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事无巨细,他甚至做好了被一剑杀死在这里的准备,然后用最后的遗言来保住无辜家小的安全——看在他为皇室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的份上,皇帝或许还能饶过他那些无辜的家人。
但他却从没想过,涉嫌谋反这种大事就这么被轻飘飘的一句话揭过去了。
“屁大点事。”
这是他面前的皇帝对于涉嫌谋反这种要被株连九族的巨大罪名的评价。
赵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事情,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这是连功高盖世的始皇帝都不可能说出来的话。
强如始皇帝都会因反叛而震怒,但胡亥却根本连搭理都懒得搭理……这个被他一手扶持起来的皇帝到底是不明白谋反意义的蠢货?还是说,真的不在乎?
“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这是当年孔丘在见过老聃之后对弟子们所说的话。
赵高没有见过龙,毕竟那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但是在眼前的皇帝身上,赵高隐约之间,竟真的看到了龙的样子。
宽恕并不是因为什么仁慈,只是因为心底那份无比强大的自信。
“陛下……”
赵高深吸一口气,随后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地。
“……”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楚难还是默默地看着赵高完成了这个象征着效忠的仪式。
这老头年纪大了,还是由着他去……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楚难和赵高沉浸在肃穆的氛围中时,却有刺耳的惊呼声响起了。
“咸阳令阎乐反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叛乱
阎乐的反叛过程并不算复杂。
虽然极度的恐慌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但他至少还有着一个身为掌权者的本能——比如如何灵活利用手中的权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于是在返回官衙表演了一番之后,掌管京师治安的中尉署便以平叛的名义派兵奔赴咸阳宫。
作为一个帝国都城的卫戍部队,中尉署平时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毕竟身为偌大帝国的都城,咸阳城中将门云集,随便哪家的家将都能从头到脚将平日里只负责咸阳治安和消防的中尉署碾压得一无是处——但这不代表中尉署不存在,更不代表他们没资格鄙视别人。
比如那些最近被皇帝极为看重的骊山刑徒。
当然,眼下或许应该叫他们“骊山新军”了,但在中尉署的人眼里这支所谓的“骊山新军”依旧还是烂到了骨子里——刑徒,赘婿,不良人,这些会在社会上惹出乱子的渣滓们本是他们抓起来送到阿房宫做工的,结果现在却摇身一变骑到了他们头上,这谁能忍得了?
面对皇帝的意志,他们不能忍也要忍。
但不代表他们就真的不会有怨言。
身为咸阳令,阎乐一直都很清楚这支队伍的不满,之前他甚至还想过要如何安抚这些丘八大爷们好让他们别太暴躁来着。
但是现在的话,不需要了。
“骊山刑徒不知恩典,随同乱贼胁迫了皇帝”,这是阎乐调动中尉署的理由。
一番惟妙惟肖的表演,一套看似漏洞百出却手续齐全的调令,再加上他身为咸阳令和赵高女婿的身份,中尉署的众位将官很快便相信了阎乐的说辞——原本他们就一直觉得那些被他们亲手抓起来的渣滓不可信,现在这不是真的出事了?
皇帝有难,所以才通过赵高来让阎乐传话给他们,现在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阎乐的表演之下,中尉署的将士们自行脑补出了一套合适的说辞。
“皇帝有难!”
秦王宫的高墙之下,阎乐拔出了腰间的利剑,凶狠地指向那些守卫着宫城的骊山新军们。
“清君侧!”
“清君侧!”
“清君侧!”
更多的将士们跟着呐喊了起来,隶属于中尉署的材官们也狞笑着端起了手中的弩机。
“咸阳令阎乐!”
突然冲向秦王宫的兵卒们早已惊动了宫中的守卫,披坚执锐的甲士们也纷纷站在了墙头之上,有军官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宫墙下那个被兵卒们簇拥着的人。
“深夜领兵冲击宫城,你要造反吗!”
然而阎乐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回答他的是一支弩箭。
“噗哧——”
没有什么精准度却带着强大力道的弩箭从宫墙下直窜而上,随后恰到好处地咬在了军官的脖子上,把军官的厉喝声直接钉回了喉咙里,顺便把大蓬的鲜血带了出来。
血洒长空,宫墙下飘起了红色的雨。
“清君侧!”
阎乐惊喜地瞥了一眼材官的阵型中,却并没有发现那个射出这致命一箭的人——然而这并不妨碍他趁着这个机会马上喊出口号,马上命令那些兵卒们开始攻击。