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一下，章邯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作为始皇帝时期就在少府工作的老臣，章邯虽然年纪还没有那些老工匠们大，但他其实也不怎么愿意听胡亥的话，毕竟比起胡亥，少府一直都更亲近身为始皇帝长子的公子扶苏。

然而不去领兵作战，他还可以说打仗不是他的本职工作。可要是少府出身的他连城也不守，这就是渎职了——少府养着那么多墨家工匠，章邯说自己不会守城也没人信。

骊山新军虽然质量差了太多，但数量至少还很多。

不过章邯低下头，却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个。

只因为他居然从胡亥身上，隐隐看到了几分始皇帝的影子。

如果说之前那个只知道喝酒透女人的胡亥是一个纯粹的废物，那么现在的胡亥身上就真的有了几分始皇帝的气势——不管是之前每日批阅奏章直至深夜，还是刚才面对床弩的巨响而不惊，又或者眼下挥剑下令的豪迈姿态，都隐隐有一种始皇帝尚在人世的错觉。

甚至比起始皇帝来，还要狂傲。

至少始皇帝在位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停掉那座据说能镇压国运的皇陵的。

“比起运气，朕更信这个。”

楚难轻弹剑刃，已经被打磨光亮的恋风剑发出一声轻吟。

既然章邯难得低了头，手底下有了第二个可用之人，楚难也不太像继续用“寡人”那个晦气的自称了。

寡人寡人，整天这么咒自己，真那天被这帮孙子卖了怎么办？

“朕这么说，你明白吧？”

“臣，明白。”

章邯对着楚难深施一礼。

他也不太信那些虚无缥缈的“镇压国运”之说，不然他早就全力修建骊山陵了，又怎么可能还有工夫在少府里玩床弩。

身为少府的执掌者，章邯只相信床弩的射程。

如果不够的话就再上猛火油。

“臣必当守住函谷关！为陛下分忧！”

“好……好！”

楚难兴奋地一挥拳头，随后果然像章邯预料的那样对着身旁的赵高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北伐军先不要通知，让南征军集体回撤，让关外的秦军都撤回关内来！章邯你负责守好函谷关，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贼人进入……等等，刚才的撤军命令再补一句。”

像是想起了什么，楚难眯起了眼睛。

“告诉回撤的将士们，戍期结束，可以回家了。”

没有谁能挡得住那些想要回到关内老家的秦军，黄巾也不行。

“……老臣遵旨。”

赵高躬身行礼，随后就在一旁的几案前落座，抄起一卷空白帛书就开始展示自己高超的文案功底。

“外面乱成什么样，章君你应该也有所了解的。”

拍着章邯的肩膀，楚难努力让自己新收的这个手下明白自己的战略意图。

“先帝灭六国不过十余年，六国之地肯定还有潜藏起来的反贼。如今有陈胜吴广开头，之后必然会蜂拥而起。与其顾此失彼，而后被各个击破，还不如先尽量把人留下。”

说着话，楚难做了一个收拳的姿势。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个道理楚难还是懂的。或许原本的秦二世还会在乎什么面子问题，败掉始皇帝的基业会不会直接被轰下皇位，但这些对于楚难来说，都不是问题。

他想要的，只有平叛，只有完成任务。

故意从章邯手里留下的那一万新军，可不全都是拿来应付外敌的。

至于收拢了外面那些秦军之后……

“嘭！”

一拳击出，宽袍大袖带起一声爆鸣！

“朕这么说，你懂了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赵高

赵高返回府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女婿阎乐又过来了，看来又是有什么官场上的事情想要请教——赵高其实不太喜欢他这个女婿。锋芒毕露，像是一把锋利的锥子，时刻都向着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哪怕他再怎么隐晦地提醒阎乐要打磨几年，这女婿却依旧是那副急躁的脾气。

不过赵高也清楚，长辈的眼光一般都带点偏见，他觉得不好不代表孩子就觉得不好，至少他女儿日子过得还挺不错的，夫妻之间也算恩爱，因此赵高也就没有去刻意针对些什么，平日里也会给一些提点，好让这小子不至于真因为这个急躁性子撞在谁手里。

毕竟强如始皇帝都已经离开人世了。

而他赵高，又能庇护这些人多久呢？

“大父，入夜了，还是不要饮酒了，小心风寒。”

眼看着赵高再一次端起酒杯，阎乐也顾不得询问那些官场上的腌臜事了，连忙低声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