在晃动，即使自幼习武的李由都不由得跌在了地上，倒是一旁的墨者仍旧稳稳地站着，只是那只生着老茧的大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青铜剑柄。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地震！”

仓惶爬起来的李由下意识地四下扫视着。

“难道是天要亡我……”

李由愣住了。

在他的视线中，原本坚实的城墙之上已然坍塌出一道巨大的缺口。

突如其来的地震仅仅只是坍塌了城墙，并没有造成任何其他的伤亡。

这，不像是天意。

更像是人为。

“妖法……”

要紧牙关，李由正准备望向城外那些冲杀而来的黄巾大军，却发现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墨者不知何时已然原地组装起一驾蒙着丝绸的巨大……纸鸢？

“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